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一行人驱车赶到卫生所, 虽然老乡判断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但保险起见，还是做了几样常规检查, 拍了片子。
卫生所里没有像样的病房, 冯奇借了张轮椅, 把行动不便的白嘉礼送到急诊室。
他皮肤白净, 长相温润俊秀, 估计是因为疼，嘴唇抿得失了血色。
几名原本占据病床翘脚聊天的阿姨见了，赶紧起身腾出位置，关切地招呼人过去躺着。
那床垫在灯下透出一层油亮的光，边角还沾着深色血痕, 看着像有好几百年没洗过了, 白嘉礼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喉结滚动两下, 勉强挤出个笑容：“谢谢，不用了……”
栗丛打着看病的旗号跟过来, 去科室晃了一圈，门都没进, 便拐到急诊室，找了几圈才发现缩在角落里的白嘉礼。
他双目放空地盯着地面, 栗丛脚步顿了顿，走过去喊了一声：“嘉礼哥。”
白嘉礼抬起头, 眼底发亮，手按在轮椅上，不自觉地朝前倾身：“小栗，医生怎么说？严重吗？”
闻言, 栗丛讪讪地摸着脖子，想起这“过敏症状”的来历，耳根微红，轻咳一声，随口敷衍道：“没什么，吃两片药就好了……怎么就剩你一个人，冯导和卓哥呢？”
白嘉礼仰着头，一眼不眨地看着他，“冯导去拿报告，卓哥烟瘾犯了……”
栗丛点点头，在距他几步外的塑料椅子上坐下来，搜肠刮肚半天，也拿不准该如何开口，先前人多还不觉得，到了此刻，才多少品出一些时光横亘出的尴尬与生疏。
男生垂下眼睛，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
白嘉礼眼中的光渐渐黯淡下去，手指攥起，有些艰涩似的，轻声问道：“你跟他，鲸神，在一起了吗？”
栗丛“嗯”了一声：“算是吧。”
虽然早已有所预料，但亲耳听到毕竟还是不一样，白嘉礼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只得惨淡地笑了一笑，继而狼狈地抹了把脸，开口道：“挺好的，挺好的……小栗，我想给你道个歉，我妈之前，是不是去找过你？”
栗丛一愣。
白嘉礼看了他一眼，像是不敢跟他对视，又飞快地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她从我朋友嘴里知道了那些……一时冲动，你别往心里去。”
他一再提醒，栗丛这才勉强从记忆里翻出一点不甚清晰的印象。
当时暑假快要临近尾声，白嘉礼却一拖再拖，迟迟不肯离开，家里早就联系好了复读的学校，眼看开学在即，白母只得亲自到乡下来接人。
少年心事难以掩藏，没几天，她便发现了儿子身上的不对劲，再一打听，栗丛的经历也不是什么秘密，白母震惊归震惊，却没有声张，私底下直接找到栗丛。
咚咚——
栗丛打开门，却没有取下保险链，隔着巴掌宽的缝隙警惕地审视着门外的女人。
她大概三四十岁，穿着素色套裙，身形仍称得上窈窕，和白嘉礼肖似的面孔上挂着柔和的微笑，像是描上去的一样，显得又周到又客气，“同学你好，我是白嘉礼的母亲，有时间可以聊几句吗？”
栗丛抿着干涩的嘴唇，拘谨地点了下头
女人微微停顿，仿佛看出了什么，仔细将他打量一番，跟着目光里带上一丝若有似无的怜悯，让栗丛极不舒服地皱起眉
“我有个朋友，是开心理诊所的，或许能帮到你。”她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递过来一张名片，然后伸手挽起头发，颇有礼貌地笑道，“我很高兴嘉礼能够交到你这个朋友，不过他要回市里念书了，希望以后有机会再见。”
栗丛敏感地察觉到了她话中的深意，近乎羞耻地右手攥着名片，尖锐的棱角戳在掌心里，他侧头看了眼对面毫无动静的铁门，见女人转身正要离开，突然道：“等等！”
他返回屋里，看也不看地抱起桌上早就整理好的纸箱冲出去，里面是白嘉礼借给他的一台相机和几本讲拍摄技巧的杂志，栗丛一股脑塞进等在门口的白母怀里，轻声道：“您放心，我不会打扰他的。”
白嘉礼见他长时间不说话，有些急了，轮椅朝前滚动，几乎顶到栗丛腿上，“小栗……我妈不是故意的，她只是看出来了，看出来我喜——”
他满脸惶然，几次张口，却始终难以继续。
就好像一旦说出口，他就会彻底跟这个正常的世界划清界限，非得归进那一小撮“异类”里去了一样。
记忆回笼，栗丛却没了当时那份感触，反倒有点后悔跟下山了，他本来是打算跟白嘉礼聊几句，最好能解开对方的心结，就当是报答他之前教自己拍视频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白嘉礼还是困在那道枷锁里，不得挣脱。
早知道还不如去看日出呢。
栗丛腻味地叹了口气，刚打算起身，急诊室里门口便出现了一道高挑的身影。
时京目光一扫，径直走到他面前，把口罩略微拉下一点，露出半截高挺的鼻梁，“饿不饿？”
栗丛看向他手上拎着的两个塑料袋：“买的什么？”
“鸡蛋灌饼。”时京把一个塑料袋递给他，另一个则扔到白嘉礼腿上，淡淡道，“周围没什么吃的，将就对付一口吧。”
说完，他在栗丛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低头刷起手机。
时京大概是让摊主把每种料都加了一遍，这饼做得一个顶别人两个大，栗丛吃到一半就吃不下了，又舍不得扔，打算带回农家乐。
哪知道横里伸过一只手，把饼接过去三两口吃完，塑料袋折了两折，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白嘉礼原本就捧着个香菜加倍辣椒加倍的饼吞咽得十分艰难，看到这一幕，更是感觉如鲠在喉，从胃往上都开始不舒服地翻搅起来。
时京跟没看见一样，懒散地拖着长调：“手机快没电了，什么时候能走？”
栗丛探头看了眼屏幕，见他在看比赛视频，摸出自己的手机给他，“先用我的，等冯导回来，我们跟他打个招呼再走。应该快了。”
时京握住他手腕搓了搓，没长骨头一样靠在栗丛身上，安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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