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教唆者
在纷杂的呓语中，有个声音清楚地响起，那个声音好似远在天边，但却清晰地在耳廓中回荡，谢莹舟只觉那个声音十分熟悉，她抬眼看向旁边叶无渐，但不知何时，她的周围已经空无一人，而她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
一个血红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那个身影看起来并不高，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虽然看不清她的样子，但谢莹舟却总感觉对她十分熟悉。
“吃了它。”小女孩看着谢莹舟说着。
叶无渐见谢莹舟表情扭曲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似乎在极力控制着什么，而她的眼睛已经没有了神采，眼前的景色仿佛都已经消失，她把目光投射向了遥远的虚空之地，叶无渐当机立断，拉扯抬高谢莹舟的手臂，不惜要把她的整条手臂打断，也要让她松手放开那枚白林鸟的结晶，而就在她抬高谢莹舟手臂之际，谢莹舟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包含着冰冷与警告。
看到这个眼神，叶无渐表情一窒，感觉到眼睛传来一阵巨疼，同时有两道温热的液体从眼眶流出，带着一点点血腥味，而她的身体也在一瞬间失去了力气，原本握紧谢莹舟的手也不由得松开了。
熟悉谢莹舟的叶无渐知道，这个眼神绝对不是来自谢莹舟，在谢莹舟的体内，有奇怪的东西。
“莹舟。”叶无渐眯着眼睛，眼前被血红覆盖，她又重重喊了一声，感觉一放开谢莹舟，她体内的力量又回复了。
与此同时，谢莹舟努力控制着自己，拒绝着小女孩的引诱，但那声简洁普通的话语，却好像带着让人无法控制咒文，谢莹舟抓着白林鸟结晶的手在脱离了叶无渐的控制的那一瞬，她立刻颤抖地把血红的结晶一口吞下，手掌中沾染着白林鸟的鲜血尚未变干，因为吞食的动作，鲜血染上她的嘴唇，让她的唇瓣也变成了血红。
如烈火焚烧，如热风席卷，谢莹舟眼前变成一片血红，无数白林鸟的怨念流入她的胃，融入了她的血，她的肉，她的全身。
恢复了视线的叶无渐没想到谢莹舟居然是突然直接地吞下白林鸟，脸色大变地抓住她的肩膀，一掌拍向她的胸口，想让她把刚刚吞下的那不祥之物吐出来，但后者在这一掌的击打下，却只是轻轻咳了咳，什么都没吐出来。
叶无渐只觉全身冷汗直冒，又一拳打向谢莹舟的胃部，但拳头没触到她的肚子，立刻被谢莹舟抓住，她同样是浑身冷汗，抓着叶无渐的手都在发抖。
一向冷静稳重，感情内敛的叶无渐脸上第一次直白地浮现了愤怒的神情，她看着谢莹舟，知道她被某种不知道来历的力量控制着。
谢莹舟浑身无力地靠在叶无渐怀里，虽然现在她眼前已经不像之前那样看到一片血红，但她现在耳朵依然能听到无数枉死在修仙人手中的白林鸟的哀鸣。
她觉得自己的全身血肉都在沸腾，皮肤下面有细小的蠕虫正在疯狂地往外钻，那是如白林鸟一样的白色羽毛，它们一根根往外冒出，而她的手脚的关节开始咯咯作响，膝盖关节往后拐，变成了鸟类双脚形态，她眼睛看到的景色开始变形，而脑中思绪已经爆炸，自己变成一个个光点，而又开始聚拢，那些虚幻的呓语密密麻麻地从脑海中冒出，带着强烈的怨恨与诅咒。
好恨……为什么要杀我们？为什么要杀我的亲人？……好恨……
为什么……
叶无渐面容凝重地看着谢莹舟抓着自己的手青筋凸起，脸色变成惨白，只有嘴唇那一抹嫣红，而她原本扎成辫子的头发不知为何，发绳突然崩断，而乌黑柔顺的长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白得像雪，白得无暇，就像那些死去的白林鸟的羽毛。
紧紧抓着怀中谢莹舟的肩膀，叶无渐神情凝重，伸手按在谢莹舟的小腹处，想把自己的灵气强行注入谢莹舟的体内，帮她平复体内因为吞食白林鸟冤魂结晶而汹涌澎湃的妖气。
当她的灵气刚接触到谢莹舟的身体，后者却突然猛然把她推开。
“为什么要杀我们？”谢莹舟把叶无渐推倒在地，抓着叶无渐的肩膀，神情扭曲地问道，她的瞳仁变成了跟白林鸟一样的血红，头发也变得如它们的羽毛一样雪白。
寅山君在一边看得看得惊心动魄，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它思索似得转了几圈，突然想起了什么，仰头长啸了起来，幼虎的虎啸声缠绕着一股震慑人心的妖气，寅山君希望以此让谢莹舟恢复一些神志，但后者却看都没看它一眼，相反，她看着叶无渐的神情越来越疯狂，扭曲。
“莹舟？”
“为什么要杀我们！？”谢莹舟又尖锐地质问了一声，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她的手移向叶无渐的脖子，一边质问一边掐着她的脖子，一向带着笑意的眼睛现在已经被滔天的恨意占据。
为什么要杀？因为是妖类？因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因为从小那些人就教我们，妖类必须全部消灭，它们窃取了天地之间属于人族的灵气……
叶无渐本能在心里回答谢莹舟的问题，只不过她的答案虽然没有什么说服力，但她的眼眸却变得深沉且霸道，其中红光流转，比平时让人感觉的要危险上百倍。
“莹舟。”叶无渐又简短地喊了一句，这次她的喊声中不再是原来的疑惑，而是冷酷与警告，她抓着谢莹舟的手腕，两人直直从地上站起，此时她们两人身遭似被清风裹挟，发丝与衣袂都轻轻飘动着，而叶无渐的深邃的眼眸变得危险，她的额头两边开始长出两个漆黑的犄角，淡漠的气质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邪恶，不详，就如同变成了另外一个叶无渐，
现在的谢莹舟因为吞食白林鸟的冤魂结晶而整个人失控，叶无渐只能试图用更高位的魔气来镇压她体内那股妖气，如果不行，那很遗憾的，她也只能在此地把疯狂失控的谢莹舟杀死。
寅山君感知四周突然变得不详地气氛，只觉得心头被一座巨山压着，它的虎啸声当即停止，背后的毛发都倒竖了起来，不敢去看此时的叶无渐，而是慢慢伏下身子，贴着草地，颤栗着，甚至连逃跑的勇气都丧失了。
掐着叶无渐的手立刻松开，感觉到原本淡漠的女人变得极度危险，谢莹舟本能地往后跃开，只是她好像不太习惯现在的身体一般，身形一扭，摔倒在了地面，她立刻爬了起来，直直看向半魔化，慢慢往她走过来的叶无渐。
这时的叶无渐白衣胜雪，出尘飘逸，外形仍是那个翩翩如仙子的叶无渐，但她全身缠绕着一股黑气，体内好像也被灌注了另外一个暴虐，邪恶的灵魂，她眯着眼睛，缓缓朝谢莹舟走来。
眼中依然带着强烈的恨意，只不过那股恨意似乎在被谢莹舟体内某些东西吞噬着，谢莹舟那双变成血红的眼睛，红色与恨意在慢慢褪去。
“谢莹舟。”叶无渐依旧是冷冰冰地吐出这个名字，依旧试图唤醒原来的谢莹舟，只不过她的手中，已经出现了一条长长的银色鞭子，好像对面的少女再不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她的长鞭立刻就会卷过去。
呆呆看着眼前的叶无渐，谢莹舟的眼中的恨意褪去，突然，她眨了几下眼睛，如同刚在梦中醒过来，梦中那个支配着她身躯的庞然大物已悄然离开，她看见眼前拿着长鞭的叶无渐，看着她那种邪恶，诡异的半魔化，此时正对自己散发着敌意与警告。
看到这样对着自己的叶无渐，谢莹舟彻底恢复了神志，只觉浑身颤栗，如有根根细针在刺着自己的皮肤，她自然而然后退了几步，嘴角扯动，柔弱地喊了一声，“无渐姐姐。”
沉默地又看了几眼眼前浑身发抖的谢莹舟，叶无渐确认了她已经恢复了神志，抓着长鞭的手一收，银色的长鞭消失在她的手腕处。
她微微吐了口气，渐渐褪去了半魔化的自己。
“对不起。”谢莹舟双脚发软，额角满是汗水，但还是努力维持着自己站着的姿势，她抬眼看向叶无渐的脖颈，发现那里是清晰的几条红印，低声道歉道。
叶无渐见谢莹舟道歉，慢慢走向她，只不过后者可能刚刚被半魔化的自己吓得够呛，如果半魔化不是针对她还好，但刚刚半魔化的叶无渐确实对她释放了敌意，这让谢莹舟自然而然地往后退了两步，想要避开叶无渐，只不过她此时浑身几近虚脱，只是动了一下，又歪歪地往地上摔去。
叶无渐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让她靠坐在树干休息，不发一言，沉默地拉着她还染着白林鸟鲜血的手腕，给她把脉，而很快，叶无渐发现谢莹舟的体内的妖气已经当然无存，而灵气也变得比之前强大了数百倍。
看谢莹舟的样子，可能她对自己身体的变化也不太清楚，叶无渐眉头微微皱起，不明白为什么谢莹舟体内的妖气会转变成灵气。
低头见此时的谢莹舟仍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叶无渐微微笑了笑，伸手摸了下谢莹舟已经变得雪白的头发，轻声道，“你做得很好，能恢复自己的神志。”
谢莹舟听到叶无渐安慰的话语，看到很少笑的叶无渐嘴角居然挂着微笑，已经不再是原来或冷淡，或邪恶的样子。
“寅山君，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水吗？带她去洗一洗吧，我处理一下这些白林鸟的尸体。”
“好，好。”寅山君连忙低着头跑过来，不敢再看一眼叶无渐。
叶无渐也不再停留，她起身吹了声口哨，不远处的枣红马立刻跑了过来，她又温柔地抱起浑身无力的谢莹舟，把她放到马背上，接着牵起缰绳，微笑地递给寅山君，让它咬住，带着谢莹舟去附近有水源的地方清洗。
谢莹舟坐在马背上，抿着嘴，回头看向叶无渐，后者默默地走向那些已经没有一点生机的白林鸟，不知为何，谢莹舟只觉得她的背影孤寂且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