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第 200 章
坏善儿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还有一个好善儿吗?
苏云韶:“坏善儿是……?”
“也是我。”善儿抓着苏云韶衣袖的手指十分用力,像是怕坦白自己是个坏孩子后会被抛弃,也像是怕苏云韶随时会抽袖离开去找坏善儿。
发生过那样可怕的事,善儿最害怕的本应该是男人和肢体接触,刚刚被阮玫抱的时候也是有些抵触的,可现在……
苏云韶看着善儿对她隐隐透着点依赖的小动作,有点搞不懂了。
“善儿,一个人的灵魂是不能分成两个的,你会不会哪里弄错了?”
“没有。”善儿的手更用力了,仿佛这样就能拥有说出真相的勇气,“我和她都是善儿,我们本来是一个鬼,后来分开了。”
短短一句话,不到二十个字就轻易地带过了灵魂撕裂成两半的痛楚。
苏云韶实在心疼这个姑娘经历的种种遭遇,蹲下身来,抓住善儿的手,问道:“这么多年,掉下水井和捉迷藏藏到水井里去的孩子都是你救的吗?”
善儿是鬼,她的浑身都是冰冷的,感受到苏云韶包裹她双手的体温和热度,那种像是被人珍视的感觉令她感到欢喜。
小姑娘轻轻点头:“庄里的孩子太调皮了,老是藏到这边来,水井又深,光线透不进去,要是躲得在这儿躲一会儿就上不去了。”
蛊庄庄子口的那口老水井用的是十分古老的汲水工具:辘轳。
在井口上搭个木支架,轴上缠满麻绳,麻绳下绑着一个水桶,可以靠摇手柄把放下去的水桶提上来。
年幼的孩子可以踩着水桶顺着绳索滑下去,阴暗潮湿的水井底部长着滑溜的青苔,不容易踩踏和借力,要想上去就得顺着绳索一点一点地爬。
孩子哪有那么大的手劲呢?能长时间抱住绳子维持住平衡,不要掉下去就很困难了。
每当这个时候,善儿就会托住孩子的屁股,让他们能够轻轻松松地爬上去,还不会暴露自己的行踪。
虽说次数多了以后,孩子们都觉得水井里有个漂亮仙子会保护他们,更加不害怕来井里玩了。
善儿叹着气:“我都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当然是好事。”看到善儿身上的功德数量,苏云韶就知道善儿救过不少人。
“作为外人,我们只能在别人陷入困境的时候适时伸出援手,而不能阻止他下一次作死。”
其实善儿的内心比谁都明白,否则不会多年以来一直坚持救人,只是偶尔看到不停重复的现状会产生迷茫,想从他人那里获得认同,肯定她的行为是有意义的,借以得到坚持下去的勇气。
苏云韶摸着小姑娘的头,郑重地给予那份善儿最渴望也最缺少的肯定:“善儿是个好孩子,这一点毫无疑问,不要怀疑自己。”
善儿欣喜点头:“嗯!”
苏云韶:“善儿相信姐姐,姐姐很厉害的,不会输给那个坏的善儿。”
善儿抿着小嘴不说话,用沉默表示自己的拒绝态度,而苏云韶也坚持着,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善儿,表达自己一定要去的意思。
“……不能不去吗?”
“不能。”
“为什么要去呢?你有什么事可以问我,我也是善儿,她知道的我都知道。”
苏云韶掐着善儿的胳肢窝,把小姑娘送到长椅上,自己跟着坐了下来。
“那善儿,姐姐问你,我要怎么做才能解决整个盆地的瘴气?”
“这个我知道!”善儿高兴地踢着脚丫子,既是因为被举高高了,也是因为苏云韶不去找那个坏善儿了。
“当年很多玄门的道士和尚过来,改变整个盆地的地势,加强这里的天然封印,只要把随便哪一边的山给炸了,瘴气就会散。”
不论什么阵法,只要缺了一角就会失去原有的作用。善儿所说的办法最为简单粗暴,动静也最大。
她这么一说,苏云韶就联想到了上辈子被炸掉一半的白眉山,很可能那边有个什么阵法,被谁采用这样的办法给破了,可她不能这么做。
“这里的瘴气要是逸散出去,会产生什么影响不可预估,姐姐希望能够把这些瘴气全部烧掉焚毁,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也太困难了一点吧?
善儿为难得小眉头都皱起来了,小脚丫也不踢了,“我倒是听说当年有人说过,要是出现什么神蛊,就会结束了。”
苏云韶要的就是结束的办法,忙问:“要怎么做?”
“具体什么办法我不知道,应该放在祠堂吧?”善儿不是很确定。
祠堂苏云韶肯定会去,坟场也得去,去见见那个所谓的坏善儿,知道她坏在哪里,怎么个坏法,对他们有没有敌意,会不会在他们施法解决盆地瘴气的时候出来搅和。
“善儿,姐姐还是得去一次坟场,别担心,没事的。”
善儿:“那我也去!”
在善儿的强烈要求下,苏云韶只得带上她,云霄云霆阮玫都去。
路过田埂边的时候,苏云韶拔了几根野草搓成一根,串上雷击槐木珠子,做了根粗糙的手链挂在善儿的手腕上。
那么简陋的一根草绳手链,善儿却像是得到了大宝贝,一路上又蹦又跳,开心极了。
阮玫还是没放弃拉善儿入伙的想法,见此觉得有戏,劝说道:“善儿妹妹,你要是当了我们大人的鬼使,以后姐妹们住在同一个房间,每一只鬼都会有平板手机蓝牙,可以打电话唠嗑,一起看剧嗑瓜子,那生活相当美滋滋的呢。”
善儿流露出了好奇的眼神,“姐姐家里有很多鬼吗?”
阮玫:“还有两个姐妹一个少年,不过他死前因为没看完几个太监作者写的小说,怨念强大,虽然当了大人的鬼使,但天天在外面催更,有和没有差不多。”
善儿:“……”
看直播的众人:“……”
太监作者害人不浅啊!
善儿:“另外两个姐姐好相处吗?”
能这么问就代表善儿其实已经有一点动心了,阮玫趁热打铁:“好相处呀!对了,善儿,你喜欢大熊猫吗?”
“咳。”苏云韶咳了一声,阮玫立马反应过来。
这可不是在家里,苏云韶的身上还有摄像头和麦克风呢,要是把家里养了只大熊猫的事说出来,嘶——
善儿并不知道她们私底下干了什么,回答道:“黑白滚滚吗?我好喜欢的,可是我们这里没有滚滚。”
家里有呀!
现在不能说,也就只能当做善儿去了苏家以后的一个惊喜了。
阮玫笑得像个狼外婆:“你要是跟了大人,以后姐姐经常带你去动物园撸滚滚,怎么样?”
苏云韶:“……”
看直播的众人:“……”
国宝滚滚的魅力再大,也不可能勾引到一只鬼王吧?滚滚就在动物园,不用你带,她自己就能去。
善儿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小跑到苏云韶身边,牵住她的手晃了晃,眼里带着隐秘的期盼:“姐姐想我去吗?”
小姑娘是以疑问的语句问出来的,可她的眼神分明在说:只要姐姐说想,我就去!
苏云韶:“……”
“善儿,每个人都是自由的,鬼也是一样,我希望不论是什么决定,你都能以‘我想’‘我要’的角度和理由去做,而不是因为任何人的期望,你现在已经自由了。”
“自由”这个词在现代很多人听来都觉得平平无奇,可放在四百多年前出生的善儿身上,就显得尤为贵重。
尤其是出生就被束缚住的善儿。
不记得是谁说过,名字是世间最短的咒。
善儿还未出生就被管事夫妇用希望她一辈子善良的咒语束缚住,直到死亡四百多年以后依然有效。
或许有人会说那是因为善儿原本善良,苏云韶对此嗤之以鼻,真要是那样,哪里还会有坏善儿的存在?
善儿似乎不太明白苏云韶的意思,一路上神思恍惚,紧紧地跟在苏云韶身边,直到他们来到坟场依然没有给出答案。
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妙龄少女高高地坐在坟场旁的大树上,十五六岁的模样,花容月貌,梳着精致的发髻,带着一根银簪子。
她抬着头像是在赏月,眼神之中却一片空寂,没有焦距。
上半身打扮得像是要送上花轿立即出嫁的新嫁娘,下半身的那双脚却是赤着的,仿佛是在用这唯一的一点来反抗世俗对女子的束缚。
苏云韶和善儿都走到树下了,树上的那个红衣善儿还没回过神来,或者说,她并不想理会她们俩。
“善儿你好,我是苏云韶,能问你一些事吗?”
红衣善儿百无聊赖地低下头来,“有什么事问你身边那个笨蛋善儿不就行了?”
“我才不笨呢!”善儿大声反驳。
红衣善儿嗤笑:“你不笨,还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善儿倏地一下捂住雷击槐木珠子做成的手链,手指轻轻地按在珠子上,眼角打量着苏云韶,见她微笑着像是在鼓励自己说出来的样子,鼓起勇气说:“你进来一次就知道里面有多好了。”
“你要帮她收我?”
“云韶姐姐才不是那样的人!”
“你认识她才多久,这就帮她说话了?你个小没良心的。”
“有些人不需要认识很多年就能知道好不好了,你个坏蛋善儿!”
小学鸡幼稚地对骂两句,红衣善儿和善儿一个在树上一个在树下,两张极为相似的面孔互相做着鬼脸,“略略略……”
苏云韶:“……”
云霄云霆桃夭:“……”
红衣善儿给人的感觉并没有很强的攻击性,非要说起来,更像是一个爱找妹妹茬、爱和妹妹吵架的姐姐。
从她们俩的外表和衣着就能看出红衣善儿是姐姐,善儿是妹妹。
只是她们俩到底还是从一只鬼身上分离出来的,严格来说,应该算是同一只鬼。
苏云韶:“善儿。”
红衣善儿和善儿一同看了过来,红衣善儿不爽地切了声:“这里有两个善儿,你叫谁呢?”
苏云韶从善如流:“那你希望我怎么称呼你?”
红衣善儿:“随便,只要不和那个笨蛋善儿用同样的名字,那个恶心到让我听见就想吐的名字就行。”
随便,可是世上最难的题。
苏天师头皮发麻,一天之内竟然接连遇上两次取名的难题,也太为难人了吧!
“那我叫你花萼的萼儿可好?”
红衣善儿颇为意外:“你不给我取善恶的恶吗?我和你身边的那个笨蛋善儿可是完全不同的鬼,她笨到天天救人,我可是天天杀人杀鬼的。”
“为女孩子取那样的名太失礼了。”苏云韶道,“本想给你取个更好听点的名字,可我直觉你应该会喜欢花萼的萼这个字。”
因为念起来会有叫“恶儿”的感觉,能够和“善儿”永远区分开来,但听着又像是一对有关联的姐妹。
果不其然,红衣善儿喜欢这个名字:“不错。”
得了一个合乎心意的名字,她不介意给苏云韶一点甜头:“问吧。”
“萼儿可知道蛊庄的瘴气该怎么驱除?我已经找到你们所谓的神蛊。”说着,苏云韶把小胖子从口袋里捧了出来。
骤然换地方的小胖子:???
红衣善儿从树上飘了下来,善儿也探过脑袋,两张一大一小的脸凑在苏云韶的手掌边,一起看着那只比小手指还小却很胖的白胖虫子。
小胖子被看得害羞了,两根细细的小触角捂住豆豆眼,嘤嘤嘤只要它看不见别人,别人也看不见它!
“这个小东西就是神蛊?”红衣善儿戳了戳小胖子,软乎乎滑溜溜的触感令她心中一凛,赶紧在衣服上搓了搓。
善儿觉得不像,“云韶姐姐,你确定没找错吗?”
苏云韶把小胖子塞回口袋和阴阳蛊作伴,“老实说,我也觉得不靠谱,不过已经有人说是了,那就试试看。”
“你问我也没用,我只知道蛊王诞生这里的封印就能解开,具体怎么解开那是玄门那些臭道士的事,关我什么事?”
红衣善儿满脸的漠不关心,那张精致的厌世脸只在和善儿吵架斗嘴的时候有点生气,其他时候都是一副“天塌了都不关老娘的事”的表情。
被一起骂了的苏云韶:“……”
看直播的臭道士们:“……”
真要算起来,善儿身上发生的事和道士没太大关系,苏云韶不明白红衣善儿为什么会讨厌道士,“有道士来捉过你?”
“世间多的是道貌岸然的狗东西,嘴上说着什么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实则连一个小小的女子都拯救不了。”红衣善儿的眼里划过一道凶光,身上鲜红的嫁衣一瞬间活了起来,在空中肆意飘动。
夜风吹来几片树叶,落在嫁衣的边缘上,像是落在吹发可断的锋利刀刃上,竟被一分为二。
苏云韶感受到了从红衣善儿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又疯狂的杀意。
和救人的善儿不同,这个红衣善儿的身上沾满罪孽,是不知杀过多少人和鬼才会产生的,她不用开佛眼或者阎王印看都知道缠满了因果。
“你杀了很多玄门中人?”
“那又如何?你要帮他们报仇?”红衣善儿冰冷回眸,眼角处的那一粒红色血痣都散发着冷意和杀气,仿佛苏云韶敢应一声,她就要扑上来撕了苏云韶。
苏云韶最不干的就是插手他人的恩怨,尤其是她不了解的私人恩怨。
“我不知情,不插手。”
见她如此识相,红衣善儿的表情好了许多,身上的杀气也慢慢散了下去。
“你可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臭道士好多了,果然还是女人更了解女人更同情女人,也不对,得看是什么女人。”
不知想到了什么,红衣善儿的脸上满是嫌恶,善儿也是皱着眉头。
苏云韶改换话题:“萼儿,你知道当年投井自杀的龙凤胎那一家四口的灵魂去哪儿了吗?”
红衣善儿:“他们啊,虐杀罪魁祸首以后留在庄子里找告密的人,铁蛋被推了出来当替罪羊。真正说出龙凤胎消息的人是我爹,派人去向别院送信告密的人也是我爹,铁蛋只是恰好在那个时间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要不是管事夫妇说了起来,铁蛋根本不知道主人喜欢龙凤胎。
要不是管事的送信去避暑别院,对方派人来了庄子,铁蛋都找不到人说尸体埋藏的地方。
因此那一家四口真正要报复的人是管事夫妇。
那几年间,管氏娘子怀上一个掉一个,全是他们一家四口干的。
就连善儿会被那好色的第二任主人看上,也有他们的手笔在,只是他们没料到第二任主人会做得这般过分。
善儿悲愤绝望之下投井自杀变成了鬼,从他们口中得知真相,悲伤愤怒之下晕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他们就不见了。”
“笨蛋善儿,哪里是不见了?分明是被我吃了。”红衣善儿纤细的手指愤愤地戳着善儿的眉心,“你就不能争气点吗?都长成鬼王了,还这么傻白甜。”
善儿心中其实是有猜测的,只是一直不敢往那边想,现在被红衣善儿戳破真相,脸色微白。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开始杀鬼了吗?
善儿晕过去不记得,红衣善儿却记得,这个表现怎么像是双重人格?
苏云韶不太确定同样的事能否在鬼的身上发生,但是按常理来推断,人和鬼之间的一大差别在于是否拥有实质性的身体,精神上的疾病应该是共通的。
双重人格,也就是分离性身份障碍,属于创伤后应激障碍,简单来说就是遭受巨大刺激后衍生出来保护自己的另一个人格,大多发生在童年遭受虐待的人身上。
在幼年生活幸福的善儿身上发生的概率不大,不过或许是因为死前的那些遭遇太过痛苦,也不是不可能。
苏云韶:“你们俩是什么时候能够分开的?”
“还不是那个臭道士。”红衣善儿的脸色极臭,也极为厌恶。
原来在善儿得知真相遭受刺激晕过去后,红衣善儿立即出现接手身体,吞噬了那一家四口。
刚刚诞生的鬼魂还很虚弱,红衣善儿是因为出现突然,那一家四口没有防备,就这么被她吞了下去。
然而骤然接受四个厉鬼那么强大的力量,对善儿的魂魄造成了极大的负担,被迫陷入沉睡。
期间善儿还会因为庄子里的孩子调皮藏到水井之中,强迫自己从沉睡中醒来救人,救完人就再次陷入沉睡。
如此反反复复,根本没有修养好。
等善儿修养好身体醒来,整个庄子都被蛊虫和瘴气所包围,到处都是玄门道士与和尚。
她还懵懵懂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道士和尚们包围起来,不问缘由就要收了善儿。
“厉鬼!”
“怨气冲天。”
“收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