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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十七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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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寅的手脚没被捆绑, 他提不起劲,浑身软成了一滩泥,别说站起来了,就是爬都爬不动。

    倒霉催的, 让一个小姑娘给坑了。

    小姑娘是才从芝麻粒大点的乡下出来的, 都没在复杂的大城市生活过,哪有那能耐在欺骗他的时候做到毫无破绽, 当时只要他稍微注意点, 肯定就能发现出她的异样。

    但他心大还粗神经。

    那话怎么说来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不对, 应该是狗改不了吃屎。

    也不是很符合,他这叫回回上当, 回回不长记性,脑子长包缺心眼。

    热心肠这玩意都害了他多少次了,还是不能让他牢记提防人,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早晚要因为这个毛病吃一次大亏。

    陈寅咬破舌尖费力打起精神,他转动着眼珠查看自己在什么地方。

    有点荒凉的树林。

    一阵风吹过, 卷来了一股腥臭的味道, 一下就缠上了陈寅薄弱的呼吸。

    “附近没有人住。”左后方忽然响起平淡的声音。

    言下之意是别看了, 你没有求救的可能。

    陈寅没力气扭转脖子, 他虚弱又短促的喘着气,断断续续地咒骂:“夏不……我是上辈子挖了你……你家祖坟……还是把你切片煮了吃了,这辈子……一个月以内……被你扎两下……”

    夏不换了一副黑框眼镜,他用善意的口吻提醒道:“给你注射的药跟上次不一样, 效果更强, 你最好不要激动,血液加快了, 你体内的药效会……”话没说完,树下的人就昏了过去。

    夏不“咔嚓”掰断了一截树枝,他蹲在地上戳起了泥土,一条鲜红的蚯蚓从土块里冒出个头,被他刺中挑了起来。

    蚯蚓在半空中不停扭动。

    不远处是陈祈然对着手机破口大骂声。

    这一片树林里的所有活物都像被焦虑的气氛传染了,山雨欲来。

    陈寅再次醒来是被生理反应给刺激的,他做了几个深呼吸,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波动尽量小点。

    “夏不,我想撒尿。”

    旁边的夏不放下树枝和还在扭的蚯蚓,起身走到陈寅跟前。

    一个四肢纤细的小不点,却能扶起体格健壮的大汉,手腕子一点也不颤。

    陈寅见识过了,方泊屿也是看着瘦,实际很有劲的类型。

    现在的陈寅连拉开裤子拉链都做不到,夏不偏开头,帮了他一把。

    “你们是两个人,我就一个,没必要给我打这么重的药吧。”陈寅飙出一道水柱,脖子被扎的那块皮肉又胀又痛。

    夏不没出声。

    陈寅被放回原处,他感觉药物跟着他那泡尿出去了一点,可试着绷起身子,发现肌肉还是松软的。

    “夏不!”李岐然的吼叫声传来,带着习惯性的指使,“水!我要喝水!”

    夏不立刻去给他拿水。

    周围就剩陈寅自己,他蹬了蹬腿,鞋子只蹭出一点点土渣。

    下一秒,陈寅的心跳徒然一停。

    手机呢?

    这种感觉很奇怪,如果说在乎,却没有在意识第一次清醒的时候就想起它。

    可要是不在乎……那为什么这么慌。

    潜意识里认为不能弄丢。

    丢了就没了。

    又不知道没了的是什么东西。

    陈寅的手指抠进土里,手背上浮起青筋:“夏不……夏不……”他的呢喃声渐渐变大,成了无助慌乱的嘶喊。

    夏不过了很久才返回,他的膝盖上有土,脸部多了一大块淤青,嘴角还沾着一丝不明的粘液。

    “我的手机在哪?”陈寅瞪着发红的眼睛,心口没有起伏呼吸都停了,他仿佛在等一个能决定他生死的答案。

    夏不的脸上露出困惑之色,他不能理解,不过是一部手机,就算是个普通工人也不至于要倾家荡产,为什么会着急成这样。

    “在那条巷子的一个花盆里。”夏不还是给了答复。

    陈寅闭上眼,等他去找的时候,他那半死不活的破手机可一定要还在那,没被捡走。

    几秒后又想,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

    大中午的,太阳很大,一场雨劈头盖脸的砸下来了。

    李岐然跑到了一个木棚里,夏不落后几步进来,听到了他的叫骂。

    木棚是用来养牛的,里面有干草,蛛网,快粉花的脏袋子,破麻绳之类……乱七八糟的,渗到土里的臭味弥漫在空气中,往毛孔里钻。

    可是外面四处都是牛粪,被雨水一冲,粪水就会淌得到处都是。

    “那个人为什么要选这种地方?”夏不说。

    李岐然在把鞋底踩到的牛粪蹭到干草上,他骂骂咧咧,根本不想跟夏不讨论这个问题。

    “恶作剧?”夏不自问自答,他摘下被雨打到的眼镜,捻着衣角擦拭镜片。

    交易的地点很偏,也很脏乱。

    在来这里之前,他就没想过有生之年会踏入野生养牛场,就跟进了地雷区似的,要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说不定能吃到牛粪。

    味道很冲,没有洁癖的底层小人物都会觉得难闻,更何况是生活挑剔高档的上流圈。

    夏不垂头擦着镜片,他思考了很长时间,还是想不清幕后之人叫李岐然把目标带到这里的动机是什么。

    隐约有种直觉,这场交易的真正目的不是陈寅,而是别的。

    至于具体是什么,他又怎么都分析不出来。

    雨下了一两个小时就停了,陈寅在粪水里坐着,衣服湿了干,干了又湿,皱巴巴的粘着皮肉,他眼睁睁看着李岐然越来越焦躁不安,几次冲到他这,面部扭曲表情狰狞,但都没对他动手。

    陈寅确定了,李岐然只是个小兵,大将不知道是谁。

    而且李岐然抓他,是要用他换到什么。

    以陈寅没吃过猪肉看到过猪跑的经验来看,八成是毒|品。

    还是李岐然上瘾了,夏不又不能帮他弄到的那种。

    没准就是新闻上提的迷|幻粉。

    都能开车撞死亲生父母了,之后貌似还不知悔改没有想要重新做人,这效果多可怕。

    陈寅排了排他认识的有钱人,主要接触过的也就那么几个,谁都不符合大将的身份。

    没人能救他,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啊――”陈寅倏地听到了李岐然惊恐的尖叫声,一副在跟什么可怕势力交手的样子。

    这是毒瘾要犯了。

    陈寅吃力的仰头,阳光穿过树丛枝叶洒下来,现在不知道几点了,方泊屿下午也满课。

    夏不走近:“上次我们要把你塞进水缸里,你找泊屿求救,在电话里胡言乱语说的跟真的一样,这次怎么不那么做了?”

    陈寅不答反问:“让你们抓我的人是谁?”

    夏不走了。

    陈寅怀疑夏不也没有怀疑的人选。

    看李岐然那要崩溃了的样子,大将恐怕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完成交易的后半段。

    真让陈寅猜对了,幕后之人说的是下午两点整会提供一个放货的地点,到那时李岐然会过去拿货。

    拿了就第一时间让自己吃饱,再利用夏不躲开一些想在他落魄时踩他几脚的人,尽快离开a市。只要带着货离开了,以后总有机会回来拿回李家被分走的产业。

    谁知这都两点半了,一点动静都没,李岐然没法呼吸一样抓着脖子张大嘴巴,喉咙里发出难听的“嗬嗬”声。

    夏不刚一靠近,就被他揪住头发往树上砸。

    一个发狂了,另一个一声不吭。

    被打的那个还能及时把眼镜摘掉,以免镜片破碎。

    一看就是没少挨打,都有惯性动作了。

    李岐然把夏不暴打了一会,他无精打采的瘫坐在地,已经顾不上令他作呕的粪水了,只是频繁的打哈欠。

    夏不擦掉脸上的血迹,声音轻轻地说:“岐然,我可以想办法把你藏起来,让你戒毒,等你毒戒掉了,我送你去国外。”

    李岐然嗤嗤笑着,哈欠停不住,失智一般流出鼻涕眼泪,已经跟几周前那个狂妄不羁的富家少爷不是一个人了。

    “你就不想查清楚你家里究竟是怎么走到绝路的?”夏不冷不丁的冒出一句,“生意场上瞬息万变,可我总觉得你家的败落有哪里不对,你爸的疑心病很重,用人非常谨慎,不可能留着让自己致命的漏洞。除非是熟人作案,早就埋了线,才能随时都可以收网。”

    李岐然打哈欠的动作顿住,他很快就没办法思考了,很冷似的抱住胳膊干呕了几下就开始呕吐。

    没消化掉的食物和烂泥粪水混在了一起。

    李岐然边吐边打哆嗦,暴露在外的皮肤像浸泡了水的鸡皮。

    陈寅正在走神,夏不拿着一个针筒走了过来。

    “妈得,怎么不给他打?”陈寅黑着脸骂,他看夏不这惨状,严重怀疑李岐然那个烂透了的死孩子沾的是什么罕见的毒|品,晕了都不能挺过去,必须吸到才行。

    夏不把针头对着陈寅又清晰又粗的血管。

    最近风向很严,家里低调行事,不准他再跟圈子里的谁接触,尤其是李岐然。

    一旦家里因为他出了事,必要时候,家里会为了保住更多人,牺牲他,跟他断绝关系。

    一管药全部打进了陈寅的身体里,他的意识彻底消失前,视野里是李岐然胡乱撞树自残的一幕。

    夏不在这时给他打药的意图,很有可能是不让他看到李岐然毒瘾发作的丑状。

    兄弟情深。

    不知过了多久,陈寅昏昏沉沉的感应到了什么,他艰难地挣扎着醒来。

    已经变天了。

    树木上空被乌云遮盖,那对兄弟不知去向,林子里多了好几道身影。

    少年立在陈寅面前,衣着有一点发皱,他的双眸生满血丝,周身气息骇人。

    手工定制的鞋上沾着泥跟粪水。

    裤腿上都有不少。

    陈寅眼神恍惚:“……泊屿?”

    他以为自己发出了很大的喊声,实际上音量小得被闷热的风吞没了,只能看见他嘴唇开合的幅度。

    “出现幻觉了……”陈寅贪婪地看着。

    过了片刻,面前的人还在,逆着光看不清面部神情,陈寅终于意识到不是出现幻觉,他瞬间睁大眼睛,激动万分的流着泪伸出手。

    嗓子里依赖的呜咽还没发出来就被一脚踹出去,后背撞到大树滑下来。

    脊骨断裂似的疼,他愣怔地趴在地上,又被踹了一下。

    两下,三下,四下……

    鞋子重击血肉之躯的闷响持续不断,每一次的力道都十分恐怖,饱含发泄某样东西的情绪,残暴至极。

    到第十七下,地上的人抽搐着吐出一大口血,他被冷汗打湿的脑袋往上抬了一寸就摔回脏污的血水里,瞳孔涣散的眨了眨眼,失去了知觉。

    脸上还挂着迷茫的表情。

    始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遭受这样的虐待。

    方泊屿神态漠然地擦掉溅到衬衣上的血迹,把帕子扔地上,吩咐半天都没敢发出任何声响的手下:“两只苍蝇在西南方向,留活口。”

    话落,他低头弯下腰背,抱起了奄奄一息,又脏又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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