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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六月束冠【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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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久和朋友们从马球场里出来, 一同回了永安城,在阮府门前分手。
    阮久在偏门前翻身下马,朝他们挥了挥手, 他们也摆摆手,就算是道别。打了一下午马球, 实在是累极了,连话都不愿意多说两句。
    阮久在家里吃了顿极其丰盛的晚饭, 阮夫人直说他瘦了,一个劲地给他夹菜。
    一顿晚饭吃了许久, 阮久正摸着小肚子喝茶的时候, 阮老爷站起身:“小久,跟我来书房一趟。”
    “好。”阮久放下茶盏, 跟着父亲出去了。
    阮久跟在父亲身后进了书房, 回身关上门。
    阮老爷在桌前坐下, 指了指面前的位置:“过来坐。”
    阮久却忽然傻笑了一下,阮老爷皱眉:“你干什么?”
    “没有。”阮久笑着上前坐下, “我每次过来,爹都指着地上说:‘给我跪。’”
    “那还不是因为你——”阮老爷抬手要打他, “太不听话。”
    阮久噌的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我已经很听话了!”
    阮老爷收回手,咳嗽了两声:“不打你了, 你过来。”
    “噢。”阮久慢吞吞地挪过去。
    “小久啊。”阮老爷问, “那个……大王对你还算好吧?”
    “嗯。”阮久点点头, “他不敢欺负我的。”
    “那就好。”阮老爷朝他招招手, “你再过来一点。八皇子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阮久又是点头:“嗯, 今天下午晏宁他们跟我说了。”
    “英王来找过你了吗?”
    “嗯, 他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不用理他, 他那是看上我们家的钱了,之前也来找过我几次,回绝了就是。”
    “我知道了。”阮久垂了垂眼,“那……爹是怎么想的?”
    “爹什么也不想。”
    阮久疑惑:“啊?”
    “你已经安定下来了,听说鏖兀那边把大巫当神仙侍奉,爹不担心你了。你哥这边,我给他留了南边的温泉庄子,还有几艘大船,要是不妥,爹安排的人马上把他带去出海。陛下这几年的身体还算好,应该不会出事,一旦出事,你在鏖兀,你哥出海,我马上把所有家产分给永安百姓。”
    阮老爷精明一笑:“所以爹谁也不帮。你哥和太子交好,你和八皇子交好,本来就难选,干脆爹谁也不选。”
    这倒是最稳妥的法子。
    可是……
    这个法子,只是对阮久和阮鹤最妥当的法子,阮老爷要把家产分给百姓,要是惹恼了皇帝怎么办?
    阮久眨了眨眼睛:“爹,那你呢?”
    “我自有安排。”阮老爷摸摸他的脑袋,“行了,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阮久坐着不肯走,阮老爷笑了一下:“你这次回来,也别留太久,要是鏖兀那边不高兴了,就不太好了,早点回去。”
    阮久忽然吸了吸鼻子,正色道:“爹,我们家是不是破产了?”
    “……没有。”
    “那你是不是养不起我了?”阮久又使劲吸了一下鼻子,“可是我今天又没有吃很多。”
    “……”阮老爷无奈,“好好好,你多留几天,多吃点,爹不催你走。”
    阮久当即就笑了,从椅子上跳起来:“那我去找我哥。”
    *
    阮久洗漱之后,就钻进兄长的屋子里。
    “哥……”阮久推门进去,抬头一看,就看见刘长命蹲在房梁上。
    刘长命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老神在在。
    阮鹤把阮久给拉过来:“别管他,他习惯了。”
    阮久收回目光,跟着兄长进了里间。
    “哥还没带他去找太子吗?”
    “还没有,你才刚回去,我现在去,未免太过引人注目,等过几天再去。”
    “好。”
    桌上放着阮久带回来的那几封书信,阮久看了一眼:“哥看出什么来了吗?”
    阮鹤摇头,把书信都收起来:“还没有。”
    从赫连诚那里找到的书信,阮久基本都看过,把看起来就显然无关的挑出去,再细细筛选,只剩下这几封。
    有几封是用鏖兀话写的,还有几封是用汉话写的。
    鏖兀话的几封,落款是一个人;汉话的几封,落款又是另一个人。
    相同的是,书信的篇幅都很短,讲的都是一些琐事,马匹草料的采购之类的。
    阮鹤把书信收好,对阮久道:“这些事情你不用管了,不早了,睡吧。”
    阮久想了想:“对了,哥,赫连诚不怎么会汉话。上回那个来永安的鏖兀使臣阿史那,是他的人。阿史那是个梁国通,如果查一查和他熟识的鏖兀官员,应该会有进展。”
    “好,兄长知道了。”阮鹤拉住他,“你先去床上等着,兄长去洗漱。”
    “嗯。”
    阮久走到床边,看见榻前放着两本话本,应当是阮鹤特意准备给他看的。
    他靠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话本,阮鹤就回来了。
    阮鹤把他哧溜一下推进床里,把他手里的话本拿走:“睡吧。”
    阮久调整了一下姿势,抱住兄长的手,满足地应了一声:“嗯。”
    阮鹤拍拍他的手:“在鏖兀过得还习惯吗?”
    “兄长都问过五遍了。”阮久揉了揉眼睛,“很习惯。”
    “鏖兀大王对你还好?”
    “嗯,他不敢欺负我,一向都是我欺负他。”
    “是吗?”
    “是啊,他有点傻傻的,当然比不上我。”
    阮鹤看了他一眼,瞧见他眼底的神色,笑着问道:“你喜欢他吗?”
    仿佛被戳中了什么隐秘的地方,阮久整个人都僵硬了一下。
    他可以和萧明渊玩笑似的提起,但是家里人问他,他就……
    有点慌乱。
    阮久偏了偏头,把脸埋在软枕里。
    好半晌,才闷闷地回答了一句:“……喜欢。”
    阮鹤拨了拨他落在脸颊边头发:“那他喜欢你吗?”
    阮久从软枕里抬起头,黑暗里,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喜欢。”
    “真的吗?”
    “真的!”
    阮久自信又乐观。
    阮鹤笑了一下,还是觉得他孩子气。
    “他要是不喜欢我,为什么要亲我?”
    阮鹤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阮久平躺在床上,举起双手双脚,晃了两下,手上脚上的狼牙链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看,我回来的时候,小猪还给我戴了这个,他很怕我不……”
    阮鹤表情凝重,面带杀气。
    阮久疑惑:“哥,你怎么了?”
    阮鹤抱住他:“睡吧,别说了,哥有点难受。”
    他还有旧病在身,阮久一惊,连忙爬起来摸他的额头:“怎么了?哥,你哪里不舒服?”
    “哥想重上战场。”
    *
    翌日,阮久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在家里慢慢悠悠地洗漱好了,去吃早饭,吃了早饭就和家里人待在一起说话,说了一会儿就吃午饭。
    然后继续和家里人说话,阮久靠在椅子上睡着了,睡了半个时辰,被发现之后,就被乌兰抬到床上去睡,又睡了一个时辰。
    一直到了傍晚,他才起来收拾收拾,换上鏖兀的衣裳,坐着马车,进宫赴宴。
    阮老爷与阮鹤本来要陪他一起去的,最后还是被阮久劝回去了。
    这是给鏖兀王后的接风宴,他一个人去就足够了,只是一晚上,很快的。
    阮久坐在马车里,乌兰帮他编头发。
    乌兰小声埋怨:“王后要是早点起来,就不用在马车里编头发了。”
    “随便编两下就行了。”阮久甩了甩头发,“反正他们也不知道鏖兀王后到底扎几个小辫子。”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时,乌兰也正好帮他把头发绑好了。
    阮久摸摸自己的头发,很是满意:“走吧。”
    两个人跟着引路的小太监一路进了宫,在宴会的宫殿中停下。
    阮久进殿行礼,右手按在心口,微微弯腰。
    抬起头时,他看见坐在主位上的梁帝,身边还坐了一个人——
    萧明渊。
    阮久吃了一惊,分明昨天他来见梁帝的时候,梁帝还对萧明渊不冷不热的,今天萧明渊就坐到他身边去了,两人看起来还是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
    阮久移开目光,往边上看了看。
    英王在下首第二位,面色不是太好。
    而后小太监带着阮久在下首第一的位置上坐下了。
    萧明渊给梁帝斟了酒,梁帝朝阮久举起酒樽。
    阮久有些迟疑,低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自己杯子里的只是茶水。
    他举起杯子,抬起头,萧明渊朝他笑了一下。
    酒过三巡,阮久时不时留意着主位上的情形。
    他几乎可以确定,梁帝和萧明渊父子两个,已经和好了。
    而后梁帝笑吟吟地朝阮久招了招手,让他也上来。
    于是阮久和萧明渊一起,坐在梁帝两边。
    梁帝满面红光,看起来心情不错,拍了拍阮久的手,比昨天热络太多:“好孩子。”
    他清了清嗓子,身后的太监会意,抬手让殿中的舞乐停下。
    舞姬与乐师都下去之后,殿中一时间安静得古怪。
    梁帝清了清嗓子:“这次小久回来,是回来办冠礼的。此事让礼部和内廷去办,务必办得漂亮。”
    他顿了顿:“小久去和亲的时候,少年心性,顽皮爱玩,朕为了哄他高兴,把皇家族谱里,他的名字往前挪了一个。结果小八就排在他后面了。”
    “朕实在是没想到,他还能回来。可巧又是回来办冠礼的。小八的岁数是比小久大些,但是族谱上的名字还在小久后面,朕就想着,委屈委屈小八,把他的冠礼往后推一推。”
    “所以——”梁帝忽然加重了语气,“小八的生辰过了大半个月,朕没有给他办礼,也没有给他封王。”
    “朕委屈了他,你们这些不明白内情的人,竟然也跟着让他受委屈。”
    梁帝忽然抓起案上酒樽,砸在殿中,酒水四溅。
    天子一怒,地动山摇,殿中官员连忙起身下跪:“臣等不敢。”
    英王自然也是出列跪下的,他不经意间与萧明渊对上目光,瞧见他眼中的讽意。
    二十年的父子情谊,更何况萧明渊还是幼子,梁帝已经宠爱了他十多年,人越老,就越放不下。
    只要萧明渊下定决心去争一争,他甚至不需要笼络朝臣,只要他在梁帝面前服个软,梁帝就会轻而易举地原谅他。
    于梁帝而言,不论是太子,还是英王,都与朝政有所牵连,虽然是他的儿子,但总归有利益纠葛,是父子,也是君臣。
    只有萧明渊,他看起来对朝政一点都不感兴趣,对梁帝而言,他只是一个完全仰仗自己的小儿子。
    失去父亲的宠爱,他就能消沉好几年。
    梁帝最喜欢他这样的儿子。
    虽然英王不知道他究竟用了什么法子,但看起来,效果很不错。
    萧明渊只花了一个晚上,就回到了从前跌下来的位置。
    这次宴会之后,再也没有朝臣敢瞧不起他了,英王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了。
    *
    宫宴散后,梁帝喝多了,萧明渊把他扶回寝殿。
    阮久在宫道上等他,见他出来了,便朝他招了招手。
    萧明渊快步走下台阶:“我们的冠礼得放在一起办了。”
    “没事,乖弟弟,我又不嫌弃你。”
    阮久摸摸萧明渊的脑袋,萧明渊朝阮久龇牙。
    走到宫门前的时候,阮久小声问道:“你做了什么?”
    萧明渊摊手:“没做什么。”
    “你没做什么能……”
    “你别问了。”萧明渊神色坚定,一定不愿意跟他说。
    这时英王府里,英王也在听底下人查探的情况。
    “昨天八殿下用晚饭,底下人送了一道羊羔上来,羊羔应该是鏖兀王后从鏖兀带来的。八殿下看见羊羔,当时就放下筷子流泪了,说:‘这不就是离了父皇的我吗?’”
    “后来半夜里,八殿下从梦中惊醒,连衣裳都没穿好,就跑进了宫。陛下当时宿在王美人宫中,听说八殿下来了,本想让人打发他回去。但是八殿下拿出一支秃笔,让人呈给陛下看,陛下就肯见他了。”
    “听宫里伺候的太监说,八殿下哭着认错:‘今日看见阮家父子,心中不胜悲痛。又见羔羊,想见羔羊跪哺,儿臣真是不忠不孝,罪该万死。’后来陛下也十分动容,佯怒说他不懂事。八殿下就顺坡下了,说是自己年轻不懂,现在遭了罪了,就明白了。”
    “结果父子二人,就说了一夜的话。”
    英王面容扭曲,扬手砸了手里的东西:“他也就只会哄哄父皇。”
    *
    萧明渊的生辰在正月,早已经过了。
    梁帝没有让礼部给他办礼,更没有给他封王,现在改了口,说是为了阮久,才把萧明渊的冠礼推迟。
    不论梁帝的初衷究竟是什么,但只要他这样说了,这就是他的本意。
    萧明渊与梁帝父子两人的关系很快就回到了阮久和亲之前,甚至比从前还好。
    梁帝还来看过他们打马球。
    阮久的生辰在六月,这阵子礼部和内廷都在忙着筹备他和八殿下的冠礼。
    很快就到了这天。
    阮久早早地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洗脸漱口,然后被赶到阮家的祖庙去。
    阮老爷请了永安城里德高望重、身体康健的老人家来给他束冠。
    别的都在其次,阮老爷主要看中这位老人一生平坦、无灾无难。这老人原本住在离永安外的庄子上,不肯挪动,阮老爷派人去请了几次都没请动。
    阮夫人都被他气笑了,劝他换个人算了:“咱们家是儿子束冠,又不是女儿出嫁,要请福全老人来梳头。”
    偏偏阮老爷“一意孤行”:“不行,就要他。”
    于是他大手一挥,合老人口味的名家字画、古籍孤本流水一般往庄子上送去,最后才把这位老人请来。
    此时那老人看着正朝这里走来的、偷偷打哈欠的阮久,看了一眼阮老爷,咳嗽了两声:“就为了这样一个臭小子?”
    “再不好也是自己家的。”阮老爷笑道,“况且我看着挺好的。”
    这时阮久也到了面前,朝他们作揖:“爹,老先生。”
    礼数十分繁琐,阮久跪在软垫上,原本还昏昏欲睡,后来抬头对上父亲的目光,登时清醒过来。
    他从没见过父亲这样的目光,带着一点莫名的感慨。
    或许看着阮久从小小一只,长成现在这样,他花费了无数的时光和精力,在阮久身上,他总能看见这些东西留下的痕迹。
    好比阮久唇角边淡淡的小痣,是他自己每天用手指摸摸,才摸淡的。
    尽管阮久总是惹他生气。
    阮久看懂他眼里的意味,眼眶一酸,就要落下泪来。
    阮老爷抬起手,用手指按了按两眼下边,让他别哭。
    然后手指向下,阮老爷再按了按两边嘴角,让他笑一笑。
    阮久努力翘起唇角,但还是忍不住,闭着嘴,“呜”地一声就哭出声来了。
    阮夫人被他吓了一跳,顾不得旁人都在,上前抱抱他:“怎么了?怎么了?娘亲的小可怜,哭得跟小毛驴似的。”
    阮久哽了一下,哭得更大声了。
    阮老爷叹了口气,阮久哭了好一会儿,始终没能忍住。
    他不想承认,自己只是看了父亲一会儿,就哭出声来了,于是他好不容易平复好了心情,便哽咽着道:“梳头太疼了。”
    阮老爷与夫人对视一眼,阮老爷把好不容易请来的老人家请下去休息,自己拿起梳子。
    “好好好,小讨债鬼,爹给你梳。”
    阮久鼻音浓重:“嗯。”
    本来就怪他,要不是他做那些动作,阮久觉得自己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他惹哭。
    阮老爷给他预备的玉冠当然也是最好的,只是往阮久脑袋上放的时候,阮久摇了摇头,撒娇道:“太重了。”
    “好好好,换一个,换一个。”
    阮老爷放下玉冠,看了看周围,抬手要让小厮上来,吩咐道:“去我书房,把我早前挑过的那几箱发冠拿上来,给我们今天刚满二十的小公子好好挑挑。”
    可是没等小厮领命,阮鹤便起身上前。
    “爹,用我的吧,我的东西他总不会嫌弃。”
    阮老爷看向阮久:“你哥的给你戴,可以了吧?”
    阮久想了一会儿,最后点点头:“好吧。”
    于是阮鹤低下头,把自己头上玉冠摘下来,递给阮老爷。
    阮久美滋滋地等着阮老爷给他戴冠,阮老爷见他摇着尾巴的模样,实在是觉得好笑。
    “这下你高兴了?”
    “嗯。”
    阮久点头,阮老爷按住他的脑袋:“别乱动,没戴好。”
    戴好玉冠之后,阮老爷才垂眸看他。
    是不错,他的儿子就是最好的。
    阮久抬眸,与他对上目光,眨了眨眼睛。
    察觉到自己可能又忍不住要哭,阮久连忙问:“我可以起来了吗?”
    阮夫人以为他是跪累了,忙道:“行了行了,快起来吧。”
    阮久又道:“娘,我去看看萧明渊那里好了没有,我和他们约好了去天香街玩……”
    他话音未落,阮老爷便大声质问道:“你要去哪儿?”
    天香街是永安城乐坊舞坊集聚的地方。
    阮久拍拍脸颊,改口道:“不是,是去降香楼看看香料。”
    他忙不迭逃走:“我先走了,爹娘再见,我中午回来吃饭。”
    阮老爷心中感慨荡然无存,紧急抽调人手,让他们去天香街街头街尾堵着,看见阮久出没,立即抓来归案。
    而阮久转身跑走之后,才松了口气。
    可算是没哭。
    最后,将老人家送上回程的马车时,那老人家笑着对阮老爷说:“常听人说,阮青朴阮老爷做生意精明,一本万利,我看不然。我只是过来坐一坐,吃点东西,喝点茶,阮老爷就花了千两万两出去,这生意可做得不太值。”
    阮老爷笑了笑:“我的钱多得很,花在孩子身上,花多少我都高兴。”
    “那我花在天香街,爹也高兴吗?”
    您的小公子出现。
    阮久适时探出脑袋。
    阮老爷问:“你怎么回来了?”
    “我忘记了,和他们约的不是今天,是明天。”阮久笑着摸摸鼻尖,“我出来送送先生。”
    阮老爷轻哼一声:“算你还有点长进。”
    父子二人送走老先生,阮老爷反手一揪,就把他提走了。
    “你什么时候去过天香街?”
    “没有!爹,我错了!”
    *
    这天夜里,一辆马车从阮府偏门缓缓驶出,朝着天香街驶去。
    马车上三个人,阮老爷与阮鹤坐得端正,阮久揉着脑袋,委委屈屈地曲着腿,坐在一边。
    阮老爷道:“爹和你哥带你去一回,天香街也没什么好玩的,无非就是乐曲舞蹈,你去过就不感兴趣了。不准一个人去。”
    “是。”阮久眨巴眨巴眼睛,“那能告诉娘亲吗?”
    “不行!”
    “噢。”
    *
    永安城里,阮家父子三人热热闹闹地在天香街听曲时,鏖兀尚京城里,赫连诛处理完了今天的奏章,随手拿了本书,靠在榻上随手翻书。
    鏖兀的六月已经很热了,但是鏖兀的夜里总是冷的。
    小榻靠在窗边,窗子是开着的,窗外一轮圆月,明亮皎洁。
    赫连诛看着月亮,便想到阮久。
    宫殿里安安静静的,除了烛花时不时炸开的声音,再没有别的动静。
    要是阮久在,就不会觉得冷清。他一直很爱说话,还会被烛花炸开的声音吓到。
    特别可爱。
    但是阮久回家去了。
    他已经走了很久了,还是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赫连诛捏紧手里的书卷,久久不曾翻过一页。
    这几日他总是会想起从前在梁国的事情,就算他在梁国待得日子不长,也能看出来,阮久和他的两国朋友们,关系可好了,他们就像双生子一样,时时刻刻黏在一起。
    赫连诛有点害怕,要是阮久舍不得回来了,该怎么办?
    梁国人可能会让阮久假死,所以赫连诛已经做好,要去梁国把阮久给带回来的准备了。
    可是如果阮久藏起来了,那又该怎么办?
    想到这个,赫连诛就害怕得恨不能现在就去梁国,把阮久给带回来。
    赫连诛丢开书卷,翻了个身,滚到阮久常坐的位置上,把脸埋在阮久常靠的枕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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