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第十二章
宋令怡挨着李崇叙很紧,似乎可以听到他胸腔中哼笑了一声,看起来已经有些不耐烦。却还是仪态不改,说出来的语气仍然恭而有礼,“祖母,我今日来也是看在您老人家是我祖母,才带着夫人前来拜见。至于成亲为何不在侯府,我想既然我父亲我母亲都住在公主府中,那这公主府才是孙儿的家,成婚这样的大事自然要是在自己家办。”又眉眼微挑,话锋一转,“这侯府看着如此萧条落败,想要热闹起来恐怕也是不容易,不大适合成亲吧。”
不知哪个词触怒了这位老太太的心窝,老太太气得一拍桌子,大喊出口,“你这个逆子!竟敢,竟敢这样对你祖母说话,我也是先帝亲封的诰命!你身为孙儿居然也能不敬祖母,这就是你的公主娘教出来的好儿子吗?”
李崇叙全然不理会她的怒火,只是说到,“祖母,眼下孙儿可以告知您,此刻陛下正在细查贪墨案一事。孙儿的二叔是什么样的秉性,您是最清楚了,还是最好先问问二叔是否涉及其中,若是真要涉及了这样的大案,您这位诰命夫人在陛下面前恐怕也是无能为力的。”
宋令怡看这祖孙二人针锋相对,一点话也不敢说,只能紧紧地挨着李崇叙站的直直,不短了气势。
老夫人听了李崇叙这样说,更是又气又急,直发起抖来。旁边的老嬷嬷看了,开口厉声责备到,“世子,你怎能如此气老太太,老太太的身子骨怎能受得了这样的气!简直是跟公主一样,大不孝!”
一向平和的宋令怡,听了老嬷嬷这样的话,心中也有些气不过,这府里的奴才一个个也太会仗势欺人了吧,怎敢这样说话?
心中正为李崇叙鸣着不平,李崇叙却依旧表情淡然,不慌不忙的开口说到,“孙儿也是为侯府好,要是还想留二叔的命,那只能劝他老老实实的。不要在闹出前几年的事。战场上,我和叔伯们可以拼死把他从敌手中救出,尽力挽救他粮草尽失的大错,那是看在军情危急。但陛下可不是菩萨,不是什么人都愿意容纳的。”
侯府老夫人却自然忽视了李崇叙所说,气得不轻,只喘着粗气说到,“你这不孝的东西,当初你娘堂堂一位公主,就非要小家子气!替你抢这武明侯的爵位,我家幺儿得不了这爵位也就罢了,现在难不成还要被你们弄死不成?你们要先弄死他,那便先要了我的命去好了!你这不孝的抢了我家幺儿的爵位,转过头,还要弄死他来……我真是的,我怎么如此命苦,丧了丈夫,大儿子帮着那泼妇一同来欺负我,好不容易能倚仗一个二儿子,还要被你们盯上,弄死,我也不活了……”
说着说着便哭天抢地地倒起苦水来。
李崇叙看着面前已经有些混乱场景,却并不为所动,他完全了解这侯府的母子二人是什么品性,揣着明白装糊涂,只知道维持表面的富贵气。
冷漠平静的开口到,“这爵位是皇祖和舅舅恩封给李家的,不是你说想给谁就给谁的。你若是还想让这武明侯府恢复到往日的荣耀,那就不应该做这些有悖规矩的事情。”
老夫人似乎是看着李崇叙如此的冷漠无情,不为所动。假装擦掉了一下那本就不存在的泪水,昂起头来恶狠狠的看着他,昏黄的眼珠中已经透出了一些精明,说到,“你的公主娘那么有本事,怎么不会去向你舅舅再给你讨一个爵位来?非要抢我的,既如此,那这个爵位我不要了,就给了你。”
接着才说出了她的真实目的,“但是作为交换,你必须保证我的幺儿,你的二叔,必须要仕途通达,风风光光的。给你堂弟也谋个好差事。否则我就天下人都你们这三个不孝的儿孙是什么行径!”
她口中李崇叙的堂弟就是李崇叙二叔的长子李敬麒,侯府老夫人心尖上真正的长孙。
李崇叙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冷哼了一声,知道无法和她讲清楚道理,“您不必着急与我做什么交换,还是多提点提点二叔,让他不要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至于能否保他,祖母你也说了,我娘没那么大的本事,我爹又听我娘的,而我的本事不过是杀人的时候动作麻利,不让人痛苦罢了。”
说罢便拉起宋令怡的手腕,头也不回的向侯府们外走去。
任凭那老太太在背后乱骂着逆子畜生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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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离开了侯府。马车中是一室静谧。
李崇叙有些疲态地背靠在马车一角,闭着双眼,眉头皱得已经有些深。
宋令怡见状,也不再言语。只是两手支着双腮,端坐在前面,目不斜视。
二人并没有离得很近,尽管如此宋令怡却可以感受到身边的人应当是生气的,周身沉郁的气息无法掩饰。
心里也不禁叹了一口气。虽然刚刚李崇叙那一句杀人麻利让她胆寒,但是在她看来,其他的并不是李崇叙的错啊,那侯府老夫人确实很是无理,她居然还说长公主是泼妇,明明她看起来才有点像泼皮吧……
这是宋令怡第一次对一位长辈尊敬不起来。
可是,这是他们祖孙二人之间的事,是武明侯府的事情,好像也轮不到她来管。不过宋令怡看着李崇叙生气又不开心的样子,心里也跟着没办法高兴。明明是来拜见老夫人,最后却落得这样一个场面,的确令人难受。
宋令怡叹了一口气。支起上半身子,微微侧过去,转头看向李崇叙。
只一刻,却不禁再一次感叹到李崇叙的确貌美,她之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锐利流畅的下颌,剑眉星目,很是养眼。如果要是不那么严肃,能够再柔和一点就更好了。
宋令怡正在心里悄悄地想着。李崇叙已经睁开了眼睛,定定的看着她。四目相对,宋令怡一哆嗦,心底一惊,赶紧收回了视线。
李崇叙此时心中的闷气已经散去大半。闭目时,就感觉到身边人灼灼的目光,一睁眼便看见宋令怡这样直勾勾的看着他,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那模样和以往秦觉又发现了什么美味佳肴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宋令怡又目视着前方开着不断翻飞而起的车帘。
想了一想,终于开口,说到,“今天不是你的错,我知道的。”宋令怡说的有些慌乱,没有头尾。但仍然接着说了下去,“如果真是家人犯了错,在朝为官也是不能包庇的。江山社稷才应该是朝中臣子心中的重中之重。为了牟利而为官,这是不对的。所以如果他们真的错了,那,那你也不也不应该因为亲缘关系就包庇他们。所以没有做错。”
宋令怡一口气说完,才扭头看向李崇叙。
片刻,李崇叙并没有出声回答,眼眸中却已经满是笑意,再开口,语气已经变得很是轻快了。问到,“这是宋少傅教你的吗?”
那句“江山社稷才应该是朝中臣子心中的重中之重。”他在他的太子表哥那儿也听过差不多的话。
宋令怡认真地点点头,“小时候父亲教太子,三皇子和其他的一些郎君们,我也跟着看一些那样的书,父亲也会教我念。”
不过接着宋令怡又有些疑惑,“不过那个时候我好像不怎么见过你。有时候去等阿爹下课。好像也没有见过你的身影。”
李崇叙闻言,开口道,“我从小更多时候跟随祖父习武,书大概是读的少了一些。诗文就更不会了,后来母亲和舅舅见我实在读不下去,也就允许我不再去上诗文课了。经史子集五经四书还是读一些。”
宋令怡恍然般点了点头,说到,“只要不是什么都不学就好嘛。”
路上人多车多,马车走着渐渐慢了下来。两旁的叫卖声越来越高,有些嘈杂。闻声,宋令怡掀开了窗帘的一条缝隙,朝外面看了一眼。
正在这时,李崇叙开口朝赶车的耿明说到,“耿明,到五芳斋门口停车。”
耿明在车厢外高高的应了一声。
宋令怡听到他这样说,知道是要去小甜水巷的五芳斋买点心,心中有些雀跃。但也不禁有些好奇惊讶,笑意盈盈,脱口而出,“你是如何看出来的我想去吃点心?”
李崇叙原本只是通过观察,猜了一猜罢了。来时路过小甜水巷,宋令怡就有悄悄地去看,眼睛和心神俨然已经被勾了过去,眼下大约又要到了小甜水巷,宋令怡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沿途路程。
于是李崇叙就猜了一下,看来果然如此。李崇叙想着,心里已经有些为自己的观察和习武多年练就的敏锐而感到有些得意。擒着嘴角的笑意,对宋令怡说到,“我猜测的。想吃便去买些。”
李崇叙现在想收回昨日“真真不是好的开始”的想法。重新想到,成婚还未一日便下结论似乎是心急了,现在看来好像还不错。
车中的气氛已经全然不似刚刚的压抑,而是轻盈愉快起来。
到了小甜水巷的五芳斋门前,队伍排的长长。
李崇叙站起身来,一道黑影便登时向宋令怡压了过来。宋令怡这才感觉到他的身形竟比自己大了这么多,宽肩窄腰,此刻更为显眼。
李崇叙对她说到,“你在这儿坐着,我去排队买,路上人太多了。”
作为合格的夫君应,当时刻关注夫人的变化,及时满足她的愿望。这是她段的公主娘教他的,更重要段的是,宋令怡刚刚站在了他这一边儿,还宽慰他。
宋令怡已经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点了点头,给他说了几样经常吃的点心,李崇叙都一一应下。宋令怡坐在马车上,很快感觉有些无聊,将披帛绕在手指上来来回回缠了好几圈,终于李崇叙才又掀开门帘坐上了马车。
李崇叙不爱吃这些甜点,就看着宋令怡,她吃的时候像幼时母亲给他养过的一只雪白的小兔儿。安安静静的也没有什么声音,但是又可以显而易见得到了心爱吃食的那份愉快。
宋令怡正一口一口吃着桃花酥,李崇叙坐一旁默默的看着她。
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开口到,“方才,在锦绣门广场四周连廊下前看见赵闰宁了。”
宋令怡堪堪将一小口点心送进嘴中,听见赵闰宁三字。心下一惊,噎了一小口,咳了起来。
李崇叙连忙抬起温实的手掌轻轻拍在她的肩背上,给她顺着气,“慢些,慢些。”
此时,宋令怡哪里还顾得上吃什么香甜的糕点,只等着李崇叙说接下来的话。
李崇叙看宋令怡回过来了气,才又继续说到,“他不再去兴州督查河工了。舅舅让他继续留在京城办事。”
宋令怡听完,心中突突直跳,更加慌张。
原本赵闰宁离京去兴州时,这个麻烦尚不在眼前,她还能够缓过气来,可是赵闰宁回来了麻烦也就回来了,她此时面对赵闰宁,该怎样做呢?
今日是新婚的第二日,自己和李崇叙好像也有些熟悉了,是不是可以提出自己的那个交易了呢?可是李崇叙又如何相信自己说的话?如果直接说赵闰宁有造反之意,那自己会不会又被当成他的同党啊?
想着这些,宋令怡的小脸已然扭成了苦瓜,手里捏着的桃花酥毫无疑问也不香了。
和他们玩心术真的好累啊……
而此时,宋令怡不曾注意到的是,她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神情,都落入了身旁李崇叙的眼中。
李崇叙琢磨地看着宋令怡脸上浮现的惊讶、困惑和艰难。却唯独没有前世提及赵闰宁时的那种仰慕和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