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离开闹市后，他们便径直回了客栈。
江鱼还不太想睡觉，便同墨寒辰道：“你若是要休息，便先熄了烛火吧。”
墨寒辰嗓音清冷问她：“你呢？”
“我坐一会儿，还睡不着。”
“我陪你。”
江鱼坐在离窗边有些距离的小几旁，墨寒辰径自坐下，就安安静静不说话了。
江鱼见他这样，也没再拒绝，支着下颌望着天上的繁星。
说实话，她很久没有看过这样的夜空了。
也很久没有想到关于以前的事情。
人一静下来，就容易想些有的没的，她低着嗓音开口，“我想起我爹了……他和今天在街上那人一样，我娘受不了，后来跑出去，再也没回来。”
她说的也没错，既是她自己，也是原主。
她们两个遭遇相仿，她被她父亲推出去抵债，险些就被人带走了，原主却是确确实实被发卖了出去，遇上沈之行才能好好生活。
可她命里没有这种贵人，于是至死也没感受过那样的温暖。
“后来被师父救回来，就一直待在天剑宗。”
江鱼内心干涩，话却一直没断，小声絮絮叨叨，仿佛积压这么多年的心绪终于有了出口，“今天看见那个人，就想起小时候的日子，很久没想起过了，没想到还是放不下。”
是啊，放不下啊，那些事情，伴随了她几乎一生的时间。
能是说忘就能忘的么。
墨寒辰长睫轻垂，视线落在她身上。
瓷色的肌肤在星月下显得更加白净，平日充满活力的神色不见，仿佛终于丢盔弃甲卸下所有的防备，露出一个最真实也最脆弱的灵魂。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收紧，哑着嗓子道：“以后不会了。”
没想到他忽然开口，江鱼愣了一瞬，随即望着他轻勾嘴角，“嗯。”
其实说起来，墨寒辰以前的生活比原主还要糟糕，她也是在见过这么多平常人的生活以后，才能对这个世界很多人的人生有了切实的体会。
她这个小师弟啊，明明自己不好受，还来安慰她。
江鱼没继续这个话题，断断续续想起什么就问什么，大多是他这五年在天剑宗修炼上的事，他都简单答了。
又坐了一会儿，江鱼收回纷繁的思绪，和墨寒辰道了一声“去休息了”，便熄了自己这边的烛火，铺开被子往里面一躺，侧着身睡下了。
……
月色渐浓，墨寒辰睁开眼，轻轻起身，望着对面睡熟的身影，踏步缓缓走近。
她的睫羽细细覆在眼前，落下一片柔和的影，眉心微皱，睡着了依然是一副不安心的模样。
他伸手轻轻扫过她的眼睛，眼睫轻颤，到底没睁开，他的指尖触上她的眉心，轻柔地往一边抚过。
手掌落在她发丝上轻抚，低哑的嗓音轻轻响起，“好梦。”
江鱼脑袋不自觉在他手心下蹭了蹭，紧皱的眉心彻底展开，哼哼两声才安心地睡下去了。
……
次日，江鱼醒来时只觉得神清气爽，伸了个懒腰便朝对面墨寒辰看去——他依旧早早就醒了。
在金岐城待了这几天，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再耗下去估计赶不上了。
江鱼也不是没想过直接将墨寒辰拉走，直接跳过这么一段剧情线，也许就能避免他碰上让他入魔的东西。
可这种事情，未必是按照人所思所想来发展的，该发生的，迟早会发生，若是将来换了别的形式出现，反而更加让人措手不及。
加之团团还给过她提醒，于是她便放弃挣扎，就算是赶鸭子上架也非去不可。
临离开前，还通过她锁灵囊里的青竹玉石和段允怀打了个招呼，又得到了来自大师兄“爱的唠叨”。
这可真是又当爹又当妈啊。
江鱼好笑，等段允怀那边有事断了联系，才收好玉石。
两人略收拾了一番，便出发了。
其实剧情发生的地点距离金岐城不算远，就在金岐城外的一个小村落，几乎能算得上是金岐城的远郊。
但是金岐城人多眼杂，江鱼和墨寒辰还是等略离开金岐城有一些距离之后才开始御剑。
反正不赶时间，两人便各自御剑，果然，没花多少时间，江鱼便在团团的指路下到达了。
这个村落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地方，稀薄的白雪压在枝丫和青瓦上，还有袅袅炊烟从瓦檐的缝隙里飘出来，带着食物的香气和柴禾燃烧独特的味道。
落地后江鱼便收了赤云剑，这里房屋四散分布，离他们最近的不过一户人家。
原书里这段剧情的魔物擅长蛊惑人心，尤喜爱贪嗔痴、惊惧怒这些负面情绪，常常在不经意间将人内心最深的欲望勾扯放大，然后以此为源头，修炼至邪至阴毒的魔功。
江鱼略思索片刻，便释放灵识，将这个村落的范围尽数覆盖，并未感觉到有魔气的存在，也并无谷灵希的气息。
估计是还没来。
那他们还得在这里找个落脚之处。
江鱼扣响离他们最近的一处门扉，不多时便有一位老者给他们开了门。
那老者面色枯槁，脸上皱纹横生，见他们却是自然道：“你们两个小娃娃有什么事？”
江鱼略躬身朝老人行了一礼，便问道：“途径此处，不知有什么地方可以落脚，老先生能为我们指个路吗？”
那老者笑道：“小地方而已，哪里有什么可以落脚的地方哩！不过若是你们不嫌弃，我有一处闲置的空屋子，就在村尾。”
“能否借住几日？”
“那处屋子许久没人去了，恐怕落了灰，若是你们急于找地方落脚，可以去看看。”
“好，老先生怎么称呼？”
“你们叫我杨老就行啦。”
“那便先谢过杨老了。”
说罢，江鱼从锁灵囊里拿出几块灵石递给杨老——有了乌陌镇的教训，江鱼也不会随便拿出上品灵石了，上品灵石少见，尤其人间交易往往都是一些小灵石，上品灵石大多掌握在富贵人家的手里，寻常人家几乎一辈子见不到几次。
一块上品灵石出现在寻常人家手中，未必是一件好事，或许还能招致杀身之祸。
杨老像是没想到她还会给他灵石，笑了笑推回去了，道：“不过是一处闲置的小院子，不必不必。”
江鱼拉过杨老粗粝的手，将灵石放在他掌心，笑道：“萍水相逢，能得杨老这般照顾已是不易，您收着吧，小心意罢了。”
江鱼没给他拒绝的机会，杨老笑着看他们两人一眼，回屋拿了一把钥匙握在手里，主动领他们去村尾那处屋子。
一路上有人见了杨老，便热切地同他打招呼，话语里不乏亲切和对长者的尊敬。
江鱼垂眸，这么一处民风淳朴的地方，究竟为什么会被那个魔头选中，在此下杀孽。
按那魔头的生性，人越是多、人性越是复杂贪婪的地方，应该越是他愿意去的地方。
就她目前看到的这些，如果不是有情况她没发现，那便是那魔头魔性太大，能将人心隐藏最深或最劣根性的恶念放大。
两种情况都不好对付。
江鱼眉心狠狠一皱，如果是这么一来，那原书里墨寒辰堕魔就十分说得过去了，他本就对原主恨之入骨，被这魔物一引诱，未必不会勾出心魔。
此行真正的麻烦或许不在于如何制服那魔物，而是怎么才能保证墨寒辰不受影响。
可那魔物，究竟什么时候才出现，谷灵希又因何还未抵达此处。
这些问题暂且没有答案，杨老已经将他们领到村尾的一间小院子了。
杨老道：“就是此处了，若是要住下来，可能还需一番打扫。”
江鱼点头道：“好，多谢杨老了，对了，近日村里可有异事发生？”
杨老雪白的长眉一挑，似是有些意外她这么问，便道：“问这个做什么，异事倒是没有，不过近日村子里确实有些人想着上外面找出路了，这也不算什么，人活着，图过个好日子本就正常么。”
江鱼不动声色继续道：“杨老说得在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异样了吗？”
“应该是没有吧，哈哈哈，哪里有时间管这么多啊，一把老骨头了，走不动咯！”
“了解了，多谢您。”
“不必客气，需要我找人帮你们吗？”
“不必啦，我们两个就能行。”
“好，那我回去咯。”
“杨老慢走。”
待杨老离开以后，江鱼便用他留下的钥匙将门上的锁打开了。
屋子里一副久未住人的模样，潮气四溢，桌上地面上积了厚厚一层灰，不过室内采光尚且不错，江鱼丢了几个清洁术，房子里登时干净起来。
墨寒辰踏进屋子开窗通风，两人在屋外待了片刻，墨寒辰垂眸望着她，像是不经意问起：“师姐，你知道这里有异状？”
江鱼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这一路，再加上刚刚和杨老那段虽然对凡人来说比较隐晦，但其中带着极强目的性的对话，根本瞒不过墨寒辰。
她在他面前，居然已经这么不防备了么。
连掩饰都不曾掩饰了。
这下可好，把自己置于这种境地。
她居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又容不得她细想，只能装傻充愣道：“不是第一次来么，能知道什么，我只是觉得这里有些古怪，又不知是为何，便停下了。”
墨寒辰眸光落在她身上，明明灭灭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江鱼头皮发麻，他再这么看下去，她怀疑自己就要兜不住底了。
她只能硬着头皮故作娇纵道：“你不信我么？”
江鱼还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梗着脖子和他对视，许久，墨寒辰才哑着嗓子低声应道：“自然信。”
她暗自吐出一口气，转移话题道：“到这里之后，你觉得怎么样？”
“还好。”
江鱼点头，往屋子里扫了一眼，通风时间足够久，浊气应当散干净了，便道：“进里面坐一会儿吧。”
“好。”
小村落里屋子布置简陋，加之无人居住，家具也少，除了一张床一方桌子和两张椅子再无他物。
这布置……江鱼皱着眉扫了一眼，收回视线。
也实在是太简单了，两个人却只有一张床，看来晚上只能是有人打地铺了。
江鱼从锁灵囊里掏出一套茶具摆在桌上，灵力汇聚周围的水汽，滚出了一壶热水，倒了两杯，推了一杯给墨寒辰。
坐了一会儿，左右闲来无事，江鱼便打算出去走走。
锁了门之后，两人便在村子里瞎逛。
此处树木极多，虽是冬日，还有尚未落叶的青松，积雪落在地上将一切污浊掩埋在下面。
各家各户门前小径上的雪被扫开，还能看见有小孩嬉闹，见了他们便怯生生一躲，又探着脑袋悄咪咪打量他们。
江鱼看得好笑，便见一个小姑娘被小伙伴推到他们身前，两个可爱的发髻顶在头上，双手背在身后小声道：“哥哥姐姐，你们生得真好看。”
江鱼弯下身笑道：“你叫什么名字，这么可爱的吗？”
小姑娘一张脸登时染上粉色，眼神飘忽，磕磕巴巴道：“我、我叫小梨。”
江鱼勾着唇揉了揉她的头发，两个总角发丝软软。
“小梨小梨……”
后面的小伙伴睁着眼睛看热闹，偷偷笑得厉害。
小梨听见他们叫她，便朝江鱼墨寒辰道：“哥哥姐姐再见！”
“嗯，去吧。”江鱼收回手，便看见小姑娘转身一溜烟就跑开了。
江鱼收回视线，和墨寒辰道：“这小孩儿真可爱。”
墨寒辰视线落在她身上，见她笑得十足快乐，轻“嗯”了一声。
村子不大，两人在外面走了走，便收了步子准备回去。
一路也并未发现异样，看来只能等那魔头自己露馅了。
回到小屋后，天色还早，也无事可做，江鱼便坐在桌边，不知道在锁灵囊里掏些什么东西。
墨寒辰坐在她身侧，开口道：“师姐你在找什么？”
江鱼抬头看他一眼，随口道：“屋子里就一张床，我记得我锁灵囊里有一个灵器，找着兴许能用。”
墨寒辰眼角带了些笑意，等她终于将那个木质的灵器拿出来，便看清她说的是什么。
江鱼手里拿着一个木质的小方块，指尖灵力滚动往内注入，那灵器便在空中放大，继而落在地上。
这居然是一张小床，也不知道原主在锁灵囊里装这个东西干什么。
说起来她锁灵囊里几乎什么奇奇怪怪的都有，其中大部分是她师父沈之行在山下游历这么多年搜集的奇奇怪怪的东西。
若是她没记错，这张小床也是沈之行丢在一个装了乱七八糟东西的锁灵囊里一起给她的。
没想到居然还能派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