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许青格挂了姜苔的电话就来到静安路三十七号,街边那家包子铺还在,老板还是胖胖的,笑眯眯的在跟顾客们寒暄着。
有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过来买包子,他骑着自行车,打着哈欠,隔着笼屉冒出来的白雾,许青格差点以为那是周牧野。
许青格恍惚着,眼眶发热,明明已经十年过去了,时间仿佛在这个街区静止了,明明十年过去了,好像什么都没变。
街边的梧桐树并没有粗上一圈,小区门口的大爷依然坐在保安亭里打着盹。
他悄无声息的进了小区,也没人发现。
楼道里依然歪七扭八的停着好几辆自行车,有一辆特别像当年周牧野的那辆,红黑相间,惹眼霸气。
墙壁上还是那些牛皮癣一样的小广告,花花绿绿的,明明那么难看又招人烦,许青格却像在欣赏一幅幅绝世名画一样欣赏着,看到当年熟悉的家具店广告时眼泪差点涌出来。
终于来到当年的家,还是那道破旧的防盗门。
他掏出钥匙,这是他当离开的时候,唯一带走的东西,没想到竟然还有再次用上它的时候。
门锁转动,发出咔嚓的声音,许青格止不住的颤抖。
他缓缓打开门,愣愣地站在那里。。屋子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多熟悉,甚至阳台上那株三角梅开得正盛,一如他离开的时候,只是旁边的鸟笼上没了鹦鹉。
许青格悄悄打开卧室的门,果然看到了周牧野。
这个狗东西,自己上赶着他不要,偏偏要躲到这里来自娱自乐。
许青格只觉得好笑,他惬意地靠在门上,双手环胸,说:
“需要帮忙吗?”
“卧、槽!”
周牧野一个激灵做坐起来,烟都吓掉了,差点烫到自己。
他慌里慌张地提着裤子,“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这可是我家,你能来我不能来?”
“要我把房产证拿给你看吗?这儿现在是我家,你给老子滚出去。”
许青格走过去,搂上他的腰,扬起下巴,媚眼如丝的看着他,“干嘛赶我走啊?刚才没尽兴吧,我帮你啊。”
“大早上的,别发骚。”
“你不就喜欢我发骚吗?”
“你最好别招我。”
“不招你我来这儿干嘛?”
周牧野猛地攥住他的手,眼睛里闪着精光死死的看着他,“许青格,这可是你自找的,待会儿可不许求饶。”
“谁求饶谁是孙子。”
“也不许哭。”
“这可说不准。”
“许青格……”
“周牧野……”
许青格醒来的时候,已经临近晌午。
他试着动弹了一下,浑身酸痛,像被车碾压过一遍似的。事实证明,还是不要轻易招惹忍了十年的人比较好。
周牧野不在房间,肯定在厨房准备吃的呢。
房间里还充斥着那种暧昧的气味,许青格把窗户打开,然后下床去了厨房。
他真怕周牧野那个白痴会再次把白矾当成冰糖,他可不想再喝白矾味儿的白粥了。
只是,厨房里空空如也。
“周牧野?”
人呢?他又跑了?
“周牧野!”
许青格气死了,一个电话打过去,“周牧野你找死是不是?妈的,再干一次提了裤子不认人的事老子让你死,你信不信?”
“哈哈哈,”周牧野在那边笑,“许青格,你说脏话怎么这么可爱?”
“你还笑!笑屁啊笑?”
“你总是这样。”
“我哪样了?”
“每次做完后醒来必须看到我,要是看不到就骂街。”
“知道我会这样还把我丢下?”
“公司突然有事,看你睡得死没忍心叫醒你。”周牧野看看会议室里的一大批人,就像在显摆自己有个媳妇多了不起一样,故意提高了声音去秀恩爱,“乖,等我处理完了就去接你。”
挂了电话,他笑着冲大家说,“不好意思啊各位,内人有点粘人,让大家见笑了。”
“哪里哪里,周总与尊夫人如此伉俪情深,我们羡慕还来不及呢。”
许青格挂了电话心情还是不好。他其实很粘人,很依赖周牧野,特别是每次做完以后,如果看不到周牧野就会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去了,心情非常糟糕。
周牧野以前就嘲笑他,说他每次做完以后都跟小蝌蚪找妈妈似的到处找他,如果找不到就骂人,就咬人。
有一次,周牧野看他没醒,就悄悄起身去阳台喂鹦鹉去了。许青格起来后,冲到阳台上对他又咬又骂,还打开窗户要把鹦鹉扔出去,周牧野好不容易才拦下的。
“你怎么连鹦鹉的醋都吃?”
“你把我丢下就是为了喂它?”
“昨晚忘了喂了,饿得不轻。”
“哼,活该,到现在一句话还不会说,饿死拉倒。”
鹦鹉一直都不开口讲话,无论怎么教就是不开口,连一句“早上好”都不会说。他们经常怀疑,也许鹦鹉界也有哑巴,恰好这只就是。
虽然它不会说话,但是许致远依然把它当宝贝,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全靠逗弄这只鹦鹉解闷儿了。
“它要是饿死了,许叔叔得跟咱俩拼命你信不信?”
那只鹦鹉是许致远的“新儿子”,自从周牧野把它带来,它就成了许家地位最高的存在。
“都怪你,好端端,非得送我爸一只破鸟干什么?”
周牧野搂着他的腰嘿嘿傻笑,“乖,别吃醋了。我最爱你了,亲一个。”
“滚蛋。”许青格面带羞涩的打他。
那时候,他们不敢告诉别人他俩的关系,但面对这只鹦鹉的时候就无所谓了,毕竟它只是一只连话都不会说的傻鸟。
许青格和周牧野总是当着它的面秀恩爱,以此来弥补那份在外人面前偷偷摸摸暗无天日的委屈。
他们在阳台上亲吻,互诉衷肠,鹦鹉就在笼子里直跳脚,小尖嘴把食盅叨得砰砰直响。得亏它不会说话,否则非得骂这两个人爱撒狗粮。
往事历历在目,当年的那只鸟已经不在了,爸爸也不在了。
许青格看着阳台上那只空荡荡的鸟笼发呆,总觉得有些恍惚,仿佛听见爸爸在屋内喊,“青格,你看看鸟笼子里还有水吗,别让小石头渴着。”
“满满的呢,周牧野刚给他添了水。爸,你对这只鸟比对你亲儿子还亲呢。”
一阵冷风吹来,许青格打了一个冷颤。他转头看看四周,谁都不在。
周牧野不在,鹦鹉不在,他爸爸也不在。
许致远的卧室门紧紧的闭着,许青格多想打开那扇门,问问他爸爸冷不冷,热不热,要不要出门透透风。
可是,他知道,里边早已空无一人。
他哭了,捂着双眼,泪水从指缝里流出来。
到底是为什么呢?事情怎么就会变成现在这样呢?明明一切都好起来了,怎么就搞得家破人亡呢?
是不是他上辈子真的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人,所以这一世才要遭受这些惩罚?
许青格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正如他妈妈所说,是个灾星降世,只会给别人带来灾难,谁碰到他谁倒霉。
“许青格,你不得好死。”一向温柔贤淑的妈妈这样诅咒他。
一语成谶。
他真的要死了。
许青格摸摸肚子,那里隐隐作痛。医生说,里边的那个肿瘤会越来越大,最后他会变得比怀想归的时候还丑,然后人不人鬼不鬼的死去。
他果然要不得好死了。
临死之前还能再次见到周牧野,还能再次回到这个家,他已经很满足了。
许青格擦干眼泪,回到自己的卧室,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这间小小的屋子。
如果不是衣柜上的镜子照出了他现在的模样,他还以为现在是十年前,他还是个高中生,就在这间屋子里做着怎么也做不完的试卷。
这里的一切连个位置都没有变。
衣柜里还是当年那些衣服,窗帘还是那个火烈鸟,就连墙壁上贴的海报,也都是周牧野之前贴的那些足球明星。
周牧野虽然成绩烂,但是球踢得格外好,还拿过份量十足的奖杯。球场上的他像风,像虎,像王。
他踢球赛,每射进一个球就冲看台上的许青格抛一个媚眼,惹得周围的小女生一阵阵惊呼,都以为是拋给自己的。
球场上的周牧野的确很迷人,许青格坐在看台上虽然一脸的平静,但其实心里早已翻江倒海,恨不能立马就冲进绿茵场里把周牧野拖走,找个无人的地方亲个够,摸个够,做个够。
年轻的他们总是活力四射,精力十足。
那时候的周牧野也总是说,要在没人的时候在球场上跟他来一发,“我就这样一直顶一直顶,把你顶进球门里,然后喊'球!进!啦!'”
“周牧野,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回想起以前的事,许青格自己也笑起来。他把奖杯放下,又拿起旁边的一只木雕。
那个木雕,手臂一般大小,雕的是咧嘴笑着的周牧野,雕工很差,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那是他。
别看这木雕这么粗糙,这可是周牧野的宝贝,毕竟许青格亲手给他雕刻的生日礼物。
许青格摸摸头,他头顶上那道疤还是这个木雕砸的呢。
那时候周牧野过生日,许青格提前好久就偷偷给他准备礼物了。他小时候跟爷爷学过几天雕刻,就是雕的不好。
为了这个礼物,他的手上划出了好几道伤口,周牧野刚开始发现他手上有伤的时候,还骂了他一顿。
“你怎么搞的,腿上的伤刚好,手上又弄这么多伤?”
许青格只得骗他说,是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切的。
周牧野生日那天,许青格把礼物交给他,“雕的不好,你可别笑话。”
“你手上的伤是因为这个?”
“嗯。”
周牧野心疼的了不得,握着他的手不住地说:“许青格,你对我怎么这么好呢?我以后也会对你好的,特别特别好的那种。”
结果没过两天,他就用这个木雕把许青格砸得头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