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第七章
宋令怡轻启朱唇,四肢百骸都仿佛没有了知觉,她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了。
宋少傅和宋夫人看着女儿这般模样,心中也像是被狠狠地搓磨了一番,难受得发涩,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宋方玠今日朝会后被留下,万万没有想到陛下要和他说的是这件事。
李崇叙今日朝会前来向政平帝禀事,政平帝便提了一嘴前两日太后和章平长公主莳花时又提起了他的婚事,政平帝本以为李崇叙又会是随口一答,没想到他却点头赞同,说自己确实到了成家的年纪,不该让长辈们再为他操心。这倒令他这个舅舅大吃一惊,立刻命人呈上太后和章平长公主物色了许久的人选,而李崇叙好像只是随意过了一眼,便选了宋令怡,求皇帝舅舅赐婚。
当政平帝掩盖不住脸上的笑意给宋方玠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番,“哈哈哈,宋卿!朕和先皇后都喜欢李崇叙这孩子,虽说是外甥,那可是当了半个儿!咱们也算是结成亲家了,哈哈哈……”
宋方玠听着,却不敢显出面上的无奈,本想措辞从中转圜婉拒一番。可是不一会,太后一早醒来,听说外孙的婚事定了!匆匆而来。这母子二人一唱一和,大喜过望。就连上了年纪凤体有恙的太后此刻也是满面春风,根本顾不得看宋方玠,只顾笑着连声说是大喜事,这场婚事要快快办。
且不说宋方玠能否冒着惹怒正在兴头儿上的太后和政平帝拒绝,眼下的情势,他根本就插不进去话儿啊。
宋方玠只能借着擦拭额头汗珠的机会,在宽袖的遮蔽下显出自己哭丧着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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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令怡恍恍惚惚地回到自己的房中,没有哭也没有闹。就那么静静地由冬云扶着,挨着床头绣着花草鱼鸟的纱帐坐着。一双桃花眼空洞无神。
支起的窗棂下微风溜过,本不算冰凉的风拂过宋令怡细嫩的面颊,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宋令怡鼻子酸酸的,眼眶也发胀,她低着头垂下眼睫。不一会儿,啪嗒啪嗒,几颗泪珠便落在了盖在她腿上的薄被上,碎成了好几瓣。
忽然,宋令怡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抬起手,用力地在脸上胡乱地抹着眼泪。
怎么总是哭啊,哭是最没用的事了!可是……重来这一次,自己还是躲不过前世的命运吗?还是要卷入他们的纷争吗,她只想安安稳稳地活着啊……
渐渐,宋令怡止了泪水,想到,现在逃婚是不可能的,那只会让自己和父母兄长死得更快吧。
而按照前世的事来看,李崇叙和太子才是一伙,他们和赵闰宁显然是不共戴天的。
既然她前世选了赵闰宁是错的。如今虽然不是她本意,但是站在李崇叙这边或许是对的?
更进一步,宋令怡又想到,那她岂不是不是可以借一些李崇叙的势对付赵闰宁一番,好报了前世赵闰宁欺骗利用她的那口气!
况且她知道赵闰宁要谋反啊,尽管还不知道来龙去脉,不过她可以努力在这一年里弄清楚,把消息卖给李崇叙和太子一党,总能换自己和家人的命吧……到时候报了自己的仇,也算是她帮了李崇叙,她是不是可以跟李崇叙商量着和离……
宋令怡想着想着,心情又缓和了回来,这下小命也留住了,仇也能报了,只不过是自由嘛,得晚个一年。
阿娘以前总说自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糊涂虫儿,只要有画便能乐呵。她才不是小糊涂虫儿呢!
可是李崇叙为什么就那么随意地选了自己呢?
这个问题宋令怡反反复复也没想明白,只好先作罢。
次日,赐婚诏书就送到了宋府。宋令怡其实还是对这安排不满,只能先用昨天想的劝说自己。
不过宋令怡却还是被圣旨惊讶住了,因为圣旨中的婚期吉日距离今日只有一个月多几天。
怎么会这样着急?
前世……从确定她和赵闰宁的婚事到成婚可是足足快有一年之久。
昨个太后就已经问了宋方玠,知晓了宋令怡的生辰八字,又拿着李崇叙的让钦天监合了。钦天监也是效率极高,速速测定了吉日,太后娘娘笑得合不拢嘴,当即做主定了钦天监所测吉日中最近的那一日。
可是只一个月便成婚,这也太赶了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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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对于这样一场隆重的婚典来说确实是时间紧迫。从定下婚期的那一日起,宋府上下都异常忙碌起来,为宋小娘子的婚事做准备。
宫中的制衣局奉命连夜赶制喜服、喜被、大红纱帐、大红绸缎等。
而宫外宋府,宋夫人更是一连几日清点宋府名下的大小铺面田产,和早就积攒着的其他嫁妆。同皇家结亲,她只能尽量多给宋令怡准备些,不能叫她缺了短了。
宋令怡倚在宋夫人的肩头,闷闷不乐,声音软软地撒着娇,“阿娘,歇一会儿吧。”又抬手给宋夫人揉着太阳穴。
宋夫人被她晃的头晕,便听她的把账本放在了一边,笑着拉起宋令怡的手轻轻拍着,“我的杳杳长大了,也要嫁人了。”
这一句话说的两人皆是鼻头一酸,却都又忍住了,宋夫人又继续说,“原本以为你是和三皇子殿下合得来的。”说罢,叹了口气,“武明侯世子也是极好的,我的杳杳这么好的小娘子,要同他好好相处。”
宋夫人对李崇叙的了解也不多,只是知道他不同于京城其他书生郎君,而是习武之人。她和宋方玠本就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又相扶相持到现在,自然是希望女儿和女婿也能恩恩爱爱的。
宋令怡听着,点了点头。
宋夫人又想起来什么,问到,“荷包绣了吗?明日就是纳吉纳征的大礼,距离婚典那日也没有多长时间了。”
宋令怡摇了摇头,宋夫人又些疑惑,正要开口,宋令怡酥声说到,“阿娘,我准备送他一方金石篆刻为礼。”
大宁朝本有婚前女子为未来夫君绣荷包这样的婚俗,不过渐渐地也不再局限于绣荷包,也可送其他。不过大宁众多女子在闺阁中精于女红,故而都默认作绣荷包了。
可是宋令怡从小学得是吟诗习字、作画篆刻,女红之类反而是不擅长的。宋令怡想着自己的绣工不好,可她又不愿意到时候绣的荷包不能尽善尽美,拿不出手,那怎么行。她虽然不很喜欢李崇叙这个人,但是要做的东西宋令怡向来是认认真真从不含糊。思来想去一定要选自己最擅长的,便想着选一块上好的玉料,刻一方小印为礼。
宋夫人听了女儿的意思,也觉得合适,就没有再追问。抬抬手打发她回去休息休息,自己也收起账本回里屋歇着,明日还要好多人要来呢。
宋令怡回到屋中,揭开手帕,拿起了那方刻了一半的玉印。一方印有六面,除去顶上悬绳的一面还有五面,现在还有底下的一面和侧边的两面不知道刻什么呢。
宋令怡转着小印来来回回看了一会,也没想好要刻什么。叹了口气,只好先放在一边,吩咐冬云备水。又把手帕重新盖到小印上,往沐浴室去了。
宋令怡躺在浴桶中,想着,自己刻过那么多小闲章,也刻过送给柳新筠的小印。怎么到了要送给李崇叙的这方小印却不知道刻什么了呢?而且他那日还说自己的画没用,那这小印在他眼里岂不也是无用的闲物件。想到这宋令怡不满地鼓了鼓雪腮,手指戳着浴桶中飘在水面的玫瑰花瓣,有些气闷。心里仍然觉得李崇叙是不可理喻、不知好歹、只知冷着脸打打杀杀的莽夫。
兴许是白天伏案刻印,脖颈酸痛,温水恰好缓和了不少,竟不知不觉竟然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一会儿。
待宋令怡清醒过来,水已经有些凉了,宋令怡这才慌忙起身出来。理了理长发,又抹了些润肤的香膏才上床睡觉去了。
次日,便是行纳吉纳征礼的日子,李崇叙和宋令怡婚事的大小事宜几乎是由宫中包了下来。故而也是礼部官员带着礼官来宋府送聘礼。京城中不少官员也都前来宋府庆贺,一时间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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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礼过后,一个月也就很快过完。眨眼间便到了太后选定的婚典吉日。
宋令怡一早便被拉着起来梳妆,接着便是待到吉时李崇叙来迎,最后是拜别双亲。
正厅宋夫人拥着她,噙着泪含笑说些吉祥话。而真到了离开母亲怀里的那一刻,宋令怡还是难过极了,像是打翻了一碗极苦的汤药,流向五腑六脏都苦涩涩的。可是她极力忍着,心想不能再哭了。
虽然只有一月之期,可这场婚典的规格全然不比前世那场宋令怡不愿再想起的婚典差。甚至更加热闹吉庆。
从宋府到公主府一路都是火红火红的,沿路的不少店铺客人店主也不买卖了,都出来看这长公主的儿子和少傅女儿的婚典是什么样的,花天锦地,锣鼓喧天,喜气洋洋。
而此时,京城郊外的小路上马蹄声阵阵,黄土尘沙飞扬。赵闰宁在兴州河岸边饮酒欢乐时接到赐婚李崇叙和宋令怡二人的消息,气得当即碎了酒盏,连忙上书政平帝借口参加婚典,着急收拾了东西往京城赶。
李崇叙横插一刀坏他的好事是什么意思!他明明已经吃准了宋令怡,吴兴宋家的势力本来已经是他的囊中物了。
可兴州距京城路途遥远,紧赶慢赶没有一个月也是不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