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鬼婴
听了这一切的真相，柳新月难以置信望着戚崇光，想转身就走，可腿脚却偏偏不受控制一般瘫软，一下子让她站不稳，差点儿摔倒在地。
戚崇光接住了她，他搂着自己颤抖的妻子，苍白的脸上眼眶一下子红了。
他曾以为自己的死会让这一切终止，然而谁能想到，死不是终结，而是另一个悲剧的开始。
这一刻，柳新月终于意识到自己肚子里怀的是一个什么东西了。
这是一个由戚家秘术精心设计的、人类和鬼魂孕育的鬼胎！这是一个怪物！
为什么自己的丈夫永远只在半夜出现，为什么她一怀孕就天天被送到灵池温养，为什么随着孕期越来越长，她的身体越来越差，现在她一切都明白了，都是因为肚子里的这个怪物！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要……现在现在才告诉我？！”愤怒和震惊将柳新月的眼眸烧得通红，她嘶吼着抓住戚崇光的衣领，质问道。
“我有什么对不住你和你们戚家的……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对我！”
“对不起……新月，对不起……”在柳新月的质问中，戚崇光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何尝不想告诉柳新月？只是有戚家的胁迫和控制，他不便说出口，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把这一切的真相告知对方。
在这不算长的相处时光中，他发现眼前的女子独立、自强、温柔，即使他作为丈夫时时不见踪影也不曾抱怨一句，反而在他被那强烈的罪恶感侵蚀的时候不嫌弃给了她这辈子没体会过的最温暖的拥抱。
他从不曾幻想过自己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不曾幻想过妻子和孩子，他不想让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重蹈曾经所有的指定转世的母亲和孩子的覆辙，可是真当这一切到来的时刻，他产生了私心。
当柳新月欢喜地告诉他自己怀孕了的时候，当看到柳新月用那种不知情的幸福眼神望着自己，将自己的手放在她肚子上感受这个孩子的跳动时，他承认他动摇了。
他是多么希望自己像那些俗世里的普通人一样拥有一个普通而幸福的家庭啊，他甚至希望时间就这么停滞在这一刻。
孩子的到来让他的幸福感和罪恶感同时到达了顶峰，他知道恶鬼和人类结合生下来的鬼子是一个多么出格又可怕的存在，历史上每当鬼子现世时，总是会引起世间动乱，况且这又是一个被指定转世的鬼子，这是一个违背天道所诞育出来的怪物！
他一边祈祷着这个孩子意外流产，一边又幻想如果他生下来会是一个怎样的孩子，他在这种极致的纠结中，有时候甚至不敢多看柳新月一眼。
“孩子……不对，这是个怪物……”震惊之余，柳新月突然认识到这个孩子的存在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是个人鬼结合产生的鬼婴，是可能引起整个玄门动荡的怪物！
她不能把他生下来，不然她会被这孩子活活把灵气榨干，死后还可能变成整个玄门的罪人！
她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喃喃道：“不行……这个孩子不能留，他是个怪物……”
“新月，冷静点儿，现在已经太迟了，这时候打掉孩子你会有生命危险的……”
“我就算是死这孩子也不能留！”柳新月瞪着戚崇光歇斯底里地怒吼道。
“我是个天师，我要是生下这么个会危害世界的鬼婴我怎么再有脸活在这世上？我这辈子就毁了！”
“不……我这辈子已经毁了，都是因为你和你们戚家！”柳新月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流，自出生一来，她都没这么歇斯底里的哭过，因为是女儿家，整个家族不重视，她却偏偏逞强，非要比那些男人做得更好，因此也更不爱哭，然而这一刻，这一切的打击让她实在难以抑制住自己的泪水。
“反正不打掉他我也会因灵气枯竭而死，那我宁可冒着生命危险打掉他，至少死后不会落得生了个怪物的臭名声……”
说着，她聚气往肚子往肚子上拍去，希望能够一掌把这个孩子拍流产。
然而在这个时候，戚崇光再次拉住了她。
“你不会死，孩子也不会……”戚崇光抬手慢慢拭去柳新月脸上的泪痕，轻声道。
他的身体突然开始化作一团团黑雾逐渐消散，那黑雾在空中流动着，直朝柳新月的肚子而去。
“你……”
柳新月怔怔地看着慢慢化作齑粉的戚崇光，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不会死……这孩子既是鬼胎，便可吸收世间的阴气，我以我的魂魄之力在代替你的灵气供养他，他就不会害死你。”
“所以我求求你，不要打掉这个孩子，请你答应我这个卑鄙又自私的请求……”
“我这一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有妻子和孩子，如今居然有了，虽然还有诸多遗憾，但未尝不是一种圆满。”
随着魂魄之力的过渡，戚崇光的躯体已经消散了大半，他望着柳新月微微一笑，露出了柳新月唯一看到过的他的笑容。
“新月，这孩子就叫‘戚惑’吧，我这一生身不由己，有太多的疑问和困惑，但愿他能找到他这一生的答案，别再走他父亲的老路。”
“带着孩子离开这里，去到一个他们找不到地方，做你自己想做的事。”
“不要教孩子玄门的道法，让他就做一个平凡人，过普通人的生活，让他作为‘戚惑’而不是某个人的转世活下去……”
“最后，新月，我还想给你说声对不起，给你造成的伤害我只怕再也弥补不了，但我还是想对你说——”
“谢谢你，能遇上你真是太好了。”
说完这句话，戚崇光就彻底化作齑粉消散在了空中，再也寻不到踪迹。
戚崇光最后给柳新月留下的，是一个极其愧疚又极其眷恋的眼神。
柳新月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那已经空无一物的地面，半天做不出反应。
戚崇光彻底死了，连魂魄都化作了齑粉，灰飞烟灭了，连投胎转世都不会有。
世间再也不会有戚崇光这么个人，他留给柳新月的，只有肚子里的这个怪物。
柳新月一时不知道对戚崇光到底该爱还是该恨，她缓缓摸上自己的肚子，里面的孩子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的父亲化作了自己的养分，开始不安地振动。
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选择了留下这个孩子。
戚崇光用魂魄来护下的孩子，她不能就这么肆意决定他的生死。
她逃跑了，什么都没带，就这样逃走了。
她其实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回戚家，否则这孩子生下来后也会变成下一个戚崇光，那戚崇光就真的白死了。
她在荒郊野岭仓皇奔逃，像一只受惊的麻雀，没有目的地四处逃窜。
也许正因如此，结局似乎也就注定了。
逃走的第三天，她就被抓了回去。
那些本来对她和善的戚家人见她已经知道了真相，便露出了自己本来的丑恶的面目。
他们打断了她的腿，封住了他的丹田，将她关到了地牢，让她无从逃脱。
她咒骂、哭泣、哀求，日日歇斯底里地呼救，然而没有人理她。
戚崇光用魂飞魄散为代价换来的孩子也得不到自由，也只能成为戚家人的工具。
那他活下来还有什么意义？
本来就是个可能危害世界的怪物，本来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上……
长期的幽闭让柳新月的精神崩溃，思想也逐渐偏执，她坚信都是这个孩子害得戚崇光魂飞魄散，害得自己变成这个样子。
只要没有了这个孩子，她就能重新获得自由。
她摔碎了装饭的陶瓷碗，捡了一块碎片，扎进了自己的肚子。
随着鲜血的喷射，柳新月摔倒在地上，耳边似乎响起了孩童带着哀怨的哭啼声，仿佛在质问她这个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
柳新月在这哭啼声中又哭又笑，神志不清，开始悠悠地唱起歌谣——
“啦啦啦……啦啦啦……”
“抓住那个小怪物，不要让他逃出去……”
“啦啦啦……啦啦啦……”
“杀了那个小怪物，不要把他生出来……”
……
最终，不知道是不是鬼胎天生命硬，柳新月用瓷片杀掉他的计划最终没有成功，反而惊动了戚家的人。
为了防止柳新月再次自残伤害到肚子里的孩子，戚家用绳索将柳新月捆了起来，让她无法动弹，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松开，哪怕睡觉排泄也不例外。
为了防止柳新月绝食，他们每天强行扳开嘴巴，将管子插进她的食道，将流食灌进柳新月的胃里。
就这样，柳新月原本一个被誉为“玄门第一美人”的天师，变成了戚家圈养的生育的机器。
等孩子九个月孕期一到，戚家人将她推进产房，用刀剖开她的肚子，取出了肚子里的孩子。
这孩子不愧为鬼胎，一出生不哭不闹，一双漆黑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这世间的一切，仿佛周遭所有的情绪都不为他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