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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姐弟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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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衡三人轮流驾着马车, 三匹马轮换,走了一日一夜。

    第二日早晨天空阴沉沉的,放眼望去全是乌云,本来打算慢走的他们, 不由地紧张起来。

    “这些布匹不能沾水, 我们赶路!”苏衡一句话, 三人又不得不拼命赶路。

    好在,三人经验越来越丰富, 终于在天黑以前回到了坠鹰峰营地, 等他们把布匹全部搬进药舍时,外面下起了大雨。

    “好险!”苏衡、铜钱和赵先机三个摊在药舍的地榻上,“真的是快赶死了。”

    “衡哥, 下山好开心, 回来好难过。”赵小胖一累就瞎说大实话。

    “大牛哥听了会伤心的。”铜钱笑着踢了赵小胖一脚。

    “衡哥,那姐弟俩会好的吧?”赵小胖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么瘦的人。

    “不知道, ”苏衡见过恶液质(瘦得只剩骨头, 但人还是活着的)的病人, 多半是恶性肿瘤引起的, 姐弟俩这种纯粹因为饥饿造成的,还是第一次见, “其实挺难治的。”

    “苏太医也不行吗?”铜钱体验过奢侈到食不果腹的截然不同的生活,知道饥饿的滋味儿,但是也没见过这样瘦的。

    苏衡摇头:“饿到这种程度,五脏六腑都很虚弱, 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也不知道苏行远有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案。

    ……

    坠鹰峰瓢泼大雨,绥城也一样,苏家小院被大雨冲刷得更加干净。

    客房临时充当病房, 苏行远和郑鹰两人轮换,其他人辅助,围着姐弟俩忙开了。

    夜晚时分,苏行远暂时休息,窝在卧房里拿着和苏衡一起商讨的治疗方案,再结合郑鹰熟练的、照顾病人的手法(郑鹰自己说全是苏衡教的),确定苏衡的医术不是苏家的,甚至不属于大邺的任何医派。

    早先他们在虎啸崖联合救治的时候就发现了,苏衡的医术自成体系,与苏家所有的医书都不符,却有异曲同工的效果,对于急症的处理,甚至显出更胜一筹的治疗效果。

    苏行远叹了一口气,身为医者必须观人于微,苏衡救治病人的果断与经验丰富,与自己不相上下。

    医者是个知行合一的门道,纵使背下所有医书,真正遇到病人也是眼前一黑、一问三不知,衡儿自幼熟读医书且过目不忘,又整日卧床不起,不可能有现下的行医能力。

    苏行远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现在的苏衡,不是苏家的衡儿。

    即使面对治愈希望渺茫的姐弟俩,还是在最快的时间里写完了一撂纸的治疗方案,没有丝毫犹豫和迟疑。

    听铜钱和赵先机说,苏衡为了备足药舍库房的辅料存货,甚至去虎啸崖营地赚出诊费。

    苏行远百感交集,戍边苦、守营难,这是大邺多少年来的共识,可苏衡却是第一个想到赚出诊费、用菌菇干换茶叶的戍边军医。

    听了这些,苏行远才明白,为何坠鹰峰营地的军士会那样真挚又热情地欢迎苏家;又明白,铜钱、赵先机和郑鹰把衡儿当兄弟看。

    白霜落忙完手里的事情,一进门就听到夫君哀声叹气:\"想什么呢?\"

    苏伯也从制药房里出来,想和苏行远说一下进展。

    苏行远把门窗都关上,迟疑了一会儿,又坚定开口:“你们觉得苏衡如何?”

    白霜落和苏伯互看一眼,彼此是最亲近的人,平日一个眼神就能心领神会,自然知道苏行远指的是什么意思。

    白霜落是衡儿的娘亲,哪能感觉不到儿子这天差地别的变化?

    苏伯把苏衡当亲儿子看待,硬说没发现,那是自欺欺人。

    尤其是衡儿投江被救出的那晚,三人再怎么“医不自医”,也知道,衡儿确实没了气息脉相,只是因为舍不得而多等了两个时辰。

    忽然,衡儿有了气息和脉相,却始终没有醒来。

    白霜落明白夫君的意思,是说,从今往后,他们该如何对待苏衡?

    苏伯盯着苏行远和白霜落,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如果你们觉得苏衡妖异,我拼了这身老骨头也要护着他,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孩子。”

    苏行远的眼神落在遥远的地方:“霜落,苏衡有担当、知变通,有仁心,专仁术,为了家人和病人全力以赴。这是他出生时我的念想。”

    “只是,那时他一直体弱多病,我也只能接受。”

    白霜落笑了,温柔又坚定:“苏衡是我的儿,以前是,现在也是。还记得他临走时说的吗?以后换他来保护我们。”

    苏行远、白霜落和苏伯三人交换眼神,所有的顾忌和担忧都一笑而过。

    白霜落又想起一桩担心的事情:“可是,衡儿对全城媒婆说心有所属,这可如何是好?”

    苏伯不假思索地回答:“衡儿喜欢的,自然是最好的。”

    正在这时,郑鹰站在卧房外高声问道:“苏郎中,歇下了吗?”

    “没有,”苏行远应了一声,赶紧开门,问,“姐弟俩怎么了吗?”

    郑鹰提着一个包袱:“苏家小院有没有什么特别安静的地方?”

    苏行远虽然不明白郑鹰的意思,但也知道他有与众不同的身份,就把他带到了白霜落拜供的小佛堂里。

    郑鹰进了小佛堂,找了个小桌,把包袱打开,露出一堆牌位:“您看。”

    苏行远大吃一惊,赶紧拉着郑鹰净了手,又转回去,恭敬地把牌位逐一摆好,看了又看,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有祖父祖母叔伯和母亲兄长的……

    “这姐弟俩是孤儿啊,”郑鹰打小像野草一样生长,没感受过什么关爱,对这些牌位看得极淡,忽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苏郎中,他们都姓赵啊,您看,还有赵柳氏……”

    苏行远也想到了:“郑鹰你看,年长者的牌位,做工和木料明显比其他人的好,赵柳氏的最差……家道中落得很明显。”

    “他们会不会是我们要找的人?”郑鹰的眼睛亮得惊人,“赵礼只给了自家地址,说妻子姓柳,女儿小名叫月儿,儿子小名叫石头。”

    病房里,老绣娘也是苦命人,都没有自己的孩子,照顾起姐弟俩十分精心,刚喂他们吃完两勺米糊,抱着轻轻地拍嗝,见到匆匆赶来的苏行远和郑鹰,有些诧异。

    姐弟俩对陌生人非常抗拒,只要自己能动,决不让旁人碰触,像掉进陷阱里的受伤小兽。苏行远很确定,如果不是身体太虚弱,他们的反抗会非常激烈。

    苏行远摸了一下弟弟的头,无视弟弟努力远离的姿势,轻声问道:“你是不是石头?”

    弟弟一张小脸瘦得只剩两个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

    “你是不是月儿?”郑鹰尽可能让自己温和。

    姐姐勾着头盯着郑鹰,仿佛随时要逃,一怔,然后小幅地点了点头。

    “你们阿爹是不是姓赵?单名一个礼字?”苏行远多年行医,身上有令人信任的特质。

    “赵礼,四年七个月前离开家当戍边军医。他个子不高,比我矮一些,有点瘦,对了,他的左手腕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右手食指上有一个疤……他说是被蜡烛烧的……”

    姐姐和弟弟楞住了,大眼睛里很快蓄满泪水。

    泪水足以说明一切。

    郑鹰长舒一口气,去院子里给雅公子发了一封急信,说明姐弟俩的危重情形。

    苏行远摸着姐弟俩的头,继续温和地说:“你们家人的牌位,在我家小佛堂里供着,等你们身体好了,我就带你们去见他。”

    “你们阿爹呢,和我的儿子一起,住在很高的山上,上山路很难走,身体不好撑不住,明白了吗?”

    姐弟俩能听得懂官话,却只会说方言,听了苏行远的话,明显激动起来。

    “我姓苏,你们可以叫我苏大伯,这两位是绣姨娘,她们一直在照顾你们;白日里给你们做吃食的是,是白姨。这里是我家,我是郎中,前段时间还和你们的阿爹一起给人治病。”

    “今晚如果你们好好睡觉了,吃夜宵不吐、不拉肚子的话;明儿一早,我让你们的苏二伯,给你们做个蝈蝈笼子,等你们好些了,一起捉蝈蝈。”

    姐弟俩努力点头,表示听懂了。

    “你们不会说官话,来,我们约好手势,疼或者不舒服就指哪里,想吐就这样,想拉肚子就这样……”苏行远亲眼看到姐弟俩的表情变化,这才明白,治疗方案里提到的姐弟俩戒备和沟通的问题。

    姐弟俩很努力地听,努力地记,很快就能给出准确的反应。

    横亘在他们之间那堵厚厚的戒备之墙,就这样,出现了巨大的裂缝。

    “行了,现在赶紧睡,不好起来,什么都没有。”苏行远故意说得有些凶。

    姐弟俩动着嘴巴,忽闪着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苏行远离开病房,找到郑鹰:“能不能给衡儿发一封信?”

    “可以。”郑鹰不假思索地回答。

    “既然是赵礼的孩子,我们就要使出浑身解数去搏一下!”苏行远说完,把要传达给苏衡的消息告诉郑鹰。

    子夜时分,大雨终于停了,一只黑色信鸟从苏家小院飞出,径直向山上飞去。

    作者有话要说:  苏衡的大后方稳定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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