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荒芜
“来……娣……姐？”韩筝满脸不可思议。
明明只要把血迹掩盖住就安全了啊？为什么要发出声响？
孙来娣伸手猛地一推，将韩筝推到匪徒们的视线当中，明晃晃的火光笼罩在韩筝身上，将她整个人都点燃起来。而孙来娣则是后退两步，借着反冲力跌回了山洞中。
韩筝愕然回头，与山洞中的孙来娣遥遥相对。
孙来娣整个人缩在黑暗中，一双漆黑的眸子中充斥着惊恐、害怕、哀求、期盼种种情绪，却唯独没有愧疚。
这一切只是为了活下去。
往日里两人的欢声笑语、对未来的无限畅想，孙来娣对自己的照顾和帮助，就像是虚幻的泡沫一般，轻轻地一戳，就碎裂成了无数片，消失在了空气中。
韩筝若是想要报复，只消将匪徒们引到洞口前，或是简简单单伸手一指，喊出孙来娣躲藏的地方。
但是她只是深深看了孙来娣一眼，就转身跑向了另一个方向。
匪徒们举着火把紧紧追在韩筝身后。韩筝两腿发颤，胸膛中仿佛有一把刀子在划动，每一口呼吸都带来强烈的疼痛。
但她不敢停下来，一旦停下来，就只有死路一条。
背后男性粗重的呼吸声越来越近，韩筝跑着跑着陡然停下了脚步。
在她面前，正是悬崖。
韩筝猛地回身，几名匪徒已经围住了她，他们长刀沥血，每一道寒光都诉说着他们的无情，凌冽的风声划过她的耳畔，如同泣血的悲鸣。
步步紧逼。
呵！
她偏不认命！
韩筝快速蹲下，屈起身子，双手抱头，调整好姿势，直接滚了下去。
匪徒们面面相觑，稍稍靠近一些，火光划过之处，入眼可见的只有些烂泥碎石，盘桓的树枝遮挡了他们的视线，已是看不见韩筝的身影了。
“走吧！别管她了。”
几人一合计，便放弃追赶，快步离去。
韩筝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痛的厉害，她的皮肤被细小的枝丫和石子划出了道道伤口，小腿和手臂上还有不同程度的撞伤。
万幸的是，她的头部没有受到撞击，神志依旧清楚。她的运气不错，滚落下来的时候有树枝作为缓冲，再加上悬崖下方正好有个平台，她险险跌落在上面，方才活了下来。
韩筝知道，如今，她真的已经安全了。匪徒绝对不会追着她下悬崖，只要等到天亮，她想办法爬回山顶，就可以得救了。
韩筝静静躺在岩石上，透过稀疏的枝丫仰望天空，低垂的天幕下，月明星稀。
命运似乎总是在驱赶着她不断向前，当她想要在某一处停留下来的时候，美好的生活就会化成一团泡影。
韩筝伸出手，虚虚一握，想要抓住那个远在天边遥不可及的月亮。
崖下的时间虽然难熬，但也绝对的平静，周围的嘶喊和争斗如同在另外一个世界，和韩筝所在的空间割裂了开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轮金色的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明媚的阳光洒在了这块狼藉的土地上。
韩筝长长呼出一口气，一夜过去，身上的伤口多数已经结痂，力气也恢复了些许，她抬头仰望崖顶，将身体紧紧贴在崖壁上，慢慢向上攀爬。
她拉着突出的树枝，踩着凸出的石块，就这么一步步爬上了崖顶。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跃出了地平线，正高悬于天空中。
“好热啊。”
韩筝低喃道。一滴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在泥地上，瞬间被土地所吸收。
她咬牙起身，沿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
走着走着，一个熟悉的山洞出现在她的眼前，山洞前遮挡的树枝已经不见了。
韩筝立在原地，呆呆地望着山洞，山洞里，有一个斜坐着的身影。
韩筝后退几步，想要从这个荒诞的世界中逃离，但她生生停住了自己想要逃跑的身躯，然后小心翼翼地靠近山洞。
孙来娣安静地靠在一块石头上，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光彩，她的胸口被鲜血浸染，完全看不出衣服本来的颜色。
她死了。
“来娣姐！”
韩筝跪坐在地，死死抱住孙来娣冰凉的身躯，放声大哭起来。
她当然也想过两人再见面时会是怎样的景象，她会狠狠扇孙来娣一个巴掌，然后与她老死不相往来，无论孙来娣如何恳求她，她永远都不会选择原谅。
但这一切，在死亡面前已经没了丝毫意义。
“来娣姐，你醒一醒，你的孩子还在等你啊！你醒醒，我答应你，只要你醒来，我就原谅你，我不会打你，你醒一醒，好不好？来娣姐！”
韩筝找来几根树干，把它们捆在一起，做成一副简易的担架，然后，她将孙来娣的尸体拖到上面，拉着担架慢慢往豫中县走。
“来娣姐。我们回家了。”
一步，两步……
一路走过，满眼是来不及被收敛的尸体，以及大火燃烧后的断壁残垣。
有人在啜泣，有人在哀嚎，有人在祈祷，有人在狂笑。
笑着笑着，就涕泪横流。
韩筝拖着孙来娣的尸体来到酒楼前，一队官兵正以此处为据点，指挥众人拯救伤者，重建居所。
“小姑娘，你拉着的这个人是谁？”一个官兵上前问道。
“我们会张贴告示，让死者家属认领尸体。”
见韩筝没有反应，官兵又解释道。
“她……她叫做孙来娣。家在环乡，家里有两个孩子……”
说着说着，韩筝就停了下来，除了这些，她对孙来娣一无所知。
官兵接过她手中的担架，温和的对她说：“小姑娘，隔壁聚善堂有大夫，你先去处理下身上的伤口吧。你不疼吗？”
“疼。”
韩筝颤抖着嘴唇吐出一个字。
“筝儿！你还活着！”
老板娘从酒楼里冲了出来，一把抱住韩筝。
“老板娘，招娣姐没了。”
“恩，别怕。”
老板娘紧紧抱住韩筝。
熟悉而又温暖的怀抱让韩筝一下子放松下来，她只觉得自己很累很累，一阵强烈的倦怠感袭来，韩筝眼前一黑，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