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真相(上)
刘小仪这一离开,沈安折也不必去考虑什么非礼勿视的尴尬,直接解开那仅剩的两颗扣子脱掉上衣,将糯米粉混着符箓灰敷在身上被活尸咬伤的创口,顷刻间,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肩膀直冲脑门,沈安折闷哼一声,咬紧牙关将自己的吃痛声咽下。
一些浓郁的黑气从沈安折的伤口处钻出,那正是尸毒的毒气,沈安折手上运气,一伸手居然直接抓住了那些黑气,像拔草似的将那些黑气一点点从伤口处连根拔出。
刘小仪这里并没有专门用于清洗伤口的酒精,但却给他准备了白酒,在这种情况下倒也不必过多讲究。沈安折用白酒将那身上的创口洗净,浑浊的污血随着清冽的酒水流走,伤口处只剩下发白的皮肉,渗着丝丝鲜血。
酒精冲刷伤口有多痛不言而喻,沈安折疼得脸色发白,额头也蒙了一层薄汗,但好在尸毒已清,剩下的伤口都是小事。
包扎时,因着伤在肩膀和手臂处,处理起来多有不便,沈安折牙齿都用上了,但还是包扎得很不美观,而且最后打结的时候也怎么都打不上。
如此几次,沈安折有点恼火,不禁想起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戚惑那个天杀的神经病,他一开始绝对是脑抽了才觉得可以用友情来感化对方!
在戚惑那里,自己估计是个看着就不太聪明的大冤种吧?
正当沈安折默默腹诽之时,一只冰冷的手搭上他的肩膀,将他包得乱七八糟的绷带解开重新包扎起来。
“刘姑娘,真是麻烦你了。”
沈安折以为是刘小仪下楼来给他帮忙了,便没有多想,反而十分真诚地表达了自己对于对方的感谢。
然而接下来他就听到一声嗤笑,一道熟悉的男声就钻进他的耳朵——
“呀,真可惜,给你包扎的是戚‘姑娘’~”
“……”沈安折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沉了下去。
“沈同学真是太无情了,刚才误以为是刘姑娘是还满脸笑容,一听是我立刻就跟死了亲夫似的。”戚惑手作西子捧心状,凑到沈安折面前哀怨道,“亏我还给你贴心地把绷带打成了蝴蝶结~”
“沈同学真是伤透我心,啊,我的心好痛……”
唉,沈安折默默地翻了个白眼,那请问他的伤是因谁而来的?
这人又开始演起来了,这种浮夸而虚假的表演,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演,反而叫人琢磨不透这个人的真实想法了。
“把我推进活尸群中,你想让我知道什么?难不成就是这全村人除刘小仪外都变成了活尸的事?”
“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有趣而已~”戚惑歪了歪头咧嘴笑着,一口白牙森森。
“……”
看样子戚惑并不打算告诉他真相,好在沈安折本来也没指望,只是没想到对方这么摆烂,连编一个靠谱点儿的理由都不愿意。
“咚咚咚……”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木梯突然发出一阵杂乱而急促的响动,一个东西猛地从木梯上窜下来,直朝沈安折而去!
这是一只女性活尸,杂乱的长发蒙住了大半张脸,瘦小干瘪的身体像一根枯树枝,裸露出来的皮肤上布满青紫的尸斑,散发着阵阵恶臭。
沈安折侧身躲开,紧接着就顺手捞起一把剩余的糯米符箓灰撒向对方,顷刻间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从那活尸口中传出,尖锐凄厉的嗓音刺得他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不要伤害她!!”
刘小仪尖细的呼喊声从木梯口传来,沈安折还来不及回头,这个全身裹满绷带的少女就已经扑倒了那疼得满地打滚的活尸身上。
“不要伤害她……她没有吃过人,我一直关着她的,只是这次一不小心让她跑了出来……”
刘小仪乞怜地望向沈安折,黝黑的眸子里淌出眼泪,滑过脸颊后却变成了血水。
那活尸没有一丝眼白的黑色眼瞳盯着护住她的少女,愣了一下,连惨叫都忘了,歪了歪头,仿佛不懂为什么会有一块肉送上门。
然而下一刻她就再也忍不住那无法抑制的饥饿,嘴角涎水直流,一口咬上了对方的肩膀,狠狠地扯下一块血淋淋的红肉,瞬间那早已被血渍染黑的绷带上又多了一滩鲜血。
“唔……”刘小仪没有反抗,硬生生忍下了这被生食的疼痛,哄道,“你乖乖的,我这就给你肉吃,不让你饿着……”
说着,刘小仪从怀中一把匕首,解开手臂上的绷带,在上面割下一大块血肉递到活尸面前,活尸立刻抢过来狼吞虎咽地咀嚼起来,淡黄的牙齿大口大口地撕咬着,其上一片猩红。
见活尸安静下来,刘小仪松了一口气,温柔地拨开活尸遮面的乱发,安抚道,“妈……别怕,我会保护你,谁也别想伤害你……”
“……”
眼前的景象太过震撼,出于对同类相食的强烈抵触,沈安折胃里泛起阵阵恶心之意,他转过头,不忍再看。
戚惑倚着桌子,冷眼地看着这场母女情深的悲剧,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致,一转头,偶然瞥见身旁的青年眉头紧皱,嘴唇发白,一派凝重的神色,倒是比这滥俗的亲情戏码有趣得多。
“在下竟不知敢和恶鬼谈条件的沈同学原是怕这活尸吃人的场面,若是早知如此,在下一定先帮你把那活尸杀个干净,免得惹了我们沈同学害怕~”
“……”沈安折抬眼瞪了戚惑一眼,沉声道,“我倒觉得戚同学这惨死枫叶村说不定是这张不讨人喜欢的嘴的缘故。”
“或许吧,也可能是有人嫉妒我天生美貌?”
“……”你可就闭嘴吧大爷。
沈安折翻了个白眼,上前一把抓住了刘小仪割肉的手。
“别割了。”
“没事的……我不死身,这点儿肉没几天就会长回来的……”刘小仪摇摇头,朝沈安折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里面带着些自嘲的悲凉,“这或许是我这个‘怪物’唯一的好处……”
“你不会死,那你也不会痛吗?”沈安折看着刘小仪那已经可以看到白骨的手臂,白骨处的血肉已进了那变成活尸的寡妇肚子里,而剩余完好的部分全是深浅不一、狰狞斑驳的伤口,让人很难想象出,这手臂上曾经到底割过多少血肉下来。
那绷带原是止血和遮掩伤口用的,刘小仪浑身缠满了绷带,谁又知道她到底从身上割下了多少肉,谁又知道她流过多少血?
这可是千刀万剐的疼痛啊……
“……”刘小仪怔怔地望着眼前人那双琉璃色的眼睛,在这如溪水般清澈的眸子里,她看到的不是怜悯,不是悲哀,而是理解。
她突然再也守不住她那用无数绷带缠绕起来的千疮百孔的心,亲手将自己一点点剥离的痛苦、在漫无天日的黑暗和死寂里独守的折磨……这一切一切的委屈和恐惧突然全部涌上心头,她突然号啕大哭起来。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才只有十六岁,却不得不承受了世人或许一辈子都无法体会的苦楚……
“我疼,我好疼……”刘小仪的眼泪不断地滑过脸颊,留下一道道斑驳的血痕。
“可是我没有办法……我不能放下我妈,我想救她,可是我找不到救她的办法,我只能这样……”
“我懂,我能理解你的感受……”沈安折摸了摸她的头,垂下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痛苦。
“你已经尽力了……”
“只可惜毫无用处。”
这时,戚惑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绝望痛哭的少女,眼底的冷嘲不言而喻。
“是……是你?!”刘小仪看着眼前人,突然连哭泣都忘了,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不住地往沈安折身后躲。
“你不是……不是死了吗……”
“是呀~在下可从来没有说我现在是人呀……”
戚惑微微一笑,突然化作一道黑雾蹿到刘小仪面前,再化形时已是一副满脸鲜血、脑浆横流的模样。
“托你和你那活尸妈的福,我现在化作厉鬼,倒比活着的时候更自在了~”
“你说,我该怎么感谢你们呢?”戚惑的颈子突然伸长到一个诡异的长度,凑到刘小仪头顶俯视着她,浓稠的污血就这么滴答滴答地掉在刘小仪脸庞上。
“啊!!!”
刘小仪恐惧地大声尖叫,她抱头将自己缩成一团,无数的鲜血随着她的动作又从绷带中渗了出来。
“你够了。”
沈安折拉起惊慌失措的刘小仪,将她挡在身后,“你的死和她们母女有关系?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情况?”
“唉,沈同学你可真是说一套做一套,你不是要找出我的死因助我报仇吗?你这样护着害死我的罪魁祸首,我可是会很伤心的~”
戚惑将脖子收回正常长度,慢条斯理地走到沈安折面前,低头和对方平视,满是血污的脸几乎要和沈安折贴到一起。
这一下,倒真有点儿枉死的厉鬼那味儿了。
“麻烦你离我远一点,你的血快糊我脸上了。”沈安折道。
“是她们母女杀了你?”沈安折满脸不信,深度怀疑戚惑又在耍他。
“你不信?”戚惑眉眼微挑,看了一眼沈安折身后的刘小仪,淡淡一笑,“那你问她呀~”
“问问她和她那寡妇妈是怎么趁着我修补灵脉的空档给我脑袋一锄头开了瓢的?”
“……”
戚惑漫不经心的语气让人简直看不出他是一个受害者,但沈安折又实在想不出戚惑诬陷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的理由在哪里。
于是他转过身,看向身后瑟瑟发抖的刘小仪,轻声道:“刘姑娘,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跟我说说好吗?”
“我……”刘小仪僵硬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沈安折身后满脸血的戚惑,又吓得缩了回去。
她狠狠地抓着手臂,细指因过于用力而嵌入肉里,汩汩的鲜血从那创口处淌出。
过了许久,她终于开了口,用那干涩沙哑的嗓音低声道:“他的确是我妈杀死的,是我们对不起他……可我们不得不这么做……”
“他不死,我就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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