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首发晋江23
“周析”段名生沉声。
周析紧紧抓在段名生手臂上的双手因太过用力,早已在不停发抖。
若非段名生是习武之人,这手臂早被周析折断。
周析一直垂头,双唇紧咬,浑身都在颤抖。
段名生站在他身侧,一直看着他。
“我先带你回去”段名生说完,一手揽在周析身后,带着他便要往楼梯处走去。
谁知周析却像石头一般,倔强地定在原地,一动不动,还是紧咬着唇,不说话。
段名生抬头,望向周析身后的春生。
春生两步走到周析身边,对段名生微微颔首,面无表情道:“方才温下的酒还没用完,先生想用完再走。”
段名生怔了怔,他又垂头望向周析。
周析紧抓在他手臂上的手,似乎没那么抖了。
段名生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动,安安静静地等着周析。
春生也是,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等着他。
片刻后,周析才缓缓松开手,缓慢地转身,一边往廊台走去,一边沉声喃喃:“那一掌我会还你的我一定会还你的”
段名生看着周析的摇摇晃晃的背影,没有回话。
这句话在这些年间,周析说过无数次。
每次他发疯,段名生都会用武力制止他,而每次之后,周析都会说出这句话。但这么多年下来,周析一次都没有还过。
并非他自知不是段名生对手,而是忘了。
他也知道,还了一次,还会有下一次。
段名生时常会想,倘若十二年前,他干干脆脆就把他右手丢了,没有让杜哑救下,他是不是就没有了这么个累赘。
可是每次当他心里想到“累赘”二字,却又觉得不太合适。
这么多年,他好像也习惯了。
自然是没有了从前的恣意潇洒,但也没有了从前的行尸走肉。
周析回到廊台坐下,春生在他身边跪下,替他重新暖酒。
周析双眸无神,一直遥遥望向对面春熙,时而眨眼,时而发呆。
段名生重新坐下后,仍是那个姿势,双手抱着刀,垂着头。
直到春生给二人分别递去一杯酒,段名生才问:“你今天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周析没有立刻回答。
段名生拿过小金杯,仰头一饮而荆
周析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放在桌面。
“岁末会盟,他们派来出席宴会的,是苏玉俍,”周析没有回头,沉淡的目光还是留在春熙二楼,“他们终究还是信不过我也是功高盖主,忘恩负义,给我我也不会再信这么一个人”
周析说到这里,苦涩摇头笑了笑,挑了挑眉,拿起酒杯,也是一饮而荆
“你为什么要答应帮梁尧?”段名生问。
“你问了我这么多次,其实你早就明白了,”周析将空酒杯推向春生,苦笑道,“你甚至根本不用问我,你都知道的,不是吗?”
“我不知道,所以才问你。”段名生沉声。
这句话,苏词青对周析说过,“贤卿哥哥,我们知道你心里有话,可是你心里的话不说出来,我们是永远不会知道的。”
“人情债人情债人情是债啊”周析拿过酒杯,又是仰头一饮,眉心皱了皱,“苏家,陈家,养了我这辈子,这份恩情,我还了,才叫自由。不然我一辈子就是都只是一条忘恩负义的狗我自己背负着这个骂名,倒也无所谓对不起的,还是瑔廊周氏。”
“拿什么还”周析笑了笑,眸中逐渐恢复了往常的凌厉和清冷,“要还,就定要一次还清他们救的,是我周析的命,是瑔廊周氏最后一条血脉,我要还,就要用这世间最有价值的东西去还一个覃国一个覃国大概就够了吧”
“那梁靖呢?”段名生依然垂着头,“你让梁尧当上覃王,那梁靖怎么办?”
“子誉根本不想坐那个位子,”周析骤然倔强地打断,他手中一直转着的红珠忽然停下,“子誉他从头至尾,都不想当覃王。”
“钟平侯没了,他没有办法,他要保住钟平侯那一脉,跟梁尧之间就只能是你死我活,除了赢梁尧,他别无他法”
周析一直紧盯着桌面,话语声也逐渐恢复了往常的冷静。
他脑海中不知不觉浮现了当时和梁攸围炉夜话的场景。
梁攸一贯谦谦君子。
也忘了那晚说到什么,梁攸忽然笑笑,摇摇头,回头对周析说:“小青他一点都不稀罕那个位子我反倒是羡慕他,心中是真真正正向往着自由”
梁攸那时还说:“我问过小青,以后想过怎样的生活小青说,他就想养一条狗,天天烤红薯。”
那时的周析一直看着火堆。
这句话,曾经有人跟他说过。
就是那个在江郊被他救下的孩子,曾经在他怀中,眨着眼,跟他说过:
“哥哥,你能不能带我走,我们去一个没有人找到的地方,养一条狗,天天烤红薯。”
周析从回忆里回来,摇头苦笑:“事成之后,我有本事保住他,甚至可以保住钟平侯一脉”
“到那时候,我欠下的恩情还清了,我也就可以离开了,我可以带着子誉离开”
“你真的觉得,”段名生这时微微抬头,面对周析,“到那时候,梁靖还能跟你走吗?”
周析手中的红珠再次停了下来。
他眸上闪过一瞬的茫然。
到那时候,他会给梁靖安排好一切。
如果梁靖想复国,他可以为他筹谋好。
如果梁靖想一走了之,他也可以保住他安危。
只是到了那个时候,他应该就不在这世上了。
他周析所求的,不过是昙花一现。
就像他们瑔廊周氏,也不过是昙花一现。
而这时留下忽然传来一阵声响,周析皱着眉转头看去。
天上不知从何时起,竟是飘起了白雪。
乃今年初雪。
春熙楼的大门终于从里打开,梁靖摇摇晃晃地从里头走出来。
芹姨扶着梁靖,不停想要将他留下。
但梁靖脸色明显烦闷,一手甩开芹姨,便往街上走去。
见着他醉意醺醺的模样,芹姨生怕这一路上梁靖又忽然发什么疯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到时候怪罪下来,受牵连的还是自己。
芹姨便吩咐小厮赶紧到李府将李二公子请来。
之后没有人再跟着梁靖。
梁靖一个人走在怀阳道上。
洋洋洒洒的飘雪落在他身上,又挂在了他身上。
他本来就不怎么能听见,加上此时又酩酊大醉,自然就不知道,身后一直有人跟着自己。
周析踩着梁靖留下的脚印,一步一步地跟着。
他们从无双楼下经过,二楼的段名生看着路上二人孤零零的背影,忽然仰头,又是一尽杯酒。
酒杯再次落在桌面时,他低声骂了句:“有玻”
桌上杯樽双皆空,之后段名生也离开了。
梁靖一边走,一边踢着地上的石子,时不时也踢起一点雪花。
他一直垂着头,口中喃喃不停。
周析勉强能听到,什么“周析”,什么“疯子”,什么“有脖,什么“千刀万剐”。
还有什么,“小爷我不喜欢男人”。
周析始终没有上前,就是这样不紧不慢,不远不近,不声不响地跟在梁靖身后。
只是梁靖这一路,走得并不踏实,自己踢着踢着石子,反倒是被石子绊倒好几次。
每次都差点摔下,周析也都每次就要冲上前去扶他。
但是每次周析还没上前,梁靖便自己先摇摇晃晃地重新站好,紧接着便指着那石子破口大骂:
“是不是那周疯子让你来绊我的1
“你看小爷我不一脚踢飞你1
“我连你主人都敢踢1
周析忍不住提了提嘴角。
然而就在周析轻轻摇头笑着的时候,这位暴躁的小爷,这次是真的摔下了。
周析眼见梁靖忽然向前摔下的时候,他想都不想,立刻冲了上去。
从后面一把搂住梁靖,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好,紧张地轻声问:“有没有摔哪儿了?”
梁靖回头,眯着眼,看着周析,双颊通红,眼神涣散,一身酒气。
他盯了周析许久,忽然在周析怀中挣扎起来,拼命要将他推开。
可是推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便罢了。
梁靖昏着眼,含糊不清骂道:“他娘的见鬼了,怎么又是你!怎么哪儿哪儿都是你!小爷我天天想着怎么弄死你!你还天天缠着我!连吃个粥也有你1
“小心”周析虽然越听越糊涂,但他却始终没有松开梁靖。
他将梁靖靠在自己怀中,伸手想去挽起他的裤腿,看看脚上有没有受伤。
谁知梁靖却忽然扣住他的手,然后又一掌打在周析脸上,紧接着粗鲁地将周析的脸掰过来面对自己。
“你回答我不能骗我钟平侯我兄长梁攸,梁子朗,到底是不是你杀的”梁靖混混沌沌地问。
周析紧紧得看着梁靖双眼。
他心里叹了一口气,才坚定道:“不是,子誉你信我,钟平侯的死,与我无关。”
梁靖沉重地眨了眨眼,才猛地甩开周析的脸。
周析的脸被梁靖抓出了红痕。
周析也不在意,又伸手想要抽起梁靖裤腿。
谁知梁靖此时却忽然将自己的脸重重地埋在周析肩前,一手还扯在周析衣襟上。
周析脖子上那条红线,露出了半指长。
周析整个人僵住他甚至觉得,就那么一瞬间,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
跳得甚至不能呼吸。
除了搂住梁靖的那只手,另一只手停在半空,竟是无处安放。
“他们说你来汝平是为了我是不是”梁靖在周析怀中喃喃。
周析的心越跳越快。
“问你话呢”梁靖得不到回应,勾在周析衣襟上的手又向下蛮横地扯了扯,不耐烦又道,“他们说你来汝平是为了”
“是,”周析忽然回答,“我来汝平,是为了你”
梁靖的手忽然停下了拉扯。
“有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