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荔枝
当路过的小女生将一盆脏水泼在她身上的时候，徐白露觉得自己出门前可能是忘看黄历了。
点子也太背了！
先是撞到男友和别人上|床，后又被莫名其妙的黑粉泼了一身的脏水。
她气不打一处来，虽然反应还算及时，躲掉了大半，可身上湿漉漉的触感还是像一股火直冲到了徐白露的天灵盖。
“来来来！你别走，你给我说说，我哪儿就老了！”
她被气昏了头，长腿一跨，一把抓住还没来得及逃跑的女粉丝。
她个子高，腿又长，一把揪住了女粉丝的马尾辫，直愣愣给人又薅了回来。
细看才知道，这小女粉大约也就十四五岁，一张圆脸写满愤恨。
手里的盆啪嗒掉在地上，小姑娘挣扎又挣扎不开，只有嘴里不依不饶的骂：“你都快三十了！老女人不要脸！一大把年纪还要倒贴迟向洲！”
徐白露想了好半天，才想起迟向洲是谁。
是个秀人出道，最近混的风生水起的一个小鲜肉。
模样堪堪算是清俊，但却把男团固粉那套学的明明白白，出道不久便笼络起一众未成年小女粉，天天为他应援，为他氪金。
迟向洲出道那个选秀节目的成团夜上，徐白露刚好就是受邀出席的颁奖嘉宾。
她一袭露背的墨绿色拖地长裙，美的惊世绝伦，还因为那套造型上了热搜。
节目最后她与选手合影，c位迟向洲恰好就站在她身旁，也不知道是真绅士还是装绅士，反正下台的时候，迟向洲礼貌的给她拖了下裙摆。
她回头道谢，对方礼貌点头。
就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镜头，被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记录下来。
有些人嗑起了美艳大姐姐和软萌小奶狗的cp，但更多的是迟向洲那帮眼红的小女粉，结合她过去的一些绯闻，将她硬生生诋毁成倒贴她们家哥哥的大龄无良lsp。
无良媒体也跟着凑热闹，借着噱头发了一堆通稿。
「大花徐白露，后宫又添小鲜肉。」
「又欲又撩？三分钟教你学会徐白露的撩汉大法。」
「集邮or潜规则，谁来救救最好的迟向洲！」
对于这种新闻，她的团队一向以不变胜万变，就直接冷处理。
可没想到，她却因为这个冷处理吃了大亏，当街被这个不长眼的小女粉泼了一盆的脏水。
“你必须给我道歉！”
徐白露都懒得给她解释，自己其实连她家哥哥长什么样都不记得。
她更生气自己被骂老女人！
三十岁还不到，在这帮低龄粉丝心里已经成了黄土埋半截的老女人，跟哪个男的在一起都算她占便宜。
凭什么？？！
她冷眼盯着小女粉，劈头盖脸的训人：“赶紧把你脑子里的水倒了吧，是个女的就得喜欢你家哥哥吗！跟他这么小的咖传绯闻，我还丢不起那个脸呢！”
徐白露是真的被气的狠了，哪怕明知道大马路上和一个小孩争辩实在有失庄重，但还是忍不住想骂人：“迟向洲粉丝是吧，别以为你是小孩做错事就不用承担责任，赶紧给你爸妈打电话，不然我就送你去派出所！”
小女粉的爸爸就是别墅停车场的管理员，她过来送饭，偶然看见徐白露出来，这才提着一盆洗拖把的水出来为自家哥哥出气。
可真要是闹到派出所去，她爸爸工作肯定就没了。
对上“老女人”恶狠狠地眼神，她怂了，闭了嘴不敢再骂，眼睛叽里咕噜的转，想着应该逃跑还是道歉。
“徐小姐。”别墅门口的保安跑出来，问徐白露需不需要报警。
这里是高档别墅区，她虽然不经常来，但保安小哥也认识大明星的脸。
好不容易有机会英雄救美一次，说不定一会儿还能混上一张合影。
却没想到，他这一句话叫徐白露分了神，小女粉抓住机会，泥鳅一样从她手里挣脱出去，一溜烟跑了。
“哎，你别跑！”保安提着警棍追了两步，徐白露在后面喊：“算了，跑就跑吧。”
她是真想把人送去派出所，让警察叔叔教教这孩子什么是礼貌和教养。
但脑袋清醒再一想，回头事情闹大了，麻烦的还是自己。
网友才不管她是不是真的被泼了脏水，这事儿闹出来，肯定会道德绑架说她欺负小孩。
要不是顶着名人头衔，徐白露真想说：熊孩子讨人厌，教育教育算是为社会做贡献了。
可是现在，她不能。
助理miko车子堵在半路上，她打了电话过去，对方也只能干着急。
“露姐，你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别叫人拍到了照片。”
要不是跟林卓闹掰了，何至于大晚上的站在街边等助理开车来接。
垃圾前男友的罪行又记一道！
小女粉个子矮，水没泼到上半身，倒是裤子湿了个透。
水顺着裤脚流，小羊皮短靴像是积了水的船，徐白露无奈，只能蹲下身去倒鞋子里的水。
“需要帮忙吗？”一道清爽好听的年轻男声在她头顶响起。
徐白露顺着地面朝上看。
白色球鞋，运动裤，棒球衫胸口绣着一个花店的logo。
很英俊的男孩子，眼睛亮亮的，微卷的黑色短发毛绒绒，个子很高，哪怕隔着外套都能看见手臂上肌肉的形状。
像那种在学校操场打篮球，会惹得一众迷妹欢呼尖叫的小男生。
“我的店就在对面，你如果没地方去，可以去待会儿。”
像是怕她误会，男孩又赶紧朝对面指了指。
街对面确实有一间门头不大的小花店，透明的玻璃幕墙，招牌上挂着彩灯，上面写着名字“拾尔花店”。
和他胸前的logo一样。
徐白露又朝他身后看。
一辆改装过的三轮车，通身喷成湖蓝色，车身也打着花店的logo，里面载了一车鲜艳的红玫瑰，像是在他身后盛开的一片玫瑰庄园。
芳草清香让徐白露的焦躁被稍微抚平。
她想了想，决定拒绝同样邀请她去门卫室休息的保安小哥。
从安全性上来说，她其实应该选择门卫室的。
但这里是林卓的家门口，谁知道他一会儿会不会跑出来吃宵夜，然后刚好碰上泛着酸臭味的她。
她可以接受被劈腿，但坚决不接受被渣男看到她当街出丑！
徐白露咬了咬牙，抬起头对上男孩漂亮的眼睛：“我可以相信你吗？”
-
春夜的风很凉，谭景明骑着三轮车，棒球衫没有拉拉链，下摆一直朝后飘啊飘。
徐白露坐在车斗里，怀里抱着一桶无处安放的红玫瑰，有一搭无一搭的问：“哎小朋友，你认识我吗？”
“嗯。”男孩的回应被风吹到她耳朵里。
徐白露苦笑：“你该说不认识的。”
“……”
“没谁希望被别人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何况女艺人。”
夜很静，不远处幽暗的街角传来两声犬吠。
谭景明捏着车把的手都被汗湿，他额发被风吹起来，低声回她：“我绝对不会对别人说的。”
徐白露笑了下，心情突然变好了不少。
三轮车拐了个弯，停在了花店门前。
店里没开灯，徐白露贴着玻璃幕墙朝里面看了一眼。
绿植鲜花堆满花架，边上还放了一排多肉，收银台上面的绳子上倒挂了许多褪了色的干花。
“布置的还挺好看，但离市区那么远，生意会好吗？”
别墅一般都远离市区，林卓的别墅很贵，但位置离市中心也实在是不近。
徐白露不明白，这样的地方开花店，真的会有人光顾吗？
二人进了店门，谭景明把灯打开。
不是别的店那种明亮的白炽灯，灯光是暖黄色的，像是童话故事里街角卖花的小屋，里面贩卖故事和爱情，不用考虑赚不赚钱。
“现在都是网上订花，这里店租便宜，离花材市场也比较近。”
谭景明边说话，边将三轮车上的玫瑰一桶一桶的往屋子里面搬。
徐白露闲不下来，也跟着他搬。
“不用的，我自己来就行。”他惴惴不安，局促的想抢她手里的花桶，但碰到她的手又缩了回来。
徐白露：“这有什么。”
她想说小时候卖水果，她一筐一筐扛的苹果橙子可比这个沉。
可想一想又咽回去了。
小艺人可以接地气，但混到她这个地步，就成了旗帜，最好高高挂起来。
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占了花店的半间屋子，谭景明看着满地的鲜花有些犯愁。
徐白露也站在旁边陪着他看。
谭景明后知后觉：“楼上有浴室，你可以上楼去洗个澡。”
花店尽头是一个隐蔽的楼梯，上面是一间小阁楼，有床有浴室，谭景明偶尔没课的时候会住在这里。
徐白露没动，探究似的扫了他一眼。
他赶紧朝后退了一大步，直接蹦出了门外：“你放心，我出去。”
徐白露笑笑，招手让他回来：“算了，洗了也没有衣服可换。”
她找了个位子坐下，掏掏口袋，从羊绒外套里掏出半包抽剩下的万宝路。
可拿出来才发现，烟被水泡的软塌塌的。
她骂了一句，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仰头看他：“有烟吗？”
男孩个子太高，就那么傻傻的站着，已经遮住了房间里大半的光。
“没有，我不抽烟。”他摇摇头，脚下的影子也跟着一晃一晃。
徐白露笑笑：“不抽烟好呀。”
她能感觉到，谭景明的视线是一直落在她身上的。
不是那种带着垂涎的，也没有什么目的，就是静静地看着她。
眼神很单纯，少年人的心事都掩在那份蠢蠢欲动的好奇底下。
好像在说：电视里的女明星原来是这样的吗？
纯粹的过分，徐白露甚至想rua一rua他毛绒绒的脑袋。
她又仰头：“你多大啊，有二十岁吗？”
徐白露觉得，这样眼神纯洁，一看就未经人世疾苦的男孩子应该生活在象牙塔里。
有点像《情书》里的柏崇原。
“二十一。”
谭景明乖乖回答她的提问：“还在读大三，这里是兼职。”
这倒是份不错的兼职，要是17岁的徐白露，估计会很羡慕他。
但27岁的徐白露就不会了。
她的视线在小花店内逡巡了一圈。
指着一簇深紫色的花苞，花瓣层层叠叠，花头很圆。
“那是什么花？”
谭景明看一眼：“是芍药，重瓣芍药，很喜光，夏天全开的时候很好看的。”
“那那个呢？”徐白露又看向旁边花筒里浅粉色的花束。
“那是荔枝玫瑰。”谭景明大步过去，从花筒里挑出一支开的最大的，送到她手边：“给你闻闻，很香的！”
徐白露并不喜欢花。
她开口问话也不过是简单的社交礼仪，希望在逼仄的小环境里不至于太尴尬。
可小男生的热情却让她无法招架。
她象征性的闻了一下。
“很香。”
确实是有一点荔枝的香，但更多是果木的甜香。
谭景明半蹲着，眼睛里像是有小星星：“确实很像荔枝香吧！”
徐白露言不由衷：“嗯，很像。”
他心满意足拿着花退到了一旁，坐在椅子上，开始用剪刀修修剪剪。
……
徐白露莫名开始失落。
她的美貌难道还不足以蛊惑一个二十一岁的小男生送她一朵玫瑰吗？
但转脸她又想明白。
她这么狼狈，拿什么蛊惑小鲜肉……
之后的一小段时间，二人都没怎么说话。
谭景明在忙手里的花，徐白露则掏出手机刷了一会儿，想看看自己和迟向洲小女粉当街吵架的事情有没有人拍到。
还好，互联网风平浪静。
她的广场上最近一条还是粉丝在讨论她多久没有发过自拍了。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她一直都这么觉得。
门外响起的喇叭声将二人从各自的天地里唤醒。
是助理miko一路跟着她发的定位，终于将车子开到了门口。
悲催一晚上的徐白露终于得救，她起身，走向谭景明所在的位置。
“我该走了小朋友，今天谢谢你。”
语毕，她弯下腰朝他靠了靠。
徐白露能明显感觉到她的靠近让男孩非常的紧张，漂亮的黑色眼睛圆睁着，有些惊惶。
身子也紧紧绷着，一直向后躲。
她突然来了逗弄小朋友的心思，又得寸进尺的朝他靠近了一些。
这下，男孩躲得更厉害了，动作大的差点把椅子带倒。
“别怕，姐姐不吃人。”奸计得逞，徐白露忍不住笑。
暗红色的指甲在他眼前一晃，她从他身后的柜子上抽走一张名片。
“回头姐姐照顾你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