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旧事了喜盈门
小王爷对这个太医院正没有多少好感,但碍于是鹿大夫的父亲,也只好耐心等待,眼看着太医院正回车里拿起毛笔在白净的宣纸上画了两笔,走回来说:“小王爷,可还记得这个红头精铁箭矢?”
有好些年头了,即使这样,小王爷还是一眼认出了。
小王爷的神情变得端正起来:“院正,又从哪见到的?”
“如今,老夫也想着把旧事了了,小王爷需注意宫中的淑妃娘娘。淑妃娘娘只有书哥一个儿子,老夫给书哥问诊的时候,曾碰翻过书哥看的书,夹页里吊下来。”
“昨日老夫在小王爷的腰间玉佩上看到了同样是虎头纹螺钿暗浮雕的图案。老夫知道,出入宫中臣僚府邸,最忌讳是将贵人的事情传出去,但是老夫见小王爷与鹿大夫师徒感情甚为浓厚,也就不得不说了。”
“院正,明驿心中铭记,此事定会派人细查。以了多年心结。”
太医院正驾着马车先行离去。
杜明驿望着马蹄飞奔扬起的尘土,胸中便郁闷极了。
怎么都想不到,一向是不显山露水的淑妃与此事关系最大。
当年的书哥,是无意中在哪里抄下,还是自己亲眼见过,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线索是否都被有心人消除了呢?
小王爷再见到温翦疏的时候,心里的烦恼不仅丝毫没少。
小王爷说:“小翦疏六岁时,施家刷恭桶的一个丫头用银杏果的毒害过你。”
温翦疏模模糊糊的记得,她当时随着施庭朗出城后,没多久就开始了高烧。
温翦疏说:“先是因着年纪轻,在林子里吹了风,回去后,她被王氏抱在了枕头上,看着阿娘为她忙前忙后,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这年才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她是看到林子里长着紫苏,又听说散风寒甚好,吃了一两叶,才突然难受了起来。后来又中了银杏毒。”
“紫苏叶怎么会引起高烧?”
太后从屏风里走出来:“圣上给臣子备下的熟水里就是紫苏饮子,宫中到处都有,莫不是搞错了。”
温翦疏摇摇头。
小王爷抱着纸扇在屋里反复踱步,扇子翻开又折上,小王爷拿着扇子猛的敲打了下额头说:“我记得,当年太后因着嫣和公主惩治了一宫女,那名宫女与施府这名下毒丫头属于认识,是伺候在太后宫中的。”
“居然都利用到了哀家的头上!哀家做了一会儿冤大头!”
“太后,当日太子昏迷时,他的床侧也有这么一杯熟水。”
“哀家到没注意,但哀家记得,贵妃是最爱喝这些的。”
小王爷便将小时候,八里庄库房里丢失了一批箭矢的事情告知了太后,有贼人趁机误杀了一个传旨太监,大哥杜明堂追查了这些年,可是查到宫中,线索就断了。
“小王爷是怀疑,当时翦疏的昏迷,八里庄丢失箭矢,太监死以及太子的高烧都是同一事?”温翦疏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
太后的眉头皱了起来。
太后略思量了一下:“翦疏,随我去看看太子。”
“小王爷,你在此等哀家的消息。”
太子醒来,又经过太医院的名贵药材调养,精神已经大好,贵妃让乳娘端来药汤:“张口。”太子却不给力,全都吐了出来。
“小太子还这么小,怎么可以吃这么苦的药?”
“太后,本宫也是心急!”
太后看了一眼圈椅旁放着的紫苏饮子,对温翦疏使了个眼色。
太后立马说:“抱着太子出来,哀家要亲自让太医诊断后重新调方。”
贵妃不敢违逆太后。只好让乳娘抱起太子来到了外厅。
温翦疏见到周围没人了,极快的将紫苏饮子连汤与叶倒入了随身携带的茶叶罐里。
传的是太医院正。
太后说:“这药这般苦,太子不肯喝,还有其它办法?”
太医院正想了想:“是臣考虑不周,加些蜜饯果子熬制可以减去苦涩。”
果然,再次送来的药汤甜兮兮的,太子不哭也不闹的就喝了小半碗。
贵妃爱子心切,急忙让人打赏了太医院正。
太后带着温翦疏回去,看见小王爷正站在聚精会神的看着身上的玉佩出神,温翦疏说:“小王爷,这是贵妃刚刚用过的紫苏饮子。”
小王爷拜别太后,便揣着此物出宫了,他急匆匆的将马车换成快马,飞奔驿馆找到云姐:“拿去看看,是否有些特殊?”
云姐先用紫苏叶做了熟水,又将两碗放在烛火下细细分辨,她发现了从宫中带出这碗颜色偏深,又捞出了茶叶罐的紫苏叶闻了闻,她有了些想法,取出两杯不同的紫苏叶蒸抄反复几次,她见从宫中带回叶片有多次炮制的痕迹,这是怎么回事?
云姐拿出银针插入了熟水中,无毒。
云姐百思不得其解,她猜测说:“若是剂量很小,确实很难辨别。”
小王爷问:“你不能确定是毒?”
“还需进一步确定,可能是宫中一些植物带毒。”云姐描述了些可能带毒的植物,让小王爷带入宫中去找。
小王爷第二日便进了宫,对温翦疏说:“你去后宫花园里转转,御花园的花草里,花草里能否找到带毒的植物。”
温翦疏拿着画本子去找,回来说:“花园里能带毒的植物就只是含羞草了,怎么你是说紫苏饮子有毒?”
温翦疏看到小王爷的神情冷漠,离开就出去拔了一小株含羞草回来。
“根上有毒。你要找的可是它?”
太后在一旁察言观色,她的心中已经隐隐的有了答案:“不经太医院,又可以懂得一些草药习性,又因贵妃的儿子立为太子,淑妃的书哥有哮喘,不再被圣上器重。难道会是淑妃?”
太后一言不发的坐在圈椅里。
小王爷见此立刻跪地说:“太后,请为明驿翦疏做主!”
“明驿恳请太后查清,当年那个毒过翦疏,偷盗八里庄箭矢,射死太监嫁祸淮王府的真凶。”
“哀家怎么记得,当年的案宗,你们淮王府好大的胆子,报的是瘟疫。”
“太后,当初淮王府稚子年幼,家中只有一个祖母苦苦支撑,淮王府遭圣上猜忌,太监死的不明不白的,圣上若追究起来,淮王府便是满府被问罪的灾难。”
“请太后体谅淮王府的苦楚啊!”
这个局居然在很多年前就布置好了,可是拉下淮王府对淑妃有何好处?
太后的脑子旋转的飞快,她心中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淑妃是给圣上做事?
当初,若是为了圣上,那么这次便是为了淑妃她的儿子书哥。
太后将温翦疏叫到眼前:“翦疏,去将淑妃叫过来。”
淑妃因着贵妃最近失宠,常常让小厨房做了饮食亲自送去圣上那,但是即使这样,也没得到圣上的前来看看。
淑妃正在宫中生闷气,于是看着温翦疏过来了便问:“是本宫年老色衰了吗?本宫看着这张脸,眼角的皱纹连珍珠粉都不管用了。”
温翦疏对淑妃行了礼,笑着说:“翦疏是个没眼力见的,竟然才注意到淑妃娘娘的服饰和妆容都是用了心思的,巧了,太后想让淑妃娘娘过去说说话,岂不是不用再装扮了。”
淑妃拿起旁边的团扇:“走吧。”
太后知道淑妃是个有主意的,平时的时候也就是贵妃邀宠太过了,她吃了醋,但是若论她在宫中有何过失,从来乖巧的,于是将那小株的含羞草放在显眼处,又让宫女端来一碗紫苏子,去太医院去了银杏芽:“一会儿淑妃娘娘来了,就让她坐那里。”
淑妃给太后请安后,见宫女让她坐在规定的位置,她转头一瞧桌子,心里就有些慌了。
太后说:“这天热,你来一趟,哀家特地给你准备了些紫苏饮子,你喝了吧。”
淑妃的手指有些抖,端着茶碗的哆嗦着,她端起来看了又看。
太后问:“是嫌哀家这里的熟水不好喝?”
“不是。”
“那就喝了吧。”
淑妃的脸色煞白,她的嘴唇动了动,终于没忍住,打碎了茶碗,跪在太后面前:“臣妾,不能喝?”
“是不能还是不敢?”
淑妃不敢说话。
“哀家听说,含羞草的根有毒,银杏芽汁液有毒,大剂量的加入紫苏水里,能引人中毒身亡,你以为哀家在紫苏饮子里放了它们?”
“臣妾不敢。”
淑妃给太后磕头。
“臣妾有罪!臣妾不该起了歪心思去害贵妃。”淑妃明白,做的事情太后都知道了。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贵妃死了,你就是进宫年限最长的妃子,抚养太子的首选就会落到淑妃你身上,将来母凭子贵,前途无限。你打的好算盘。”
“太后臣妾愚昧。”
“你是够愚昧的,做了圣上手里最好用的刀,即使贵妃死了,也不会让你抚养孩子。哀家听说,多年前淮王府丢失的一匹箭矢,也是你替圣上办的?”
淑妃愣在了当场:“太后如何知道的?”
“小王爷你出来吧!”
小王爷走上前,质问贵妃:“你为何要来害淮王府?”
“我没有,是圣上,圣上答应臣妾,要做这宫中最富贵的女人,要让臣妾的书哥有最好的师父,享尽荣华,臣妾是个无依无靠的女子,臣妾能依靠的只有圣上,臣妾只知道有圣上,圣上让臣妾做的,臣妾自然会做。”
太后摇摇头:“如今,你有了歹心害人,难道不怕书哥没有了娘?”
“太后救我?”
太后问:“哀家若让你留在宫中当哀家的眼睛,你可会听哀家的?”
淑妃泪水涟涟:“太后若是能护着臣妾和书哥,臣妾自然是乐意的。臣妾答应,从此后一心吃斋念佛,不在为恶。”
“臣妾自知年岁已大,在圣上心里,臣妾不过是一枚好用的棋子,臣妾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书哥,健康平安的长大。”
“起来吧。”
淑妃站立在一旁。
太后对小王爷说:“找些解药给翦疏,哀家会给贵妃赏些饭菜将毒解了。收不收哀家的好意,就是她的命了。”
小王爷点头:“是。”
太后叹了口气:“哀家觉得这个后宫,真是冷的很,哀家有些怀念江南细雨了。”
“淑妃,书哥放在哀家身边教养,你可愿意?一个失宠的娘子,圣上还会惦记你吗?”
淑妃犹豫了,但转念一想,她又心凉了。如若没有了太后,谁还能指望。
淑妃咬咬牙:“书哥留在太后身边是他的福气,国朝最重孝道,臣妾不能对太后尽了孝道,就由书哥来吧,将来圣上也会高看臣妾和书哥一眼的。”
“你倒会打算。”
外面蝉鸣越来越响了,热气是一天比一天厉害,太后晕过去好几次,最后耐不住了,便对来看望的圣上说:“哀家老了,圣上还年轻。”
圣上连忙说:“太后为国朝操劳一辈子,太后也该享享福气了。”
太后笑着点头:“是啊,太后若继续不识时务,留在圣上跟前碍眼,也招人嫌弃。”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哀家想避暑去江南,你那边的行宫就让给哀家吧。”
太后要去江南,圣上连忙派了宫女和侍卫去送,太后便不再客气,带着小王爷温翦疏和书哥,便启程了。
只是这一去,太后便没有说回程的年月。
圣上为了让国朝的臣子都知道他是个大孝子,送到城外一程又一程,才恋恋不舍的洒泪回来。
温六娘看着太后临走的时候送来的食盒,她冷眼瞧着说:“这种收买人心的方法,本宫最是知道了,太后想着有朝一日回来,还能成为这宫中最尊贵的女人,我偏偏不如她愿。”
温贵妃拿起食筷象征性的吃了两口,就把食盒赏赐了下去。
小王爷骑着高头大马往南而去,太后与温翦疏乘一辆车,路上有那么多侍卫宫女护驾,到时走一处歇一处驿馆,也不算太慢。
只是太后并不想去什么行宫,她就是要去淮王府。
等到了地,他将宫女与侍卫都打发回了行宫,自己则带着小王爷温翦疏,书哥到了淮王府。
太君接到太后要来的消息,已经迎接了出来。
“老姐姐!”
太后看着身后的人说:“这次我也带着孙子来了。”
太君看了一眼书哥:“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太后笑着说:“这次,老姐姐要恭喜老妹妹了!”
“何喜之有。”
太后拉着小王爷和温翦疏的手:“大老远过来,不就是给这两个小冤家成亲?”
“是大喜,天大的喜事!”
孟管事急忙跟着小王爷往王府里走去:“老奴就盼着这一天呢,眼看着小王爷要成亲了,老奴定要使出浑身解数!”孟管事伸了伸手!
“给施兄温兄送信,还有请城里最好的厨娘都来,料子缎子都要上好的。”
“嗯!”
小王爷看着太后太君她们都往正厅里走去。他故意的停住了脚步对孟管事说:“去城门外的八里庄送个信,让陈管事,想办法通知下大哥,也来喝杯喜酒。”
“老奴定会做好。”
他们说的是杜明堂。
要说金秋桂花飘香的季节,什么事情轰动了整个淮安城,当然是小王爷娶妻了。
热热闹闹鼓乐喧天。
小王爷骑着高头大马将温翦疏从西耳胡同的施家接来了王府。
温翦疏穿着绿妆缎的喜服叩别两位老人家,施碧凤擦着眼泪,她是跟随温几喻从西南赶回。
施庭朗和温几喻早已经挡在了门前,温几喻要求小王爷唱一曲唤喜娘,没想到,小王爷当着众人面便当众亮开了嗓子,调子喜庆又欢快。
施庭朗则摇了摇手:“我不为难你,等着我成亲,你也放我一马。”
小王爷喜滋滋的迎着新娘子回王府。
一路城中百姓围观,好不威风。
王府中又有太君太后等各位媳妇。
流苏璎珞高梳着妇人发髻,头戴着珠花,为温翦疏戴上凤冠霞帔:“奴婢们亲手给小娘子梳头,愿娘子夫妇一顺心,二顺意,三顺顺当当。”
温翦疏手拿团扇,一双眼睛喜盈盈的。
小王爷迎亲,淮安城的治安官牛斗亲自戴甲巡逻,保证这一路安安全全的。
温翦疏与小王爷先拜天地,再拜长辈,夫妻对拜。
府里热闹成一片。
太君用手帕擦了擦眼睛,对太后说:“老姐姐,我是太高兴了。”
太后说:“老妹妹,我也是。”
孟管事在王府门口不停张望。
直到他看着杜明堂压低帽子与林少商出现在不远处。
孟管事看清楚了,喃喃说:“来了就好。”他伸开手摇了摇,眨眼的功夫,人已经消失了。
孟管事回了神,转身高兴的大喊:“开宴了!”
小王爷捏紧翦疏的手指:“翦疏,红线是不会断的。”
“你我一生一世都要在一起。”
翦疏凝目,拾起红线缠绕在两人的手腕上,与他五指交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