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周振如约而来，身穿官绿直裰，给人踏实的感觉，又不会过分老气，很适合他。

    林靖随楚淮安到石泉院便回避了。

    石泉旁有供人歇脚的桌椅，楚淮安和周振没有选择到屋中谈话，而是在石泉旁落座。

    周振寒暄道：“上次同游，殿下马背上的英姿微臣记忆犹新呐。”

    “周大人爽朗疏阔，叫人好生钦佩，可惜当时老师在京中尚有公务，第二天清晨便离开了。”

    “殿下客气了。不知殿下今日约微臣来此，可是有事要吩咐？”周振直截了当就发问了。

    “吩咐不敢当，其实是有事相求。”说罢，深深作揖。

    “殿下真是折煞微臣了。”周振连忙将楚淮安扶起。二人重新坐定，楚淮安将听说的生母之事相告。周振听完楚淮安的话，沉默半晌，起身，站在森森松柏前。斟酌片刻，终于是开口道，“殿下。臣是刑部侍郎。虽说臣不像立峥那样天资聪颖，二十八岁便成为一部尚书，但臣在刑部也干了十几年。可以说，是大令朝最了解刑部、刑狱的人之一。刑狱之事由刑部执掌，虽说有三司会审、九卿会审、大审，但究其根本，还是要以陛下的意志为先。”顿了顿，继续道，“贵人之事，分属內宫，何况陛下本就不想让外臣知道，案子根本不到刑部。贵人确实是陛下赐死的，但个中情由微臣便不得而知了。”

    楚淮安很是失望。周振看他微微露出失望的表情，劝道：“殿下，此事由陛下亲自裁决，不容置疑。臣说句不当的，殿下纵然出身有瑕，总归是皇家血脉。等到了年纪，离京就藩，天高皇帝远的，谁还管的上您呢？又何必为了这陈年旧事冒如此大的风险？”

    这怎么能算是陈年旧事呢？楚淮安心道，他连他娘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曾经以为身处泥淖，只觉得人生一片黑暗，浑浑噩噩度日。很多事情不知道，无人告诉，也不敢询问。但如今，他既知道了，又怎么还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呢？

    “周大人，身为人子，此事不得不做。若是不闻不问，以后有何面目见娘亲于地下？即便知道风险，我也要冒险一试！”楚淮安坚定地说。

    周振目光中露出赞许。

    楚淮安继续道：“听闻周大人侍母至孝，令慈冬日里想喝鲜鱼汤，大人下朝后当即往返奔波六百里到天津卫去找鲜鱼。”

    周振叹道：“微臣幼时失怙，是家母将臣抚养成人。家母日夜不停地劳作、之后又四处借钱，才让臣得以考取功名。没有臣的母亲，就没有臣今天的一切。”说到这，周振如何还能不懂楚淮安的心思呢？

    “殿下放心，天下人情古今同。若是殿下有需要微臣的地方，微臣定当尽心。”

    两人分别，楚淮安去寻林靖。

    从拱门过来，院子里葡萄架下等着个小和尚。小和尚告诉他，从角门出去，林大人在院外凉亭下等他。

    出得角门，青山环绕，有小道可以登山。小道旁长着一棵笔直苍翠的松柏，松柏之下便是凉亭。山风习习，雾霭缱绻。所寻之人便端坐在凉亭中，一卷书、一盏茶，细看，细品。

    亭外那人，亦在细看，细品。

    还是林靖发现了他。“怀宁，过来。”他向他招招手。楚淮安温顺地走过去，挨着他坐下。“和周挽之谈得如何？”楚淮安简单交代了他和周振谈话的情况。

    听罢，林靖表情有些凝重。他看向他，“你定要追查下去是不是？”

    “是。”

    “从你跟我说，我心里便做了最坏的打算。若果如大皇子所说，裴贵人的事是完全不曾摆在明面上的，要追查起来会更难，也更容易引起陛下的不悦……但我知道，你一定会去做的。”

    “老师不阻止我么？”

    林靖洒脱一笑：“我阻止你作甚？人生短短几十年，能不留遗憾地活着太难。你想做，便做吧。世间之事本就阻碍重重，若我再加阻难，怀宁未免也太可怜了些……”话一出口，又自觉失言。林靖掩饰地看向亭外，楚淮安看向他，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