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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62章下半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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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内亮着一盏壁灯,  微微黄。

    陈寅拿着帕子的手抖个不停,一滴冷汗他因为情绪失控而泛红的清瘦脸颊滑落,他轻轻抿了抿干燥的嘴角,  牵了一丝痛感。

    这才发觉嘴巴里面都是破的,  血腥味唇缝里往外蔓。

    “还行……”陈寅把帕子盖在颤动的眼皮上面,左右上下的擦汗,声音沙哑的说。

    医生把桌上的病例记录整理整理:“你每次都这么说。”他字里行间都是让人舒服的柔意,  “好是能具点,  不一定要口述。”

    陈寅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纸笔。

    医生会意的将那两样东西推到他面前,  看他握笔的手使不上力,  便说:“不急,等你想写了再写。”

    “我们有的时间。”医生微笑,  “你可以把我当朋友,笔友,不用跟我面对面。”

    陈寅闭了闭涩红的眼睛:“萧先生,  谢谢你。”

    “你这段时间谢过一百二十六次了。”萧裴让在他惊讶数字多的眼神里说,  “如果能帮到你,是我个人的荣幸,  也是我身为医生的本分。”

    陈寅精神恍惚,『潮』湿的眼尾微微垂着,  突然就难过的要哭。

    萧裴让沉『吟』道:”那今先这样。“

    陈寅撑着桌面站来,棉质纯白t恤下的薄弱身子幅度伏,他的腕部有些无力。

    萧裴让身绕过桌角,走到他身旁,  比他高很多的格看来十分有安全感:“能走吗?”

    “能。”

    陈寅拒绝了萧裴让的帮助,他摇晃着,一步步艰难的朝着门口走。

    距离门越来越近,  眼前闪过一幕幕,陈寅的瞳孔收缩,脚步几次停顿,嘴里跟胃里同时出现想吐的感觉,他晃得更厉害,给人的感觉随时都会倒下,再也醒不来。

    门外传来哒哒哒的欢快脚步声,连跑带蹦。

    “吱呀——”

    一沾着点笔油的小手拉开了门,来人直接撞进了陈寅的怀里。

    陈寅猝不及防的往后倒。

    萧裴让及时揽住了他的后腰。

    几乎是那一瞬间,陈寅就惊恐的躲开了,他无意识的抓着碰过的地方,还把手伸进衣服里挠,皮肤发红渗出血丝都不停。

    像是正在肉眼看不见的万虫啃噬。

    “抱歉。”萧裴让懊恼的放下手,他转头教训『毛』躁的女儿,“萧乐乐,道歉。”

    萧乐乐善如流:“伯伯,对不。”

    “不要紧。”陈寅把手衣服里拿出来,握拳忍着继续抓的念头头痛,“同学的生日会结束了?”

    “没有。”萧乐乐撇嘴,“我是提前回来的。”

    陈寅试着不在意后腰的不适,他把注意力转到小女孩身上:“怎么不高兴?”

    萧乐乐气鼓鼓的把两条短胳膊往怀里一抱:“碰到了一个烦人的家伙。”

    “你同学?”陈寅有些萎靡。

    “不是,就那个……”萧乐乐一顿,“是学校里的,高年级生,我的死敌,以欺小,狡猾多端,虚伪『奸』诈,不诚实不要脸,我这辈子他不死不休!”

    萧裴让顿时黑了脸:“乐乐,别『乱』用成语。”

    萧乐乐耸耸肩:“ok啦。”

    这里是两层小洋楼带高尔夫球场跟花园,邻里间离得远,绿化做得很好,空气十分清新。

    楼里的长廊装饰得充满了少女风,墙上挂着许多儿童画。这家人清楚客人的情况,贴的没开灯。

    陈寅扶墙慢行,拐角处挂着个笼子,里面是一胖嘟嘟的鹦鹉,见到他就学萧乐乐喊他“伯伯”。

    叫声又尖又亮。

    “妮妮,你吵死啦。”萧乐乐训完鹦鹉就跳到陈寅面前,“伯伯,花园里的花开了好多。”

    陈寅呆滞的眼神缓慢动了下:“花?”

    “我种的。”萧乐乐握住他背后的一缕长发,用手指帮他理顺,“你等等。”

    她飞一般跑下楼,飞一般跑回来,把一支鲜花送给了他。

    花瓣是多重的,一层叠一层,梦幻的黄粉『色』。

    带着夏日黄昏的味道。

    “谢谢。”陈寅伸手接,他的手惨白惨白的,丑得很,都把花弄不好看了。

    “客气啦。”萧乐乐很方的跟他分享,“这花失传了,有我家有,我给它取名ra……‘彩虹’。”

    小孩子怕人不明白,临时把英改了,会照顾人。

    陈寅瞧瞧花:“挺好。”

    “看吧,伯伯都觉得我取的名字好。”萧乐乐跟她爸爸牛气哄哄,身后的小尾巴甩得可欢了。

    萧裴让『摸』她头发:“好了,做自己的事情。”

    “马上。”萧乐乐校服群的口袋里『摸』了个『奶』糖出来,剥了丢嘴里,边吃边含糊着说,“伯伯,等你想出门了,告诉我呀,我带你在附近逛逛。”

    陈寅“嗯”了声:“好。”

    萧乐乐还想说什么,萧裴让一个眼神过,她就闭上了嘴。

    父女俩送陈寅回房,看着他躺下来才离开。

    “乐乐,你要安静。”萧裴让突然道,“话多了,音量了,会影响到他。”

    萧乐乐自责的挠挠脸:“知道了,我下次注意。”

    萧裴让:“乖。”

    卧室的面积很小,这是为了顾虑陈寅的病情,他在床上平躺了不到两分钟就改成了侧卧,手脚蜷缩在一。

    他在这里,不是因为方泊屿放了他。

    是方泊屿的母亲。

    两个月前,那位长得很美的女士出现在小屋门口,看着他的眼神既震惊又怜悯,她说方泊屿她关来了,问他愿不愿意走。

    他走不了。

    她看出他的困难,眼睛红红的说了一些话,他当时处在仿佛要承受活着剥皮的惊恐,记不清她具都说了什么,记得一句是——你不能再跟我儿子有牵扯。

    所以那位女士哀伤的说“是我教育不周,你受苦了”后,便让人给他打了一针『药』,他醒来就在国外的一栋私宅里,手里攥着一件方泊屿的衣服,攥得死紧,别人扒都扒不掉。

    陌生的环境让他很崩溃,他躲在狭窄的衣柜里,整日整夜的哭叫,房东太太受不了的把他拖出来丢在门外,过一夜才把他拖回。

    那位女士忘了他这号小人物的存在,房东太太肆无忌惮的将他赶了出,他晕倒在路边,碰到了有过一面缘的萧家父女,他们竟然还记得他,认出了他。

    要知道他这张脸,他自己照镜子的时候都觉得陌生。

    陈寅忘了自己晚上有没有吃『药』了,他爬来把小桌上的一堆『药』打开,就着唾沫挨个咽下,没多久他就马桶边吐得昏暗地,晃『荡』着回来,过了一会,又吃了一次『药』。

    萧裴让把他带回住处,没有问他的遭遇,是给他煮了一碗面条,一杯温水,在他呕吐得身上脏兮兮的时候给他递纸巾,就连萧乐乐都很好的隐藏了情绪,为的是不吓到他。

    萧裴让说,陈寅,你把自己丢了,你要找回来。

    陈寅的呼吸很吃力,他口口喘着,全身上下哪都不舒服,想睡觉却又怎么也睡不着。

    今晚还是得吃安眠『药』。

    陈寅很快就这么做了,他想多吃两粒,终还是挣扎着把『药』瓶放了回。

    “呕——”

    陈寅干呕了声满头是汗的躺回床上,几秒后他的脸『色』徒然一变,见到什么可怕东西一样惊恐万分的跌撞着走到窗边,抖着手拽住香槟『色』厚窗帘,把那一点点不知道什么时候『露』出来的缝隙拉上。

    完全遮住了外面的宽阔景『色』。

    陈寅返回走了几步头晕的蹲下来缓了缓,在那个阴暗的小屋里待久了,到后来他都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幻觉。

    一回头,半辈子过了。

    稀里糊涂又惨烈破烂。

    今是他第七次做深度催眠戒断治疗,第七次面对自己。

    萧医生说频率太快了,对他来说会很折磨,痛苦指数也比正常疗程要高,不赞成他这么做,他说长痛不如短痛,快点好。

    每一次爬行,都是他在生不如死的自我戒断。

    第七次治疗的后一刻,他终于靠自己爬了出来。

    尽管还是不敢睁眼,没有站来。

    以后他肯定可以的。

    『药』效上来了,陈寅昏昏沉沉的睡了过,有手捏着他的后颈,湿热的气息吐在他耳边,喊他,“陈寅,我的衣服在哪”。他梦呓着摇头,“不,不知道,我没拿!”

    几瞬后他猛地醒来。

    床边没有谁,他早就离开那里了。

    陈寅浑身是汗脸『色』煞白,胃部抽痛一阵阵的犯恶,但又吐不出东西来。

    现在不知道几点了,门外有模糊不清的闹声,陈寅身穿拖鞋,他头晕目眩几次都没穿上,干脆光着脚打开门。

    “乐乐,你能不能别在……”

    陈寅的话声戛然而止,他见鬼似的瞪着萧乐乐身边的人。

    一个初生,男孩子。

    昔日的小不点抽条抽的,身高超过一米八了。

    一头卷『毛』染成金『色』,眉痣刘海掩得若隐若现,一双蓝眼睛干净且深邃,衬得见冷峻影子的轮廓有点妖气。

    熟悉又陌生的男孩子看着陈寅:“好久不见。”

    陈寅往后退了几步,男孩子就朝他『逼』近。

    萧乐乐气昏头的捂着口,小脸发白,很不舒服的样子:“这人太可怕了,我什么都没说,怎么就偷偷跟过来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混蛋凯西!你别欺负我陈伯伯!我爸爸马上就要回来了!你完蛋了!”

    房门在萧乐乐的一声惊叫关上。

    凯西打量容得下一张小床一张小桌的房间:“萧家人就让你住这种耗子才住得下的小地方?”

    陈寅呼吸急促牙齿咯咯响,要走,马上走!他眼珠『乱』颤的在房里转动,脚绊倒椅子,整个人摔趴在地上,下巴磕得通红嘴里泛腥甜,两手抠着地板想爬来。

    凯西愣了愣,蹙眉道:“喂,你冷静点,陈寅,别哭,你冷静——”

    鼻子陈寅发疯挥动的手臂砸到,顿时就挂了两条血痕,他抹了把,垂头看指间的鲜红。

    “我哥严重情绪过敏,一直在昏『迷』,还能不能醒都不确定,不会找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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