第15章 白露
“我可以吗!”许目成惊喜地注视着温澜生洗牌,“我抽牌占卜也会准吗?”
“这个呀,主要是看你对牌面如何理解了。”温澜生轻声道,将纸牌堆抹平,牌背对着许目成,“抽一张。”
许目成挑挑拣拣,小心翼翼抽出其中一张,翻开看来是一张画着夜色的纸牌,昏暗的星光月光,昏暗的街灯,街道尽头似乎是一个酒吧。
“这意味着灵符在路上?”许目成猜测。
“正好反了,灵符今晚不会出现了。”温澜生微笑一叹,“而且下次见到灵符时,他肯定会形容憔悴。”
“为啥?”许目成不解,在她看来,纸牌上只不过画着一条通往小酒馆的昏暗小路而已。
“从牌上得来的,小酒馆有放纵的含义,背景也夜晚,联系灵符实际,我猜有可能是他等了好久的游戏上架了,可能正通宵刷关吧。”
“好嘛,这些牌都不能按表面意思解读。”许目成又抽了一张牌,暗红的背景,上面画了一只山羊,皱眉瞅了一会儿,没看出任何端倪,只好道,“我先提出一个错误的猜想,这张牌的意思是今晚会有山羊精光临。”
温澜生乐得轻轻笑出声:“其实这张牌的意思是今晚梅非会来。”
“哈?梅非又不是山羊。”
“山羊有时候象征着魔鬼。”
“这样啊……”许目成若有所思,“纸牌占卜好像也不是很难,只要弄清牌面寓意就好了嘛。”
“也可以这样理解。”
“但是梅非真的会来吗?唉……那个,就是……”许目成想起了那段不怎么好的回忆,有点沮丧道,“感觉他有点,有点不友善……”
“他一直就是那个样子。”温澜生无奈说道,“稍微有句话不和他意就能惹到他,有时你都想不到他会为了那句话恼了。”
“唉,”许目成长叹一声,“希望他不要再生我的气了,还有这次我说话要小心点了,除了上次讨论的那个灵魂肉|体的,他还有什么禁忌之类的吗?”
“梅非的禁忌?那可真是防不胜防了,可能你觉得没什么的话语,到了梅非的耳朵里就能被他感觉出另外的尖锐意思了。”
“这样啊……”许目成没再说什么,她只是在想,想梅非这样心思过度敏感的人,大概过得不是很容易,毕竟在他看来,周围都是刺儿。
或许以后待他应该温和友善一点,许目成暗自想到。
“不过你今晚不必担心梅非会做什么。”温澜生又说道。
“你从纸牌上读出来的吗?”许目成又重新拿起那张山羊牌端详。
“不是,因为白露来了。”温澜生一笑,看向了白露所在的角落,此时她正在边翻书边写着笔记。
许目成不解:“为什么?”
温澜生眨了眨疏离泠然的眼睛,不再言语,示意许目成向门口方向看,梅非正无声无息的跨入小酒馆内。
“好久不见。”温澜生淡然招呼,仿佛那晚的事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反倒是梅非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抿了一下嘴唇,眼神飘忽着,微微点了一下头。
“晚……晚上好吧。”许目成也有点不是很自在,但跟着温澜生冲梅非招呼了一声,“请问要点什么吗?”
白露听到声响,投过目光来,兴冲冲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梅非!来这边儿!我要有意思的东西要讲给你哦。”
梅非似乎如蒙大赦一般,没再纠结吧台后两人的招呼,迅速走向角落里的白露。
“呃……”许目成小声问道,“是不是自从上次之后,梅非再也没有来过了?”
“嗯。”温澜生应了一声,转过身去“叮叮当当”调配酒品。
许目成踮起脚远远看向白露的位置,白露把书上的什么内容指给梅非看,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梅非坐在她的对面,背对着吧台。
许目成无法从那个身着暗色风衣的背影中读出点什么,但她琢磨着梅非心里大概不是很舒服,就像每一个冲动发脾气放狠话的人事后都会遭受一种名叫“后悔”的毒虫的啃噬一般。
“那个……”许目成又小声道,温澜生闻声望向许目她,她本想问“你还因为那天生梅非的气吗”,转念一想,没人会被捅了一刀过几天就跟没事儿一样,于是叹了口气,说道,“没什么……”
“想说什么都可以的。”温澜生温和微笑了一下。
“就……就有点傻,我本来想问一下你现在是不是还在生梅非的气什么的。”她嘟囔道,“但一想你还允许他进小店就不错了……”
“没有什么生气不生气的,虽然按理说我应该从此与梅非势不两立,”温澜生笑了一下,“这样说好像有点夸张了,但事实是我只觉得无所谓而已。”
许目成呆滞地眨着眼,看上去不怎么理解。
“我不生气的原因也不是因为心胸宽广、心地善良之类的,只是因为我觉得无所谓,无所谓罢了。”他拍了拍许目成的脑门,轻声解释,又将调好的一杯酒放在桌上,“梅非的。”
“那好吧,”几秒后许目成反应过来,眨了眨眼,带着点天真有些兴奋道,“那我把你没有怪他这一点告诉梅非怎么样,不然他说不定会与我们尴尬好久。”
“好。”温澜生笑了笑,“但我认为梅非不会有什么好态度。”
许目成忐忑地端着酒杯走向角落,走的愈近,愈能听清白露激动的声音,她面前摊着一本酷似某门学科教科书的书,两只杏眼闪着光,正向梅非讲着其中某些内容。
许目成依稀听到了几个名词与晦涩概念,她的大脑都不想转一下去思考那些词汇的含义,因为她本能的察觉到白露所说的内容是一门社会科学的概论性质的课程,通常一门课如果叫“某某理论”或者“某某概论”,那必然是无趣且晦涩。
但小圆桌上的面对面的两个人一个目光熠熠讲的神采飞扬,一个微微蹙着眉听的聚精会神。一本书,两个人,仿佛一个小小的世界。
“那个……”许目成趁白露停下抿一口水的片刻功夫,插入了其中,“晚,晚上好。”
梅非那双漆黑无底的眼睛扫视过来,许目成当即垂着眼帘,轻轻弯腰将手中捧着的酒杯放在了小木桌上:“温澜生要我送来的,请慢用。”
梅非冷漠地盯着灯光在杯口反射出的光点,即便没有任何的破绽,许目成还是察觉到了他的那一丝僵硬。
“咳,”她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而温和宽慰道,“其实那天晚上的事你也不要太放到心里了,温澜生跟我解释过了,他没有生气,我自然也不会怪你了,你也不要往心里去了。”
“我没有。”梅非生硬道,“你要不要怪我,与我有什么关系。”
许目成被噎了一句,有点恼火,但依然友善道:“我的意思是你不要感觉不自在什么的,毕竟我和温澜生都不在意。”
“不高兴可以直说,没必要还装出一副和善的模样。”
许目成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掉梅非语气中那种讥讽的味道,又恼又无奈:“那你要我怎么跟你说话才好。”
“不用你说话。”
许目成又被堵了一句,颇有好心当成驴肝肺之感,心头正窝火,梅非紧接着又来了一句:“也用不着你的‘好心’。”
“好心”两个字被咬的又重又怪,似讽非讽的阴阳怪气。
许目成想起梅非会读心,深知再待下去梅非只会发现她心里的更多怒气,她是什么也说不清了,索性直接转身走了,气呼呼回到吧台。
温澜生早已准备好了一份饮品摆在桌上,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许目成的受挫,温和道:“消消气。”
许目成闷闷不乐叹了口气,端起杯子尝了一口,淡淡清香中带着一点酸口的味道,她不是很喜欢。
“你也不必在意,梅非就是那样的性格。”温澜生宽慰道。
“随便吧……”许目成蔫蔫道,她在想要是能控制住不在心里发火,梅非会不会就认为她态度友善且真诚了呢。她又喝了一口微酸的茶,总结道:“看来想跟魔鬼讲几句话需要先提高修养。”
温澜生一笑:“习惯就好。”
梅非能“看”到人们的所思所想,正如他能知道了许目成被他惹恼了一样,但正因为一切本该幽微的情绪在他那里都是无所遁形,他很难明白为何人们会将一些东西掖在心中不用言语说出,就像他不会明白许目成忍住不将恼怒说出口是期望能与他友好相处一样。
小酒馆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位客人,有的会在小酒馆坐一会儿,有的则行迹匆匆,八点半刚过,白露拉着梅非再次出现在了吧台前,笑眯眯地冲着温澜生与许目成告别。
“拜拜啦,两位,”短发姑娘轻快道,“改天见咯,再不回去宿舍就要关门了。”
“慢走,有空可以过来。”温澜生温和说道。
“很忙啦,没有太多空,所以你不要总想托我去山里采药,”白露想了一下又补充道,“除非加钱。”
“可以。”温澜生倒是没怎么犹豫。
“好嘛,温老板记得开大价钱,不过最近不要找我,我课还不少。”白露又摆了摆手,“再见啦,走啦。”
“好的。学校很远吗?路上注意安全。”许目成道。
“有点远,会安全的,梅非和我一路。”白露转头看向立在一边的梅非,腮边旋着一个酒窝,笑嘻嘻的,“我还有好多有意思的东西没说完呢。”
如果白露所谓的“有意思的东西”依旧是那些枯燥理论,那是可想而知的枯燥无味,然而出乎许目成意料之外的是梅非点了点头,那双眉眼深邃的眼睛微微一弯,像是也笑了一下,一瞬间仿佛暖风拂过小山岗。
许目成呆了几秒,一个大胆想法不由自主得浮上了她的心头,不禁让她脸上带了些许意味深长的笑意——她猜测这位幽微难测的魔鬼对小鹿精的情感大概不一般。
梅非似乎又读出了她的心声,依旧是那样带着几丝讥讽的语气,冷漠道:“少胡思乱想。”
“为什么这样说,许妹在想什么?”白露好奇。
“没什么。”梅非立刻道。
许目成笑意更浓,垂下了眼帘,想要躲避梅非对她大脑的征讨,然而她认为“梅非那句‘少胡思乱想’是在‘做贼心虚’”的想法徘徊于大脑皮层,游走于左右心房,暂时是无法消除了,想必又被梅非感知到了。
梅非没再说什么,只是冷哼了一声,顺从地跟着白露的脚步离开了小酒馆,走进了夜色与路灯笼罩的小道之中,白露迫不及待地继续向他讲起了那些理论,他其实并不很感兴趣,他甚至还曾亲眼见过那些理论提出者在世时的样子,但白露的兴致很好,他便也喜欢那个叽叽喳喳的讲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