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校园
两百五十多年前, 查利·约瑟夫还是子爵的时候，曾经远远地看过一代王的专车，车尾那代表格罗家族的金剑徽章, 令他印象深刻。
那时的他, 心潮澎湃，期盼着自己哪天获得进入圣罗萨城堡的资格，和其他贵族一样，效忠王, 服侍王, 为王鞍前马后。
一百年后，当他晋升为伯爵时, 忽闻一代王隐居, 由克里托·凯德亲王继任血族二代王。
许多视一代王为祖神的血族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查利·约瑟夫也不例外。
他是一代王的狂热分子, 根本接受不了所谓的二代王。
很长一段时间他的精神都处于萎靡状态, 也曾偷偷探寻过一代王的消息, 结果一无所获，最后不得不放弃。
三十年前, 有人传言一代王带着他的初拥回霍德泽尔岛了。
查利异常激动，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然而，等了许久，一代王一直深居圣罗萨城堡, 并未宣布重返王位, 克里托·凯德稳坐二代王的位置。
查利失望之余，仍然殷殷期盼着。
今天, 在圣格学院的大门前, 他看到了印着格罗家族徽章的轿车。
一代王！
车里坐着的一定是尊贵的一代王！
查利整个人打了鸡血般, 催促司机：“快跟上！”
司机等前面那辆加长型豪车驶进大门后，立即启动车子。
查利眼里跳跃着狂热的因子。
虽然不清楚一代王为什么来圣格里学院，但他只要抓住这次机会，好好表现，将来一定有机会成为圣罗萨城堡的一员。
司机战战兢兢地跟着前面的车，一路开到教师办公楼，他心里诧异。
竟然和伯爵是一个目的地吗？
前面的车严谨地停在车位上，司机机灵地开到旁边的位置，抹了把汗，回头对查利道：“伯爵，教师办公楼到了。”
查利·约瑟夫板着脸，整了整身上的西装，确保没有一点皱褶，等司机绕到后面开门，才慢条斯理地下车。
他看向一代王的专车，里面的人已经出来了。
男人身穿银灰色的双排扣西装，内搭白色戗驳领衬衫，系着标准的温莎领带，一头飘逸的及腰金发束在身后，手握刻着格罗家族徽章的权杖，即使他敛眉垂目，神色淡然，都令人感到一股不可忽视的气势。
查利的心脏疯狂地跳动，激动得手脚发颤。
果然是一代王！
不会错的！
和挂在约瑟夫家族大厅里的巨幅画像，如出一辙。
查利向前跨了两大步，迫不及待地上前攀谈。
“尊敬的王，请稍等——”
他以毕生最优雅的姿态向一代王行礼。
“我是查利·约瑟夫，非常荣幸在这里与您相遇……”
感情充沛的话语，成功地让金发男人和他身边的黑发青年停下脚步。
查利热切地迎上金发男人审视的目光，抬头挺胸，展示最完美的一面，给对方留下最佳的印象。
男人薄唇轻抿，眼神锐利，一股压迫性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查利的满腔热情骤然凝冻，四周的空气仿佛消失般，寒气自脚底腾起，一路腾升，扩散至四肢百骸，呼吸一窒。
这就是一代王的气势吗？
深不可测的恐怖力量，让人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渺小，无法自抑地想跪下膜拜。
就在查利失态之时，一代王开口了。
“你是约瑟夫家族的几代血族？”
查利咽了咽口水，回道：“王，我是四代伯爵。”
“四代？”金发男人问身边的黑发青年，“约瑟夫的四代伯爵约多少岁？”
黑发青年准确无误地说出一个数字：“四百一十二岁。”
查利难掩脸上惊诧的表情。
四百一十二岁，正是他现在的真实年龄。
“约瑟夫家族的未来，令人堪忧。”一代王淡然地说完这句，转身继续往教师办公楼走去。
黑发青年瞥了眼查利，跟着离开。
查利如置冰窖，全身僵硬。
聪明如他，怎么会听不出一代王的言外之意？
四百一十二岁的伯爵，在到处是天赋异禀的贵族里，不值一提。
他不自量力地往凑到王面前，简直自取其辱。
当血族一代王踏进教师办公楼时，正在贵宾室接待客人的布莱校长收到了消息，他歉意地看向对面沙发的黑发男子。
“非常抱歉，尊贵的一代王到访，我必须出去接待。”
黑发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相貌英俊，气质沉稳，听到校长的话，他笑容可掬地道：“我和一代王是旧识，不如一起去。”
布莱校长一怔，想到对方特殊的身份，邀请道：“霍先生，请。”
被唤霍先生男人，正是异能管理局执行官霍元。
他这次专程到霍德泽尔岛拜访布莱校长，是为了三年一度的利刃考核。
二十年前，圣格血族学院和赤渊异能学院合作，通过利刃考核，挑选出一批优秀的学生，分别培训成审判者和猎人，共同对抗暗王势力。
最近一次利刃考核就在半年后，霍元现在来圣格学院，正是为了提前考察，物色优秀的审判者候选人。
当然，另有一个私人原因。
收到异能管理局内部消息，一代王初拥的身份证被激活了，他想过来瞧瞧，变成血族的小家伙如何了。
两人离开贵宾室，一起前往家长接待室。
家长接待室里，李先生优雅地坐在椅子上，接过季淳为他泡的茶。
“多谢。”
“啊，不……不必谢。”
一向精明的季淳，这一刻变得有些手足无措，她没想到一代王是如此的随和。
二十分钟前，得知秦小游的引导者是一代王，她便激动不已。
一代王对他们这些普通的血族而言，如神明般遥不可及，一些血族活了近千年，都不曾受到王的召唤。
而今天，她不仅见到了尊贵的王，还亲手为他泡了一杯茶，怎么不令她心潮澎湃呢？
与她相反，坐在另一边椅子上的查利·约瑟夫，从进门到现在，如坐针毡，脸色越来越苍白，冷汗像水般往下淌，西装背部湿了一大片。
往日注重仪表的他，这一刻无暇顾及。
步入家长接待室，看到一代王的瞬间，他便手脚冰冷，全身冒汗。
比起刚才在教师办公楼下，被王鄙视的难堪，此刻的他战战兢兢，恐惧如毒蛇般，钻进他的心脏，快要让他窒息了。
家长接待室门口，布莱校长和霍元与从教学楼匆忙赶来的秦小游遇上了。
“霍老师！”
秦小游惊喜地喊道。
得知李先生到学院了，他拉起石大海，在一帮血族学生惊羡的目光下，昂首阔步地离开教室。
不料刚到家长接待室门口，先遇上了霍老师。
岁月似乎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只是从二十出头的英俊青年，变成三十多岁的成熟男人。
依旧魅力无限。
见到故人，他既惊奇又兴奋。
“小游？”霍元看着银发红眸的漂亮少年，露出亲切的笑容。“恭喜你苏醒了！”
秦小游眼睛晶亮，好奇地问：“霍老师怎么会在这里？”
霍元道：“我来找布莱校长谈点公事。”
秦小游这才想起霍老师身边还杵着一个高大的褐发男人，认出他就是昨天到城堡送入学通知书的血族，立即彬彬有礼地打招呼：“您好，布莱校长。”
布莱校长望着举止文雅的少年，微微颔首。
倒是比昨天顺眼了，举手投足优雅，态度礼貌，西罗语标准，听不出一点口音，俨然是经过良好教导的血族幼崽。
布莱校长推翻了对秦小游的初始印象。
想来能成为一代王的初拥，应有其独特之处。
继秦小游之后，石大海落落大方地向校长和霍元行礼：“布莱校长好，霍老师好，我是c班的石大海。”
当小游自我介绍，报出家族姓名时，全班的血族都露出震惊的神色，连苏舫都维持不住高傲的表情，看得他心里一阵畅快，逐渐拾回了多年被打压的自信。
他原本就是一位优秀的有为青年，三年的校园霸凌让他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如今拨云见日，重见光明，眉宇间的忧郁消散，整个人变得轻松开朗。
布莱校长对他没有任何印象，只是看到他脸上的伤，蹙了下眉头，淡淡地回应了一声。
倒是霍元上下打量石大海，疑惑地发问：“大海？你怎么在这？竟然成了血族？奇怪——”
如果他没记错，石大海小学刚毕业，就被他的姨婆带去国外，之后杳无音信。当然，他作为异能管理局的执行官，每天忙着任务，自然没再关注他的消息。
转眼三十年过去，这个他曾经重点培养的足球守门员，竟然也成了血族？
“因缘巧合……”石大海笑了笑，扯动嘴角的伤，忍不住“嘶”了一声。
霍元皱眉。“你这一身伤是怎么回事？”
看起来都是皮肉伤，但鼻青脸肿的，实在惨不忍睹。
秦小游握起拳头，义愤填膺地道：“霍老师，大海身上的伤是被其他血族学生打的！”
霍元诧异：“什么？”
秦小游瞄了眼布莱校长，大声地说：“那些霸凌大海的学生说自己是约瑟夫家的血族，是贵族中的贵族，像我们这些乡下来的平民，得罪了他们，以后别想在学院混了。哦，用他的话说，我们‘死定了’！”
少年的声音清澈响亮，整条走廊的人都听到了，一些办公室里的老师惊讶地探出头观望。
霍元别有意味地看向布莱校长，勾起嘴角道：“血族学院果然有特色，学生还分三六九等。”
布莱校长神色微变。
霍元又问秦小游和石大海：“你们来这里找老师吗？”
秦小游搔了搔后脑勺，有点难为情地说：“那个……因为被叫家长了。呀！霍老师，我先进去了！”
霍元道：“不忙，我们一起进。”
他上前正要敲家长接待室的门，恰巧季淳听到外面的动静，主动开门，两人一照面，彼此愣了下。
很快，季淳看到了霍元身边脸色发沉的布莱校长，以及两位当事学生，她退到一边，请众进门。
秦小游踏进家长接待室后，一眼看到了李先生。
“西弗兰斯！”
他清脆地喊了一声，快步走到金发男人面前。
平时他可以随意地喊男人李先生，但现在情况特殊，李先生作为他的家长被叫到学院，他必须唤他正式的名字，以此来向众人表示，他们是被初拥者和引导者的关系。
李先生放下茶杯起身，目光温和地凝视少年，伸手摸摸他柔软的银发，语气宠溺地问：“学院好玩吗？”
秦小游见到家长，不自觉地撒娇，小小地抱怨了一句：“不好玩！上学第一天就遇到了让人生气的事。”
“是吗？”李先生道，“上学应该是件开心的事，不要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影响自己的心情。”
秦小游严肃地点头：“我知道！上学是为了好好学习，激发自身的潜能，而不是像某些人彰显家族身份，耀武扬威，以欺负他人为乐，不务正业！”
李先生微笑：“你能明白这个道理，我很高兴。”
秦小游坚定地说：“我不会辜负长亲对我的期望！”
李先生再次摸摸自家幼崽的头发，抬眼问：“布莱校长觉得圣格学院是否担当得起教育学生和培养优秀血族的责任？”
被一代王犀利的眼神直视，布莱校长感到脊背都挺不直了。
他一百岁晋升伯爵，从家族里脱颖而出，被委以重任，成为圣格学院的校长。十年来，严格遵守前辈留下的优良传统，恪守职责，以培养更多优秀血族为己任。
一直以来，他认为自己做得很好，没有辜负前辈对他的培养，但是看到那缩在一角，坐立不安的查利·约瑟夫，便是再驽钝，也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恭敬地向一代王欠身，自责地道：“作为校长，我确实有疏忽之处，请王见谅。”
李先生道：“你的资质不错，为人处世仍有欠缺。遵循前辈的精神，固然不错，但也应该有自己独特的解见和新的理念，让圣格学院发展得更加辉煌，培养出更多高素质的血族后辈。”
布莱校长郑重地鞠躬：“是，多谢王的教诲。”
“你明白便好。”李先生面向霍元，露出笑容，“几年不见，执行官风采依旧。”
霍元饶有兴趣地围观了一代王敲打布莱校长的场面，见李先生对自己说话，他立即神色一肃，向他行礼。“李先生谬赞。”
“执行官这次来霍德泽尔岛，又是为了任务吗？”李先生问。
霍元精神一振，望着他身边的少年，说道：“听闻小游苏醒了，我特地过来庆贺，顺便到学院办点事，不想这么巧先遇上小游了。哦，对了，还有石大海——”
他朝石大海招招手，石大海立即走到他身边。
霍元比量了下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青年，感慨地道：“三十年前，小游和大海还只有这么点高，如今都长大了，尤其是大海，都快比我高了。”
石大海谦逊地道：“霍老师在我心中永远高大。”
霍元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还和以前一样，受了委屈自个儿憋着，瞧瞧你这张脸，下手的人要是再重几分，你就该破相了。”
石大海羞涩地低下头。
霍元似乎想起什么，问李先生：“刚才我在门口听小游说，他被叫家长，不知所为何事？”
明知故问的语气，在场的成年人都心照不宣。
查利·约瑟夫恨不得当场逝去。
一代王对他视若无睹，连布莱校长都被敲打了一番，而这位异能管理局的执行官，更是与受害者表示亲近，别说为威廉出头了，连自己一会能否顺利走出接待室，还未可知。
唯一的“未成年人”秦小游委屈地说：“霍老师，因为我打了欺负大海的学生，对方学生的家长说要我和我的引导者到学院向他赔礼道歉，所以李先生才来学院。都怪我，不小心踩断了对方的左腿，但是——是他先攻击我的！我有证据！”
他动作迅速地点开机械手表，让小智播放视频。
于是，小树林里的霸凌事件，再次播放。
所有人看完整段视频，神色各异。
季淳清了清嗓子，适时地出声介绍：“这位，就是威廉的引导者，查利·约瑟夫。”
数道冰冷的目光看了过来，查利·约瑟夫面如死灰。
李先生慢条斯理地问：“要我和小游赔礼道歉，你，够资格吗？”
查利·约瑟夫已经什么都听不清了，他只看到幽深恐怖的地狱大门，正在向他缓缓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