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让你也体会求而不得的感觉
带着污泥的红边衣袖被磨损得失去了原本的模样,但依稀还是可以看出原本的精细模样。这与坊轩给出的样衣几乎一模一样。李盛风在此前已经将坊轩给的样衣看了一遍又-一遍,除了做这件衣服的绣娘,应当没人会比他更清楚这件衣服了。缓推开,李盛风的心脏像是被人死死捏住,跳动不行。其余人根本不敢看李盛风表情,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轰一一”棺椁盖子落地,发出一阵闷响。跪了一地的人听见声响,将头低得更低了些。
“”
长剑落地,李盛风伸出手来想要扶住棺椁,却发现自己手抖得厉害,已经控制不得了。棺椁里躺着一副白骨,一件颜色变了好几度, 已然变了模样的红边衣裳松松垮垮拢在其上。
他跌跌撞撞靠近棺悖,弯下腰,手指发着颤,努力了好一会儿才捏住了衣袖一角。
他看到衣袖下的白骨指节匀称且纤长。
与沈折枝手的比例一般无二。李盛风转过头,胸中气息震荡,连带着声音也变得不平稳, 他问同样跪在人群边缘的林卫道: “你们将这送来是何意”林卫没敢抬头,只一握拳, 清晰声音直接击破那最后一道窗户纸: “这便是国师大人
“胡说!”李盛风听不得这话,耳朵不断嗡嗡响着,总觉得世界都在不断颠倒。被李盛风打断了话,林卫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将手又重新垂了下去,安静地半跪在一旁。达的都已经传达到了,只要皇,上知道了此事,那他们就算是将事情办成了。至于是否是胡说,皇上自己自会有定夺,容不得他们在这里多说。这里面躺着的骨头就是国师大人的,无论从何想,至少这件事情无可辩驳。
他们在河里找到这具尸骨,打捞_上来后就已经对尸骨身上的衣服和尸骨大概的模样进行了观察比对,发现衣服布料确为坊轩所出无论皇上现在如何不肯接受,之后也只能默默将这事咽下去,只是时间的早晚问题罢了。李盛风却不想认清现实。
他将衣釉拿至眼前想要仔细观察,却发现自己眼睛花得厉害,越来接模糊,越来越模糊。一滴还带着温度的滚烫液滴沾染在衣上,晕染了一片。
他只是在欺骗自己。现在各方面都指向躺在棺椁里的就是沈折枝,李盛风却怎么也不肯相信。
那样的人,怎会像这样这样躺在这么简陋小棺材里。
他那样的人,不该就这么轻易地就成为一具枯骨。但他打从看到这件衣服的样子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坊轩从不会做一模一样的衣衫,即使是衣样也会有尺寸上的差异,不会一模一一样。
一但是怎么会这样
他他才离开不过短短这么点时日,怎会这么快就成了成了这副模样眼睛从未离开过棺椁,仔细地看着衣服,上每一个细节,哑声问道: “你们是在哪里发现的"
“回皇上,”林卫见一直未有人说话,便知今日这出头鸟只能由他来当了,道, “在前日考察过的那条河的中游寻到的。
“河里”李盛风一下子便发觉出了不对劲, “若是是在河里,又怎会变成这幅模样”现在是春东交际,河里温度低,再怎么,也不会腐烂得这么快。
一尸骨或许并不是沈折枝的, 可能是他专找的障眼法也说不定。林卫不知他心中所想,但大致也能猜到,当即便回答道:
“在河里也是可以的。”
“发现大人的河上游有染坊和其他作坊一类,污水顺着排了下来。卑职此前已经试验了一次,有染坊排出水的地方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成为现如今这样子。”林卫又斗胆站起来,从怀间掏出一张麻布,之后才碰上那一截白骨,道:“国师大人在北疆作战时右手小指受过伤,伤及骨头,和这里是一致的。”
白骨小指上确有一道细小缝隙,若不仔细看, 应当还发现不了。
”李盛风看着已经脏污了的红边衣裳久久不语,之后才低下头低声说了句,“下去。”
“皇上”
"滚!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通通下去了,整个凉亭就只剩下树叶摩挲的声音。违的阳光穿透树叶,斜斜地洒在了竹帘上,一条条细小阳光打在简陋棺椁上,丝毫不见温暖。李盛风慢慢滑落在地。绣金黑色蟒袍堆叠在地,沾染上泥灰。
他手里死死攥着那一截衣袖,将身体靠在棺椁边,目光透过层层树叶,被阳光刺得忍不住闭上了眼。脏污衣袖被他攥得泛起了褶皱, 李盛风将脸埋进了还带着刚干不久的泥沙的衣袖间, 早已压抑不住的情绪如洪水般宣泄了出来。
“师尊,师尊折枝"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应该活着才对。
都已经能够到江南了,又怎会就这么沉进河里没了生息若是若是他能够早些发现。若是他能够早些回想起来。若是他从一开始就未曾怀疑过沈折枝。那现在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沈折枝或许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国师,仍会让人给他送梨花酥,仍会陪在他身边。即使不能将心里的感情对沈折枝说出来,但沈折枝依旧会对他好,眼里仍会只有他一人。
他能够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大宋愈加繁荣,能够看着他培养十年的人成为一代帝王。
他应是万民敬仰,在繁华处、在所有人的注视中结束波澜不平凡的一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葬身于一条不知名河流,被安置在一个狭小简陋的棺椁里,于万物沉寂中悄然离世。
“折枝"齐国,都城,沈府老医师被沈折枝气得说不出话,匆匆将药方写了交与中年医师,提着自己的小药箱就跺着脚走了。老医师走后,本就放心不下沈折枝的白景泽瞬间就进了屋,看是否有无任何意外发生。
他进屋时,沈折枝正半躺在床,上侧头向着窗户方向假寐,暖黄阳光透过细密树叶洒进屋里,添了些暖意。听见脚步声,沈折枝转过头来,红得灼目的嘴唇微张,问道: “听说李盛风已到了江南,此前我拜托你的那件事做得如何了“
“早做好了,无论李皇上如何查, 自是查不到任何东西,线索断得干干净净。
白景泽坐至床边,伸手想要给沈折枝掖被角,沈折枝却将手挪了位置,自己将被子往,上拉了些。
他伸出了一半的手又缩了回来。指尖不自觉掐了掐手心,白景泽表情如常, 继续道:“我放出消息将皇,上引至江南的时候已经在让人寻身形与大人相似的尸骨,待到恰当时候,自会有人发现,其余的细小地方也处理干净了。看到尸骨, 他不信也得信。“
他在得了沈折枝委托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这件事,到了前几天,早已经准备完全算无遗算。
他放出消息将李盛风引至江南,又将沈折枝原本住的屋子的地方透露给李盛风,给了他足足的希望。再在他期望达到最顶峰的时候让林卫找到尸骨,送到他面前。要打造一副复刻到极致的尸骨废了他不少功夫。但这些都是值得的。李盛风见了尸骨,不会再继续追查下去,若还是想继续追查,所有的线索都被他处理了,一切又只能绕回原点。
他将李盛风和沈折枝之间的联系断了个干干净净。
白景泽垂眸看着沈折枝白得可以看见皮肤下面淡胃色细小血管的手,轻轻笑了下。事情其实可以更简单, 他只需要将尸骨送到李盛风面前, 其余的什么也不用做。但他就是想要让李盛风也体会一 把希望过后是痛不欲生的绝望的滋味。
,
“哒、哒一一”巍峨府门前,一双锦靴踏上石阶,发出一阵轻响。府里有侍卫听见声响,探出头来一看, 差点没腿一软跪地上去。来人沉着一张脸,深邃五官上戾气尽显,少了几分风流写意,满是风雨欲来的暴虐之气。
”夫夫人,镇南王爷来了!”江南退到凉亭外的一众宫女太监战战兢兢待在一 旁,唯有耳力较好的林卫听见了从凉亭里传来的压抑听哑的哭声。死死压抑着,未曾发出一点大的动静,像是无声呐喊般,其中的绝望和悲哀瞬间侵蚀心脏,将听见的人也拉入无边暗狱。李盛风为帝王,不能轻易在人前落泪,故而将他们支开了,这才敢将情绪宣泄出来,虽如此,却又不能尽情将情绪全数放了出来,只能尽力压制着,让自己更加痛苦。
帝王应是无所畏惧,钢铁不侵的。身为帝王,连伤心的权利都已经丧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