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的午餐
陈启延左右手各端着一个餐盘，稍稍低头看着曲归年的脸：“我先给您找个座位，您等我一下。”
曲归年哭笑不得：“好了我们一起。你看那个桌子有两个空座，我们就去那里。”
正好在他们走到那里的时候，那张桌子其他两个人吃完走了。于是四人桌上只有他们两个。
曲归年安静地吃饭，陈启延却总是在说话。
“曲老师，上次的论文我又找顾老师看了，他还让我重新写。”
“顾教授要求比较严格，”曲归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惜我和他不是一个研究方向的，不然还能帮你看一下。”
“谢谢曲老师，”陈启延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你好温柔。”
曲归年嘴角抽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笑了笑。
在他的印象里，陈启延并不是个多话的人，不太耐烦与其他人交流，尤其是这种没营养的对话。上辈子有时候，他会觉得陈启延和顾柏寒在某些方面很像，对于不相干的人总是吝啬于多说一个字。不知道今天怎么这么多话。
陈启延又接着抱怨：“顾老师最近越来越凶了。他让我重写，还不告诉我为什么要重写，说让我看完他给我的论文再来问他这个问题。”
这确实是顾柏寒会做的事情，曲归年都能想象这个场景。
陈启延继续说：“曲老师你最近可不要去找顾老师，他现在连人味儿都没了，老是骂我，上次还差点打我。”
“打你？”曲归年这倒是吃了一惊，顾柏寒性格冷是真的，但是他绝对没有任何暴力倾向，因为他一般都是无视，能赏脸骂人已经是不易，更不会屈尊降贵去亲自打人。
“差不多吧，”陈启延神情不自然了一瞬，又坚决道，“反正您不要去找他。我皮糙肉厚没关系。他一点怜香惜玉的心都没有，我怕他连您也凶。”
“你这孩子，”曲归年脾气再好也不由得想要翻白眼，“怎么说话的？看来该找你们大学语文的老师给你们加点作业了。”
“我错了曲老师，”陈启延赶紧补救说，“我去给您盛一碗汤吧。”
陈启延站起身，食堂有免费热汤，曲归年在现实中是个南方人，这边的菜比较咸辣，所以他吃饭的时候经常想喝点汤。陈启延这个举动正好是他需要的。
“曲老师，给您汤。”陈启延回来，弯腰站在曲归年身旁，把两碗汤放在桌子上，细心地帮曲归年把餐盘推了推，好让汤碗更靠桌子里面，以免不小心碰洒。
“今天的是酸梅汤，您最爱喝的。”陈启延看着曲归年。
“谢谢你了。”曲归年笑着道谢。
放汤碗的时候，手上不小心蹭到了餐盘边上的辣椒油。
陈启延又起身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叠餐巾纸，他站在曲归年身侧，弯下腰：“曲教授，您擦下手吧。”
真是太贴心了。曲归年伸出手，白皙的指尖沾着一点红色的辣椒油。
“多谢了。”曲归年刚要接，对方突然攥住了他的手指，另一只手举着纸巾就要覆上来。
“我自己来。”曲归年赶紧收回手，不过太急了，指尖的辣椒油蹭到了陈启延手上。
“抱歉。”曲归年略歉意。
“没关系，那您自己来。”陈启延拿了一张餐巾纸，将剩下的放在曲归年的餐盘旁，又小心地帮他推了推汤碗，避免汤撒到纸巾上。
曲归年感觉手上残留着滚烫的温度。陈启延又细心又有眼色，上辈子到最后，陈启延照顾他的时候已经多于他照顾陈启延。倒是让曲归年有些惭愧。
就在曲归年默默擦着手回忆的时候，随着“铛”一声轻响，一双冷白有力的手将餐盘放在了他的右侧。
曲归年抬起头，一件黑色风衣叠得整齐，被稳稳搭在身旁的椅背上。身旁的人落座，白衬衫一丝不苟，腰杆笔直。
“心术不正。”冰冷的四个字砸了下来。
曲归年拿纸的手下意识攥紧。
陈启延的目光锐利，与顾柏寒冰冷压迫的目光相撞，分毫不让。
“老师，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您这么骂我。”陈启延突然神色一转，带了几分委屈，余光瞥向曲归年。
顾柏寒板正地拿着筷子，吃饭的时候仍然是冰冷的气场，虽然食堂很嘈杂，但是他筷子与餐盘碰撞的声音像极静时落针一样令人心颤。
“你不知道？”顾柏寒慢慢咽下口中的食物，将筷子正正的放在餐盘上，才看向陈启延，“不要装。吃完去实验室找我。”
“老师，”陈启延也放下筷子，右手手肘拄在桌子上撑着下巴，左手闲闲地推了推自己的汤碗，在桌上擦过手的餐巾纸上抹了抹手，“最近我经常让您生气，您骂我也是应该的。不过我今天什么都没做，我哪里心术不正，还请您明说。”
顾柏寒眉头瞬间皱起，眼中的光也从仅仅冰冷变得冰冷又可怕。
陈启延托着腮，垂了垂眼皮。
曲归年总觉得哪里不对。不知道陈启延怎么了，以前他对顾柏寒非常恭敬，不知道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哪有学生这么和老师说话的。
不过曲归年内心还是向着陈启延的，打算先为他解个围。
“好了，”曲归年擦擦手，侧头看向顾柏寒，温和笑道，“顾院长，启延虽然有时候闲散随性，但是本性是好的。他哪里做得不好，你慢慢和他说，不要凶他。”
陈启延听了这话，展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还是曲教授懂我。”
顾柏寒侧头，看向曲归年，只是曲归年正在回应陈启延的笑，只留给他一个温润含笑的侧颜。顾柏寒开口：“我不会对他怎么样。只是有一些道理，该叫他知道。”
曲归年点点头，并没有侧头去迎他的目光。
顾柏寒回过头，继续板正地拿起了筷子。
不过这种冰冷的氛围好像对陈启延没有效果，陈启延笑着忘向曲归年：“曲教授也爱吃这两个菜，我也是。自打进学校，我就觉得这两个菜最好吃。”
曲归年有些不自然，不过想到陈启延是顾院长的学生，对这种气氛应该已经习惯了，也就有些放松。他笑道：“听说这个窗口的厨师是上学期食堂从一家酒店挖来的，做菜非常好吃。”
“是这样啊，”陈启延托在脸上的手指挠了挠自己的脸皮，“曲教授懂的真多。”
“哪里，”曲归年笑了，“这也是学校论坛里的消息。”
陈启延笑着说：“曲老师还看论坛啊——”
“好好吃饭。”顾柏寒沉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不要说话。”
“哦。”陈启延闷闷地低下头，拿起筷子开始吃。
曲归年也不好说什么，继续吃他的饭。
顾柏寒虽然吃得板正，但速度并不慢，比曲归年和陈启延吃完得都早。
陈启延其实一般是狼吞虎咽的吃法，但是不知为什么，今天吃得比较慢。
“老师，您吃完就先走吧，不用等我。您太忙，不要耽误时间。”看顾柏寒吃完，陈启延展了个大大的笑容，说道。
“不用。”顾柏寒冷冷地说了两个字，然后放下筷子。他的吃相极正，吃完后手上没有沾一点油。于是他用他冷白干净的大手拿出手机，熟练地解锁，然后开始看起了论文。
在这种气氛下，曲归年也谈不上吃得多舒服，只是草草吃完，放下了筷子。
在他放下筷子的一瞬，陈启延迅速扫完了最后一口，也放下了筷子。
陈启延站起来，拿起曲归年的餐盘叠在了自己的餐盘上，又把两人的汤碗摞起来：“曲教授，我给您送过去。”
“我来吧。”在食堂吃完饭餐盘是要放到餐盘回收处的，曲归年说着要接过来，不过陈启延动作更快，端着餐盘和碗快走了一步。
顾柏寒这时站了起来，把手机放进口袋。
曲归年下意识看向顾柏寒，看到了他桌上的餐盘。
曲归年终于意识到他脑子里隐隐不对的地方。和陈启延对顾柏寒的态度比起来，这小子对他热心得像是过了头。
陈启延顺着曲归年的目光看过去，连忙说：“我老师的不用管，他不喜欢别人插手他的事情。”
曲归年点点头。
顾柏寒冷冷看过来，唇畔竟好像有一丝冷笑，他开口：“启延，麻烦你把我的餐盘一起送过去。今天我要送曲教授回宿舍。”
陈启延突然抬头盯着顾柏寒。
曲归年连忙说：“谢谢顾院长了。不过不用了，这里走路十分钟就可以到宿舍。”
“我知道宿舍在哪儿。”顾柏寒说，“我开车来的。我送你过去。”顾柏寒的语气永远带着不容拒绝。
曲归年没有抬头，虽然他知道顾柏寒正低头盯着他。
顾柏寒见他没有反应，逼近了一步：“走吧。”
曲归年由于上次玉坠的事，拿人手软，也不想再跟顾柏寒起冲突，更何况顾柏寒是想帮他。
曲归年回头，对陈启延歉意地笑笑：“那拜托启延了，我和你顾老师先走了。你也快回去休息一会儿吧。”
陈启延举着托盘的手攥得死紧，不过面上还是笑得乖巧：“好，曲教授再见，老师再见。”
曲归年这才回头，跟着顾柏寒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