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虫灾降临
苏衡皱眉, 什么意思?!
“锦儿,你胡说什么呢?”赵国公再怎么袒护,也觉得这孩子有些过分了。
锦儿忽然就眼泪汪汪, 委屈巴巴的:“以前的郎中们只知道灌药, 没一个好人。”接下来的话就被赵国公的眼神给咽回去了。
苏衡去儿科轮转的时候, 遇到过形形色色的孩子, 有些天真烂漫,有些小小年纪就有一双成人的眼睛,处处带着戒备。
锦儿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清澈却暗藏早熟和算计, 是原生家庭内部复杂或经历过心理创伤的孩子特有的。
只是, 赫赫有名的赵国公家务,哪是他一个小小郎中可以打探的?
于是,苏衡放弃了追根究底的心思,只是劝说:“精神虽然好些, 但仍要严格休息, 病情反复不会轻易停下。”
锦儿倚在床头,视线却粘在苏衡身上,小嘴巴巴个不停:“你的胳膊怎么摔的?是不是很疼?”
赵国公看到锦儿好了些许, 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嘱咐苏衡:“衡儿,不用理他。”
苏衡转到屏风后面, 专心准备下一步的治疗方案,“小憩空间”里有全套手术器械和麻醉用品, 却没有检验设备, 不然还能验个血做个培养什么的, 当然就算有他也不会用, 白搭。
苏衡在心里叹气,又是一场硬仗。
然而,这个金贵的熊孩子并没有放过苏衡的意思,晃着小短腿,忽闪着大眼睛,状似天真:“那个叫铜钱的是你媳妇?还是通房丫头?”
苏衡手中的笔在纸页上划了一长条,深呼吸,不能和熊孩子一般见识,幸亏铜钱不在。
“听说你之前是军医,绥远城好玩么?那里是不是有很多狼群和豹子?你们营地有没有人被咬掉胳膊和腿脚的?”
“你为什么不说话?”
苏衡往耳朵里塞了两个小棉球,总算舒服了一些。
屏风并不完全隔绝视线,眼尖的锦儿看到了,转了转眼睛刚做些什么,就被赵国公勒令躺平休息。
“哼!”锦儿不甘心也没其他法子,最主要的是没力气。
很快,铜钱送来了给锦儿准备的吃食。
锦儿看着食盒直皱眉头:“阿祖爷,这不是下人才吃的菜么?”
铜钱立刻垮了脸。
苏衡即使塞着棉球也听得一清二楚,琢磨着开点什么苦药,治一下熊孩子。
万万没想到,弥勒佛似的赵国公,这位宠孙子宠得无法无天的阿祖爷,瞬间变脸:“人吃五谷杂粮,菜蔬果子,这些是辛勤劳作得来的,谁教你说这是下人吃的?”
锦儿一时慌了,但又不愿轻意认错:“阿祖爷,府上的奴们都这样讲,郎中叔也这样说,我是吃参花丸长大的,下人吃食不能入口,否则坏了药性。”
赵国公的眼神越发凌厉:“郎中叔怎么可能这样说?”
“真的,阿祖爷!郎中叔还说,苏家人治不了这水泡,如果我有个三长两短,阿祖爷太可怜了。”
这话一出口,锦儿立刻捂了嘴,糟糕,说漏了。
赵国公砰地一拍床沿,好大一声响。
铜钱和苏衡立刻感受到了熟悉的两面三刀的阴谋气息。
赵国公走到窗边吩咐道:“来人,立刻回府拿住华郎中,如果人跑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赵家一名护卫应声而去。
赵国公自己端碗摆筷,慈祥地看着:“锦儿,不可以挑,也不能浪费。”
锦儿瘪着嘴,看着食盒里的蔬菜、蛋羹和什锦肉汤,苦哈哈地看了赵国公一眼,口是心非地回答:“阿祖爷,锦儿可听话了。”
赵国公看着锦儿吃得很干净,笑得很心慰。
“阿祖爷,锦儿饱了。”锦儿脸上还很嫌弃,心里却觉着这饭菜不错,能吃下去。
事实上,只要锦儿不发热,时间就过得很快。
苏衡按照发热病人和儿童特质准备的食疗单,在锦儿面前,美味肯定谈不上,但是对肠胃很有益处,而且是少量多餐。
赵国公的吃食由赵家护卫送来,不用苏衡操心。
等锦儿吃完第三餐时,太阳已经下山了。
苏衡看着精神和气色都好转的锦儿,长舒了一口气。
再看赵国公,虽然头发已经花白,但整个人的精气神不比年轻人差,守了锦儿一日一夜,没有显出半点疲态。
“衡儿,你要不要去歇着?”赵国公将锦儿哄睡后回头,觉得苏衡才十九,偏偏老成持重地仿佛不惑之年,实在难得。
“多谢国公大人,不用。”苏衡起身致谢。
“军医,”铜钱捧着图卷走进来,绕过屏风后,抻开在矮几上,“你看。”
苏衡顿时看楞了,整个国都城四市十六大街七十二坊一百零八巷……满满当当全是红点,靠!这要如何排查?!
铜钱也很挠头,这一天忙得就没停过,流铁巷的弟兄们跑得也非常辛苦,可是……这又要如何去查?
两人面面相觑。
屏风外面,赵国公走到窗边,听到护卫来报,背着双手走到锦儿的床榻边,愤愤坐下,郎中竟然跑了!
苏衡忽然想到一桩事情:“惠民药局那边,是不是又大排长龙?”
铜钱点头:“病人实在太多,药局郎中根本应付不了,太医们也去了,但是……目前为止,已经有十一人死于水泡了。”
苏衡惊愕,这么快?!这样防范还是出了这么多人命么?
铜钱看了一眼屏风那边的赵国公,凑到苏衡耳畔,极小声地说:“惠民药局两名郎中长了水泡,临时去药局看诊的三名太医也长了水泡。”
现在,整个国都城都人心惶惶。
苏衡怔了足有五秒,心跳猛地加速。
这人为的虫灾还是来了,气势汹汹,势不可挡。
……
太医院想递消息进宫比登天还难,但是惠民药局诊治过的水泡症死了十一人的消息,却以闪电般的速度传到了邺景帝耳朵里。
这还了得?!
邺景帝立刻传太医院院判魏博,当面摔了一个砚台:“魏卿,你可知国都城这几日流言四起?你可知惠民药局外的百姓彻夜排队看诊?你可知已经没了十一条人命!”
魏博这几日过得实在煎熬,惠民药局三个主事失踪了两个,家属天天在药局门前闹,偏偏苏衡休着病假,全靠老郎中全力调度,哪知老郎中也长了水泡告病在家。
太医院的太医们,没一个愿意去惠民药局轮值,点了两个去,也染了水泡告病在家,魏博怎么也没到,会是现下的情形。
就算昨日在太医院和药局下了死令,郎中太医必须守在看诊台上,不然以渎职论处;这番强压之后,郎中和太医们忙得团团转,也应付不了潮水似的百姓。
面对邺景帝突如其来的质问,登时双腿一软,魏博差点摔倒在地,只觉得呼吸不畅,却也只能咬牙硬撑。
“回话啊,死了吗?”邺景帝立时怒发冲冠,“魏博何在?!”
内侍官福海立刻提醒:“陛下惜怒,您爱民如子,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邺景帝立刻摆出更加“爱民如子”的样子,眼神锐利地恨不得把魏博盯穿。
魏博瑟瑟发抖:“回陛下的话,事发突然,是微臣太医和郎中们都未曾见过的急症,太医们正在商议……”
“怎么,魏卿自己没主意?”
“微臣这几日皆在宫中,尚未见到病患,不能随意下定论。”魏博的汗水浸湿了亵衣,粘乎乎的很不舒服,可是如果回话不能让邺景帝满意,更不舒服的还在后面等着他。
“魏卿,你每日上午问早诊,下午一个半时辰,剩下的时间还有富余,”邺景帝眯起眼睛,掩饰过于凌厉的视线,“这些时间都不够让你到惠民药局走一趟么?”
魏博的头越垂越低,每次迈出宫门,整个人都像虚脱了一样,哪还有时间有精力去惠民药局,但这话自然不能直接回:“启禀陛下,急症来势汹汹,微臣安排太医去惠民药局轮值。”
“等太医们排除疫病的可能性,微臣才能药局参与诊治,实在是以防万一……”
邺景帝忽然就满意了,脸上却不显:“既然这样,魏卿就留在宫中,不要出去了。自古虎父无犬子,魏家郎中众多,就让你的孩子们去吧。”
魏博浑身一颤,这样凶险的急症,自家那几个医术平平的嫡子哪里诊治得了?
“怎么?不愿意?”邺景帝自然知道魏家五个儿子的底细,这种紧要关头,把他们派出去,才能逼魏博使出全身解数,不然,若真的出现在宫中,那可怎么得了?
“能为国都城百姓诊治前所未见的急症,是魏家上下的荣耀,微臣感激不尽。”魏博不假思索地回答。
“福海啊,传孤口谕,魏家郎中即刻前往惠民药局,三日之内找到有效的诊治方法。”邺景帝说完闭目养神。
“是。”福海退出书房,传口谕去了。
魏博眼睁睁地看着,越来越绝望,这下彻底被隔绝在宫中,惠民药局失控是早晚的事。
“魏卿,你也退下。”邺景帝打量着瑟缩的魏博,状似关心。
“是。”魏博应声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