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苏毅带着晚报记者到了周伯家。
周家住在一个破旧的公寓里，顺着楼梯上去，墙上贴满各式各样的小广告，破败不堪。
走到三楼苏毅敲了敲右手那扇老旧防盗门，刚敲了两下，里边的木门就打开了，听到一个轻快地声音道：“苏毅，你们来了！”
随着门被打开，他也看到了李悠然，她依旧是牛仔裤t恤的打扮，只是今天没有扎马尾，把头发盘起来，梳了个丸子头。
可能是把头发都盘上去，露出细长白皙的脖子，看着更俏皮活泼。
苏毅一进门，周伯的妻子就慌着给他们让座、倒水，李悠然则站在周母的身旁，用胳膊搀着老太太。
等互相介绍完落座，就开始了正式的采访。李悠然始终在老太太旁边，不时在她耳边低语两句。她声音不高，语速缓慢，有耐心把记者的话说给老太太听。
这边周伯的妻子说到女儿被□□之后，把自己关在屋里几天不吃不喝，只是傻傻地坐着，忍住痛哭了起来。
因为他们三个并排坐在那个狭小陈旧的沙发上，周伯妻子这边没有多余位置，李悠然起身半蹲在她身旁，用左手轻轻捋着她的后背。周伯妻子因为爱女的事情，情绪无法自控，转头趴在李悠然的肩头放声大哭。
记者疑惑地看向苏毅问到：“苏经理，这位女同志是谁呀？”
苏毅不想把李悠然被绑架的事情，再抖搂出来，只好含糊地说：“可能是周家的亲戚吧。”
这边周伯的妻子，在李悠然的安抚下，慢慢恢复了平静，又开始回答记者提问。
在这过程中，李悠然不时两边移动，一下在周母这边，一下在周伯妻子这边，或轻声细语说话，或轻轻抚摸后背安慰。
这场让周家人难以面对的采访，在李悠然的调剂下，顺利的完成。记者忍不住对苏毅说：“多亏这个女同志在场，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形，受访者情绪不能自控，很多细节问不清楚，今天的采访内容最详细也最顺利。”
苏毅听到这话，简单点头颔首，没说什么。
采访完记者就告辞了，李悠然马上挽留到：“辛苦您了，我们之前准备了饺子，您吃完再走吧。”周母和周伯的妻子，也在一边齐齐说道：“是呀，是呀，留下来吃饺子吧。”
换到平时就在这吃了，只是今天甲方也在，他可不敢，就推说还要回去把稿子赶出来，抓紧上报。
周家人一听这话，也就不再劝了。李悠然又对苏毅说：“苏毅，那你留下吃饺子吧，我们一大早就开始包的。”
她说的自然而然，比刚才挽留记者时，要亲近很多。苏毅看着她说：“行！我把王记者送走，再回来吃。”
李悠然忍不住笑着说：“好呀，等你回来吃。”
听她说这话，苏毅有点恍惚：等你回来吃饭，是平时生活中，最平常普通的一句话，但当对他来说却很陌生。
这世界上最可能对他说这句话的人，应该就是他妈了，但是就连她都极少说。苏毅是被他妈随意养大的，饿不饿，冷不冷，这些基本生活问题，他妈都是很漠然的。
他们家的钱，都是放在固定的地方，从不藏着掖着，他想买什么东西，自己去拿去买，他妈从来不管。他妈在工作之余，最重要的事就是打麻将，不是养儿子。所以苏毅从小就非常独立又我行我素！
李悠然那句等你回来吃饭，别人听来稀松平常，但对苏毅来说，就像有人拿羽毛在他心上轻轻刮了一下。
当苏毅把记者送走，返回周家时，在楼道就听到李悠然欢快的声音：“奶奶，苏毅这么高的个子，一定特别能吃，我们再多包一些吧，”说完自己哈哈哈笑了起来，老太太听到也跟着一起笑出声来。
回到一个等你吃饭，又有笑声的地方，这对苏毅来说是绝无仅有。他从小就是钥匙儿童，放学自己回家，家里绝大多数没有人，也没有饭；偶尔他妈在家，也是因为打牌累了，回来睡觉，不会给他做饭。
苏毅熟悉的是：没有声响，没有光亮，没有人等，也没有饭。
现在有人等，又有笑声的情况，让他脚步也加快了点，想马上就到。
苏毅来到周家门前拍了拍铁门，马上就听到开门的声音和李悠然高兴的声音：“苏毅，你回来了。”
苏毅低声说道：“嗯，回来了”，说完就走了进去。
此时周家狭小的客厅，正中间放了一个四方饭桌，桌上摆着有两盘饺子，一盘水煮花生米和凉拌黄瓜。都是极为普通的家常菜，盘子也是最常见的式样，只是那一个个白胖的饺子，冒着呼呼的热气，显得有几分可爱。
苏毅吃过很多山珍海味，参加过很多高档酒宴，今天这一桌，比起平日显得很寒酸。
但就是这一桌略显简陋的饭菜，苏毅却觉得舒服畅意，像夏日喝了一杯冰凉的饮料，五脏六腑都得到了慰藉。
苏伯妻子的额头冒着细细汗，只是脸上没有刚才愁苦模样，还带了一丝笑意在嘴边。
她看到苏毅走进来，忙拿出凳子对苏毅说：“苏经理辛苦你了，快坐下来吃吧。”
老中青三代女性齐齐看着苏毅，颇有种众星拱月的架势，他倒也沉稳，点头示意道：“有劳了，多谢，”就安安稳稳地坐到了饭桌旁。
屋里三个女人都没有落座，各自忙碌着，有下饺子的，有剥蒜的，有拿醋和麻油的。
苏毅并没有说话只是坐在桌旁，静静看着这三个女人，突然觉得，每天努力工作，精疲力竭，回到家有人等你，有饭候在桌上，这种平淡的日子也挺好。
当他想到这，心里马上浮现他妈的话：你要出人头地，你要做人上人，把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都踩在脚下。他妈说这些话的时候，总是咬牙切齿，神情狰狞。
而这些话，就像刻在苏毅心里的魔咒，每当他累了疲了想停下来放松放松；这些话和他妈的脸都会浮出来，刺激他的神经。
所以刚出现的念头，立刻就被苏毅擦掉了。
等到三个女人忙完，看苏毅只是端坐并没有吃饺子，周母诧异道：“苏经理，你怎么不吃呀，快吃快吃，再等饺子就凉了。”
苏毅笑着对周母说：“你们都在忙，我自己也吃不下去呀。”
周母忍不住说：“还是你们读书多的人有礼貌。”
就这样三个忙碌的女人才坐在了餐桌旁，开始吃饭。
每人前边都有个醋碟，桌上还有辣椒油和剥好的蒜头。
周母先举起筷子说：“吃吧，大家都一起吃吧，”说完自己率先夹起一个白胖的饺子，放到碟子里，其他三个人，也跟着开动起来。
本来安安静静的，只有吃东西的声音，李悠然抬头对周母说道：“周奶奶，我想在醋里放点糖，您要不要呢？”老太太打趣道：“我可不像你们小姑娘，喜欢吃甜的。”
说完这话，李悠然捂着嘴笑了起来，不等人吩咐就跑到厨房，把放糖的罐子拿了出来。
把罐子放到桌上，她故作惊讶地说：“李阿姨，我没问您就自己拿东西，您不生气吧？我都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啦。”
听到这话，周伯的妻子笑道：“当成自己的家好，就当成自己的家，我还盼着你天天来呢。”
“天天来，我饭量可是很好的，估计您要烦我了。”说完李悠然自己，大笑起来。
这笑好像有感染力，不仅周母和周妻，就连正经八百的苏毅嘴角也扬了扬。
一时屋里说不出的温馨和睦。
李悠然打开糖罐子，挖了一勺糖放到自己的碟子里，还问：“李阿姨，苏毅，你们要不要放点糖呀？”
“吃饺子沾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吃法？”周妻说道。
“放糖可好吃了，既可以吃到饺子的肉香，还有醋味和甜味，一下就成鱼香口味。”李悠然一脸得意地说。
听她这么说，周母和周妻都有些好奇，也放了一些糖。
李悠然扭着头对苏毅说：“苏毅，你也放点糖尝尝，可好吃了。”那神情语气就像一个推销好吃的小朋友，一脸期待。
苏毅吃过很多顶级食材，没觉得吃东西是多让人高兴的事，对他来说吃饭就是每日必做的任务，既谈不上欣喜，也谈不上期待。
现在看到吃饺子蘸点糖，就让李悠然这样高兴又满足，也生出了一丝好奇心，于是就冲着她点了点头，李悠然挖了一勺糖放到了苏毅的碟子里。她又催促苏毅赶快夹一个饺子，吃吃看味道怎样。
在李悠然期待的目光中，苏毅夹起一个饺子，沾了有糖的碟子，然后放到嘴里品尝。
“味道怎么样呀，是不是很好吃呀？”李悠然睁大眼睛，急切地问到。
看着眼前的李悠然，苏毅脑袋里蹦出一个成语：秀色可餐。
原来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谁一起吃；有些人，就有让周围一切变得熠熠生辉的能力；而李悠然就是这样。
苏毅细细品味饺子的味道，原来饺子味这么丰富：有肉的鲜美，又有蔬菜的清甜，加上饺皮的细滑和醋水的解腻。怪不得中国人在团圆时候，必要吃饺子。
苏毅一边咀嚼着饺子，一边对李悠然说：“好吃，确实好吃。”
她听到这话，高兴地比了个胜利手势，又忙问周奶奶他们如何，也是回答好吃。
李悠然边夹着饺子，边说：“以前我家人就说我整天鼓捣吃的是个吃货，而且还是别人没吃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