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首发晋江21
这几日梁靖一直待在自己府上,少有出去。
就是出去,也只是直接到钟平侯府或者公主府,甚少在街上停留。
自周析半月前在阴山馆锋芒毕露之后,汝平城内,下至老弱妇孺,上至达官贵人,大街小巷,茶余饭后,无处不在谈论这件事。
无处不能听到周析此人的名字。
只是当中对此人此事的评价,自然是褒贬不一。
年少有才,也是年少轻狂。
有勇有谋,也是胆大妄为。
不卑不亢,也是目中无人。
只是这些话在坊间疯传,却始终传不进千秋府。
周析这几日忽然兴起,在院子里搭了一个小炉子。
天天在学如何烤红薯。
与此同时,太子府门前一日比一日络绎不绝。
只是人面千秋,人心叵测,抱着怎样的神情进去,又带着如何心情出来,那自然是人人不同。
这当中人来人往,只有太子梁尧是一直面带笑容。
常言道,几家欢喜,几家愁。
梁尧有多欢喜,他的兄弟梁靖,就有多愁。
尽管他不怎么能听见,但只要走在街上,都能从两边行人谈话的口型中看出,都在谈论着周析。
梁靖恨不得能够将这些人的嘴都缝起来。
他这几日在家中是越发烦躁,梁蕙遣人来让他入宫几次,他都一直用身体不适推辞。
十月廿八,风寒。
李师彦到公主府上时,梁蕙终于忍不住,问她,梁靖这几日又是怎么了。
李师彦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秋躁,秋躁。”
那会儿王忆和刚好也带着两个孩子到公主府上,听到李师彦这么说,便也同意地点点头。
“这段时日算是晚秋入冬,是容易燥些,见贤思齐这俩孩子近来也是,每天晚上翻来覆去都不能睡好,”王忆和认真地说道,“本来用点汤水,润一润燥,大概也会好些,就是我之前听子朗哥提过,小青不爱喝汤”
梁蕙笑笑:“嗯,长嫂说的是,这小子嘴挑。”
“倒也无妨,”王忆和又道,“煮点粥也好,桂莲小米粥,最是生津润燥,安神养血了想来小青这段日子心里燥着,也不想吃东西,那就让人熬稀一点,也好入口。”
傍晚时分,梁靖正在自己府上书房里和李若愚商议着要事。
半年前覃徐联兵攻陷樊国,又有南边邽国主动与覃国议和,虽是无声无息,但覃国在中原乃至正片高阳大地的当主地位越发肯定。
覃国当时便向高阳其余五国发出请柬。
柬上而道,如今天下七分,虽无共主,但民生疾苦,为主为君,应为天下苍生安定为旨,国间交好,祛垢弥新,乃百姓所求。吾愿定岁末腊月廿四,邀各国来使齐聚汝平,前贺新禧,更筑邦交。
这封信当时发出时,梁靖刚从南边回汝平,又刚和覃王一番理论,要彻查梁攸意外遇刺身亡一事,却被覃王断然拒绝。
梁靖那时愤愤不平地回道府上。
听到李若愚将这封请柬念完,他心里更加是往怒火上添了油:“你看看这请柬上说的都是什么屁话!也难为朝廷里头那群读死书的写出来!还为天下苍生安定,他娘的,是谁才无端端把整个樊国给端了!自己的家事都没处理好,整天就想着对外头耀武扬威”
梁靖当时还没说完,李若愚吓得立刻上前捂住他的嘴。
乱世,从无义战,只有成败。
乱世,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只是这些,从来都不是梁靖想要的。
梁攸曾经跟他说过一句话,我们自娘胎出来,有两件事,便是不能改变。
一是身世。
二是过去。
但是我们可以做的,是用我们的身世,去改变现世。
梁靖当时只摇摇头,没有说话。
从前梁靖说出那番大逆不道的话,是气头上的口不择言。
但如今会盟的日子越发靠近,他也是不得不开始为此事筹谋。
这次的请柬是往高阳上其余五国都发了出去,而到如今十月渐末,能收到确定回帖的,却只有三国。
北边徐国,覃国西边邻国彰国,还有西南宣国。
南边邽国,还有燕西鄜国至今没有消息。
但是便是这两个诸侯国,才是京中一直以来的心腹之患。
特别是邽国。
梁靖此时站在案后,案桌上摆着一张牛皮制成的高阳地图。
梁靖双手按在两边,其中一只手中紧紧攥着一张白纸。
自从他今天早上忽然收到从南边边境凌沛传回来的密信后,他心中一直焦躁不安。
立刻将李若愚叫来,李若愚看了密信后,也顿时皱眉。
两人在书房中从早到晚,一直围在案桌边上走来走去,却几乎没怎么说话。
只是两人的脸色都极为凝重。
李若愚这时却忽然站住,沉声说道:“如果这件事是真的,我现在更加担心的,是凌帅的安危。”
梁靖抬头皱眉看向李若愚。
李若愚接着便道:“你算一算,现在你放在南边鸿策营里有多少人,邽国有多少兵力?而且你跟大王一直说的,是凌帅处理完余下手尾就会回来,现在汝平是没有再往南边运送补给。”
“如果,我说如果,事情真如你所料,”李若愚忽然起了精神,伸直手板指了指案上地图,
“如果那些南蛮子当真察觉出什么,或者他在这边察觉出什么,立刻反咬一口,说凌帅在南边挑拨两国离间,让大王主持公道。大王现在安于盛世,你觉得他会不会为了留着凌帅,来伤了两国之间所谓和平?这还不说,如今你已经参与争储了,你觉得他们那边会不会再踩你一脚?”
“可是你也不能就这样放着南边边境不管吧?1梁靖一直阴厉地盯着李若愚,没有说话,直到这时,他才微愠打断道,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他是布了多大一个局?这是跟南边两国勾结啊!现在南边就只剩下凌沛在守着了,那些守边疆的你是没见过,他娘的,提起来我就火大,一个个弱得跟没吃过饭一样。如果现在起我真把凌沛调回来,不说这件事没查清楚,就是他们忽然要造反,南边防线,我们是一点抵抗都没有了,那时候该怎么办?现在就是无理无据,我才不敢贸贸然去和父王说此事,但是更加是要快点查清楚”
李若愚本还想继续争辩,但看到梁靖眼神执拗还带愠怒,他深知梁靖脾性,知道此时再和他争下去也没有,只好将到嘴的话全部又吞回肚子去,转过身,不想看他。
梁靖也知道李若愚在给他台阶下,他也不再争执下去。
走到火炉边上,边将手中的信丢进去,边沉声问:“之前跟万瘸子那批货还没动静?”
李若愚怔了怔,转过身,梁靖也跟着转过身看着他。
李若愚才摇摇头:“问了,见不着万瘸子的人,他让人来跟我说,这次这批货是从柔化出来的,柔化燕西最近乱着呢,外头人不进去,里头的货出不来,说调着关系呢,要我们再等等”
“哼1梁靖忽然冷笑一声,“他最好就是让小爷我等等就把货给送来,不然我可要先把刀给磨利了”
“你也别再坏了道上的规矩了,”李若愚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以后谁还敢来给你货?这批货还是急着给凌帅那边去的,你要真把人怎么了,吃亏的还不是我们”
“说来真的是气,”梁靖越说越烦躁,“外头乱烘烘的,这汝平城里头也好不到哪里去,还在这时放了些什么疯子疯狗进来”
这时他话没说完,门外忽然传来两声敲门声。
梁靖和李若愚顿时警惕地对视一眼,李若愚立刻走到门边上,问:“谁?”
“秋书。”秋书的声音传进来,李若愚便打开了门。
梁靖瞧见是秋书,撇了撇嘴,便转身往后走去。
秋书双手捧着一个食盘,上面放着一个小砂锅,进屋后先对李若愚点头示意,然后便往梁靖走去。
李若愚问:“这是什么?”
秋书回道:“这是公主府那边让送来的桂莲小米粥,还故意熬稀了一点”
“周析周析怎么又周析!?”秋书还没说完,梁靖忽然烦躁地转过身,怒声骂道,“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小爷我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还能听到那人的名字,烦不烦!?”
秋书顿时吓得一跳,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进退。
李若愚也顿了顿,莫名其妙地看着梁靖半天,才想明白。
他哭笑不得地便说道:“我说是你自己心有鬼吧?是你听到什么,什么都像人家名字吧”
“你可闭嘴吧你,”梁靖回头看到秋书手上端着到小砂锅,又闻到了阵阵桂莲的幽香。
他才知道,方才自己没听清楚的那句话是什么。
但就是因为他才知道原来是个误会,更加的恼羞成怒,一甩袖子便愤怒往外走去。
李若愚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看着他走出去,双手抱在身前,还不忘喊道:“这粥好歹是公主府送来的,还专门为你熬稀了,你也别辜负了公主一番心意”
“你!闭!嘴1梁靖头也不回往外大步走去,差点没把屋子门槛踩坏。
梁靖出府时已经傍晚。
只是今日一日多云,到了夕阳西下,也不见光,城里阴阴沉沉的。
梁靖一直往外走,本是想着到春熙喝点酒,也算借酒消愁。
谁知他便是埋头快步,走着走着,竟然是走到了千秋府门前。
他是瞧见府前那只石貔貅才意识到自己走了反方向。
只是此时天上乌云忽然躲开一个角落,今日最后一缕斜阳,便不偏不倚地刺在貔貅上。
梁靖停下脚步。
他面前忽然出现了两年前那一幕。
自己的长刀架在周析脖子上,周析脖子上还流着血,却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梁靖地右手不知不觉地握到左手手腕上。
他左手手腕处,带着一条黑绳。
黑绳上面,孤零零地串着一颗后赤红色的骨珠。
骨珠上雕纹,十分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