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红袖
不得不说，这一刻的谭景明依旧是诱人的。
不像往日的清新阳光，眼尾微微上挑，漂亮的黑瞳里充斥着只属于年轻人的野性。
肆无忌惮，又野火燎原。
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小狼狗，下一秒要扑过来咬断她的脖子。
徐白露的心跳突然变得有些急。
幸而，多年的艺人经验让她越是遇到这样的场合，表现得就越淡定。
“那你觉得呢？”她压住蓬勃的心跳，声线轻而柔。
直爽的年轻人哪里肯让她逃避，迅速又把问题扔了回来：“我在问姐姐，你是想跟我玩玩吗？”
这两声姐姐倒是叫的动人又好听，但徐白露却没有时间享受。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想着该说什么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想来想去，她还是不忍骗漂亮弟弟。
她脸上神色未变，歪了下头，依旧微笑着看他。
黑暗里的对峙在谭景明黯淡下去的眸光中告一段落。
她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我知道了。”他转回头，紧抿着唇，重新启动了车子，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弟弟的情绪是隐藏不住的，那片刻悸动转换为失望的过程，都被徐白露轻易就捕捉到了。
像某种脆弱的小动物，在受了委屈以后，尾巴和耳朵都会垂下来。
她想要开口再解释些什么，可想想又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
车子很快开到她家的小区，门卫看见她坐在副驾驶，便开门放行。
谭景明一路顺着路牌的指引将车子开往了小区地库。
他的下颌一直紧紧绷着，面无表情。
徐白露突然领悟到了《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女主在某一时刻的心境，怕对方答应，又怕对方不答应。
“是这儿吧。”在得到她答复之后，谭景明将车子平稳的停到了车位上。
然后引擎关火，车灯熄灭，车钥匙也被他□□递到了她手里。
所有的声音和亮光在这一刻全部都消失，寂静的车厢里，只剩下谭景明那双黯淡下去的眼睛。
他还是像第一次见面时候那样，用干净的声音对她讲：“很抱歉徐小姐。”
然后礼貌的笑笑，转身下了车。
他的衣摆带起一阵微凉的风，连句告别的话都没说。
-
当晚，徐白露趴在被窝里还在后悔。
她家离谭景明的学校很远，晚饭结束又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弟弟送她回来又要赶回去，不知道还能不能打到车。
可发给谭景明的信息石沉大海，根本就没有回复。
徐白露有点烦躁，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跟弟弟之间这点暧昧的小萌芽刚刚冒出头就被林卓的突然出现给斩断了。
狗男人真的是她恋爱路上的绊脚石！
而这狗男人之所以叫狗男人，自然不会只来膈应她一次，凌晨四点，徐白露被剧烈的敲门声从睡梦中吵醒。
她住的这个小区是一梯一户，如果不是住户是根本上不来这个楼层的。
然而林卓上来了。
因为之前经常来找她，门卫与他关系很好，竟然在并没有联系上她本人的情况下给林卓刷了电梯卡。
这让他得以大半夜醉醺醺的站在徐白露家门口撒酒疯。
“露露你出来，我知道你回来了！”他哐哐砸门，完全不似平时的成熟温润。
“你到底想干嘛！”徐白露起床气很严重，加上临睡前的不悦，让她快要爆发了。
为避免林卓像上次那样试图物理攻击，今天的她连门都没开，她拒绝和醉酒男正面对话。
只开了门口的可视监控，和他隔着门说话。
林卓独自站在楼道里，价格高昂的西装外套被他随手扔在地上。
黑色衬衫袖口挽上去，金丝边的眼镜也胡乱的捏在手里。
整个人晃晃悠悠，几次差点摔倒，最终只能倚着墙和她说话。
“林总，大晚上你来闹什么闹。”徐白露的不耐烦已经到了顶点。
过去会和林卓在一起，很大程度上有赖于他温润沉稳的性子，让她觉得安全。
可这一分手，林卓性格上的弊端就全暴露出来了。
霸道、蛮横、毫不讲理，哪怕分手还不肯结束的占有欲。
“露露，你是在气我对不对？你跟那个男孩没什么，刚刚门卫说了，他送你回来就走了，你给我开门，让我进去。”
门内，徐白露忍不住骂了一句，想着明天一定要投诉这个门卫。
连业主的行程隐私都往外说，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
或者她应该换个地方住？
避免林卓再像现在这样喝多了酒就来闹。
她思维发散，想到名下在本市的其他几处产业，衡量到底搬去哪里住更加私密安全。
见她半天不说话，林卓又开口：“露露，我把温小芸调到外地分公司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徐白露微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什么，突然就觉得有点好笑。
过去她怎么不知道林总这么幼稚，难道温小芸不在了，这事儿就可以当没发生过吗？
“林总，你的工作安排跟我没关系，喝酒要适量，我们已经分手了。”
午夜时分，室内外都很静。
哪怕是隔着一扇门，徐白露都仿佛听到林卓愈发沉闷的呼吸声。
知道这人暂时是撵不走了，徐白露平心静气，默默点起一支烟，蹲在门口。
静静地和门外的人对峙。
林卓一直都知道徐白露冷情寡淡。
但今天之前，当他看到徐白露身边那个男孩子之前，他都还以为自己能让女神为自己下凡。
包括在那天捉奸的现场，他从惊慌中清醒过来之后，甚至还有些好奇徐白露会不会像普通女生那样暴走，和小三互扯头发，或者哭诉斥责他的不忠，用激烈的语言诅咒他下地狱。
哪怕场面再难看一点都好，这都会让林卓觉得自己是可以在徐白露的心里占据一席之地的。
但不仅那天没有，之后更是没有。
他爱了她多年，现在却愈发觉得自己对她来说无足轻重。
“我可以原谅你和别人在一起，你就不能原谅我一次吗？”他靠着墙，满身疲惫。
徐白露吐出一个烟圈，白雾在静谧的空气里变成一小块游云，又被她吹散：“林总，您不必这么大方，咱俩不一样，你那是出轨。”
林卓干巴巴的笑了下，嗓音沙哑：“那如果没有那事儿，我们会一直走下去吗？”
“大概会吧。”
顿了半晌，她又补充：“但现在肯定不会。”
凌晨五点钟，天色蒙蒙亮。
林卓助理的电话总算打通，徐白露叫他赶紧开车过来接人。
门外安静了好一会儿，她开app看了看，林卓已经不见了，只剩那件西装还被孤零零的扔在地上。
大约是走了吧。
林卓好歹也是个要脸的人，估计酒醒了也觉得这么闹下去挺丢人的。
她关了门准备回房间补觉。
可没一会儿听到电梯好像又回到了这一层，随后传来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林卓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来：“露露，我买了你最喜欢吃的小馄饨，你吃了早饭再睡好不好。”
-
林卓的助理很快赶了过来，将人连哄带劝接了回去。
自始至终徐白露都没有出来看一眼。
那碗馄饨她也没有接受，任由它放在门前变冷，泡烂，最终被楼道的保洁阿姨带走。
她固执的认为有些东西变质了就是变质了，并不会因为谁的不舍而延长保质期。
哪怕她也不舍，但她必须得做两个人当中更理智的那个。
她的退路可没有林卓的多。
但理智只属于清醒时刻，那天的梦里她又梦见第一次见林卓的时候。
那是她第一次参加酒会，现场受邀的都是一些传媒界人士，而她则是被野鸡模特公司骗来现场当鱼饵的。
二十出头的徐白露美的张扬莽撞，公司有意推她，只给她分了一件低胸露背的紧身小礼服，裹在她年轻的身体上，曲线毕露，像一条自深海而来的美人鱼。
酒会上男人们的视线像是打量猎物一样在她的身上上下逡巡，女人看她的眼神则像是在看妖艳贱\\货。
她想要退缩，但又深知拒绝公司安排的后果只能是下顿饭都没着落。
也就只能硬着头皮坐在角落里，试图用沙发上的靠垫护住胸前汹涌的波涛。
而林卓恰好是那场酒会的发起人之一。
他穿一身挺括的银灰色西装，面料笔挺，包裹着的长腿笔直，他从容的接受着旁人的恭维和夸奖。
相比他的自如，徐白露像是莽撞的闯入者，穿不合时宜的衣服，被周围怀揣各色目的的人肆无忌惮的打量。
他们之间几乎隔着整条天堑。
可林卓还是留意到了她，那个坐在角落里的，明明很窘迫，但一直装作无所谓的小姑娘。
那种极近单纯的伪装是很容易被人一眼看穿的。
林卓并没有戳穿她，而是走到她身前，在她警惕的视线中脱掉西装外套盖在了她单薄的肩膀上。
“妥协的下场不是结束，而是走向深不见底的深渊。”他朝她举杯示意，淡淡的笑：“所以，小姑娘千万别妥协。”
时至今日，她仍旧记得林卓那双藏在镜片之后的眼睛。
该怎么形容呢？
大约就是，他那双温柔的眼睛里曾经装满了徐白露所憧憬的那个世界。
而如今，这个世界，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