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与虎谋皮
听着这哗哗的水声，沈安折松了一口气。
他本是对阵法半生不熟的菜鸟，仗着超人的灵感画这回溯阵已经几乎用尽了他浑身的灵气，他背抵着白墙轻轻喘气，一边看着眼前空房间重现曾经的记忆，一边静待灵力的恢复。
回溯阵除了极其耗费灵力外，还有一个极大的bug，那就是它只能回溯七日内发生的事情，而且回溯的时间点随机，谁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回溯出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自己终究还是幸运的，沈安折想，听那水声就知道房间主人在洗澡，自己总算没有白跑这一趟。
回溯里的时间通常比现实中快上数倍，不一会儿沈安折就听见那水声停了，接着开门声响起，还不曾变作恶鬼的戚惑就裹着浴巾出来了。
沈安折不曾见过身上没带着汹涌鬼气的戚惑，便生了些好奇的心思，凑上前去想看个究竟。
回溯中的一切都是半透明的虚像，但那似乎并不影响戚惑的美丽，甚至由于没了始终萦绕左右的恶意，那张沈安折熟悉的姝丽的面容少了一分慑人的妖冶，多了几分青年人独有的鲜活，倒别有一番风情。
一想到也许第二天这个戚惑就死在了枫叶村，沈安折心里莫名有点儿惋惜。
这张脸放在他那个世界里怎么也会是个炙手可热的大明星，只可惜白白折在这里，最后变成了个要毁天灭地的神经病。
戚惑的身材也很好，宽肩窄臀，线条分明的肌肉安静地蛰伏着，并不十分狰狞，却蕴藏着叫人难以忽视的力量。
沈安折一路跟着戚惑，看着对方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便也好奇地看了一眼书名——这是一本拉丁文写的《圣经》。
当戚惑翻开书页的时候，随着他的目光，沈安折的视线也集中到了书页上，但他实在不太懂拉丁文，整页书上就没看懂几句话，只好转过头去看戚惑的脸，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玄机。
读到某一处时，戚惑的目光突然停住了，书页也不再翻动。
片刻后，戚惑的手指突然抚上书页，轻轻地摩挲着其中一行文字，本无任何表情的脸上突然绽出一抹微笑。
这笑容带着不可知的诡秘与恶意，沈安折突然感觉到一股子深深的恶寒，这一刻，还是活人的戚惑似乎和之后的恶鬼重叠了。
沈安折看向吸引戚惑的这行字，他并不是很懂拉丁文，但圣经却多少有过耳闻，里面有些出名的句子也记过它们的拉丁文，而这行字他恰好认识——
“世人皆有罪，罪孽必须偿还。”
沈安折还来不及去思索这句话的深意，就被一道突然出现的黑色打断了思路——那是不知何时从戚惑裸露的后背上突然生出来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的最后几乎占据戚惑整个后背的诡异黑纹。
那黑纹似乎是一只猛兽，但具体是什么沈安折却看不出来，只知道对方盘踞在戚惑后背上，面容诡异而狰狞，黑漆漆的眸子对上沈安折的时候沈安折莫名地不安，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
退了没两步，沈安折就撞上了什么东西，冰冷的触感叫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接着，一道戏谑的声音自他耳边响起：“我的身体好看吗——我的朋友？”
“”
戚惑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身后，沈安折犹记得对方想挖自己眼珠子的事情，下意识地就想往对方脸上糊两道驱鬼符，结果对方却好像事先知道他的行动一般，先他一步将他锁在怀里，控制住了他的动作。
“我的身体好看吗？”身后的人又微笑着问了一遍，冰冷森然的气息激得沈安折直起鸡皮疙瘩。
箍住自己的手就像钢筋浇筑的一般，沈安折挣脱不得，只得别过头尽量远离，不让那冰冷的气息折磨自己的耳朵。
“好看吗？”戚惑不厌其烦地还在问，似乎非要沈安折给出个答案才罢休。
沈安折无奈了，便索性顺着他的话干瘪瘪地说：“好看，你最好看。”
沈安折此话一出，只听见身后一阵嗤笑，接着那死箍着自己不放的手突然就松开了。
“”
人变成恶鬼了之后都这样吗？一会儿要挖人眼睛，一会儿又非要人夸他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没了束缚后，沈安折迅速闪至一旁，谨慎地盯着满脸微笑的优雅青年。
门上自己贴的本是用来阻隔外界的符纸已经化作了灰烬，取而代之的是戚惑的鬼雾，地板上自己辛苦画的回溯阵也被毁，房间重新恢复空荡死寂，唯有地面上留下一滩血一般朱砂痕迹。
逃又逃不了，打又打不过，沈安折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饿狼盯上的羊，对方的一举一动都让他心惊肉跳。
在沈安折的注视下，戚惑优雅地坐到回溯里的戚惑坐过的椅子上，漂亮的眸子对上沈安折，又启唇问道：“那你喜欢吗？”
“喜欢的话送你呀——”戚惑笑得很勾人，“前提是你找得到我的身体的话。”
“谢谢，倒也不用。”
“戚同学你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也要回到这里，总不至于专门来和我开玩笑的吧？”沈安折试探着开口，“上次你明明知道那灵堂是个陷阱，还故意将我们引进去，就是想将我们的死陷害给戚家吧？”
“呀，被你看出来了呀～”戚惑脸上故意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而后又转为遗憾，“戚崇文那老东西想用噬灵阵干掉我，不还他一份‘厚礼’可实在对不起他的热情。”
沈安折：“……”
所以他们这些人是你们戚家人内斗的炮灰？
“只可惜——”戚惑停顿了片刻，突然整个人又凑到了沈安折的眼前，一双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沈安折的眼睛，“有一个嘴里说着想和我做朋友的家伙坏了我的好事……”
“那家伙有一双我很喜欢的眼睛，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是只挖走那双我喜欢的眼睛还是干脆杀了他？”
“……不如利用他？”沈安折直视那双勾人的眸子，道，“你不是正需要我吗？”
“嗯？怎么说？”戚惑闻言，眉头微挑，似乎来了兴趣。
“我并不清楚你们戚家人内部有什么矛盾，但从戚家人对你这已故的少主忌惮的态度来看，你的死绝对和他们脱不了干系，甚至就是他们所为！”
“所以他们才会用噬灵阵来对付你不是吗？”
之前沈安折还对戚家人在戚惑灵堂布下那样阴毒的阵法而疑惑过，直到如今才豁然开朗——那阵法与其说是来防像他们这些擅闯的人，倒不如是想解决掉这不请自来的灵堂主人。
毕竟人死后化作的鬼魂亦是依靠气存在于世，那阵法隔灵隔气，只是让以灵为修行的天师束手无策，变回凡人，但却可以足以叫本就是由气组成的鬼怪灰飞烟灭。
因此，戚家人一开始想对付的，就是他们这个不幸罹难的少主。
“戚家直接或者说间接地导致了你的死亡，你憎恨他们，无法安息，遂化作恶鬼，要找他们报仇，他们也知道你绝对会报复回去，所以才如此忌惮。”
“不过，他们手中一定有什么让你忌惮的东西在吧？不然以你的能力，你不可能还在这里听我分析。”
戚惑身上的黑气那般沉重，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闯进有驱邪法阵的青檀大学，实力肯定不容小觑，他想起那天灵堂上戚惑的表现，哪怕那天有许多玄门大能到访，对方当时却根本就不像会忌惮在场任何一个人的样子。
那么，能让戚惑这只厉鬼放任戚家平安无事原因，要不然是戚家有不为人所知的大能或者法器，要不就是有关乎戚惑自身根本的东西还攥在戚家人手里。
而沈安折更倾向于后者，于是他问道：“是你的身体对吗？你的身体还掌握在戚家人手中，因此你不得不去抢回自己的身体，戚家人也知道你会去抢，所以布置了噬灵阵想将你一举消灭。”
“看样子张岚生确实教了个出色的弟子，不仅画得出回溯阵，想象力也挺丰富。”戚惑审视着对方的眼睛，道，“这么一个天才，道盟那群废物二十多年了没发现，倒真是他们的损失。”
“你说的不错，我的身体确实还在戚家人手里，不过沈同学呀——”
“没有人教过你和恶鬼合作就是与虎谋皮吗？”
“我也不想的，但是我有不得不与虎谋皮的理由。”
“什么理由？”
“抱歉，无可奉告。”
“唉，那倒是遗憾——”戚惑道，“既然如此，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有能力做我的合作伙伴呢？”
“那打个赌吧，”沈安折沉默了片刻，说着，黑暗中，他突然抬手指着自己的眼睛，“就赌这双眼睛。”
“如果我能找到你的尸体，你就得答应我一个要求，如果我没找到，愿赌服输，这双眼睛我挖下来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