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提笔画美人
过了这道门,他便再也不是宋国国师。在边疆浴血奋战而保下的城郭,苦心经营而壮大的宋国,跟随他的大臣近侍,过往岁月都成了空。两袖清风,了无牵挂,他成了真正的孤身一人。
一道低沉声音在耳边响起,沈折枝侧头,却猝不及防陷入一个宽阔又温暖的怀抱。他一时愣住,没有立即起身离开。伸手半抱着沈折枝的季景之也有些忐忑。
他知道自己有些唐突了。但是他刚才一转头看见沈折枝的表情,不知怎的,就觉得自己应该抱住他。沈折枝平日里也没有太大表情波动,刚才与平时并无太大差异,可季景之就是觉得,刚才那一瞬间,沈折枝身上像是绕了迷蒙雾气,孤寂而迷茫。像是无根白草,不知自己是谁,不知自己该去哪儿,只能被动的跟随北风一起在尘土里滚动着。那一眼,他便觉得自己应该抱住沈折枝。见沈折枝不反抗也不回应,季景之低头轻声问:“可是舍不得”
他认为沈折枝是舍不得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国家。沈折枝摇头。从季景之这个角度只看得到他头顶微微飘动的发丝。感受着脸上传来的融幅蝦意,沈折枝伸出手来微拢掌心,却只抓住一缕微凉清风,转瞬即逝。转瞬即逝。将抬来起的手又放了下去。冷风卷地,将不远处的声音一同传了过来。
"你问我为何挂白绸布"
“国师护我宋国江山十余载,呕心沥血,应为世人所记,如今仙逝,皇上下令说要以国殇待之。“举国上下皆素缟,白绸纷飞广布,祈福声连天。这是最为盛大隆重的送别仪式。国师大人值得。城卫本就闲来无事,结果刚才孙厚跑来问他事情,他便痛快地回答了。821573506
“原来是这样,”孙厚装模作样地点点头,随后又道, “可此前不是听说国师那什么吗”
自打来到宋国后,孙厚就不停游走在吃瓜第一线,找原本和季景之一 样呆在宋国的其他侍卫打听了不少事情。其中他听得最为津津有味的便是关于国师的事情,毕竟谁不爱听反派被正义战胜的故事呢。传说宋国国师手段狠厉非常,为人明狠狡诈,还杀人如麻,如今死了,当是大快人心。孙厚被吓得一愣,突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愣愣点头:“哦哦,原来是这样。”
“前几年我们被贼寇围住了,其他文官武官推诿着都不愿来,只有国师带着军队赶往边疆来救我们兄弟则个,冲锋陷阵带我们杀城卫这话一出,原本还暗戳戳地瞧着季景之那边的状况的其余几个人都看了过来,端正好吃瓜态度。孙厚被惊了下,点头道:坊间传闻果然不可信。原本因为反派被正义所打倒的快乐突然消失了,孙厚心里平添了几分愁气,觉得浑身不得劲。为国效力,争了个天下太平,结果却在最鼎盛时没了声息。代入感太强,孙厚已经陷入了低气压。见孙厚兴致不高,加之又不想把这事儿当成一个玩笑讲给其他人听,护城卫干脆闭了嘴,回到自己岗位上站着。季景之扶着沈折枝跨过了国界线。只轻轻一步,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后脚跟落地后,仍是略有些坚硬的地面,与此前并没有太大不同。沈折枝却觉得心脏狠狠一跳,他蓦然回首,一 阵强而冷烈的冷风迎面而来。季景之瞳孔震颤。风吹得沈折枝青丝飞扬,袖袍鼓起,衣袂翩然而上,像是误落尘间的谪仙,下一刻便要羽化而去。心脏处传来异样的感觉,季景之不自觉将手捏紧了些,手里的冰凉触感提醒着他还牵着沈折枝。季景之这轻轻一捏,把沈折枝也捏回了神。将头转了回来,呼出一口浊气,表情却是轻松的,甚至隐隐带了些快意。季景之问道:“可是怎么了"沈折枝摇头,笑了下:“并无何事。没了宋国和李盛风,他仍有事可以做。他还要等那个傻系统回来。
他也答应了季景之要当他随行的专安排行程的小文官。
他的世界并不只有宋国和李盛风。是说是没有什么,但心情是肉眼可见地变好。季景之趁着他心情好,趁机搭了件狐表在他身上。西地风大,加之现在还处寒冬,沈折枝确实穿得少了些。沈折枝眉头皱了那么一瞬,之后又舒展开来,最终还是没有拂了季景之的意。季景之松了口气。沈折枝哪儿都好,就是不喜欢在外出活动时多穿衣服,仿佛这样会限制了他的自由,即使是生病了也是如此。就这点操老妈子的心来说, 季景之和沈折枝以前的近侍应当有很多共同语言。季景之的侍卫跟在身后,看到主上这个样子,感到新奇又有些不忍直视,而后又忍不住偷偷抬起眼来悄悄瞟着,在后面交头接耳小声逼逼。放在以前,他们是定然不敢这样做的,莫说是讲话,就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可最近跟着主上身后,瞧着主。上那百般温柔的模样,他们也逐渐大胆了起来。季景之转头看了一眼他们。
眉峰突起,眼尾冷锐,仍是此前那个主上。进了齐国的境内,一切就顺利起来了,也不用太着急赶路。那些暗中使小动作的人见季景之已经入了境内,便知道大势已定,通通偃旗息鼓,将派出来的人马都撤了,朝中人也开始快速收拾残局。只刚入境,要回城的消息便传遍了都城。城中的人急得团团转,季景之却悠哉了下来。去往都城的途中若是遇到了名胜之地,还会带着沈折枝去游览一番。待到他要到京城时,城里那股热闹紧张的氛围早已消失了。
“前面便是京都的城门了。”季景之将车帘拉开,又想到沈折枝看不见,便又努力想着词汇来形容出这城门的样子, “门是红的,很大”季景之憋得脸上带了红。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门。沈折枝没忍住,一下子笑出了声。唇微弯,沈折枝支着下巴靠在车窗旁,纤长手指隐没在浓黑乌发中。沈折枝这一笑,季景之此前的莫名的窘迫感瞬间便消失了,他也跟着笑了下,顺带给沈折枝披了件朱红色鹤氅。然后沈折枝就不笑了。
“等会儿要下车了,外边风大,你身子还未好全,要多注意保暖。沈折枝不说话,只是纤长手指不停搅弄着在身前系着的的丝绸带子,试图不经意拨弄那么一下,让带子散开。季景之伸手将沈折枝搅弄着带子的手轻轻挪开,有些无奈地笑道:“听话。”他这是直接将沈折枝当成小朋友养了。沈折枝听见这两个字,眉头突突一跳,心里莫名升起了点羞耻感,终于不再搅弄那根可怜的带子。有记忆的十多年里,还未曾有一个人敢这样对他说话。现在陡然听见这个词就是莫名羞耻。季景之见沈折枝居然快速地安静了下来,瞳孔微闪,泛起了点诡异亮光。此前他给沈折枝添衣,沈折枝断然不会像这样这么快速地放弃挣扎。他似乎找到了让沈折枝乖乖穿上衣服的办法。沈折枝一抖,莫名觉得有些冷。
“咦一那是在作何"
一直极力隐藏存在感的孙厚最终还是坐不住,悄悄掀开帘子一角,瞅了眼外面,不自觉发出了声音。一茶楼,门外大排长龙,且排着的皆是女子,个个都生得好看。门内坐了一个书生打扮的男人,也生得风流倜傥,在拿着画笔不停画着。坐在前面的车夫隔着帘子答道:“皇上又要选妃了,现在华任都在画美人图,到时候挑选了送宫里去。”车夫说现在正在绘图的人是圣手绘士,出了名的只画美人,但凡是他画的美人,不用挑选便可以送给圣上过目。
“又选妃”孙厚低下眼来,嘀咕了句, “美人都给送到宫里去了,那我平日里看什么。说罢,他似想起了什么,又抬头瞅了眼沈折枝。
还好,这还剩了一个绝世大美人幸存着,平日里只瞧几眼便可饱福了。
还是主上有本事。愣头愣脑地笑了下,结果身体一个不稳,一咕噜,直接摔下了车去。车帘被扬起,提着画笔的男人被一惊,朝着弄出动静的地方看了过来。
一眼惊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