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曼塔
谭景明连学校都没出去,就被钟文柏堵在了校门口。
黑色的阿斯顿马丁横在大门边上,车身流畅,让人想看不见都不行。
钟文柏坐在车子的后排,黑色西装的一丝不苟,领带系到根部,他扯松一点,朝他道:“正好要给你打电话,跟我回家,奶奶想你了。”
谭景明面无表情拉开后车门,认命般的坐了进去。
钟文柏叫司机开回老宅,司机恭敬应下,踩动了油门。
随后车内就安静了下来,谭景明先是拿出手机发送了条信息,随后就脸靠着车窗,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路边飞速倒退的树木看。
摆明了就是不想跟他说话。
“怎么回事,几天不见你连句哥都不会叫了?”
钟文柏态度也不怎么好,声音低沉,语气有些成年男人的冷硬。
司机老张看了眼后视镜。
只见谭景明慢悠悠把脸从车窗边移开,转向身边人,假模假式的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叫了句:“哥~”
声音落地,他的脸上笑容也立马消失。
又恢复成冷淡的模样:“这回行了吧。”
老张心里一紧,生怕钟文柏急眼让他当场停车把人给扔下去。
小少爷啊,你都多大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你不知道吗!
老张在心里暗暗为谭景明捏了把冷汗。
“你也就这点本事了。”钟文柏不怒反笑,但表情还是冷冷的。
他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rolex的黑色表盘很配他这个永远稳重的成熟男人。
“还没下课呢,你怎么就跑出来了,还是要去那个花店?”
“嗯。”谭景明无精打采。
他现在满脑袋想着的都是,明明已经答应了徐小姐,但又临时说了不去,她会不会觉得自己特别不靠谱啊。
钟文柏皱了下眉:“你可以有很多种方式帮助代玉敏,不是非要去花店给她做苦力,如果你觉得她一个人忙不过来的话,我可以雇几个人过去帮她。”
那间花店一年的营业额怕是连十万都没有。
钟文柏实在是想不明白,谭景明为什么非要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到这样的事情上面。
和他妈一样,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从今天开始你每周末都到公司来,我会叫小周带你熟悉一下公司各个部门的职能和工作内容,看看你到底适合什么方向,大学里的金融到底还是太理论,还是要放到真正实践中才能看到成绩。”
钟文柏自顾自的替他做着未来人生路线的安排。
谭景明十分不耐烦。
他很不喜欢钟文柏讲话的方式。
就好像他只是一个听命令等安排的螺丝钉,他们想好了路线就把他扔到既定的轨道里,让他跟着机器一圈一圈的转。
至于螺丝钉自己乐不乐意?
别闹了,螺丝钉哪有脑子。
但他从小到大的人生经验告诉他,跟钟文柏对着干是捞不着什么好处的。
他选择迂回战术:“哥,我才大三,别人都还在玩,我就要上班了。二十多岁不享受,以后不是更没机会享受校园时光了么!”
他委委屈屈,不复刚刚的叛逆少年模样。
司机老张欣慰的长舒了一口气。
小少爷啊,得学会服软啊,这就聪明多了啊!
“玩玩玩,就知道玩,也不知道同样的基因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钟文柏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但终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谭景明一颗心又放回了肚子里。
车子穿过市区,直奔北山别墅。
钟家老宅就在半山腰上,这里是北城最昂贵的地段,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跟林卓那种传媒新贵不同,钟家是老牌的有钱人。
父亲钟伟是改革开放之初就第一批先富起来的,先是做服装生意,创办了国内第一个女性服装品牌eva,随后又涉足地产金融等相关产业,成立了集团公司,他本人出任董事长。
钟文柏是他跟第一任妻子的儿子。
第一任妻子跟着他白手起家到后来坐拥千万身家,但命不怎么好,孩子十岁的时候生病去世了,几年后钟伟就又娶了第二任妻子,也就是谭景明的妈妈谭美娇。
谭景明出生那年钟伟都三十多了,已经富甲一方,对这个幼子自然是宠爱的不行。
当然,不止是他,钟家上上下下都对这个小少爷宠爱万分。
其中以钟老太太宠的最是过分。
老太太今年已经七十多了,满头银发,人很精神也很富态,一看见谭景明脸上的皱纹都乐的舒展开。
“明明啊,你咋才回来啊,奶奶都想死你了。”
谭景明笑眯眯,环着老太太的肩往屋子里面走:“奶奶,我这不是还要上学嘛!”
老太太瘪瘪嘴,慢悠悠的对他道:“啥学不学的,咱不上了,家里又不是没有钱,让你哥赚钱养你,你就在家陪奶奶!”
谭景明笑的要仰过去,偷偷瞄了眼钟文柏,不出所料看见一张黑的像碳似的脸。
钟老太太正在家里看电视。
大客厅洒满阳光,老太太躺在摇椅上,边晒太阳边给谭景明剥橘子。
钟文柏向来参与不进这样其乐融融的场面里,只说晚上会回来吃饭,就又回公司去了。
钟奶奶没什么文化,最爱看的就是看婆婆妈妈类的国产伦理剧。
谭景明孝顺,哪怕真是看的头疼,但为了哄老太太高兴,每次回来也都乖乖巧巧陪着她看。
但罕见的是,今天硕大的电视屏幕上播放的竟然是一部国产的文艺片。
电影频道的获奖影片展播,估摸着导演原来是拍犯罪片的,镜头总是黑黢黢的,看得人眼睛疼。
谭景明看下面标注的电影名字。
叫《浮生旧梦》,后面写着领衔主演的名字:徐白露。
他眼睛亮了亮,下意识就坐直了身子。
敏姐觉得他是追星的小粉丝。
其实不然,过去他只在绯闻版面上看过徐白露的名字,直到这几天他才在网上找了几部她主演的片子来看。
而这一部,刚好是他没看过的。
“咋黑漆麻乌的。”钟老太太撇了撇嘴,想拿遥控器换台。
谭景明却着急的解释:“奶奶,就看这个吧,很好看的。”
小孙子难得有提要求的时候,钟老太太当然要答应,也就没有跳转屏幕,乐呵呵的陪在一旁认真的看。
这是一部民国戏,徐白露演一个沦陷时期沪上商会主席家的大小姐。
整部戏用短短两个小时的时间跨越十年,也将她的一生囊括在了里面。
从梳着两条辫子不谙世事的洋学生,变成浓妆艳抹,穿紧身旗袍的落魄妓|女。
徐白露从头至尾都表现得都游刃有余。
甚至在某一个瞬间,谭景明觉得平行世界里,是有那么一个人存在过的。
他看的十分入迷,可这黑黢黢的屏幕画面对老年人来说实在不怎么友好,钟老太太一会儿醒一会儿睡,睁眼的时候刚好看到电影的最后一幕。
是一个大雪天。
徐白露饰演的女主手里撑着一把纸伞,背对着镜头越走越远。
她只穿了一件桃粉色的旗袍,侧面的开叉到大腿之上,她走的很慢,一边走一边笑。
笑这狗|日|的世道,笑自己戏剧般的一生。
声音空旷,凄美又绝望。
谭景明有些憋闷。
偌大的一间房间,仿佛没有他呼吸的空间似的。
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就卡在嗓子眼里。
钟老太太为了在孙子面前找出一点参与感,戴着老花镜对着电视端详了半天,最终得出结论:“啧啧,这屁|股,肯定是个好生养的。”
老太太当了多年有钱人,还是改不掉村子里看适龄女人都往屁|股上看的习惯。
谭景明一下子就涨红了脸。
原本还沉浸其中的情绪一下子就抽离了出来,一双眼睛紧张的不知道往哪儿放好了。
恰巧这时,手机响了一下。
是徐白露回他的信息,只有一个简单的ok,好像并没有因为他的失约而生气。
谭景明觉得刚才胸腔里憋住的那口气,晃晃悠悠,终于找到了出口。
……
当晚,谭景明跟家人一起吃完晚饭并没有回学校,而是就住在了北山的别墅里。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床榻,可他在这张熟悉的床上却做了一个陌生的梦。
梦里的场景很暗,电影里那个穿着桃粉色旗袍的女人就站在他面前。
她的大腿很白,腰肢软的像细柳,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不知道哪里敲响了鼓点,一下一下,敲得他的心脏也跟着砰砰跳跃。
头顶有一盏老旧的灯泡,女人笑着撩起裙摆,跨坐在他身上,唇畔的那颗暗红色的小痣伴随灯光,忽明忽灭。
“明明。”她俯下身,轻抚着他的脸,柔软的贴向他不停起伏的胸膛。
他觉得自己像条马上要渴死的鱼,不得不大口的呼吸新鲜的空气。
他们激烈的拥吻,肢体疯狂的交缠,那种湿热黏腻的触感让年轻的谭景明忘情沉醉。
在他几乎被汹涌而来的浪潮吞没的那一刻,女人贴着他的耳朵,声音暧昧婉转:“叫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