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蓝涣怀着微弱的希望问道:“小姐可有话或者信留给我?”
团子战战兢兢地回答:“不曾。”
蓝涣觉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一场梦,一场自己臆想了无数次的梦,以为美梦成真的时候,有人一脚把他踢到了冰川之下。
团子不敢揣测主子们的事情,但是显然今天小姐突然下山,一定和大公子有关。而现在大公子这可怕神色,肯定和小姐下山有关。大公子的神色比二公子还要像冰山,团子很害怕,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大公子。
蓝涣默了默,看到瑟瑟发抖的团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控了,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蓝涣避开巡逻的守卫,一直往云深不知处的后山深处而去。直到他觉得足够远了,才拿出朔月剑,一阵狂劈狂砍,周围一片狼藉,气血翻腾之间,一口血喷出。蓝涣知道自己再不能控制好心绪就要走火入魔了,擦去嘴角的血迹,勉力收敛心绪,平心静气,默念清心诀。
待他觉得勉强控制住了自己的情况,给蓝忘机发了一个传讯符,让他过来找自己。
没一会,冰蓝色的剑光滑落,是蓝忘机。
蓝忘机一看蓝涣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蓝涣:“兄长,你为何如此?”
蓝涣摇摇头,说道:“忘机,把我刚才吐出的那口血处理下,带我回憩云小筑,接下去几天,你暂代宗务吧,我需要闭关。”
蓝忘机连忙引火把那口血烧了,确定没有遗留,御剑带着蓝涣回到云深不知处,悄悄把他送回了憩云小筑。
蓝忘机迟疑了下,问道:“可要告知父亲和叔父?可是和师姐有关?”
蓝涣神色凌然,漠然道:“不必告知父亲和叔父。”
蓝忘机低了低头,不再说什么,默默行礼离开。
云深不知处,蓝涣在憩云小筑养伤平复心绪。而顾浅落荒而逃之后,为了不让自己陷入奇怪的情绪之中,是真的兢兢业业投入到了工作之中。她亲自潜入岐山地区,易容换装之后探查各种信息,分析汇总,发回云深不知处。
待她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之后,顾浅又潜去莲花坞,约了魏无羡出来,和他说了许多话,才离开云梦。可是就算这样,顾浅也流连在云深不知处的山下,不敢回云深不知处。直到她又一次收到岐山温氏的一个信息。
这日辰时,顾浅神色匆匆回到云深不知处,给青蘅君发了传讯符后就直接往寒室而去。
青蘅君在寒室见了顾浅,先看了一眼顾浅,然后淡淡笑道:“灵犀,何事这般匆匆,脸色又如此难看?温氏要对我们蓝氏下手了吗?”
顾浅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坐下,恭敬地回答:“徒儿失礼了。是的,师父,徒儿刚收到确切的消息,温氏已经派了温旭温晁带了一万金丹修士往我们云深而来!”
青蘅君抬头看了看那袅袅升腾的烟雾,叹息道:“这说了十多年,怕了十多年的刀终于要落下了。我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灵犀,你说奇怪不奇怪。”
顾浅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她理解青蘅君的感受,可是她实在惶恐,这次的结果会是怎么样的。是不是,有些小的事情,她可以改变,但是大的事情,她无论做了多少努力,都改变不了,甚至她还要亲手推上一把。
青蘅君发出一叠传讯符,召集蓝氏的高层半个时辰后在云室集合。
顾浅有些不解的看着青蘅君:“师父,您为什么把时间放到半个时辰之后,我们难道不是应该抓紧时间,商谈对策吗?”
青蘅君笑着摇摇头说道:“灵犀,这个事情我们已经准备了十多年,今年以来尤其,不差这一时半刻,倒是你的事情,师父想趁这个时机,和你谈谈。”
顾浅目光闪了闪,看向自己面前的案桌的桌面,若无其事地说道:“我?我很好啊,有什么事情,值得师父您在这个关头费心。”
青蘅君也不在意顾浅的态度,依然温柔平静:“灵犀,你二十三日前为何匆匆下山?那天曦臣原本是从来没有过的好心情,他虽然极力掩饰,但是他是我的儿子,他的性情我最清楚不过,他分明有着得偿所愿的欢喜,可是当天晚上他就突然闭关,都没来和我说下,直接把所有事务交代给了忘机。后来我了解了下,他是去洞仙居,没有见到你,才这样的。”
顾浅脸色白了白,抿着嘴角,不说话。
青蘅君看了顾浅一会,移开目光,静静说道:“曦臣这个孩子,世人总说他性情温雅和煦,为人如泽润荒芜的春水,是名门公子世家楷模,并赋予他泽芜君的名士雅号,甚至被评为世家公子品貌榜第一。可是我身为他的父亲,最清楚,温雅和煦,只是他给自己的披的外袍,就像那刚飘落的雪,温柔而纯净,实际上却是最冰冷不过。如果说忘机外面包裹着一层冰,那其实他内里是一团火;而曦臣,他外面披着温柔纯净的雪花,内里则是千古寒冰。而造成这两个孩子这样的性情,都是我的错。”
说到这里,青蘅君露出痛苦的神色,眼睛都红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稳定情绪,然后说道:“因为我和他们母亲的事情,他们从小没有父母的陪伴,并被期许了远远超出普通孩子的要求,他们必须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才能向蓝氏证明,他们的存在不是错误,才能得到蓝氏的认可并拥有他们蓝氏嫡系的身份地位。曦臣身为长子,他必须能够承担得起蓝氏宗主这个重担,他小小年纪,就要跟随他叔父在云室学习处理宗务,跟随他叔父在雅室招待仙门百家来客,跟随他叔父出访各世家。在蓝氏的三千家规下,小小的他学会了如何面对蓝氏众人,学会了如何待人接物,学会了如何处理内外事务。那年,因为你,我们一家四口拥有了短暂的幸福。但是这个结果何尝不是因为曦臣和忘机卓绝的表现,让蓝氏放下了对他们母亲的怨恨不喜。”
随着青蘅君的话语,顾浅心头也想起当年那个九岁的孩子,小小年纪,已经做什么都像模像样,比前世自己十五岁的时候还要成熟稳当。顾浅心里一阵刺痛,那是一个永远没法做孩子的孩子。
“后来他慢慢长大,我心里其实很担忧,担心他这样的性情,没有一个人可以走到他的心里去。万幸,有你。他因你而心动,会为你生七情六欲,而不再仅仅是完美的蓝氏少宗主。灵犀,你师叔,总觉得是无月毁了我的一生,可是他不懂,如果没有无月,我的人生是一潭死水,我的世界只有黑和白。”
青蘅君目光转向顾浅,深深看着她:“灵犀,为师有时候会迷茫,你对曦臣,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若说有情,你并不曾回应他对你的情意;若说无情,你在不经意间落到他身上的目光,分明含着情意。你,到底是在顾忌什么?”
顾浅垂在袖中的手指因为太过捏紧而有些痉挛,垂首看着桌面,一言不发。
青蘅君盯着顾浅,继续说道:“灵犀,你似乎对谁都很好,也确实很好,但是你又刻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好像是怕别人对你太好或者你对别人太好。你总在繁华中抽身而去,偶然露出的神色,让人觉得你似乎随时可以随风而去。你早慧机敏算无遗策,天下之势,你无有不知,但是性情却善良心软天真纯稚。灵犀,你幸亏是在我们姑蘇蓝氏长大。”
说到这里青蘅君停了下来,似乎在思索。顾浅也心里暗想:确实,不过如果不是因为在蓝氏,我也不会这般张扬。
青蘅君摇摇头,目露茫然:“灵犀,恕为师无礼,大战在即,你是否可以和为师说说,你到底是怎么看曦臣的,我很是担忧曦臣和你。”
顾浅抬头看了看青蘅君,发现他面容虽然还是年轻俊美,但是眉间有着深深的褶皱,神色忧虑,充满了一位父亲和师长对孩子们的担忧。
顾浅淡然道:“师父,您在师母去世后,是不是心生过死志,只是为了您的责任和爱子之心,才留了下来。”
青蘅君苦笑一声,涩然道:“是!”
“那如果我答应和师兄在一起,然后我死了,他会不会痛不欲生?那不如没有开始,没有得到过,自然痛苦不会那么强烈。过段时间,他自然会收拾好心情,去履行自己身为宗主的责任。”
青蘅君目露讶异,轻笑道:“灵犀,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我们先不说你死不死的事情,只来说说曦臣的得到和痛苦。灵犀,你知道我们蓝氏先祖蓝安的最重要的生平四个事迹吧?”
灵犀心有所动,说道:“知道,‘伽蓝’,‘习乐’,‘道侣’,‘归寂’。”
青蘅君点点头接着说道:“你也知道我们姑蘇蓝氏的抹额是什么用意。对于我们姑蘇蓝氏子弟来说,和天定之人结为道侣是极其重要的事情。为师能和你们师母成亲,你以为为师身为宗主,然后自罚禁闭就可以办到的吗?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姑蘇蓝氏求的就是‘天定之人’。
你师叔为什么一直没有成亲,因为他没有找到他的天定之人。你以为你和曦臣保持距离,不让他得到,就是对他好。但是没有你,他不会再有其他的天定之人,那么他必然是会孤苦一生。现在,你还坚持你的想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