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第二章
宋令怡正掩面而泣,扑簌簌的泪珠怎么也无法停止。她也只是一个才十七岁的小娘子啊,现在死到临头了,真的命绝于此了吗?
就在此时,李崇叙往前一步,背对众人,沿着宋令怡的颈背,手抬手落劈了下去。
宋令怡便直直地昏了过去。
李崇叙打量了一下站在旁边,双唇惨白的李簌。
轻揽着昏过去的宋令怡,朝副将挥了挥手。
“豫章王妃沉疴旧疾复又发作,对豫章王反叛一事一概不知,先送回宋府,去请郎中。”李崇叙说罢,又示意不断哆嗦的李簌,“把豫章王妃的婢女一并先送回,派人看着宋府。”
“是!”
副将领命而去,很快就有人把李簌带了下去。偌大的豫章王府也被封锁起来,重兵把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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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将近午时,宋令怡悠悠转醒。
夺目的阳光刺得宋令怡眼睛生疼,脑袋也是有些酸胀,昏昏沉沉。
宋令怡支着沉重的脑袋,慢慢活动着僵硬的身子,才看清了周围。
竟然是她自己的闺房,她此刻正躺在自己出嫁前睡觉的床帐中。
锦被上绵软的质地,脑袋传来一阵阵的痛楚,麻麻的指尖都在提示着宋令怡。
她没有被李崇叙当即按叛党处斩?她还没死!
宋令怡正要下意识的开口唤冬云,一开口,嗓子却干哑极了,扯得她连着又咳了几声。
冬云挑起帘子,端着水赶到宋令怡面前,将她扶着倚在床头的纱帐上。
宋令怡端过冬云拿来的茶盏,先抿了几口茶水,润了润嗓子。
才开口唤到,“冬云……我……你们……”
昨天发生了太多太多事,宋令怡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眼见冬云也是愁容满面,眼圈红得可怖,怕也是哭了一夜。
“陛下到底念及那是先皇后所出之子,将豫章王,不,三皇子罚去伏灵山皇陵守灵。”冬云艰难地开口。
昨夜赵闰宁和上都护李平城勾结叛乱,谋反夺嫡,太子赵闰澄和武明侯世子李崇叙很快带兵将其镇压。到今日拂晓之时,所有叛部皆以伏罪。
赵闰宁看在先皇后的面子上得以留命,上都护李平城则是满门抄斩自不必说,只是李平城又一女在此之前失踪了。其余与此事相关的大大小小的官员正待清查。
而宋方玠身为皇子老师,竟把三皇子教的这样不忠不孝,不知兄友弟恭,让其生出弑兄逼父的想法。虽免去一死,然革职戴罪,家产充公,全家流放。
宋令怡既不知皇三子叛逆之所为,又身有旧疾。只削去豫章王妃封号,待调养好身体,随父前往流放之地。
宋令怡听冬云说完降罪圣旨,难过不已。
都是怨自己非要倾慕赵闰宁,否则此时宋府也不会和他有着千丝万缕、扯不清的关系。
大哥原本在太子身旁当值又考中进士,前途一片光明。二哥则在大理寺为官。父亲一辈子只专心致力于著书立说,尽力与朝中权势撇清关系,也乐得自在,母亲更是世家贵女,活得恣意潇洒。
可如今……过往的祥和欢乐都不复存在了。
“冬云,扶我起来吧。”宋令怡苦涩地说到,抬起半截玉臂,“我去看看阿爹阿娘。”
宋令怡由冬云半搀扶着,来到父母院中。
一见面便忍不住扑到宋夫人怀中,红了眼圈,“阿娘……”
“你没事就好,不要紧的,不要紧的,我们都在。”宋夫人安抚着宋令怡,说到。
飞来横祸是谁都挡不住的,要怪只能说赵闰宁的演技出神入化,一派正人君子的表象竟瞒过了满朝文武。
而宋方玠的情况就不容乐观了,本来就又腿疾,又上了年纪,腿脚不大利索。收到流放的圣旨是差点昏厥,此刻仍在病榻之上。
宋令怡看着一夜间仿佛苍老了十余岁的父亲,难过得仿佛被人抽了血脉。
宋方玠本来和宋令怡的祖父一样,无意入仕,是受到朝廷的再三征召才为皇子讲学。平生最看重忠孝随和,革职流放不说,却还要背上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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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父母亲处回到自己的院中,冬云替宋令怡简单收拾打理了一番。
宋令怡翻出了她珍藏已久的两本杜郎画集和几卷画卷。
杜郎是眼下江南画坛最负盛名的才子。这两本画集更是绝无仅有,不少画坛中人都心向往之。
宋令怡善画,更是嗜画如命。可是眼下家中骤然败落,家产也要充公,她不能什么都不做。
这两本画集和这些画总能算是她自己的吧……
“冬云,找个合适的时候,合适的人,把这两本画集和这几卷画都卖了吧。”轻轻翻过后,宋令怡将画集复又小心地装进匣子中,递给冬云。
冬云只是双手接过木匣,郑重地点了点头。
宋令怡倚在床头纱帐上,回想着过去的十七年,只觉得可笑,她曾经那么信任的人对她也不过是利用而已。
所有美好的东西也可以在一两天之间全部消失。人生真如梦境一般。
……
去往流放之地的途中又遇到坏人怎么办?
阿爹的腿疾什么时候能好一点?
到了流放之地一家人又该以什么为生呢?
……
宋令怡想着想着,便头脑一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梦中,赵闰宁揭下了一直温柔又带着笑意的面具,面具下是狰狞可怖和疯狂。
他笑得张狂,自顾自地对宋令怡说,“二哥夭折,我和大哥一样,也乃是先皇后所出正嫡,母后最疼爱的是我,储君之位也会是我的!”
而后又是极尽温柔的语气,然而那双眼眸却像淬了剧毒的利刃,“杳杳等我回来,做我的皇后,好吗?”
“不好!我不要!”
宋令怡惊喊出口,猛地惊醒坐起,额头脊背皆沁满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小姐可是梦魇着了?”冬云看宋令怡忽而惊醒,赶紧到床榻边,神情关切地问着,“要不要用些安神汤?”
宋令怡看了看窗外,尚且漆黑一片。
摆了摆手,“冬云,我歇会儿就好。”宋令怡拢了拢锦被。
冬云拿着帕子按了按宋令怡额头上的汗珠,“小姐把汗擦擦再睡吧,这风寒好容易才好了些,可不能再吹了汗,着凉加重可万万不好了。”
“风寒?”宋令怡有些疑惑,成婚前几日她只是又偶发旧时咳疾,昨个也未有不适,怎么又成了风寒?
冬云也有些忧虑地看着她,“小姐,你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呀?前几日从章平长公主府夜游赴宴归来就着了凉,府医说是重风寒,可把老爷夫人吓坏了。”
又顿了顿,犹犹豫豫地说到,“若是有哪里还不舒服一定要同府医说呀!豫章王昨个还来问过你是否好些了,只是那时小姐你才歇下,王爷就只在前厅待了片刻就回去了。”
听闻豫章王这三个字,宋令怡更是心中振动不已,拽紧了被子。
参加章平长公主府夜宴而染了风寒之事正是去年三月阳春时节,那时赵闰宁才因为江南突发疫患,治灾赈灾有功而封了豫章王。
难道说她回到了一年前?
绝对不可能……明明昨日她宋家就因豫章王谋反而连带落得个七零八落的下场……
也许还是在梦中吧……
宋令怡这样想着,待冬云离开后,又合上了双眸。
宋令怡再次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了。
宋令怡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可是昨晚夜半时分的“梦境”,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赵闰宁疯狂的模样,冬云所说的风寒,到底是梦还是真,宋令怡很是茫然。
忽然间,宋令怡又想起昨天给让冬云拿去卖了的两本杜郎画集。
急急忙忙地赶到原本存放着木匣的书架子,第三层左边。
宋令怡看过去,那个匣子还在原封不动的那里放着。打开搭扣,入目便是两本杜郎画集。正是昨日她给冬云的。
颇有重量的木匣,画集内页微微发涩的宣纸纹理……
宋令怡揉了揉乱蓬蓬的发髻,有些着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梦中的一年前未免也太真实了!
宋令怡只披着一件大氅,蹬着修鞋便向门外跑去。
拐角处,恰好撞上了前来探望她的宋夫人。
宋夫人接住了她,“哎呦我的乖乖,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宋令怡看着面前的阿娘,身着刺绣锦缎,容光焕发。全然不似昨日一夜间苍老了许多,没有一丝精气神的样子。
宋令怡拉着宋夫人的手,急切地询问,“阿娘,现在是什么时候?”
宋夫人不明所以,“这不是早上吗?”
“不是的,现在是政平多少年?”宋令怡睁着圆溜溜的眼眸,着急地想要得到答案。
“这……是政平十六年的春三月呀。”宋夫人像是被问住了一样,更加疑惑地看着宋令怡。
抬手将宋令怡的氅衣拢紧了些,“杳杳这是怎么了?冬云给我说你精神似乎还有些不大好,我来瞧瞧,杳杳你可不要吓为娘啊!”
边说边拉着宋令怡进了屋中,又吩咐侍女赶紧去把府医请来。
宋令怡见娘亲这般急切,只得先压下心头的思绪,安抚宋夫人道,“我没事的阿娘,兴许是睡得太久了,有些迷糊了吧……”
见宋夫人有些狐疑,赶紧面上带笑补充到,“我真的没事的,就是头有些晕乎了。”
不一会儿,府医便到了。给宋令怡把了脉,检查了一番,说是好了许多,再开几副药用了便可。
宋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命人按方抓药煎药去了。
又看着宋令怡用了些清粥小菜,面色也红润起来,宋夫人才从宋令怡屋中离开,回自己的院中去了。
宋令怡这会仍是不大相信自己回到了一年前,可是这也太真真切切了,怎么也不像梦啊……
小憩过后,宋令怡正看着纱帐顶,轻晃着足尖,仍在思索此事。
冬云端着一小瓷碗刚刚煎好的汤药走了进来。
“小姐,该用药了。”冬云又拿出蜜饯,待宋令怡仰头一口而进,往她嘴里塞了一颗。
宋令怡的蛾眉蹩起,这药苦得眼中要沁出泪珠来,“这药也太苦了。”
冬云笑着答她,“小姐之前可是教过奴婢良药苦口四个字呢。”
“你这嘴是越来越利了,我可讲不过你。”宋令怡也笑着回道,接过冬云递来了一方手帕,拭去嘴角的药渍。
“对了,豫章王今个又来了,眼下在前厅呢,夫人让我问问小姐好些了吗?要不要去见一面?”冬云收拾好药碗汤匙,问宋令怡。
“我……”宋令怡现在怕得很,她一听到豫章王三个字脑海中就忍不住浮现出梦中赵闰宁疯狂的模样。
若真是重生回到一年前,那她岂不是能够挽回的余地,不至于到新婚之夜的万劫深渊。
正在思量,一个小侍女低头走了进来,“小姐,章平长公主派武明侯世子来问问您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