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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章 三封书信
苏衡手忙脚乱地穿亵裤的时候, 猞猁还在一旁添乱,不是大萌爪踩裤腿,就是拿大头蹭他的腿, 好不容易整理完衣装, 深吸一口气抬头, 脸上有点烧。
雅公子已经绕过屏风, 眼角的笑意消失不见,只剩下漠然和精明。
“雅公子。”苏衡憋着一肚子情绪行礼,没办法,面对金主爸爸外加债主, 不低头不行。
雅公子静静地垂手而立, 一身灰蓝色竹纹绣的长袍,手掌宽的靛蓝色束腰,再次勾勒出极好的身段,没说“免礼”, 只是抬了抬右手示意。
苏衡起身, 等着新一波任务。
雅公子递给苏衡三份书信。
苏衡默默翻了个白眼,有什么事情不能直接说偏要写信,显摆纸贵还是字写得好?
第一封书信很简单, 让苏衡把药舍自制的那些库存都摆出来, 逐一介绍。
苏衡瞥了一下屏风,动作麻利地搜罗了一个大背篓的东西, 在桌案上摆开:“雅公子,您看。”
雅公子走到桌案旁, 静静听着苏衡介绍。
“小纱布, 可以按压止血, 敷药, 如果用油脂浸泡,还能不沾伤口。”
“绷带,用来包扎,裹在纱布外面止血,较轻的骨折复位,肋骨骨折的可以用弹力绷带固定复位……救治外伤病人,必不可少。”
“口罩,阻挡飞沫;隔离衣,隔绝血液之类的溅到身体上;粘胶手套,可以保护医者不被疫病传染……这些在疫病盛行时,非常有用。”
“……”苏衡随意把图样给铜钱和赵先机,到底做了多少,心里也没数,逐件介绍才发现,他俩真是帮了他的大忙,只是介绍得口干舌燥。
安静的几乎让人感觉不到的雅公子,忽然拿起一个口罩,戴在苏衡的脸上,用眼神示意不要动,又静静地注视着。
苏衡不明所以,一脸懵。
雅公子看着口罩,隔离衣,再看着只露一双眼睛的苏衡,眼前不断浮现出不属于自己记忆里的画面:悬在头顶上方的光线柔的灯,泛着银色光泽的针勾,同样戴着口罩、同样视线温和的外露眼睛……
然后一阵天眩地转,头疼欲裂……雅公子踉跄一下,还没快步走到屏风边,就忽然摔倒。
苏衡的身体反应比大脑更快,伸手一把扶住雅公子,抱了满怀,急忙探了鼻息,摸了脉搏,确定他生命体征平稳,只是突然晕倒。
不知为何,明明晕倒的是雅公子,苏衡却觉得自己呼吸急促、心跳加速得像要心脏病发作一样,不对劲,不能这样,一遍遍告诉自己,雅公了只是眼睛像钟昕,他不是钟昕!
多年行医的直觉告诉苏衡,应该把雅公子放在竹榻上,让他好好休息;可自己的双手仿佛有主见,一点也不舍得放开,双眼更是盯紧了,生怕一眨眼就会消失一样。
而大脑更加失控地叫嚣,拉开面纱,看看雅公子到底长什么样?!
苏衡的内心激烈拉扯,一边警告他要立刻松开,一边却执意继续抱着,把雅公子紧紧揽在怀里不松手。
就在他内心纠结的时候,雅公子缓缓睁开眼睛,浓密的睫毛像飞羽一样,漆黑的眼瞳里映着焦躁不知所措的苏衡。
“公子醒了?”苏衡的理智终于占了上风,抱起雅公子放在了竹榻上躺好,后退一步站好,意外发现,雅公子白晰纤长的指尖捏着自己的宽袖边缘,这……是什么意思?
两人就这样凝望着对方,时间仿佛静止了。
苏衡能感受到雅公子的眼神里透出许多情绪,却不知为何,他始终一言不发;他是对所有人都这样?还是只对自己这样?
苏衡使劲摇了摇头,试图把满脑子乱糟糟的思绪甩出去,急忙打开第二封书信,是让他清点苏家秘药,做个详细的清单。
急于找事情做的苏衡几步走远,挣开了雅公子的手指,翻箱倒柜地盘点药舍,爬上爬下、在空间里几进几出,拿出记事纸页,刷刷地写,花了足足两刻钟才清点完毕。
苏衡拿着纸页递到雅公子手边才想起来,完蛋,他没有拿毛笔写在宣纸上,这精明得九尾狐一样的雅公子会不会看出什么来?
没想到雅公子随手接过,没有一点停顿,仿佛习以为常,看完后随手收进宽大的袖子里,又继续看着苏衡。
苏衡悄悄眨了眨眼睛,实在摸不透雅公子到底想做什么,两个男人一直面对面盯着,又让人说不出的尴尬,立刻拆开第三个信封。
第三封信是简单粗暴的问题:你与魏仁的医术哪个更高?苏家与魏家的医技哪个更高?
苏衡困惑地看了雅公子一眼:“大邺医科分九大类,我能胜过魏仁的是刀针科和外伤急救,其他的没比过。”
“”至于苏家与魏家比医技,据我所知,十年前,苏家就远胜于魏家。只是,家父的心思都用在治病救人上,而魏家精于打点人情世故,官途更顺畅。”
“我自幼体弱,连大门都不怎么出,知道的有限。如果雅公子有心探访,可以向多年前的故人们打听。”他向来实话实说。
雅公子微笑着从竹榻上起身,慢慢走到苏衡面前,摘了薄薄的面纱,不远不近地站着。
苏衡不明白雅公子为何要这么做,只能呆呆地注视着,和第一次照镜子的时候同样震惊,脑子里所有关于古代美男子的名字和古文,山呼海啸似的刮过,久久不能回神。
雅公子又拉着苏衡的袖边,躺回竹榻上,嘴角微弯地闭上眼睛,片刻后,猞猁也跳上了竹榻,倚着膝盖打着小呼噜。
苏衡这才反应过来,哦,他俩要在这儿睡午觉?
整个人的情绪又分成两个极端,一边在愤怒咆哮,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金主爸爸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不说话?开口说个话会死啊!!!
另一边又很愉悦,之前不知道在哪个杂志刊物上看到的,动物愿意亲近安静又温柔的人。其实骨子里,雅公子就是这样神秘又美好的人吧?
等苏衡摆脱了两种极端情绪,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刚才那样混乱的状态,竟然还给雅公子盖了薄薄的夏凉被。
闭上摄人心魂的眼睛时,雅公子就是画中安静美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第六感超强的小仙女能猜到为什么叫“雅公子”?
第042章 爱吃不吃
苏衡回过神来才发现, 已经盯着雅公子太长时间了,为了避免自己失态,瞬间进入“小憩空间”, 明明累极了, 却枕着双臂没有半点睡意, 脑袋里乱糟糟的, 心慌得厉害。
无奈之下,苏衡又出了空间,继续坐在竹榻旁,瞪着雅公子, 随手玩猞猁耳朵竖起的那撮黑毛, 见毛耳朵立刻一抖一颤的,就很愉快。
雅公子即使睡熟了,脑海里还是阵阵旋晕,让人分不清是梦里还是现实, 一直晕得厉害, 偶尔还夹杂着熟悉的说话声、脚步声和金属碰撞的响动,直到视野逐渐清晰却仍有一些模糊:
“小苏啊,这位就是钟昕, 本院公益运营处的干事, 和你是校友,不过你是临床医学, 他是国际贸易专业的……”一位头发花白的医生,领着他到了口腔科。
“王主任早, 钟干事早。”
钟昕看着眼前年轻英俊的实习医生, 心里直犯嘀咕, 王主任怎么让一个菜鸟给他看牙?
“小钟啊, 别看小苏是实习生,拔智齿的水平还是很高的,轮转过的外科都抢着要他,你放心吧,我还要去赶一个研讨会。”王主任交待完事情就匆匆离开。
“钟干事,躺在牙科床上,张嘴,啊……让我看看你的牙……”悬在头顶上方的光线柔的灯,泛着银色光泽的针勾,戴着口罩、温和沉着的双眼……
小苏?
下一刻,雅公子从黑暗眩晕中醒来,微睁的眼睛,与苏衡四目相对,立刻从衣饰和环境区分出现实与梦境……他们都姓苏……真巧啊。
两双眼睛都大而清澈,可以从幽黑的瞳仁里看到彼此,分明都是陌路相逢,为什么眼神里都藏着千言万语。
苏衡回神最快,迅速移开视线,之前在空间睡不着,出来后心绪起伏。
本以为穿越大邺对他而言,是强行一键复原,就此隔绝钟昕的一切,除了治病救人、重振苏家,他再没其他念头。
没想到下山路上只是一双相似的眼睛,就把他吃了不知道多少药、去了多少次心理门诊才深锁心底的记忆,关于钟昕死去时所有的记忆,轻而易举地翻了出来。
就像心理医生说的,越想忘记越刻骨铭心。
苏衡只怕这次穿越,是一场没有尽头的轮回,一愁莫展。
雅公子诧异地注视着苏衡,分明是个奋勇向前的人,为何突然就愁眉不展、整个人都被悲伤和迷茫笼罩?
头又习惯地疼了起来,疼得他皱紧眉头,不得已拿手捂了脸。
苏衡努力回避,却发现做不到无视旁人的痛苦,轻声问:“头疼?”
雅公子愕然,表情有一瞬的空白,从小到大近身少侍那么多,从来没人发现自己有头疼的毛病,忽然被看穿让他惊慌又无措。
苏衡拍了拍雅公子的肩膀,发现他身材颀长,肩骨肌肉还挺结实的,并没有养尊处优的单薄,“下塌来,我给你按一下。”
雅公子从没被人这样随意地拍过肩膀,脸上的惊愕更多,不明白“按一下”是何意?
猞猁突然扑向苏衡,龇牙咧嘴地低吼出声,拦在了他和雅公子之间,像头护主心切的忠犬。
苏衡迅速回神,立刻倒退几步杵在角落里,麻利地给猞猁倒了清水取来肉干,又一次对上了雅公子的黑眼睛,问:“雅公子,中午吃些什么?喝清茶吗?”
雅公子没有回答。
得,什么人养什么宠物,猞猁是个傲娇货,主人就是个傲娇货次方。
苏衡从柜子里取出粗糙的白瓷茶具,就着布庄送的绿茶,煮出一壶清茶,倒了一茶盏,都放在茶盘上,端到雅公子面前:“戍边营地调料稀缺,只有清茶。”
“雅公子,我去食堂取些吃食来。”说着,就退出药舍。
苏衡转身,长舒一口气,药舍里的气氛太诡异了,还是外面的阳光好,一扭头就看到左顾右盼的铜钱,立刻走过去问:“雅公子来,刘大人知道么?”
“雅公子带着采药文书来的,刘大人亲自招待,少侍清明去东边绝壁采药,他要求在药舍休息。”铜钱赶紧解释。
“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我说了,说了好几次,你都没听见。”铜钱委屈巴巴的。
苏衡无语望苍天,大概是被沙袋抛接晃晕了脑子,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常:“那他们什么时候走?”
“不知道,”铜钱对雅公子充满敬畏,根本不敢多问,“就算问了,他也不回答。”
苏衡再次腹诽,说句话会死啊?
“少侍清明出发前嘱咐我和刘大人,雅公子喜静,除了你,不要让任何人在药舍附近徘徊。”铜钱也摸不透。
“行吧,我去食堂拿些吃食进去。”苏衡光听这些,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铜钱犹豫片刻,鼓足勇气说:“衡哥,雅公子只吃清明少侍准备的东西,食堂里的……”
“爱吃不吃。”苏衡大步离开,一路上又被热情的军士们夹道欢迎,走进食堂发现,刘大人正在里面等自己。
刘钊正发愁,一见苏衡来了,立刻招呼过来:“苏衡,他吃什么?”
“啊?”苏衡回答得特别直白,“不知道啊。”
“他指名住在药舍,你不知道?”刘钊戍边快十年了,第一次接到兵部特批的采药文书,要不是拄着拐杖,真的吓得腿软,“昨日下午到的,不管铜钱送什么进去,都原封不动退回来,连白水都没喝一口。”
“真怕他饿出好歹来。”
“……”苏衡听完刘钊例举完送进去的吃食,很有骂人的冲动,这里是戍边营地,又不是国都城的樊楼,哪有这么多好吃的?饿死拉倒。
思来想去,虽然生气,但也不能饿着金主爸爸,毕竟绥城苏宅还靠他保护呢。
苏衡招呼陈牛:“大牛兄,你总说刀工了得能做鱼脍吗?”
陈牛立刻来了兴致:“那是当然,咱以前好歹也是个大厨!”
苏衡只当没听见“大厨”两个字:“我们养在盆里的大鱼呢?挑最鲜活的那条,片成鱼脍,再要一口小锅和大油。”
作者有话要说:
某南不厚道地笑了:苏衡,乃真是操心的老妈子命。
第043章 沸腾鱼片
半个时辰以后, 坠鹰峰营地的食堂里飘出一阵诱人的鱼肉香气,勾得正在操练的军士们频频出错,偶尔还能听到陈牛的大嗓门:“军医, 再让我尝几口, 真的, 我觉得还能再改进!”
“军医, 我做的鱼脍,再让我吃一片,一片就好!”
“什么?!军医,还要再片鱼啊?为什么啊?”
“我片!我片还不行吗?”
食堂里, 铜钱、苏衡、刘钊每人一双筷子, 正襟危坐地品尝“沸腾鱼片”。
铜钱除非吃鱼丸子,否则每吃必梗鱼刺,但是这片得薄如蝉翼的鱼片花,经过沸油大料的浇灌、大火翻炒, 鱼香料香, 放到嘴里,真的好吃到连舌头都吞下去的地步。
刘钊自从踏上戍边之路,就再也没吃过鱼脍了, 这样烈油烹熟的鱼脍更是第一次吃, 不知不觉就半条鱼下肚了。
如果每日都有一顿“沸腾鱼片”,戍边好像也没那么辛苦了。
苏衡只吃到了几片, 剩下的全都进了陈牛肚子里。
“军医,已经很好吃了。”铜钱吃得满眼小星星, 这么好吃的鱼, 好想让娘亲也尝尝。
“衡儿, 这已经不是好吃能形容的了。”刘钊不明白, 苏衡还有哪里不满意。
“军医,还要片几条鱼,尽管说!”陈牛为了能多吃两口豁出去了,但是去库房转悠一圈后,又跑回食堂,“军医,只剩两条鱼了。”
“这样,鱼脍片法不变,片完以后加入鸟蛋清和少许盐抓拌均匀,静置一刻钟,然后大火大油加大料和酒,旺火快炒,鱼脍卷起退红,关火出锅。上面撒白芝麻和绰过水的野菜。”苏衡嘱咐道。
“是!”陈牛转身进厨房。
“不准偷吃!一片都不能吃!”苏衡认真嘱付。
“啊?为什么啊?”陈牛觉得自己白激动了。
两刻钟后,苏衡提着加了盖的大食盒,走进药舍,见雅公子正揽着猞猁,茶盏已经空了,不知为何,忽然松了一口气,大步走近:
“雅公子,我做的沸腾鱼片,您尝尝?”说完,把食盒打开,鱼肉香气就弥漫在整个药舍里。
“我一直守在厨子旁边,这是鲜鱼做成的,味道不错。”苏衡边说边递了碗碟筷子过去,给雅公子摆好。
雅公子接过筷子,望着鱼片的眼神颇有深意,片刻后,示意苏衡先吃。
苏衡挂起职业笑容,在转身的瞬间磨了一下牙,靠!竟然还要当试毒的?!压着怒火,用筷子挟了一片鱼放进嘴里,感觉这次的味道最完美。
过了十分钟,雅公子用筷子挟了一片最小的,放到嘴边,先抿了一下,又过了一会儿才整个放进嘴里,细嚼慢咽,然后继续重复上述步骤。
苏衡要努力压抑自己的双手,才能忍住把这货扔出去的冲动,默念到五百才心平气和,惊讶地发现,这么长时间,雅公子才吃掉了三分之一的鱼肉。
“雅公子,不合胃口么?”
雅公子伸手指了一下空空的茶盏,黑亮的眼睛凝望着苏衡,隐隐有笑意。
苏衡的心没来由地跳快了几拍,随后认命地又烹了一次清茶,倒满茶盏。
雅公子没有伸手拿茶盏,只是在上面挥了挥手,又看向苏衡。
“……”苏衡垂头丧气地取来两个茶壶,左右相倒,很快把茶汤晾温,再倒入茶盏,推到雅公子手边。
雅公子绽出浅浅的笑容,笑意直达眼底,接过茶盏啜饮一半,又继续吃鱼,眼角微弯。
苏衡在一旁站着,体会到了清明少侍的不易,再次腹诽说句话会死啊?
最后,雅公子停箸时,鱼肉剩下三分之一,清茶喝了两壶,向苏衡微笑点头示意。
苏衡长舒一口气,总算把这傲娇货次方哄好了,赶紧收拾好食盒茶具,大步走向食堂。
食堂门口三个人伸长了脖子,视线齐刷刷地盯着走来的苏衡。
“衡儿,他吃了吗?”刘钊生怕雅公子饿出个好歹来,拄着拐杖竟然冲在了第一个。
“吃了吗?”铜钱接过苏衡手中的食盒茶具一看,“衡哥,你怎么知道雅公子吃什么?喝什么?”
陈牛激动得直拍苏衡肩膀:“军医,你怎么这么厉害呢?”
苏衡咝了一声,迅速避开了陈牛的第二波“如来神掌”,实话实说:“我猜的,没想到竟然猜中了。”
刘钊的表情有些微妙:“我怎么就猜不到呢?”把营地所有品种的吃食,包括苏衡新做的,全都做了一份。
苏衡的眼神有些玩味,沸腾鱼片配清茶这种吃法,其实是钟昕那个怪胎喜欢的,他也只是无计可施的最后一招,这话当然不能说出口。
所以,他换了另一种说法:“不论雅公子原本是哪里人氏,他的衣着打份和言行举止,都是国都城极贵之人的作派,最近几年国都城从宫内到宫外,都流行吃鱼脍。”
“吃鱼脍最不讲究的要佐八大料,讲究的甚至需要十二或者十六味配料,我们营地没有,生吃肯定不行,所以才用沸油烹制,吃得安全,不让水虫有入口的机会。”
“至于,清茶也是一样,库房里总共才那么一点佐料,还是留着烧菜使吧,只要雅公子愿意喝,那就是最好的茶汤,是不是?”
“高!”陈牛、刘钊和铜钱同时竖起大拇指。
没多久,陈牛又苦着一张脸:“军医,今天这么一做,把病患餐的鱼都吃掉了,最近山上局势紧张,再想去抓鱼就难了。”
苏衡去大缸木桶那里走了一圈,长叹一息,开口:“那我现在再去捞一些回来。”
“我也去!”铜钱立刻要求。
“路上多加小心!”刘钊既无奈又担心,“让郑鹰跟你们一起去。”在这紧要关头,雅公子突然出现,实在是忙中添乱,而且他还不明白,到底什么重要的草药能让这样尊贵的人亲自上坠鹰峰来?
苏衡和铜钱稍作准备,背上木桶和竹篓,策马驰离营地,直奔山涧;隐在暗处的郑鹰背上箭囊,几乎同时在茂密的树林里跳跃出营,紧紧相随。
第044章 清明重伤
一路上, 铜钱骑马冲在前面,苏黎紧随其后,时刻注意四周环境, 好在一直驰到山涧小溪边, 都是鸟啼虫鸣, 平静得很。
溪水湍急没到成人膝盖下, 水底是冲刷得很光滑的鹅卵石,也不知道哪来的大鱼,甩着尾巴在水草和石间游来游去。
两人秉持速战速决,也不管鱼大鱼小, 把背篓和木桶装满, 立刻上马回程。
忽然就听到身后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叫声在山涧回荡,惊起一群飞鸟。
铜钱立刻勒住缰绳停下:“衡哥,你先回营地, 我去看看, 很快回来。”
苏衡在外科病房多年,外伤疼痛的叫声听过许多,这样凄厉得让人头皮一麻的还是第一次听到, 翻身下马, 把背篓沉在溪水中,又把木桶放在树荫下:
“一起去, 如果有人受伤,救起来也更快。”
可是两人循声找寻一段时间后, 惨叫声变弱了, 再往里面追了一段路, 声音彻底消失了。
铜钱下了马, 爬到了一棵参天大树的树顶,左右环顾以后又下来,满头大汗地说:“衡哥,附近全是差不多的大树,完全看不到人,还找不找?”
“太阳快下山了,我们现在不返回的话,山路夜行容易坠崖。”
苏衡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的特长在医术,野外项目完全外行:“铜钱,你老实说,方才那样的情形,你们平日会如何处置?”
“我们出营捕鱼本就冒了很大风险,”铜钱答得很坦率,“应该即刻返回,不然,不仅救不到人,还可能把自己搭进去。”
“还有,敌军有时候会在附近设诱铒,有时候是孩童,有时候是妇人,两年就有军士因此被俘,受尽严刑拷打,最后丢了性命。”
“刘大人再三嘱咐我们小心,也有这个原因。如果我们不能按时回营,按弟兄们的行事,肯定会半夜搜山寻找,后果……不堪设想。”
苏衡皱紧眉头,这里是大邺的边境线,湖光山色的背后隐藏着瞬息万变的危险。
他不由想到去虎啸崖出诊那次,陈牛和弟兄们冒险出营半路接应的事情,那是他们堵上了军营前程的孤注一掷,这样的事情不能再发生第二次了:“行,回去吧。”
铜钱翻身上马。
苏衡刚上马,一只蓝色长尾雀从林子里飞出来,绕着他飞了几圈,最后落在他的左肩,咦,它看着好眼熟。
长尾雀啄了啄他的脸,突然飞走了,过了一会儿又飞回来,如此来回了三次。
苏衡和铜钱两人互看一眼,它是在带路?
“跟去看看?”
铜钱想了想:“两刻钟时间,我们必须返回。”
“野外都听你的。”苏衡太了解“术业有专攻”的意思,跟着长尾雀往里走。
铜钱迎着夕阳笑得特别灿烂。
一刻钟后,铜钱率先发现了林地里的血迹和掉落的背篓,跟着血迹又寻了一路,看清了奄奄一息的重伤病人:“衡哥,是少侍清明!”
苏衡简单检查了一遍,发现他全身多处骨折,生命体征微弱,还不等他开口,铜钱已经折了好几根粗细刚好的树枝,递给他固定骨折部位用。
这孩子真是太聪明了!
苏衡向铜钱比了个大拇指,迅速固定好骨折的部位,忽然意识到更紧急的事,大喊出声:“郑鹰在吗?”
郑鹰像鬼魅一样出现:“军医!”
“拿出你所有的本事,立刻通知刘大人,尽快赶回去尽全力保护雅公子,可能有一场恶战!”苏衡在固定骨折部位时,看到清明十根手指的指甲被拔去了六个,这是被刑讯了。
“是!”郑鹰瞬间消失。
“铜钱,你尽快把背篓和木桶运回去,这事情你擅长。”苏衡在铜钱的帮助下,背起昏迷的清明,又嘱咐,“我想法子把清明运回去。”
铜钱想了想:“衡哥,你把背篓和木桶运回去。我家在无山当那边的大草原上,马背上运病人我有经验。”
两人轮换着,把清明背到了拴马的地方。
铜钱按着清明的身长,给马匹身上绑各种绷袋和布巾,然后在苏衡的帮助下,把清明妥善地固定住。
苏衡检查一遍没发现任何缺点,凑到清明耳畔高声说道:“清明,坚持住!雅公子还等着你回去呢!”
……
与此同时,药舍里的雅公子揉着猞猁沉思,非常确定自己第一次吃到沸腾鱼片和清茶,但这莫名的熟悉感盘桓不去,仿佛在久远以前就这样吃过。
那时,似乎也这样一个人陪在他身旁,耐心又细致,不需要言语,就能明白他的心意。
何时何地?
那人又是何等模样?
像模糊的残影,越想记起越模糊不堪;又像紧握手中的沙子,越想抓紧漏得越多。
雅公子闭上眼睛,被中成药和药材的味道包围,听着猞猁的呼噜声,指尖掌心是柔软的皮毛触感,心里有着莫名的充实感,又是一种微妙的体验。
连续六个月的奔忙,殷离国的铜矿契约已经到手,与燕宛国的五千匹良驹订单也以极优惠的价格拿下……这些日子里,因为前期布署调查得力,他睁眼就能花去万两白银千两金,闭眼也能日进万金。
现在,就只剩下清明的采药任务还未完成。
刚到六月,运宝司预定五年内完成的交易,他就已经全部完成,把采到的药草送回国都城,就能暂时离开大邺,去其他国家游历半年。
虽然去哪个国家还没想好,但也只是打开舆图勾画一下的事。
毕竟,白银黄金珍珠夜明珠猫眼石……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上呈给户部的帐册上的数字而已。
在大邺,见过“雅公子”的人,从达官显贵到黎民百姓,十之一二;而知道“大邺财神”的只有手握重权的大臣,以及宫墙之内的贵人们;知道雅公子就是大邺财神的人,两只手数得过来。
知道称为“雅公子”原因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雅公子的指尖挠着猞猁的下巴,此行采药探路的准备非常充分,少则半日,多则一日,清明就能采药回来。
天色已晚,清明为何还没回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第045章 营地遇袭
夕阳西下, 将山峦附近的天空染成一片渐变绯色。
陈牛又蹲在营门外伸长脖子当大鹅,看了又看:“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扑楞楞一阵响动,一只信鸟啾啾叫着落在高高营门的顶端, 似乎是飞累了歇一下脚, 然后又径直飞向正在监督操练的刘钊百夫长。
陈牛一路狂奔:“刘大人, 信鸟!”
刘钊急忙伸手, 让信鸟落在右手腕上,从鸟腿上取下一根细小的麦杆,拆开后看到极小的纸条,眼瞳剧震, 整个人:“少侍清明采药遇袭, 保护雅公子。苏衡”
刘钊走到校场的高台上,高声嘱咐:“全体军士有!”
“在!”军士们高举长矛,凛然回应。
“关闭营门,铠甲上身, 枕戈待旦!”
“是!”
“所有暗哨出动, 一里一报!”
“是!”
五分钟后,训练有素的军士们已经披挂完毕,各归其位, 把坠鹰峰营地的武力值和防御值瞬间拉到了顶峰。
刘钊率领一队精英, 隐藏在药舍周围,凑到陈牛身边嘱咐几句。
陈牛立刻消失在附近。
刘钊的心慌得像擂鼓一样, 天色不早了,苏衡和铜钱怎么还没回来?这事发突然, 要不要去和雅公子打个招呼?
可是, 少侍清明离开前说过, 雅公子除了铜钱和苏衡谁也不见, 他这样进去算不算硬闯?
思来想去,刘钊还是拄着单拐慢慢走到药舍门边,天色渐晚,药舍还没掌灯,非常安静。
“雅公子?”刘钊尽可能轻声问。
药舍里没有回答。
“雅公子,军医苏衡方才传回消失,清明少侍遇袭,营地可能有危险,还是让我们进药舍保护为好。”
仍然没有回答。
刘钊推了推药舍门,发现门从里面栓上了,这……可如何是好?
陈牛悄摸靠过来,低声问:“大人,不进去?”
“雅公子不让进,我也不敢进,这冲撞之罪也不是小罪名。”
陈牛的倔牛劲一下上头:“冲撞总比遇险好吧?”说完就掏出匕首从门缝插进去,硌住门栓,一点点地移开。
“咣当。”一声响。
陈牛冲进去一看,一双牛眼差点瞪脱眶:“人……人……刘大人里面没人!”
“什么?!”刘钊慢两步进去,药舍里什么都不缺,唯独不见大活人,“他去哪儿了?”
陈牛蹲在地上仔细找了一遍:“有灰色兽毛,没有脚印,没有格斗痕迹……药柜边缘有兽抓痕迹……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刘钊死死握住单拐,用尽克制力才没让自己摔倒,脑袋里空白一片。
郑鹰以最快的速度赶回营地,飞奔入营找到陈牛和刘钊,气喘吁吁地问:“二位大人,雅公子还好吗?”话音刚落,就看到了空空如也的药舍。
陈牛和刘钊两人的脸色比纸还要惨白,满头大汗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刚才不见的,没人看到他出营。”刘钊勉强维持镇定。
郑鹰立刻飞身上树,在高高的树冠之间穿行,沿着营地的外缘奔跑了一大圈,在山上路人行走、骑马奔驰和驾车前行,在崎岖的山路上都快不了,就算一个时辰,也走不远。
这个时候在山中行路必定要有火把,不然容易发生意外。
可他跑完都没看到任何火把、马匹、马车和行人,又纵身下树,报告刘钊:“大人,一个时辰以内,无人上山下山。”
“嗖!嗖!嗖!”三支燃箭毫无征兆地落在跑马场。
一阵嘈杂的鸟叫声,更多支燃箭射入营地,射中了木屋顶和草棚,迅速燃烧起来;被箭射中的军士们嚎叫着满地打滚。
“火攻奇袭!”哨位高喊出声,“水龙防御!”
陈牛和郑鹰同时回头:“来了!”
刘钊三两步走出药舍关上舍门,高声嘱咐:“赵先机保护药舍和医舍,这里面都是军医的心血!”
“是!”全身覆甲的赵小胖,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两个手臂上全是□□装置,第一次应战既激动又害怕,胸膛急促起伏着,“药舍医舍由我守护!”
“水龙开启!”营地各个方向的木屋顶移开,几支庞大的木筒升起,向各个着火点喷射加压后的水柱,“全营防御。”
水柱在空中飞舞,营地的着火点迅速被水柱扑灭,军士们身上的火也迅速被其他人扑灭。
刘钊高举号旗:“投石器准备,按哨兵号旗进攻!”
郑鹰迅速站到最高的哨位上,从燃火的箭身精准计算发射地点,一边高高举起三色信旗,不断变换姿势和旗色,向各处暗哨传递行动方位。
隐在密林里的高大投石器被军士们推出来,巨石上机,跟随郑鹰信旗,一次又一次发射巨石,每次发射都能听到令人心惊的撞毁声和惨叫声。
三波投石攻击后,再也没有燃箭射入营地。
陈牛冲到跑马场趴下,耳朵贴地听了一会儿,高声喊道:“一队重骑兵,一队轻骑兵,一辆囚车!”
刘钊毕竟是久经考验的百夫长,不再挂心没人的药舍,囚车意味着活捉任务,对方攻势越猛,越代表他们没能抓走雅公子。
对他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
突袭一刻不停,陈牛话音没落多久,营门外的山路上已经能看到领头的骑兵,银色铠甲映着火光与紧凑的摩擦声一起,以极快的速度冲向营地。
郑鹰不断挥舞摆动号旗,最后双手伸展猛地向下一挥。
“喀啦啦……”一声巨响,营地外两百米的地面突然出现大范围的地陷,底部是整齐向上的长矛。
及时停住的骑兵们,侥幸活命,没停住的骑兵们落入地陷,骑兵队瞬间消失了一半,惨叫声和马嘶声此起彼伏。
停住的骑兵们又绕过地陷处,继续向前。
“火龙嘴!发!”刘钊一声令下。
地陷与营门之间的平地,突然伸出许多细竹筒,同时喷出燃着的火油,目标非常明确,没有重甲保护的马腿。
骑兵队立刻乱成一团,人叫马嘶以后,再也没有进攻的骑兵。
陈牛再次趴在跑马营的地面上,听了又听,同时高举左右双拳。
清脆的铜锣声几乎同时响起,鸣金收兵,代表营地大获全胜。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定时更新。
第046章 藏身柜
“军医!你看营地有火光!”铜钱远远看到营地方向, 燃起火光,“营地真的遇袭了!”
“驾!”苏衡用力一挥马鞭,“我先回营地!”
“好!”铜钱应道。
苏衡一鼓作气策马到营门外, 被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场面惊呆了, 陷坑里一双双瞪大失神的眼睛, 一个个被刺穿的躯体, 浓烈的血腥味扑而面来。
“军医回来啦!”陈牛大嗓门一声吼。
苏衡目瞪口呆地注视着地陷消失,竹枪重回地下,碎山石铺就的地面又重新出现,除了上面隐约可见的血迹、被俘获的骑兵们, 很难想象刚才炼狱般的场景是真的。
他在营门进出那么多次, 怎么也没想到隐藏着这么多机关。
“军医,快进来!”陈牛热情招呼着。
苏衡高举腰牌策马驰入营地直奔食堂,在军士们的帮助下,活鱼都养到大水缸里, 然后又骑马直奔药舍。
刘钊和赵先机两人并排守在药舍前面, 看到越来越近的苏衡,脸上的表情精彩至极。
“报告军医,赵先机守护药舍医舍, 没有药材损失, 我没受伤!”赵先机骄傲极了。
“干得漂亮!”苏衡用力一拍赵小胖的肩膀。
刘钊先上下打量苏衡,确定他没有受伤松了一口气, 然后面露难色,示意借一步说话。
苏衡的心陡然提起来, 雅公子出什么事了?!被抓走了?!
不对, 刚才营地外的囚车是空的, 这场偷袭恶战, 明显是营地大获全胜,肯定是保护好了雅公子。
这样想着,苏衡冷静下来,嘱咐道:“弟兄们,赶紧互相检查,凡是受伤的全都到医舍外集合。”
“谢军医!”军士们看到苏衡回来,就觉得伤好了一半。
“小胖,你到营地四处走走,”苏衡继续嘱咐,“受伤越重的,越没有力气大喊大叫,先把伤重的用担架抬进医舍。”
“是!”赵先机激动极了,衡哥说的真是太对了,立刻颠颠地跑开了。
苏衡等小胖走远了,才和刘钊走到药舍边缘,等他说话。
“雅公子不在药舍,我们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刘钊的嗓音抑制不住地颤抖,“你进去看看,我们该怎么找?”
“刚发现他不见了,营地就遇袭了,我们没时间找他。”
苏衡冲进药舍,关上舍门,把所有蜡烛都点上,深呼吸三次,环顾四周:茶盏茶盘一应具全,茶盏空了;药柜橱柜整整齐齐,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地上有一些猞猁的灰色毛毛,雅公子随行物品箱笼都整齐堆在靠墙和屏风后面。
就好像……雅公子一个人待闷了,带着猞猁出去散步了。
“雅公子?”苏衡听到自己的嗓音不稳,心跳快得离谱,“你在哪儿?”心乱如麻,就算他出去,按他傲娇又闷骚的性格,也该留个纸条。
正在这时,屏风后面的箱笼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扣环声。
他循声找去,看到箱笼在屏风的投影像木制机关一样,伴着金属环扣声,越来越大,直到整个人那样大。
苏衡的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奔过去,差点撞倒屏风——雅公子优雅从容地从箱笼中走出来,猞猁从另一个箱笼里走出来,还蹭了蹭他的腿和手。
这是什么?!
两个大小不一的箱笼由一系列切割整齐的上好木料做成,折叠整齐时就是普通大小,里面可以容下一个人,外表完全看不出来,但是靠着金属环扣相连,可以变成容积很大的木柜。
这……只有奇思妙想可以来形容了。
苏衡看到雅公子平静无波的脸庞,几乎下意识地扑过去,把他从上到下检查一遍,注视着无辜又带着一些调皮的黑亮眼瞳,之前几乎将他吞噬的暴躁和混乱,消弥干净。
“没事就好。”
苏衡意识到自己失态,急忙退到屏风外,正要低头禀报,却被雅公子握住了手腕扶起来。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铜钱清亮的嗓音:“军医,我回来了,人放哪儿?!”
“放到一号医舍!”苏衡答完,转头直视雅公子,“清明伤得很重,我也没把握一定能治好他。你打算怎么办?”
雅公子轻轻拍了拍苏衡的后背,然后又指了指空了的茶盏,最后抱着猞猁又坐回之前的位置,整个人云淡风清地像没事人一样,指了指门外。
如果换成陈牛刘钊他们,肯定不知道雅公子是什么意思。
但苏衡就是知道,意思很明显,再烹一壶清茶,然后就可以滚出去医治伤患了。
真……无语望苍天。
苏衡烹着茶,视线总是忍不住移向雅公子,自己的近侍伤得这么重,还一脸平静,根本没有要去探望一下的意思,现在还是一手揽着猞猁等喝茶。
真……铁石心肠不是人。
苏衡烹完茶,拉开一堆药柜,装满了一背篓,走出药舍,顺便关上了门。
一出去就迎上了刘钊难得慌乱的眼神,立刻开口:“刘大人,他在里面,一个头发丝都没掉。”
“……”刘钊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你是什么意思?”
“他没事,在里面好着呢。”苏衡来不及细说,背着药篓就冲进了医舍。
片刻后,刘钊清楚地看到药舍的窗户上,出现了雅公子的侧影,似乎正在喝茶,忽然很想大吼一声,他是不是人啊?!
“刘大人,俘虏如何处置?”陈牛跑遍营地,确定没有重伤的病患,以苏衡的能力,十日之内就能再次把医舍清空,这才放下心来禀报军事。
“有没有往每个人嘴里塞布条防止自尽?”刘钊迅速回神。
“塞了!”陈牛看着好不容易修葺好的营地,又要花费人力物力修葺一翻,无名火就不打一处来。
“把他们的铠甲武器全都卸了,收到库房里,然后押入石牢等候审讯。”刘钊皱紧眉头,这些骑兵装备极好,马匹也是良驹,真怕审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苍天在上,他刘钊只想熬完戍边期,平安回家就行,一点都不想卷入是非中。
第047章 吸入麻醉
苏衡背着满满的药篓去每个医舍转了一圈, 以极快的速度给每个病人粗诊一遍,简单的包扎和固定由铜钱和赵小胖合作搞定,重病人都集中在相临的两个医舍。
“军医怎么样?”陈牛看着等在药舍医舍外的受伤军士越来越少, 就知道苏衡基本快看完了。
苏衡飞快思索:“轻伤十六人, 已经处理过伤口分了伤药, 让同一营房的弟兄们照顾一下;轻度烧伤十人, 铜钱和赵先机在帮着处理伤口;中度烧伤三人都在二号医舍里。”
“知道了。”陈牛飞奔离开。
苏衡转身进了一号医舍,一个极简易的屏风隔成左小右大的两个空间,少侍清明躺在右手边的病榻上,仍然奄奄一息, 但是微弱的呼吸下在缓慢变强。
铜钱和赵先机处理完轻伤员, 迅速集合到了一号医舍。
赵先机看着伤情严重的清明,倒吸一口气:“铜钱,他还活着吗?”
“呸!呸!呸!你个乌鸦嘴!”铜钱在赵小胖面前可凶了。
赵先机被吓得在医舍里抱头鼠窜。
苏衡伸手在清明的脑袋上仔仔细细地摸了三遍,没有发现头皮血肿, 又仔细检查了鼻腔、眼窝和耳内, 没有外漏的脑脊液和鲜血,又做了克氏征、布氏征和巴彬斯基征检查,暗暗松了一口气, 至少在目前看来, 没有颅脑外伤。
赵先机和铜钱看得满脸问号,衡哥这是在干什么?
接着, 苏衡把清明身上的树枝拆开,仔细摸索骨折部位的肿胀情况(骨折三个主要特征, 红肿、疼痛、畸形角度), 然后与铜钱配合手法复位, 赵先机上固定木板, 三人合作有绷带缠绕固定。
等清明所有骨折处都处理完毕以后,苏衡看着他鲜血淋漓的指尖,头疼不已。
所谓“十指连心疼”,是因为手指、尤其是指尖上布满了末梢神经,一点损伤就足以引人身体的警觉。
清明的手指没有骨折,但是六个指甲被生生拔掉,指尖没有指甲的保护,末梢神经暴露,就连微风吹过都能引起极端的疼痛;另外,现在天气炎热,伤口感染的问题尤为突出。
正确的处理是指尖严格消毒、包扎,说来简单,就算苏衡有消毒液和麻醉药品,都不能保证清明会不会因为剧烈疼痛发生疼痛性休克。
就目前的条件来说,没有肾上腺素、没有输液装置和抗生素,苏衡没法治疗休克病人。
怎么保证清明能熬过指尖消毒而不发生疼痛性休克,变成了头等大事。
思索片刻,苏衡用了折中的法子,嘱咐:“小胖,去厨房拿晾凉的熟水来,越多越好。”
“是,衡哥!”赵小胖立刻去厨房。
“铜钱,拿干净纱布剪成两倍指尖宽、五倍手指长的大小,浸入香油中,要六条。”
“是,衡哥。”铜钱跑出去。
估算他俩准备东西的时间,在他俩快回来以前,苏衡迅速从“小憩空间”里取出麻醉药组合,给清明闻了一些□□。
时间点卡得刚刚好,清明彻底知去痛觉的时候,赵小胖和铜钱带着东西赶来了。
苏衡把清明的手臂斜放出病榻外,下面摆好污桶,示意铜钱用绷带把清明绑在病榻上,又让赵小胖固定住手臂,用凉透的熟水缓慢持续反复冲洗指尖,直到指尖的污物完全冲洗干净。
即使这样,清明还显示出因为疼痛而挣扎的迹象。
然后,苏衡又用浸了油的纱布包裹好六个手指,再用指套保护。
铜钱和赵先机把医舍处理干净,又按苏衡的食疗单准备特制病号餐。
苏衡搬来赵小胖做的旅行小凳,守在清明的病榻前,麻药快过了,考验人的时刻也快来了,拿出简易听诊器放在清明的左胸第五肋间。
十分钟后,苏衡清楚地看到清明的眼球在眼皮下面快速转动,呼吸开始急促,心跳越来越快,知道疼痛正在唤醒他。
忽然,清明惨叫一声:“疼!”
“疼,好疼啊,疼啊……”清明气息微弱地喊,眼泪从眼角不停滑落,“公子……公子……”
苏衡听得很模糊,取出苏家的止疼药,塞到清明的舌头下面,低头嘱咐:“清明,我知道你听得见,这是止疼的药,你含住了,不要咽下去。”说完又抵住他的咽喉,不让药物滑落造成呼吸道窒息。
“伤口都处理好了,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给你一颗止疼的药,你要尽快清醒过来,把食堂准备的吃食都吃下去。”
“听到的话,就把眼睛睁开。”苏衡检查过,清明四肢外伤严重,脏腑并没有受伤,所以,让他尽快清醒吃东西,撑过今晚,才能有明日的处理。
如果今晚醒不过来,也就一睡不醒了。
清明的眼球转动得更快,微弱的呼吸又恢复了一些。
苏衡又用预先准备的麦杆,蘸一点水,放到清明的嘴边,小心地喂进去,一点又一点,不知不觉竟然也喂了半碗水。
赵先机拎着食盒进来的时候,立时就惊到了:“衡哥,这样也能喂?”
“他正在苏醒,需要我们给他加把劲。”苏衡站起来在医舍里活动了两圈,又坐回去。
“公子……”清明呓语着,头小幅地左右摇动。
苏衡终于听清了,想了想又凑过去,轻声说:“公子很好,他没事。”
清明的眼角又落下泪来,上下眼皮正在努力分开。
赵先机看着顽强求生的清明,抹了一把眼泪:“衡哥,营地有你真的太好了。”
铜钱提着食盒进来,这份是给苏衡的:“衡哥,你抓紧时间吃些东西吧。”
苏衡到水盆里洗了手,打开食盒,问:“你们都吃了吗?小胖,有没有行军床,摆两个在这里,今晚咱们轮流守着。”
铜钱先拿了一个卷饼递给苏衡,自己拿了一个,给了赵先机一个,饥肠辘辘的三人大口吃起来,消灭了好些卷饼,又开始喝汤。
铜钱给自己盛了第二碗汤,轻声问:“衡哥,如果今晚一直不醒,会不会很危险?”
清明这样的病人搁在现代也是危重病人,救护车直送抢救大厅,急诊加快检查做一遍,根据结果立刻送手术室,给骨折处上钢板或者打骨钉,手术顺利结束立刻送到麻醉科的苏醒病房,然后再转外科重症监护病房,没有一个月估计都转不了普通病房。
在此期间,还要定时做各种血检、辅以各种各样的药物,防止发生多种并发症。
苏衡脑海里走了一遍流程,再看看简陋得堪称“窝棚”的医舍,他只能默默叹气;好歹也做过两年的无国界医生,再艰苦的条件也见过,尽全力吧。
赵小胖鼻子一酸:“衡哥,要是被他爹娘知道了该多心疼啊。”
铜钱诧异地看着赵小胖,没有言语。
苏衡正色回答:“他的身体底子很好,应该是自小习武,所以肌骨结实又匀称,加上年轻,生命力求生欲都很强。但是全身伤处实在太多,如果今晚不醒,就醒不过来了。”
铜钱和赵先机听得一个激灵。
作者有话要说:
注:克氏征、布氏征和巴彬斯基征都是检查锥体外系功能是不是正常的体征,神经外科查房的时候比较常用,大家看过就算。
第048章 烧伤病人们
清明病情很严重, 烧伤的伤员让苏衡更头疼。
皮肤构造有七层,完好的皮肤有保护和隔绝细菌入侵的屏障功能,调节□□温度的功能(冷, 收缩毛囊, 减少热量散发;热, 舒张毛孔, 出汗散热)等许多功能。
营地的六月,热而多雨,最适合细菌生长繁殖,烧伤病人的皮肤严重受损, 失去原有的保护功能, 都会并发感染,□□会源源不断地从伤口渗出;在现代,病患可以进入烧伤无菌病房,输液维持体内平衡, 有翻身床和各种各样的抗生素。
没有现成的“人造皮肤”可以用;以目前的条件, 赵小胖也做不出符合临床需要的“刨皮机”,从伤员身上取皮的法子也使不出来;没有长效止疼药,对于末梢神经暴露在外的烧伤病人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这滋味儿实在不好受。
眼下,苏衡只有消毒液和麻醉药, 在营地医舍这样简陋的环境下,不感染是不可能的, 连输夜装置都没有, 更重要的是没有抗生素只能等死。
哪怕伤员们目前的状态还不错, 但是很快就会越来越差, 而他无能为力。
前几日,苏衡还觉得凭借一己之力能护住营地军士的健康,但他没有经历过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之前的预估非常不足,沮丧和无奈越积越多。
当他怀着这样的心情走进二号医舍时,抬眼就与伤员们满是期盼的目光对个正着,只想落荒而逃。
“军医!”伤员们异口同声地打招呼,军医总能第一时间出现,实在是他们的幸运。
苏衡想要迈出的脚步被热情的招呼给定住了,恢复平日的沉着冷静,拿起病历夹,逐一记录烧伤部位、面积和烧伤等级。
三名烧伤病人,一名烧伤在手臂,一名烧伤在大腿,面积都不小,但是紧要关头至少可以截肢保命,以后再想办法装“义肢”维持基本的日常活动功能;最严重的,深二度烧伤在胸腹部。
苏衡认识这名伤患,他是来时路上深夜大雪后,最先改变对自己和赵小胖的态度,硬塞了肉干给他们,同上坠鹰峰营地的六人之一,擅长制作皮革,大家都叫他周皮匠。
被烧伤的原因也很简单,夜袭时赵先机为了守护药舍和医舍拼尽全力,周皮匠为了挡住射向赵先机的燃箭,情急之下拿自己当了靶子,即使弟兄们灭火及时,胸腹间的烧伤相当严重。
苏衡用现有的条件,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完烧伤病人,因为天气炎热,所以对烧伤部位用了暴露疗法,然后走到医舍外,琢磨其他治疗烧伤的法子。
三名伤员先是眼巴巴地看着苏衡,见他一言不发出去,心里更加紧张,下意识互相打量,两名伤员是老军士,只有周皮匠是新来的。
两名老军士戍边快十年了,大大小小的战事经历过不少,铁打的营地流水的军士,大家都很清楚,刀剑割伤多半会缺胳膊断腿,而烧伤的都会埋到后山墓地,能给家人留个念想的只有一块腰牌。
所以,老军士们见苏衡没有半点安慰的话,就这样走出去急得都快哭了。
周皮匠快四十了,还取笑他们:“瞧你们的怂样儿,放心,刘大人都是军医治好的,我们有什么可担心的?”
老军士们都快哭了:“周皮匠,烧伤和刘大人的腿伤是两码事!”
“反正我相信军医!”周皮匠一点也不担心,“你们不知道吧?我们来的路上,赵小胖噎了枣泥糕,魏家的魏仁都说没救了,是军医不管不顾救回来的。”
老军士们惊呆了:“噎了还能救啊?”
“当时我也不信啊,”周皮匠忍着疼痛胡扯,他哪能不害怕?可军医就是这样不寻常的!不信也要信!“赵小胖当时脸都紫了,军医楞是给救活了!”
“你们吧,总说军医不爱搭理人,不是的!”
“有些人吧,对谁都瞧着热乎,但是真发生什么事儿,就在旁边看热闹;有些人吧,平日里就是冷冷淡淡的,却会在有事的时候伸把手!”
“军医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不是他发现半夜大雪,我们这些人就冻死在路上了。也就是那时候,我打定主意,军医到哪儿我到哪儿!”周皮匠只觉得胸腹疼痛一阵强过一阵。
“站在岔路口,军医自己说要来这里,大家都抢着跟来。”
“你们肯定想象不出来,军医话还没说完,六个人就满了!我抢到了最后一个名额!”周皮匠显摆完自己的识人能力,一得瑟就忍不住,“哎哟,咝,真疼……”
“真的呀……”老军士对苏衡的敬佩又多了一分。
“那是当然啦,”周皮匠笑眯了眼睛,“所以我觉得,如果连军医都治不好我们,那就是命数到了,我们命该如此,是不是?”
“……”老军士互看一眼,想到前几任军医的作为,同时郑重点头,内心的恐惧少了几分,“是,这么好的军医,我们也是第一次见到!”
“他为了给我们筹辅料还是什么料子的钱,跑到虎啸崖赚了一百两出诊费!”
“……”
苏衡倚在附近的拴马桩上,听了个十成十,他当然没有听壁角的习惯,却架不住军士们的大嗓门,一时间五味杂陈。
站立许久,他沿着医舍的木栏,慢吞吞地往药舍走去,听了这么多不感动那是假的,虽然被寄于这样的厚望让他压力倍增,但是军士们的信任,让他有了放手一搏的念头。
深呼吸,苏衡抬头远眺才发现天已大亮,天空蔚蓝,白云不知怎么的聚成了大鱼形,片片鱼鳞清晰可见,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一个烤架放不下……”
不对!这浑话是哪个混蛋胡扯出来的?
好像……仿佛……是钟昕,这个逛水族馆看到巨骨舌鱼都只想着好不好吃的混蛋!
苏衡急忙甩了甩头,你可以的,想办法,一个不行,想更多个。
方法总比困难多,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悲催的某南,上周一天都没休息,存稿快见底了,嘤嘤嘤……
第049章 每条鱼都有鱼皮
等沉浸思绪里的苏衡回过神时, 发现自己已经在药舍里,对面坐着右手执卷的雅公子,以及毛绒绒猞猁大爷。
真, 一个头三个大!
苏衡努力深呼吸, 尽量表现得温和有耐心。
雅公子拈来一张纸, 拿起毛笔写下一个字:“饿。”
“哦, 然后呢?”苏衡身心疲惫,实在懒得去食堂。
“吃鱼,不吃皮。”雅公子继续写。
“……”苏衡差点把面前的书案给掀了,清明还没醒, 烧伤病人们盼着他能治愈, 而这位雅公子满脑子只有吃鱼,还不吃皮!
万恶的金主爸爸!
“你不吃皮,皮给谁吃?还有,你告诉我怎么把鱼皮和鱼肉在烧熟以前分开?”苏衡觉得自己快被气得冒烟了。
“有刀可以片开。”雅公子接着写。
“那剩下的整张鱼皮扔掉么?太浪费了好吗?”苏衡忽然觉得雅公子很适合当人形沙包, 专门挨揍, “这里是戍边营地,不是国都城的樊楼!”
“你生气了?”雅公子眨了眨黑亮的眼睛,又写道。
“没有。”苏衡移开视线, 他是有良好职业素养的外科医生, 一般不生气,除非忍不住。
“又累又气。”
“……”苏衡盯着雅公子足有十秒, 他平日温和惯了,却不是没脾气的, 一旦高强度连轴转的时候脾气很臭, 科室的同事们都知道, 一般他这样看人的时候, 出错的进修医生或者实习医生就要倒大霉了。
猞猁似乎感觉到了危险,突然呲牙咧嘴,低声咆哮,一步一步逼近苏衡,碧绿的眼瞳透着渗人的危险。
雅公子一手捏着毛笔,十分无辜地回望苏衡,觉得他的样子……很有趣。
苏衡满腔怒火被猞猁突然的霸道浇灭了,气得大步流星地走出药舍,木门关得山响。
雅公子顺着猞猁的毛,搁下手中的笔,感觉苏衡是真的生气了,似乎模糊而混乱的记忆碎片里,也有一个人在他面前甩上了门,留下一个离去的背影。
是谁呢?
雅公子努力克制住想要回忆的念头,每次强行想记起些什么,总会晕倒,因为他排斥旁人的肢体碰触,没有少侍敢上前扶他,所以他每次晕倒得不巧,醒来后就会发现伤痕。
可是之前一次晕倒,醒来时不仅没有受伤,身上还有极淡的草药味,仔细回忆起来,似乎有人抱紧了他,陪着他,直到他醒来才松手。
他醒来时见到了苏衡,在他离开药舍以后,还闻到了自己身上极淡的草药味。
所以,苏衡护住了他?
药舍门被摔上,却没能好好关上,一阵夜风把门吹开的瞬间,雅公子看到药舍外的焦黑和狼藉,军士们在修整营地,许多木屋木栅栏有烧焦的痕迹。
雅公子的眼神明显转冷,他到达坠鹰峰营地满打满算也才十二个时辰,清明受伤、营地遇袭,首发武器竟然是神机造的燃箭。
这种可以远距离发射、命中率极高、火焰不容易被风吹灭的燃箭,是他费尽心机从燕宛国买到了图样和精矿石,经过神机造的工匠们经过无数次试验才制作出来。
万万没想到,用来保护大邺的燃箭,却射向了坠鹰峰营地?!只为了取他性命?!
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他本来就在暗中调查戍边营地军饷发放的事情,原本还想多方周旋,尽量控制受影响的方方面面。
现在?
雅公子冷笑一下,既然做得如此狠毒,不留半点余地,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
苏衡大步流星地走,完全不知道自己还带着怒意,漠视所有的眼神,径直走进食堂,开口就问:“陈牛在么?”
“在呢!”陈牛抓着铲子从厨房冲出来,“军医,饿不饿,想吃什么尽管说。”
“片鱼,鱼皮尽可能完整地片掉,”苏衡眨了眨酸胀的眼睛,处理四个重病人,一晚上就这样耗掉了,还要给雅大爷准备吃的,“先把鱼皮片掉,然后按昨日的法子做鱼。”
“啊?”陈牛瞪大了牛眼,“军医,你大清早的就吃鱼啊?”
苏衡无力地挥了挥手:“片下来的鱼皮先搁在清水里,其他的……没了。”
“军医,你熬得眼睛都红了,还是去休息一下吧?”陈牛时刻牢记刘钊说的,苏衡身子弱,必须休息好才能活得长。
“再说吧。”苏衡想回医舍看一下清明,转念一想,来来回回地走,既费时间又费体力,不如就在食堂里等着。
陈牛立刻去大缸抓了一条大鱼,麻利地刮鳞抠腮剖开去内脏……不出两刻钟,两大张完整的半张鱼皮就在泡在清水盆里……
苏衡盯着清水盆里的鱼皮发呆,意识到自己似乎熬过了原主身体的极限,现在又困又乏,整个人仿佛随时都能睡过去……
陈牛做好沸腾鱼片端出来时,只见苏衡斜靠着食堂的立柱,垂着头,就这样睡着了,急忙招呼:“军医,军医,你醒醒啊,别摔……”
“砰!”一声响。
睡过去的苏衡摔在清水盆旁,鱼皮刚好掉在他的手腕上,盖了一手不说,看起来活像是他长了一个鱼皮手,特别怪异。
“军医,你没事吧?”陈牛立刻扶起苏衡,“赶紧的,赶紧去休息,可别把身体熬坏了。”
苏衡却晃荡着鱼皮手,脑海里电光火石地闪过“做无国界医生”时的见闻。
有了!
苏衡忽然兴奋起来,又想起某个吃鱼怪的哼哼:“每条鱼都有鱼皮呀……”
“陈牛,快,再给我片几张鱼皮,我有用!”
“啊?还要片啊?”陈牛问归问,双手不停地又去抓了一条大鱼。
“晾凉的熟水在哪儿?”苏衡东张西望,接过陈牛递来的凉熟水后,就更换盛装容器,用凉熟水反复清洗生鱼皮。
“军医,你干什么呢?”陈牛看得满脸问号,直觉苏衡是累傻了。
“有用!”苏衡说完,抱起盛装在容器里的清洗好的鱼皮,头也不回地奔出食堂。
“军医!鱼!这鱼肉怎么办啊?”陈牛伸长脖子问,真没想到苏衡跑得这么快,于是他捧起装着喷香鱼肉的大盆,追了出去,“军医,别忘了鱼肉!”
作者有话要说:
某南默默念:雅公子,苏衡的脾气并不太好,你自求多福吧。
一个好消息:某南第三次申签成功了,感谢评论区留言打2分的小可爱们。
一个坏消息:没存稿了,嘤嘤嘤……说好签约要加更的,某南记着呢。(祈祷这周双休,白日做梦中,至少有个单休吧。)
第050章 鱼皮大法
医舍里三名烧伤病患见苏衡捧着铜盆奔进来, 都吓了一大跳,不约而同地想,这么大一盆汤药是用来做什么的?
咦, 不对, 盆里不是汤药, 没有药味儿, 还有点腥味儿,鱼腥味儿?
苏衡先向他们介绍了一下皮肤构造和作用,然后继续解释:“这个法子我也只是见过,自己并没用过……”
周皮匠想了想, 回答得很爽快:“军医, 你想怎么治就怎么治,谁不知道烧伤是死症?”
另外两名老军士连连点头:“军医,你尽管治,我们受得住!”
“……”苏衡总是被这些耿直的糙军汉感动到, “那行吧。”于是挑选了前臂烧伤的老军士。
老军士受过许多伤, 对治伤的过程再熟悉不过,不是喝能苦死人的药,就是处理伤口疼死人, 见苏衡转过来, 立刻扭头闭上眼睛。
苏衡把处理干净的鱼皮轻轻地覆盖在烧伤的前臂上,一点点地铺平, 这块鱼皮的大小与伤处差不多,刚好全部盖住, 还留有余边可以包裹固定。
“咝……”老军士预期的更加剧烈的痛感没等到, 这凉凉的感觉真是太舒服了, “军医, 您这伤药真是太……”好用两个字,在他看到鱼皮的时候生生噎住了。
“军医,这……”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苏衡仔细观察老军士最细微的表情,之前强忍疼痛的眉间褶舒展开来,五分钟没有发生过敏反应,十分钟后呼吸心跳都趋于平稳……
老军士连连摆手:“哪儿都好,真的没有哪里不好……伤口还凉快,比刚才舒服太多了……”
“我!”
“我!我!”
苏衡第一次用鱼皮,秉持谨慎小心原则,想观察更长时间,并没有理会。
另外两名伤员急了:“军医,我们呢?”
周皮匠的额头汗水直冒,胸腹处的疼痛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军医,我知道你是小心的人,可是,真的疼得快受不了了……”
苏衡犹豫片刻,也把处理干净的生鱼皮给他俩敷上,伤员的反应几乎是立即的,疼痛减轻了许多。
其实,对烧伤军士们来说,整晚的疼痛几乎让他们发疯,现在痛感减了大半,紧绷了许久的神经忽然松懈下来,整个人就有些昏昏欲睡。
没一会儿,三名军士就睡得东倒西歪。
一时间,医舍里静悄悄。
苏衡一边在病历上刷刷地详细记录,一边琢磨:
生鱼皮的保湿和生物膜特性,大概能维持两三个时辰,鱼皮发干就会失去这种效果,一次敷用需要三条鱼的六面皮,一天要换四次鱼皮……
养在水缸里的鱼还有多少条?能供他们换药几日?
不对,不能完全指望生鱼皮,还要从饮食营养、伤药和血液循环多方面入手,使他们能尽快复原。
于是,苏衡又偷摸去了空间,取出了一部分苏家秘药,写下服用方法,又开始写食疗单,好不容易整理出完整的治疗方案,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衡儿?”刘钊夜审偷袭犯出了石牢,就听陈牛说苏衡熬了整晚,到现在还守在医舍,急忙拄着拐杖赶来,就看到苏衡累得毫无形象地盘腿坐在病榻旁,歪歪斜斜地几乎坐不住。
“嗯?”苏衡迷迷糊糊地睁了一下眼。
“衡儿,快醒醒……”刘钊赶紧摇醒苏衡。
“清明还没醒吗?”苏衡吓得一激灵跳起来,没跳成却磕到了肩膀,疼得直皱眉头,这才清醒过来,急忙起来要去一号医舍。
“你站着!”刘钊立刻拦住苏衡。
“刘大人,能不能再找些心细动作轻快的军士来,给我打个下手?重病人这么多,只靠我赵小胖和铜钱三个人,完全忙不过来。”苏衡觉得视野有些发虚,知道身体极限快到了。
“行,我这就去找人来,你赶紧去休息,”刘钊注意到苏衡的脸色正在发白,“你走路小心些……”
“是,大人。”苏衡眯着眼睛,脚步有些沉重地向药舍走去,经过一号医舍时,还是硬撑着检查了一下清明的情况,虽然还是没醒,但生命体征还算平稳,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衡哥,你的脸色好难看。”铜钱有些担心。
“哪有?衡哥只是困了嘛,”赵先机打了个呵欠,“我也困了啊……衡哥,你放心,有我们在,你先去休息。”
“行,有事叫我。”苏衡烦透了在绥城弱不禁风的状态,三步并作两步向药舍走去,视野越来越模糊。
推开药舍门的瞬间,苏衡看到刚好在门边的雅公子,勉强挤出一点笑意:“借过,太累了……”
雅公子偏过身,将苏衡让进来,又关上门,回头见他一动不动地背对自己站着,有些诧异。
苏衡确认药舍门关以后,终于像电量耗尽的电动玩具一样轰然倒下。
雅公子好心想看一下苏衡怎么了,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重重压住,可怜的他只来得及抱住了苏衡,这人肉垫子真不好当,摔得太疼了。
猞猁以为他们在玩什么新游戏,兴冲冲地凑过来,忽哧忽哧地使劲嗅着,还伸出大萌爪扒拉了几下苏衡。
苏衡被扒拉得有些痒,迷迷糊糊地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下巴搁在了雅公子的颈窝,含糊呓语:“钟昕……”
雅公子整个人都僵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从小到大他都排斥旁人的靠近,现在他势力越来越大,越没人敢靠近他,更别说这样放肆地把他当垫子抱紧。
只是,平日有人稍微离他近一些,他就本能地厌恶。
可现在,他没有强烈的排斥感,反而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与他第一次吃到沸腾鱼片时的感觉十分相像。
向来有条不紊、精于算计的大脑里,瞬间浮出许许多多的、与大邺完全不同的景象、人和物……虽然转瞬即逝,每一个都那样熟悉,似乎有人在他耳畔低语:
“我好累啊,真的,一晚上做了三台急诊手术,让我抱一下……”
似曾相识的语气,这样亲密无间的拥抱,雅公子虽然很不安,却觉得,这些总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景象,不是他的幻觉,而是亲身经历。
作者有话要说:
注:新鲜的罗非鱼皮,曾在非洲用来代替昂贵的“人造皮肤”使用;也曾经被兽医用来治疗烧伤严重的熊掌;至于,为什么没有在临床推广使用,这件事情某南就不清楚了。
另外:请小可爱们把网文与现实区分开,罗非鱼皮可以用,但详细的用法和处理,某南并不清楚,大家请勿模仿。
小剧场:
n久以后的某一天,苏衡被雅公子翻旧帐,大声争辩:那些天我累死累活,还要给你做鱼吃,真的累倒了,不是故意要拿你当垫子的!
雅公子微微笑,抱住了苏衡……
(好肉麻啊,某南遁)
第051章 高热不退
两个时辰后, 药舍外就传来了陈牛的大嗓门:“军医,换药的时候到了!快出来!”
苏衡睡得迷迷糊糊的,沙哑着嗓子:“我好累啊, 真的, 让我再睡一会儿……”说完又搂紧了被子, 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下意识觉得被子有点怪。
“……”雅公子的耳朵被苏衡温热的鼻息喷得通红,还蔓延到了颈项。
“军医,快出来,换药时间到了!你让我来叫的!”陈牛有点着急。
然后, 苏衡被抱紧的“被子”大力摇醒, 勉强撑开眼皮,被熟悉又陌生的黑亮眼睛吓得滚下了“被子”,受惊过度地连滚带爬窝到了屋子一角,睡意全消只剩惊恐。
他?竟然把雅公子压在身下睡了两个时辰!
雅公子保持着躺平的姿势, 本就慑人心魂的眼睛里满是锐利和愠怒, 身体略有僵硬地撑起来,慢慢踱步到苏衡面前,像随时会袭击的猛兽, 浑身散发着极强的压迫力。
苏衡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篓子捅大发了!
“军医,快出来, 再不出来我撞门了啊!”陈牛真急了。
苏衡从来没这么感谢陈牛的急性子,急忙举高双手求饶:“雅公子, 我先去看一眼病人, 什么事情都等我回来再说?”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雅公子浅粉的嘴角一弯, 在苏衡冲过身旁的时候伸出一脚。
“咣!”苏衡猝不及防摔了个五体投地, 怂得都不敢哼一声,又连滚带爬地起来冲出药舍逃进医舍,劫后余生地活像刚逃出了“鬼屋”。
医舍里的刘钊有些困惑,从没见苏衡这么慌张过,好像闯了什么弥天大祸。
苏衡强行恢复镇定,见三名烧伤病人还睡着,让陈牛打个下手,用赵小胖打造的镊子,揭下变干的鱼皮并没有粘着伤处,暗暗感慨,然后再覆上新鲜的生鱼皮。
刘钊完全信任苏衡的医术,烧伤烫伤病人多痛多惨,近十年里见过无数次,每次换药都像走鬼门关一样,却是第一次看到这样随意又轻松的。
苏衡换完药,暗暗松了一口气,烧伤处已经稳定下来,渗液基本停了,这是伤口在恢复的先兆,只是三名病人都起了不低的热度,只有鱼皮没有抗生素,也不知道他们能撑多久。
虽然他知道青霉素怎么做,但是制作过程需要很多粮食和极为干净的制作环境;退一万步来说,刘钊提供了所有条件,等大量青霉菌培养出来,病人以营地现有的条件完全是白日做梦。
苏衡只能先给他们物理降温,能降一些是一些,等他全部忙完,又坐到病榻旁做记录,刷刷地在纸上写得飞起,感染这个避无可避的生死关就这样矗立在眼前。
如果他不是穿越来的,能想到鱼皮法就很了不起,可他见识过发达的现代医学,知道这三个病人不该死于感染,“不甘心”三个字盘桓不去。
就在这时,苏衡想到了“名医系统”,这个系统可能有不小的bug,从鹿鸣涧营地到这里,他救治了好些病人,怎么到现在都没有“治愈五名病人”的奖励,这拖延症也太厉害了!
苏衡的浓眉越皱越紧,一不留神,笔尖把病历纸戳出个窟窿。
陈牛特别关心地问:“军医,你刚才是不是摔了一跤,摔疼了吗?”
“摔了?摔哪儿了?”刘钊一听就急眼了。
“没摔,”苏衡硬挤出一个笑脸,“就是有点累。”
没进小憩空间补觉的后果很严重,两个时辰里他做了许多梦,每个梦都和钟昕有关,梦境把他和钟昕相遇相知到生离死别的过程,快进循环播放了许多次。
所以,当他睁眼看到雅公子的黑眼瞳时,差点原地去世。
深刻体会了一次“绑定名医系统,不成名医就毁灭”的深刻含意,没有小憩空间的助眠功能,这样连续不断地梦到他和钟昕,用不了几天,他就会在梦境里发疯。
苏衡闭上眼睛五秒,勉强把病历归整到位,强行压制住所有负面情绪,转移话题:“刘大人,之前不是说好,找些动作轻快的军士来医舍当看护的吗?为何是你们守在这里?”
刘钊无奈地直摇头:“都是个糙军汉,笨手笨脚的,差点把他们三个给疼死,根本挑不出。郑鹰倒是手巧,可他要值守哨位,脱不开身。”
另外,刘钊还给郑鹰安排了秘密任务,找出混入哨兵队里的探子。
苏衡只能对他们道声:“辛苦了。”又大步流星地走进一号医舍。
一号医舍里,铜钱和赵先机两人轮换休息,一见苏衡像见到救星,清明还没醒。
“衡哥,他昨晚没醒,今天早晨也没醒……”赵先机看到虎视眈眈的铜钱,生生地把后面的大实话咽了回去。
铜钱只是喊了一声衡哥,就眼巴巴地看着。
苏衡多年的职场经验,断定病人濒死的时间,鲜少有失误,这时候进来见清明还活着,实在吃惊不小:
套上粗布罩衣、换了一个口罩以后,先后做了瞳孔对光反射、肌力测试……等一系列评估,清明虽然发着高热,身体虚弱,但生命体征还算平稳,呼吸急促却有力,肌力仍然很强。
同样情形的病人应该昨晚就死了,就算活着也应该处于弥留状态;清明这是什么级别的变态身体素质?
清明的身体很烫,即使体质这样好,“感染生死关”才刚开始,没有抗生素治疗,他最多比普通人多支撑几日,受更多苦楚而已。
苏衡能想到的治疗措施都用过了,现在是真正的“一愁莫展”,沉默片刻,嘱咐道:“小胖,准备温热的熟水,先给他把热退了。”
“是,衡哥。”赵先机一溜烟跑出去。
铜钱盯着清明出神了片刻,扭头盯着苏衡:“衡哥,你是不是没有其他法子了?”
苏衡认真点头:“是,他伤得太重了。”
“真的一点法子都没了吗?”
“目前来说,是的,”苏衡觉得脑袋像有很多鼓在敲,头疼欲裂,“他能撑过昨晚,不代表他能熬过以后的每一晚。”
现实生活就是这样残酷且无常。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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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2章 辟谣跑断腿
“谁?”铜钱突然出声, 追出医舍外。
苏衡循声望去,只看到一个人影掠过窗外,也跟着追出去, 只见铜钱扭住一个军汉。
“刘大人有命, 任何人不得擅长靠近医舍和药舍!”铜钱怒目相向, “你在窗外探头探脑的做什么?!”
“哟, 知道你是军士铜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铜大人呢。”军汉横着膀子抖着腿,粗声粗气,完全不把铜钱放在眼里。
一号医舍和二号医舍基本是门对门, 刘钊闻声走出来, 看着对峙的两人,问:“怎么回事?”
“刘大人,他偷窥!”铜钱有些瘦小,军汉足足高了他一个头, 对峙起来气势弱了不少。
刘钊盯着军汉:“李风, 你不在哨位上盯着,跑医舍来做什么?”
“刘大人,今日不是我轮值, 我四处走走, 顺便看一眼铜钱美人儿啊。”李风是营地有名的刺头,日常嚼舌头、瞎白活、挑事儿, 仗着自己的追踪能力好,谁也不服, 包括刘钊。
“……”铜钱气得满脸通红, 这个臭不要脸的东西, “你嘴里放干净点儿!”
远处的军士们渐渐围拢过来, 不远不近地看着,人越聚越多。
李风像个人来疯似的,突然提高了嗓门:“铜钱美人儿,别生气嘛……”
军士们有些窃窃私语,有些就哄笑起来,“铜钱美人儿……李风是男人就上啊……”
李风更得意了,嘿嘿怪笑,双手一摊:“弟兄们,真对不住,鄙人长得抱歉,铜钱美人儿瞧不上我,上不上的就别乱说了吧。”
赵先机端着大盆熟水回医舍,一听又有人在消遣铜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李风,你一天天的碎嘴公没完是吗?铜钱长得再好看,他也是男人!”
“哟,”李风不嫌事大,“赵小胖,你一见美人儿就脸红,你吵吵个什么呀?都是男人,谁也别显得谁清高。”说着,眼神不断瞟向苏衡。
刘钊拐杖一拄:“李风,你住口!”
苏衡不由地想到下山采买时,铜钱和赵先机的争执,以及他对铜钱的承诺,立刻开口:“刘大人,召集全营军士,我有话要说。”
刘钊一拄拐杖,陈牛立刻传令:“全营集合!”
还准备大放厥词的李风,就这样被无视了,还被逼入了哨兵列。
一刻钟以后,全营军士集中在了医舍前的跑马道上,包括倦容明显的铜钱和赵小胖。
苏衡站在一块大石头上,高声说道:“各位军士,我是苏衡军医,初来乍到就是一堆病人和一堆事情,忙来忙去,也没怎么和大家伙儿聊过天,今日聊一下。”
军士们你看我,我看他,不知道军医突然召齐要说些什么。
苏衡开门见山地问:“苏衡作为营地军医,不知道大家伙是不是满意?有没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也请提出来。”
这一问立刻引起一片窃窃私语,然后陈牛大嗓门亮出来:“苏衡兄弟是这个营地最好的军医!大家伙儿说是不是?”
“军医!军医!军医!”军士们嘴笨的可以,都高举手臂为苏衡叫好。
苏衡又问:“这几日,你们轮流照顾周皮匠他们三个,觉得这事情容易做么?”
军士们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太难了。
“赵先机和铜钱一点就通,一说就懂,上手极快,照顾病人很好,你们服不服?!”苏衡再问。
“服!”军士们从医舍的窗边看到他俩如何细心照顾病人,那叫一个熟练,不服不行。
“赵先机的机关造术,铜钱的综合战斗力,你们服不服?”
“服!”军士们还是不服不行。
苏衡收敛了平日的温和,眼神锐利如刀:“药舍有救命的药品,医舍是重病人要照顾,都是最要紧的地方,赵先机和铜钱能做出我需要的东西,而你们做不出。”
“所以,平日里我只让他们进出药舍和医舍,就是这个原因。”
“各位军士,戍边艰苦需要排解,平日口花花地凑趣逗闷子也是常事。可是你们平白无故说我和铜钱在医舍行苟且之事,安的什么心?!”
“人人要脸,树树要皮。我、铜钱和赵先机三人同年,都是十八岁的年纪,以后的路还长。造谣分分秒,辟谣跑断腿。这些话如果传出去,会对我们三人以后有多大的影响,你们想过没?”
刘钊也是第一次听说,气得用力一拄拐杖:“苏衡铜钱和赵先机在医舍药舍救着你们的命,你们却在背后这样胡说八道毁人名声?!分明是背后捅刀,狼心狗肺。”
军士们突然哑了,安静得出奇。
李风又一次站出来,皮笑肉不笑地阴阳怪气:“军医,我们都是糙军汉子,平日就喜欢过个嘴瘾,都是弟兄,凑趣逗个乐子而已,多大点事啊,值得这样把人聚到一起说?”
“看你们这么俊,没什么就没什么,有什么,我们大家伙儿也乐见其成是不是?还有,我李风的嘴巴天生这么贱,大家伙儿都知道,谁也不会当真的,是不是啊?”
“……”这次没有军士附和哄笑,清一色绷着脸。
苏衡沉默,能造出这样的谣言来,李风还真挺贱的,他好像什么都是玩笑,什么都不当真,事实上,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反驳,在场军士们反而更当真。
可辩论里有条铁律,人不能证明没做的事情,他和铜钱什么都没做,又该如何自证清白?
苏衡冷笑:“李风,别说什么糙军汉没坏心,我看你打着玩笑毁人名声,既有心机又用心恶毒。你垂涎铜钱很久,求而不得就毁人名声,下三滥得很。”
陈牛对着李风抬手就是一巴掌:“混帐东西,再管不住嘴,我撕了你!”
李风打不过陈牛,其他军士没有一个站出来附和的,只能咬牙生挨这一巴掌。
苏衡只觉得这李风自带苍蝇属性,嗡嗡地搅得人不得安宁,决定做一劳永逸的事情:“刘大人,肆意造谣毁人名声者,按戍边律该如何处置?”
“二十军棍起,如果造谣后果和影响极为恶劣,打死勿论!”刘钊一步一步走到李风面前,“李风,我以前三令五申莫欺铜钱年少,你不听上官言,再加十军棍!”
李风懵了,反应过来又有恃无恐起来:“刘大人,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我的追踪辨识能力全营地第一,您可想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某南是医学相关专业,不过现在已经改行了,嘿嘿。
第053章 集鸟吟
正在这时, 郑鹰从医舍旁的大树上跳下来,跑到刘钊身旁,低声说:“刘大人, 少了一只信鸟, 按剩下的水食算, 放飞了至少两个时辰。”
坠鹰峰营地总共六名哨兵, 四名哨兵是暗哨,现在营地附近潜伏,营地里只有郑鹰和李风两个人,郑鹰没放, 就只有李风了。
刘钊一把揪住李风的衣襟:“你今日私放信鸟, 该当何罪?”
所有军士的脸色大变,齐刷刷地盯上李风,私放信鸟是打死勿论的大罪。
李风的猖狂僵在脸上,急着扒拉刘钊的手:“刘大人, 别冤枉我!”
郑鹰突然出手, 拉出李风袖口外露的细绳,绳的另一头是精巧的信鸟笼钥匙:“今日你不当值,为何私带钥匙?”
李风大吼出声:“现在是什么时候?是敌军随时可能偷袭的时候, 我不仅带着鸟笼钥匙, 衣服里还穿着软甲,不就是以防万一吗?”
“郑鹰, 今日你当值,少一只信鸟就是你的过失, 怎么能瞎嚷嚷怪到我头上?”
“你不把信鸟和鸟身上的信都找回来, 我是不会认的。栽赃可耻!”
苏衡、赵先机和铜钱三人互看一眼, 李风就是营地的探子吗?
军士们再次交头接耳, 哨兵是营地最厉害的军士,郑鹰平日从不与人闲聊,独来独往,好像营地里的孤魂野鬼;李风却是和每个人插科打诨惯了的,和军士们的交情不浅。
一时间,军士们因为某些人性本能,都不由自主地偏向李风。
刘钊和陈牛互换眼色,确实,找不到信鸟是无法定罪的,可他们不知道信鸟向谁传递了什么消息,只想象一下各种可能性,就觉得营地不保。
正在这时,药舍的木门打开了,蒙了纱巾的雅公子走出来,一步又一步,不疾不缓,经过众多军士,站在了苏衡面前。
苏衡见到雅公子像深渊的眼瞳,只觉得头疼更厉害了,他又要干什么?
雅公子脸上的纱巾随风而动,悦耳的鸟鸣声从他的口中响起,鸣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隐约带着号令的意味。
很快,营地附近密林里的鸟叫声此起彼伏,仿佛在回应号令。
忽然,雅公子吹出的悦耳的鸟鸣声又变成了清亮的鹰鸣,时长时短。
赵先机摇着铜钱的胳膊:“铜钱,你看,天上有鹰!好几只啊!”营地上方的天空有鹰飞过,一只两只越来越多。
上空的鹰群短暂地聚集,很快就四散飞走。
营地所有人都看呆了,包括刘钊和苏衡。
苏衡直接看傻了,这挑食的货是普通人类吗?他这是在做什么,号令鸟群吗?
不出两刻钟,一只巨大的鸟影出现在营地上空,盘旋而下,最后停在苏衡身旁的围栏大木上,这时众人才看清,这是一只少见的大金雕,双翅展开足有一人长,铁钩般的嘴里叨着一只信鸟。
营地军士们齐齐惊掉了下巴,只有李风脸色煞白。
雅公子从广袖里取出一个荷包,从里面掏出一块什么扔出去,大金雕抛开信鸟、迅捷接住后,伸展翅膀腾空而起,只是扇了几下翅膀就飞远了。
苏衡震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这个傲娇次方挑食货,竟然可以命令金雕抓信鸟,金雕啊,鸟中之王好么?
军士们看向雅公子的眼神堪比见到神仙下凡,个个恨不得跪下。
小露身手的雅公子连个眼神都没给众人,区区集鸟吟而已,这群人真没见过世面,然后瞥了向苏衡,伸出修长的食指合上他的下巴,悠然转身走回药舍,关上木门。
苏衡只觉得下巴上极细微的电流,蔓延到全身,心跳加速像刚跑完五千米。
铜钱和赵先机看着两眼放光,太太太厉害了!
郑鹰眼疾手快接住信鸟,把鸟信递给刘钊。
刘钊急忙打开看,纸条很小,写着八个更小的字:“钊痊愈鱼皮治烧伤。”看完,气得把纸条搓成了碎屑。
“陈牛,把李风押入石牢!先领二十军棍再说,不准打死打残,我要知道这吃里扒外的东西,到底抖了多少给外人!”
“是,大人!”陈牛扯下腰间的麻绳,以令人瞪目结舌的快速手法,把李风捆成了一头活猪,一手提起来往石牢走去。
陈牛把李风提溜到石牢前的空地上,拉出两块大木板拼起来,把李风扔到板上面,提起一根军棍,啪的就是一棍。
“刘大人,冤枉啊,大人……”李风叫得像被杀的猪。
“啪!”
“啪!”
三棍下去,李风的裤子就被抽破了,露出了皮开肉绽地臀部,冷汗倾泻而下:“啊……刘大人饶命啊!”
五棍下去,李风的喊声变弱了:“刘大人,李风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啪!”
“啊!!!”李风的叫声越来越凄惨。
军士们的脸色各异,却没有一个敢上前求情。
刘钊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各位弟兄们,大家都不是三岁孩童了,什么话可以说,什么乐子可以逗,都要有点数。谁再拿着玩笑话污人名场,李风就是下场!”
“还有,如果再有人私下传谣不知轻重,以后不管多重的伤,都别想进医舍!”
“都散了吧,各归其位!”
“是!”军士们整齐回答,有序地分成四队,回到各自的岗位上。
刘钊拍了拍铜钱的肩膀:“铜钱啊,大人对不住你,让你受委屈了,以后你就留在药舍当医兵,给军医当助手。”
“是,多谢大人。”铜钱憋得两眼通红,想到李风偷看他洗澡,总是动手动脚满嘴脏话,看他挨军棍的样子,心里别提多痛快了,衡哥真的说到做到,刘大人是个好官。
娘亲说得对,人这一辈子会遇到很多人,有些人坏得禽兽不如,有些人却心善得像菩萨,不管遇到多少坏人,总能遇上菩萨一样的好人,就觉得这一生受的苦都值得。
“军医,医舍的弟兄们拜托你了。”刘钊知道烧伤难治,站在百夫长的立场,当然指望苏衡能尽全力治好;可是,站在长辈的角度,又不忍心提强人所难的要求,只能这么一说。
“是,请刘大人注意休息。”苏衡行军礼。
刘钊走远以后,赵先机转身就吓到了,铜钱竟然哭了:“铜钱,你别哭啊。”
“我才没哭!”铜钱气势很强地吼回去,然后冲进一号医舍。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三更,第一更奉上。(说到就要做到。)
这周申请了榜单,有人提醒,字数太多上榜单有难度,需要压一下字数。某南码字一是因为真心喜欢,二是因为可以把兴趣转换成票票,所以下周开始仍然每日一更,等到v以后再加更。(请小可爱们见谅,第一次在晋江写文,不知道的太多。)
第054章 石牢审讯
苏衡负手而立, 眺望夕阳晚霞把一切都染成深浅不同的绯红色,左转是药舍,里面有比黑洞还神秘的雅公子;右边是两间医舍, 四名重病人等着他去救命。
而他, 因为两个时辰的恶梦和突然挑衅的李风探子, 本就不太清醒的脑子, 被搅成了一团浆糊。
“衡哥,”赵先机在医舍的窗边探出一个头,“不进来吗?”
犹豫片刻,苏衡还是进了医舍, 经过温水擦身的物理降温法, 清明的体温暂时恢复到正常;三位烧伤病人的体温也有所下降,病情还算稳定,又嘱咐陈牛准备伤患营养餐和换鱼皮的时间。
接下来,就无计可施了。
“军医, 你的脸色好难看。”铜钱忧心忡忡。
“我去药舍休息一下, ”苏衡交待完刚迈出右脚,又改变主意,“我去药舍仓库休息, 有事叫我。”
铜钱不明所以地看着苏衡, 明明是寻常的快走,为何看起来像落荒而逃?
苏衡奔进药舍库房, 瞬间进入“小憩空间”,把雅公子和危重病人远远抛开, 倒头大睡。
……
石牢门前, 李风硬挨了二十军棍, 身上的衣物血迹斑斑, 疼得进气少出气多。
陈牛只是随意在伤口处撒了些金创药,再塞了一粒内伤药给李风,就把他提溜起来,带进石牢里。
彻夜未眠的刘钊,在熬了整晚以后,不得不再次审讯犯人,而这一次,李风戳到了他的逆鳞,打探医舍药舍、私通外营。
这几日,大事小事一件接一件地来,根本不给他喘气的机会,偏偏金贵的雅公子面临燃箭攻营的危险,到现在都只字不提要离开的事情。
如果营地再发生什么不测,刘钊觉得这把老骨头要葬在这里了。
“李风,”刘钊内心焦灼,外表沉静如水,“鞭子、夹棍和缚索,你自己选一个。”
陈牛捧了一堆刑具,摔在李风面前。
李风的嘴唇都咬破了,两眼时不时翻白一下,声如蚊呐:“刘大人,饶命啊……我说,我什么都说……”
“你何时开始与樊诚通信的?”刘钊在第一次听说探子的事情,心里就有数了,有郑鹰的暗中监视,查出李风的嫌疑,也只是时间的事情。
“樊诚为何要知道坠鹰峰营地的事情?”
“小的只管传消息,其他的一概不知啊,刘大人……啊……”李风看到陈牛拿着鞭子走来,大声求饶,“我说……我说……”
刘钊没有开口,等李风招认。
可是陈牛一放下鞭子,李风不是随口胡扯,就是嚷嚷自己真的不知道,这样来回了好几次以后,刘钊改变主意。
“陈牛,既然李风什么都不知道,就直接上缚索,什么时候知道了就什么时候解开。”
“是,刘大人,”陈牛的刀工很好,缚索也是一绝,力度和角度都控制得刚好,“李风啊,这缚索就不用说了吧,每过一个时辰废掉你一条胳膊,陈牛我说得出做得到。”
眨眼间,李风就被缚索捆得结结实实。
陈牛搬来一个沙漏,摆在李风面前,语气很哥俩好:
“李风,看你又怕疼又油嘴滑舌的,二十军棍半条命都没了,估计鞭子挨不了几下就死了,缚索既不疼又不痒。”
“你看啊,每过一漏,你的胳膊腿儿呢只会酸一些,等到都麻了呢,嗯,你下半辈子就只能躺着了。”说完还拍了拍李风的肩膀。
李风满头是汗的脸比纸还白,双眼布满血丝,下颌不受控制地颤抖,过了半漏,终于杀猪似的叫起来:“我真的不知道啊!”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传递消息的?”一直在侧面观察的刘钊突然开口。
“去年秋天,真的。”李风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一滴滴地落在石牢的地上,很快积成小洼。
“传递给谁?第一次传了什么?”刘钊盯着李风。
“……”李风的眼神一滞,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了,情急之下竟然说了真话,那要交待的事情太多了。
“李风,胳膊腿是不是又酸又胀的?”陈牛的关心很真诚。
“我……我……”李风又声如蚊呐,忽然两眼一翻白晕了过去。
刘钊探了一下李风的鼻息,向陈牛使了个眼色。
陈牛就近抄起一桶凉水,把李风从头到脚浇了个透:“醒醒嗨,别睡,等问完了有大把时间躺着。”
李风冻得一个激灵,翻白的眼睛迅速转黑,看着朴素得像种田老农一样憨厚的刘钊,再看一眼平日傻里傻气大嗓门大眼睛的陈牛,觉得自己这次阴沟里翻船了:
“我说,我说……第一次信送给虎啸崖营地的樊诚。”
刘钊轻哼一声:“去年秋天,樊诚还在国都城,陈牛抽紧缚索。”
陈牛的力气非常大,轻轻一抽,缚索就抠进皮肉里。
李风浑身一哆嗦:“不是,不是,我说错了,啊,我记错了,第一次信是送给虎啸崖营地的……我也不知道是谁中,刘大人,我真的不知道……”
“那些信鸟是自己飞来的,要我打探什么都写在信上,我系上信,信鸟飞去哪里,我真的不知道……”
刘钊不紧不慢地嘱咐:“再抽紧。”
陈牛刚迈出一步,李风又杀猪似的叫:“我说,我全说,我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不要再抽紧了,不要再抽了……”
“他们问什么派信鸟来,我用信鸟回,好处,好处就是寄满十次,铜钱归我!”李风一口气说完,眼巴巴地盯着陈牛和刘钊。
就这样,反复盘问、抽紧缚索再放松……来回了无数次以后,审讯和被审双方几乎都熬到了极限,刘钊终于撬开了李风的嘴并且倒了底朝天。
陈牛松开了李风,把他扔进了石牢的普通囚室,给探子用金创药实属浪费,所以让他自生自灭吧。
刘钊看着石牢尽头关押的被俘军士,又瞥了一眼李风,偷袭也好,买通李风也好,这隐在深处的黑手是冲着苏衡和雅公子来的,为什么?
陈牛平日耿直,但作为身经百战的军汉,该有的警觉一点不缺,低声对刘钊说:“大人,要不要告诉军医和那位……公子……”
刘钊沉默良久,没有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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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5章 叮,系统有额外奖励
与此同时, 苏衡在“小憩空间”里醒来,精神恢复得极好,“方法总比困难多”的念头又萌发出来, 觉得又能面对病患和雅公子了。
刚要迈出空间, “咕……”五脏庙发出高亢的抗议声, 他这才感觉到饿, 真没想到,穿越以后仍然要过“饿一顿饱一顿”的外科饭点,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来着?
然后,又慢慢拍地想到一桩事情, 他在病房忙碌的时候, 雅公子有没有吃东西?陈牛是不是捧着鱼片追他来着?那……
苏衡迅速离开空间,从仓库直奔药舍,推了推门,发现门从里面栓上了, 赶紧敲:“雅公子, 我是苏衡,把门打开。”
“……”没有回应。
苏衡又跑去医舍问赵小胖:“雅公子出去了吗?”
小胖打了一半的呵欠给吓住了,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没看到啊。”
躺在藤编小榻上的铜钱被吵醒了:“雅公子怎么了?”
“你们给他送吃的了吗?”苏衡又开始头大。
“啊……”铜钱倒吸一口冷气, “陈牛捧着大鱼盆去药舍, 雅公子也没开门,我本来想着等一会儿再去……”
赵小胖突然插话:“好像什么吃的放坏了。”
三人在医舍搜寻一番, 最后在屏风的另一边,找到了陈牛没能送进去的鱼盆, 里面的鱼片早就凉透了, 还隐约有股馊坏的味道。
苏衡叹息着闭上眼睛, 上一次那个傲娇货吃东西是什么时候来着?不想还好, 一想就觉得血压高:“我去!”
铜钱立刻反应过来:“雅公子饿坏了吧?”
赵小胖梗了一下,把神仙下凡的雅公子饿坏了,那真是罪过大了!
苏衡立刻找东西打开药舍门,只见屏风下方隐约有个躺着的人形,奔过去一看,雅公子捂着胃部蜷缩成一团,眉眼紧皱,猞猁趴在一旁给他舔毛。
苏衡探鼻息、数脉搏听心跳,确定他不是什么大病,才敢把他扶起来:“雅公子?我是苏衡,你睁开眼睛。”
雅公子缓缓睁开眼睛,浓密的眼睫上蒙着一层水汽,额头脸颊和颈项上凝着一层薄汗,眼神迷茫又失焦,看到苏衡才意识到,又被他抱进怀里了,挣了几下没能挣开,只能带着怒意瞪他。
苏衡完全没看到,又伸手摸了他的额头,确定体温正常,这才把他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搁在床榻上,轻声问:“饿不饿?”
雅公子闭上眼睛,点头不语。
苏衡被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了,气得职业病发作一通念叨:“陈牛送鱼片来为何不吃?”
“多大人了,能不能好好吃饭?”
“还有,不要挑食,除了鱼其他的也要吃,不然会营养不良……”
雅公子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念叨,感觉很新鲜,微微转过头,见苏衡背对自己到处翻东西。
苏衡捧着零食匣子摆到雅公子面前,打开盖子,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小吃食,是之前下山采买的时候带回来的,又怕他疑心病太重,每一格都吃了一点:“先吃一些垫垫肚子。”
雅公子的视线把每一格都扫视过,最后很嫌弃地捏了一小粒松仁粽子糖,放进嘴里,任由香甜的味道浸满味蕾。
苏衡又开始烹清茶,煮着煮着又想到茶叶里有鞣酸和草酸,并不适合有胃病的人喝,尤其是胃病正在发的人喝,思来想去,又奔到马场里挤了些新鲜的马奶来。
雅公子看着苏衡跑进来,把马奶蜂蜜坚果和糖混煮,然后又隔杯浸在凉水里,最后吹了又吹,才递过来。
“你有没有乳糖不耐?”苏衡慢了一拍才想起来问。
雅公子有些茫然地回望他。
苏衡叹了一口气,这货的眼神精明起来像九尾狐,茫然起来宛如智障:“你吃酥酪喝奶茶,会不会腹泻?就是拉肚子?”
雅公子摇头,接过大碗,慢慢啜饮。
“你等着啊,去给做其他吃的,一定要吃,不准挑食。”苏衡又摸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才奔出药舍,径直往食堂跑去。
雅公子从没被数落过这么多次,从小到大被下毒的次数太多,所以他不吃陌生人送的东西,其实……他一点也不挑食,同时觉得自己很冤。
至于,自己为何不在苏衡面前直说,大概是因为苏衡一边碎碎念,一边手忙脚乱的样子,让他一边觉得新鲜,一边又很怀念。
这种似曾相识的熟悉,在他遇到苏衡以后,越来越多,尤其是他们在药舍相处时。
……
苏衡大步流星往食堂去的时候,刚好遇到审讯完成的刘钊和陈牛,两人的疲惫煎熬都突显在了黑眼圈和大眼袋上。
“衡儿,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这么慌乱?”刘钊第一次看到苏衡脸上有焦急的情绪。
“我们太忙把雅公子忘了,他饿得胃疼。”苏衡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心动过速,一时半会儿还缓不过来。
“糟了!”刘钊和陈牛互看一眼,真是要了命了,怎么会把他给忘了,“严重吗?”
“我让伙头做些面片汤去。”苏衡继续往食堂走。
陈牛看着翱翔的鹰,幽幽地问:“刘大人,我们要去负荆请罪吗?”
刘钊拄着的拐杖一滑,差点摔倒:“有苏衡在,我们也别乱动。”
……
苏衡刚走进食堂,忽然听到脑海里传出的声音:
“名医系统准则,上医治未病之病,中医治欲病,下医治已病,医者仁心最为贵重。苏衡在上山时避免十七人夜冻而死,在鹿鸣涧血攻蜱虫,避免更多人被咬而亡……”
“特此给予额外奖励选项,可以带一人或一个动物进入空间;每治愈十名病患,空间可以多容纳一人或一只动物。”
“治愈蜱虫叮咬病患五人,系统奖励抗生素组合装,每五日可领取一套。”
“领取额外奖励以后,每治愈十名病患,方可获得药物或器械奖励。”
“如果放弃额外奖励,则继续维持每治愈五名病患,获得药物或器械奖励。”
“请立刻二选一。”
苏衡只思索了三秒,就选了领取额外奖励,能把“小憩空间”利用起来,还怕完不成系统的新指标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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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6章 及时雨
苏衡在食堂忙活完, 立刻提着面片汤回到药舍,给雅公子摆好筷碟,就对上了他幽深的黑眼睛, 一时忘了移开。
面片汤挺烫的, 雅公子吃前不吹, 只是另外取一个碗, 用筷子挑一些搁在碗里晾凉,然后一筷子又一筷子地吃,搭着新鲜的肉片、香菇木耳和野菜榆树叶,吃得很优雅。
苏衡吃着自己的, 看着雅公子, 觉得记忆里从没见有人吃面片汤能吃得这么优雅好看的,雅公子是第一个,于是边吃边哄:“看,吃饭就该这样, 什么都是, 身体才会好。”
“看看你这么长的身量,抱起来这么轻,哎哟……”
雅公子觉得两人面对面吃东西有意思, 听烦了在下面踩人脚也挺有意思的, 尤其是苏衡哎哟的时候,挟着的肉片掉在汤里, 溅了半脸汤汁,拧着脸在附近摸索帕子。
苏衡吃东西很快, 刚解锁了燃眉之急的“抗生素”, 急着去空间领实物, 所以吃起来更快, 把碗筷扔进食盒,一抹嘴就要走,却被雅公子拉住,下意识地问:“怎么,不够?”
雅公子站起身,眉眼带笑,嘴角微弯,指尖捏掉了粘在苏衡嘴角的小菜叶,又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坐下,继续吃。
苏衡被这傲娇货突如其来的亲昵之举惊得脑袋里一片空白,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看着细嚼慢咽的雅公子,干巴巴地挤出话来:“你这吃饭习惯挺好的,谢谢啊。”
然后,逃命似的冲出药舍,背后有猛兽追逐似的溜进空间。
一个木箱出现在苏衡眼前,打开箱子,看到熟悉的口服药包装和注射针剂,真是喜出望外:“太好了!”
苏衡控制不住地手舞足蹈,这些药对他和病患来说,都是一场“及时雨”,等这兴奋上头的劲儿过了以后,恢复平静的他席地而坐,取出便携本,开始琢磨怎么使用这些药。
一盒口服药才六片,因为系统五日才有一份的数量限制,按照平日的给药量,一个人都撑不了五日,更别说四个病人分了。
注射剂也只有一天的量,数量远远不够。
总不能四名病人中选一个集中给药,放弃另外三个吧?
没这样的道理!
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苏衡的满心欢喜被这一盆凉水浇了个透,满脑子都被剂量太小、不够分、药太少等塞得满满当当,即使这样也没有轻易放弃,努力回忆着药理学老师和临床给药的特别病例。
有什么呢?
“少啊,少啊,少啊……”苏衡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片段。
《药理学》是门需要大量背诵的学科,枯燥又乏味,幸运的是《药理学》老师有丰富临床经验的教学奇才,每一种药都有各种有趣的病例来帮助记忆,每堂课都能爆笑出声的那种。
学到抗生素这部分内容时,老师说过,抗生素刚面世的时候,用量非常小而价格极为昂贵,那时肺炎病人,只要一针就能痊愈,但一针需要寻常百姓几年收入。
抗生素一面世就与各种致病菌成为天敌,双方你来我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随着抗生素使用的时间越来越长,致病菌的耐药性越来越强,使用剂量越来越大。
以青霉素为例,刚有的时候,只需要注射十几个或者几十个单位,几十年用下来,现在的使用剂量都是几十万单位甚至几百万单位。
苏衡一拍大腿,蹭地站起来,他不能按现代病人的给药量来用第一份抗生素,必须减量,
用多少呢?
苏衡又一次挠头,这……只能硬着头皮拿病人试,在空间里写写画画了一段时间,收好便携本带着伪装成苏家秘药的抗生素,大步走进一号医舍。
铜钱正守在清明的身旁,愁眉不展:“衡哥,他的热度越来越高,仍是不醒,会不会……”
苏衡仔细检查了清明的全身情况,只一天时间,高热就带走了他不少的生命力,现在的情形与早晨比起来,有了非常明显的落差。
所以,现在他必须争分夺秒地给药,才有可能把清明从鬼门关拽回来。
苏衡取出换了包装的抗生素,取来小半碗晾凉的熟水,倒了一些磨成粉的抗生素,用空心麦杆搅匀融化,交到铜钱手中:“这是苏家压箱底的药,没有多少,好好喂进去,一点都不能浪费。”
铜钱一怔,两眼放光地接过药碗,一点点地喂到清明嘴里。
苏衡又进了二号病房,三名烧伤病人醒着,眼巴巴地看着他,等着再换鲜鱼皮。
周皮匠热得有点糊涂,勉强还留着神智,微喘着开口:“军医,你们这样尽心尽力的,我们真的感激,只是吧……能不能给我们写封家书,万一那什么……也好给家人留个念想。”
另外两名老军士立刻红了眼圈,他们见过太多因为烧伤而死的军士,鱼皮敷法不疼是一回事,这样不停起热他们也知道是身体恶化的征兆,不得已才提这样的要求。
苏衡没有半点慌乱和无措,微微一笑:“再过两天写也来得及,现在先把嘴巴张开,吃点药。”然后取了三把小勺,各倒了一点抗生素粉,直接倒进他们三人的嘴里。
“含在舌头下面,过一会再喝水。”
话音刚落,三个病人就被苦得皱了脸:“军医,怎么这么苦啊?”
苏衡微笑着回应:“良药苦口利于病。”
三个病人特别理解地认真配合,过了不少时间才喝水。
……
与此同时,吃饱了的雅公子捏着自己的指尖,有些困惑:
自打有记忆开始,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孤独感就始终存在,对旁人近乎本能的不信任,这些年来,身旁的少侍换了一茬又一茬,长的几年,短的不过几日,不论哪一个离开,他都没有不舍这种情绪,所以他大概是天生无情无义。
不论身在何处,或遇上什么节日,他始终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度过,直到有了这头碧眼猞猁,它没心没肺地陪他度过许多生死关头,来去自由,对他无欲无求,反而让他生出一点信任和依赖。
直到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他坐着马车遇到了为了家人不惜以命相搏的苏衡,虽然虚弱不堪,但是毫无惧意的双眼中燃起的熊熊斗志,格外耀眼与珍贵。
苏衡两个字,对他来说是不同寻常,却原因不明。
作者有话要说:
抗战时期,一剂盘尼西林(青霉素)的价格是两条小黄鱼(金条),还时常买不到。
日常生活里,抗生素总是被人误以为是消炎药,其实这是两种作用完全不同的药品分类。
第057章 临床试验
苏衡给完口服药, 随手抽出便携本往里面放了好些纸,用来记录大邺第一份抗生素的临床使用数据,定时在两个医舍来回穿梭。
“衡哥……”铜钱实在担心清明, 又不想置疑苏家秘药的效果, 坐立不安地很明显。
苏衡把赵小胖从榻上拽起来:“铜钱, 赵小胖, 今晚我一人守着就行,你们回营房好好洗漱一下,明早来换我。”
“啊?”赵小胖迷迷糊糊地,直接拿了一碗水把自己淋醒了, “衡哥, 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我扛得住!”铜钱也不同意。
苏衡随手拿了一面铜镜,摆在他俩面前:“熬得爹娘都快不认识了,赶紧去休息,万一你俩病倒了, 我就更忙了。”
铜钱和赵先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什么反对的话都说不出来,他俩确实有时间没睡好过了,累得实在够呛。
“赶紧去, 等他们伤势稳定了, 我们还要下山取货,还有得忙。”苏衡恐吓他们。
“是, 衡哥。”铜钱和赵先机异口同声地应下,前后脚出去, 又去食堂带了不少吃食给苏衡, 生怕他饿着。
苏衡又去二号医舍, 把守在一旁的陈牛和刘钊赶去休息, 虽然觉得他俩几次欲言又止,但也没往心里去。
没想到的是,两刻钟以后,郑鹰进来了:“军医,我来搭把手。”
苏衡又一次拿起铜镜,让郑鹰看清自己累得半死的严肃脸,打算把他也赶走:“李风不能用了,哨位只有你一个,赶紧去休息,别累病了来我这儿占床位。”
郑鹰跟着苏衡出诊了一次,就认定他是值得结交甚至托付信任的好军医,把自己的严肃外壳脱个彻底,毕竟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可以闲聊的人,不能轻易放过:“啊,军医,你这儿好吃的真多,我吃完再走。”
“……”苏衡很诧异地看着郑鹰大喇喇地坐下,一点也没把自己当外人地开吃,忽然有些哭笑不得,“百人百心”真是至理名言。
“军医,”郑鹰吃完一个卷饼,又喝了一杯马奶茶,“你也吃啊。”
苏衡摆了摆手:“我吃过没多久,现在还饱着。”
“军医……”郑鹰看着屏风旁的清明,“你认识雅公子?”
“怎么说?”苏衡挑了一下眉。
“雅公子入营就直奔药舍,肯定是认识的,而且他只吃你做的吃食、只喝你烹的茶,除了认识没有其他解释。”郑鹰的视力和观察力是一等一的好,毕竟是精锐之兵。
苏衡给了他一个谜之微笑自己体会,找来一个小沙漏,按时间点记录清明的生命体征变化,以此来判断抗生素有没有发挥作用,方便调整明日的剂量。
郑鹰的眼睛不停,脑子也不停:“军医,你以前是个病秧子,为何现在身体如此健壮?”
“什么意思?”苏衡心中一凛,难不成被他看出来,自己是个“舶来货”?不至于啊,苏衡父母都没看出来。
“其实,自打你来到营地,救治病患、改变全营生活习惯、参加操练、清晨自己跑马道……再加上两次出诊一次下山采买……就算是我都不一定能扛得住。”郑鹰好奇心很旺盛。
“那是因为,”苏衡放下心来,这个理由早就编好了,“我天生睡得少,寻常人要睡四五个时辰,我只要两三个时辰就足够了,打小就是。”
“这和睡多睡少没关系,”郑鹰很不好忽悠,“病秧子的身体受不住操劳。”
“因为父亲替我订制了锻炼身体的法子,我是个听话的病秧子,现在看来,效果不错。”苏衡再次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苏行远太医,太可惜了。”郑鹰叹了一口气。
“你认识家父?”苏衡同样擅长观察人,他清楚地看到郑鹰眼中的惋惜,以及隐藏在这句话之后的愤怒。
郑鹰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军医,我就睡这里。”
“你听力眼力都比寻常人好太多,医舍整晚都不得安宁,你躺这儿做什么呢?快走,别添乱。”苏衡向来“话不投机半句多”,陌生人、熟悉的人、朋友、好朋友等等界限非常分明,和郑鹰这样的说话一点也不委婉。
“我有眼罩,”郑鹰自来熟地躺到榻上,从怀里拿出来,带着三分得瑟和两分炫耀,“还按照这个物件,做了塞耳朵的,真挺好用的。”
苏衡上下打量郑鹰,调侃道:“你当哨兵有杀鸡用牛刀的感觉,在营地肯定没超过两年,我觉得你更像是国都城的羽卫或者虎卫的精锐。”
郑鹰咧嘴一笑:“佩服,为什么?”
“坐立行走,言谈举止,随身携带的物品,看人眼神……哪里都不太像,尤其是你不和其他军士闲聊,总是独来独往,格格不入。”苏衡虽然总窝在药舍医舍里,眼睛耳朵也不闲着。
“鹤立鸡群知道吧,你就是那只长腿鹤,太扎眼。”
郑鹰很享受这种连亏带损的夸奖,略浅的瞳色在烛火的映衬下格外亮,和军医闲聊实在太对胃口了。
就这样,苏衡和郑鹰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扯蛋,在两个医舍来回照看病患时,一起搭把手,漫长的夜班倒也不难熬。
等天蒙蒙亮的时候,苏衡已经有了详尽的抗生素临床记录,更让他觉得妙的是,四名病患虽然还会发热,但是高热持续的时间在减少,发热的频率在下降,而且热度没有创新高。
这意味着,抗生素发挥了功效。
只是,这么少的给药量,这么迅速的起效,让苏衡非常震惊,好不容易缓过来以后,又迅速制订后续的给药方法。
苏衡悬着的心放下许多,倚在窗边打量医舍和窗外。
郑鹰躺在榻上,戴着眼罩堵了耳塞,睡得香甜,又因为眼罩的关系,显得他的脸部轮廓格外清晰,络腮胡茬十分明显,戍边两年都没晒黑,也是与众不同。
苏衡暗想,郑鹰会不会和铜钱一样,也背负着身份的秘密,甚至有更多的秘密?
刘钊一醒就拄着拐杖走近医舍窗边,见苏衡还在医舍里,郑鹰倒头大睡,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这孩子这么拼命,身体吃得消吗?
可是衡儿不这么拼,医舍的病患又如何能有好转?
既是上官又是至交,刘钊的内心在截然不同的立场上来回拉扯,只盼着苏衡能扛过这波奔忙,等病人痊愈以后,给他好好放个大假。
作者有话要说:
抗生素是药物的一大类别,按照分子式分成许多种类,比如常用的青霉素、头孢、氧氟沙星等等,它们的特性是能对敏感细菌造成伤害,达到杀灭体内有害细菌的效果,针对病因。
消炎药不能杀灭致病菌,却可以减少身体应对感染引发的红肿热痛等体征,简单来说,治标不治本。
这些生活常识,小可爱们还是要了解一下,吃药一定要先看说明书,尤其要看“禁忌事项“。
第058章 喜出望外
事实上, 每日操心医舍病患的,远不止苏衡三人组、陈牛和刘钊,整个坠鹰峰营地的军士们都在关心他们, 只是平日不能靠近医舍, 只能远远地看上一眼。
原因很简单, 战事随时可能发生, 比起寻常的刀剑砍伤,烧伤烫伤也有不少,苏衡这位年轻的军医,先是治好了刘钊的腿伤, 又治好了军士的骨折, 还出诊了两个营地,医术高超已经得到每位军士的认可与敬重。
平日里,苏衡少言寡语,不与人亲近;但是经过昨日李风一事后, 军士们都认定一桩事情, 军医心善但不好惹,维持现在这样的相处状态挺好。
更何况,不像凡人、还能让金雕听命的雅公子一直住在药舍, 更显得苏衡超然不凡, 所以军士们对他只有更多的敬重和信任,完全绝了和他套近乎的心思。
另外, 因为苏衡的当众肯定,铜钱和赵先机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也发生了很大变化。
以前和李风一起觊觎铜钱的军士们, 旁观了血肉模糊的二十军棍以后, 对铜钱只剩下畏惧和敬重, 旁的心思再也不敢有了。
而赵先机因此成为营地团宠, 他年纪最小,圆脸圆眼睛活泼又可爱,一手机关做得让人心服口服,还没半点架子,军士们打心里把他当成自家小弟疼爱打趣。
医术高超的军医苏衡,铜钱和赵先机给他打下手,军士们迫切希望能看到医舍的烧伤病人康复,完好地走出医舍回到营房。
因为苏衡能治好他们,自然也能治好万一受伤的自己,所以,军士们因为操练或者搬运物品的时候,抓紧一切能靠近医舍药舍的机会,向里面瞅的眼神格外热切。
太阳出来,因为连日疲劳睡过头的铜钱和赵小胖两人匆匆赶去食堂,一路上操练的军士们都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还没到食堂,就有军士给他们带了朝食,向他俩挥手:
“刘大人嘱咐过了,你们这些日子辛苦了,不用参加操练和巡逻,喏,这些都是你们平日喜欢吃的,正打算给你们送去。”
赵小胖开心地奔过来:“谢谢叔。”
铜钱怔住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才好,直到手中被塞了食盒才反应过来,道了谢。
“铜钱,刘大人说得对,军医说得也对,以前是我们犯浑,对不住你。”军士说得诚恳,也没什么顾虑,大丈夫能屈能伸,能是男人,知错就改。
铜钱梗住了,直到他们走远,才看到赵小胖笑开花的圆脸,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赵小胖又看呆了一下:“铜钱,你笑起来太好看了,哎哟,你怎么又打我?!”
铜钱给了赵小胖一个爆栗子,提着食盒转身往医舍走去,脚步轻快,哼起了小曲儿。
“等等我!”赵小胖赶紧追上。
他俩赶到医舍,只看到了郑鹰,三人面面相觑。
赵小胖仗着自己无敌可爱,咧嘴一笑:“鹰哥,军医呢?”
“去药舍照看雅公子了。”郑鹰收好眼罩耳塞,准备离开,不打算多话。
赵小胖一提食盒:“鹰哥,吃早食吗?”
郑鹰微眯了眼睛,停顿五秒:“多谢了。”他俩是苏衡信任且得力的助手,吃顿早食也没什么。
三个人围坐在一个大树桩做成的小桌边,把三人份早食消灭干净。
郑鹰吃完拿帕子抹了一下嘴:“我去哨位了。”
“鹰哥,食堂里有绿豆汤可以领,记得拿。”赵小胖可热情了。
“嗯。”郑鹰回头看了赵先机一眼,点了点头。
铜钱也是服了赵小胖傻兔子,连郑鹰都敢随口喊鹰哥,以他逃亡多年、吃尽人心苦的经历,郑鹰绝对是个双手染血的狠角色。
“铜钱,我们去食堂打热水来,差不多该擦身了。”赵先机收好食盒,去角落拿了木盆木桶。
“你不怕他?”铜钱有些郁闷。
“为什么要怕?”赵先机不太明白,“就因为鹰哥看起来特别厉害?”
“你不知道吧,我离开国都城遇见衡哥以前,一路上被人欺负得可惨了!要不是衡哥,我就死在路上了!”
“鹰哥虽然不理人,可他从不说人坏话,也没仗着身手好欺负过谁;其实,他和衡哥有些地方挺像的。”
“……”铜钱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梗了一下。
“我不傻,也会看人的,”赵小胖嘿嘿一笑,“欺负嘲笑过你的那些人,我从来都不喊他们哥和叔,如果他们以后也对你好,我考虑一下。”
铜钱听了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赵小胖不傻,是只狡兔。
“我娘亲说了,想要别人对我好,我先要对别人好。离开国都城,我一路都是这样的。衡哥出现以后,我改变想法了。我先对别人好,如果别人不好,那就没必要了。”赵小胖天生话痨,一打话匣子就收不住。
铜钱点了点头,然后习惯性去摸清明的额头,意外地发现:“小胖,他没起热?”
“真的呀,”赵小胖跟着铜钱学了许多照看人的法子,这几天轮值更是进步飞快,“我去看看二号医舍的伤员。”
一刻钟以后,赵小胖兴高采烈地蹦回来:“天没亮的时候,衡哥替他们换过鱼皮了,刚才问他们,都说好多了。”
铜钱立刻想到昨晚苏衡让喂的苏家压箱底的秘药,这几乎立竿见影的效果,实在太让人惊讶了,苏家医技和秘药这么厉害吗?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根本不敢相信,真的让人喜出望外。
铜钱忽然明白,雅公子为何要他尽全力帮助和保护苏衡,有这样的医技和秘药,苏衡乃至苏家能在戍边营地拯救多少军士,离开营地又能救治多少贫苦百姓?
想到这些,铜钱就莫名激动,又万分庆幸,遇到苏衡也许就是娘亲说的,他的好运开始了。
“衡哥呢?怎么还没从药舍里出来?”赵先机左看右看,“铜钱,要不然,我们还是先去打些热水来吧,万一用得上呢?”
“好,”铜钱不假思索地应下,“我们走。”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退热的过程用了比较夸张的手法,毕竟某南也不知道抗生素用在古代会有什么样的效果,小可爱们看过就好。
第059章 清明醒了
与此同时的药舍里, 苏衡和雅公子一起吃完早食,又自觉收拾筷盘搁进食盒,问:“要不要去看看清明?”
雅公子指了一下苏衡搁在膝盖上的便携本。
“你想写?还是你想看?”苏衡摁着本子问。
雅公子比了个手写的姿势。
苏衡从背包里拿出一份全新的递过去:“这不用磨墨, 书写方便。”
雅公子也不客气, 接过以后捏着炭头笔, 写下四个字:“你的字丑。”
“……”苏衡的无名火骤起, 不说谢谢就算了,还批评字丑?!你写字好看了不起啊?!
雅公子的黑眼瞳带着笑意,注视着压抑愤怒的苏衡,继续写:“太医院和惠民药局都比书写, 你不行。”
“……”苏衡握紧了拳头, 才没把送出去的便携本抢回来。
“即日起,你必须练习书写……”雅公子用炭笔写的字也十分好看。
“没空。”苏衡没好气地提着食盒往外走,没走两步就发现衣袖被拽住了,回头一看, 雅公子指着昨日喝马奶的大茶盏。
“你要少量多餐, 有利于胃病恢复,我去医舍了,有时间给你做。”
雅公子没松手。
两人四目相对, 谁也不退让, 半晌,苏衡折回来, 摸了摸雅公子,轻声说:“乖, 听话。”
雅公子从没被人这样摸过头, 一时惊得松了手, 等回过神时, 苏衡已经不在药舍了。
……
苏衡走路极快,风一样刮进医舍,见赵先机和铜钱正在屏风后面给清明换衣擦身;转身走进二号医舍,三名烧伤病人正在吃早食。
“军医,早,”周皮匠的眼睛很尖,总是第一时间发现,“我觉着好多了,真的。”
“军医,早,”两名老军士急忙咽下吃的,赶紧打招呼,“我们也是。”
苏衡等他们吃完早食,做完详细的检查以后,发现他们精神状态好了许多,尤其是烧伤创面恢复得不错,嘱咐道:“今日开始,食堂会给你们加餐,还会增加野果,给什么吃什么。”
“多喝水,多喝汤。”
“哎!”三名伤员点头如捣蒜。
“你们也别老躺着,在床榻旁活动一下,不碰到伤处的前提下,自己试着更衣擦身。”
苏衡向他们微一点头,转身离开。
“军医,今日不吃药吗?”周皮匠喊出三个的疑问。
“和昨日同一时间吃。”苏衡估摸着一天一次应该够量了。
“是,军医!”伤员们目送苏衡离去,兴奋得像过年的孩子,军医昨晚给的那是仙丹吧?只一个晚上的时间,他们就觉得好转,要不是亲身经历,完全不敢相信。
苏衡再次走进一号医舍,铜钱和赵先机已经把清明料理干净,开始收拾医舍。
“衡哥,”铜钱最先看到苏衡,“你熬了整晚,去药舍休息吧。”
赵先机也迎过来:“放心,有什么事我们就去叫你。”
苏衡转到屏风后面,又把清明详细检查了一遍,整体情形在好转,又准备好物品给拔了指甲的手换药,揭开浸油纱布时,发现他食指动了一下,同时动的还有眼皮。
“清明,我是苏衡,你受了很重的伤,我正在给你换药,如果听得到,就握一下我的手。”
清明静静躺着,眼皮下的眼球转得很快,手指并没有再动。
苏衡换完药以后,坐在床榻边,继续说:“清明,你再不醒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清明的眼睫毛颤动着,手指仍然没动。
想了想,苏衡去药舍把雅公子强行拽了过来,猞猁也跟过来还打着小呼噜。
铜钱赶紧迎过去行礼:“见过雅公子。”
赵先机先看雅公子,再看猞猁,一双眼睛恨不得能分别看向两边。
雅公子被苏衡拽到清明床榻旁,不悲不喜,平日总有些情绪的眼瞳像冰冷的黑晶石,映着脸色苍白的清明和未愈合的伤,像尊巧夺天工的佛像,无视人间疾苦。
苏衡看不透雅公子在想什么,只是凑到清明的耳畔:“雅公子来看你了。”
清明的眼睫颤动得更厉害了,没受伤的手指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眼泪顺着眼角淌在脸颊上,一滴又一滴。
雅公子缓缓伸手,从清明的鼻尖拂过。
就在大家都以为雅公子要说话的时候,雅公子挣脱苏衡的手,径直向医舍门边走去。
“……”苏衡只觉得无名烦躁。
“……”铜钱和赵先机互看一眼,迅速低头,“清明,雅公子来看过你了。”
清明缓缓地睁开眼睛,眼中含满泪水,嗫嚅着嘴唇却没有发生任何声音,只是努力看向离去的雅公子。
“衡哥,清明醒了!”铜钱激动极了。
“衡哥,清明醒了!”赵先机激动得手舞足蹈,“真的醒了!”
苏衡本来要把雅公子拽回来,但是工作时的理智始终占据上风,换上职业笑容又转回去,注视着刚醒的清明:“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水?”
清明摇了摇头,然后努力伸长颈项,打量自己绑着夹板的四肢,捆得像粽子的胸口,又举起包扎好的手,眼神迷茫得好像刚苏醒的、和新四肢不熟的机器人,最后问:“我还活着?”
“是的!”铜钱立刻回答。
二号医舍里,陈牛刘钊听到欢呼声,立刻赶到了一号医舍的窗户边,激动地伸长脖子向里看:“醒了吗?没事了吗?”
苏衡走到窗边,点了点头:“最危险的时候算是过去了。”
陈牛的大嗓门激动起来堪比扩音器:“醒了就好!”
苏衡向陈牛比了一个闭嘴的手势,然后盯着他。
陈牛立刻逃也似的回到二号医舍,暗想着,军医威胁还真挺吓人的。
刘钊连说了三个好,拄着拐杖回到二号医舍,打量着三名伤员,心里踏实了许多,只是有些纳闷,苏衡的医术怎么看起来比苏行远还高得多呢?
还是说,苏行远离开国都城以后,医术又精进了许多?
事实上,一号医舍重病人醒了的消息,不到一刻钟就传遍了营地,每位军士都面带喜色,坠鹰峰营地的军医就是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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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0章 又见黑马黑鳞甲
苏衡调整了清明的五餐方案和给药方法, 安顿好所有事情,这才拖着脚步回到药舍。
雅公子站在药舍的北窗前,一动不动, 连猞猁扒拉都不理。
苏衡望着他挺拔又孤单的背影, 心里乱糟糟的好像长了许多野草, 直觉告诉自己, 雅公子的黑眼睛里常有复杂的情绪,绝对不是无情无义的人。
可是,刚才他去看清明,他那么漠然的神情, 让苏衡严重怀疑自己的判断。怎么说, 清明也是为了保护他才受这么重的伤,他一个字都没说,连手都没碰一下……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苏衡不知道该怎么界定雅公子这个人,该用什么人际关系去划分, 所以还是抛开这些私人情绪, 把他当成喜怒无常、高高在上的金主爸爸最合适。
偏偏正在这时,雅公子突然转过身,幽深的眼瞳透着复杂的情绪, 一步一步向苏衡走去, 越走越近,没有停下的意思。
苏衡见他几乎要贴到自己, 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不明白他这又要作什么妖?又觉得他眼睛里满是讥讽。
雅公子凝望着苏衡, 许久才缓缓勾起一点嘴角, 他从不介意旁人的评价, 总在尽心尽力之余, 恣意妄为,但是此刻,他却不希望眼前的人避着自己。
俩俩相望,相顾无言。
忽然,一阵急促的号角声响彻营地,陈牛超大嗓门出声:“刘大人,有两队重骑兵!黑马黑鳞甲!旗幡上有大邺宝云纹!”
刘钊沉着以对:“摆阵迎接!”
苏衡脸色一凛,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黑马黑鳞甲,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等他反应过来发现,已经把雅公子强行护进怀里。
雅公子挣脱苏衡的双臂,走到屏风后面,在箱笼里取出一条精致的银质项圈,系在了猞猁的颈项上,轻抚过它的脊背,拍了拍毛绒绒大脑袋。
猞猁伸展四肢,打了个天大的呵欠,抖了抖两条后腿,径直走到门边。
苏衡在绿色兽眼的注视下,很狗腿地开了门,心里一万个握草,这是什么情况?立刻跟了出去。
反应最迅速的铜钱和赵先机,已经装备完毕,坚守在药舍和医舍前面,见猞猁慢吞吞地走出去,同时傻眼了几秒。
紧闭的营地大门外,黑马黑鳞甲重骑兵越来越近,最后整齐地停在距离大门十米的位置,山风呼啸,吹得黑骑大氅猎猎作响。
一门之隔,披挂上阵的刘钊骑在马背上,比上次迎接雅公子还要不知所措,传说中的运宝司黑骑,竟然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的营地外面。
营地军士们满眼都是艳羡和憧憬,这清一色的千里马、制造精良的黑鳞甲在阳光下闪耀彩晕,腰间的精钢重剑,背上的玄铁箭簇……传闻中的大邺黑骑竟然是真的。
回过神来,再看看自己手里腰间和背上的武器,装备上巨大的落差让军士们心里只剩下恐惧,要怎么样才能抵挡得住黑骑的进攻?!
怎么打?!
正在这时,黑骑领头的是举着旗幡的黑甲人,黑甲覆盖得只露一双眼睛,翻身下马行礼,明明身披重甲,落地却轻如飞絮,高声说道:“运宝司右将,求见雅公子!”同时出示自己的腰牌。
几乎同一时间,刘钊听到身后的队列里传出一阵骚动,回头一看,整齐的队列里缓缓走出一头戴着银质项圈的猞猁,苏衡紧跟在它身后,正向大门走来。
苏衡仔细打量着项圈,发现项圈上的纹路,和黑甲人旗幡上的宝云纹一模一样,只是更繁复更精巧。
猞猁走到营门边,向苏衡嗷了一声。
“你要出去?”苏衡话音未落。
猞猁小跑几步,纵身跃过高高的营门,稳稳地落在门外,同时向黑甲人呲出一嘴尖牙。
黑甲人把旗幡插在马鞍上,向猞猁微微低头,一起小跑着跳跃几步翻过高高的营门,沉重的黑甲仿佛是纸糊的一样,轻盈地落在营门内。
“刘钊刘大人,公务在身,等我见过雅公子以后再叙。”黑甲人向刘钊一拱手,然后跟着猞猁向药舍大步走去。
苏衡盯着外面的黑骑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转而看向刘钊,低声问道:“刘大人,您认识运宝司的右将?”
刘钊难得失态:“衡儿,刘钊此生能进运宝司当个列骑兵,就是此生的荣幸了。”言下之意,怎么可能认识?
“……”苏衡努力克制自己对黑骑的愤怒,同时脑子不停转地想,苏行远说过黑骑是运宝司爪牙,由长公主掌控,可是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见雅公子?
就像当初他猜想的,能逼退长公主运宝司黑骑的人,一定是实力相当、身居高位的人,所以,雅公子的高位有多高?
还有,这些黑骑和风雪夜嚣张跋扈的那群不太一样,领队的黑甲人对刘钊和营地表示尊敬,营门不开,也只是下马行礼,跳门而入,不仅如此,他看向营地军士的眼神里没有趾高气昂,甚至经过铜钱和赵先机身旁,甚至还专门点了一下头。
在营门外等候的黑骑们,也是如此,始终静止,没有半点不耐烦,这才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兵。
直到此刻,心里发怵的军士们这才放松下来,太好了,只是来见雅公子的,不用交手!
苏衡以为,黑甲人见雅公子一定要不少时间,没想到很快就出来,还要和自己借一步说话,当下就楞住了。
黑甲人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苏衡跟着他去了跑马场的巨石旁:“请问,有什么事吗?”
“运宝司右将见过苏衡公子,”黑甲人恭敬行礼,开门见山地继续,“公子能不能劝雅公子跟随我们离开这里,想取他性命的人实在太多,我们怕万一。”
“……”苏衡一脸懵,“你怎么觉得雅公子会听我的?”这个傲娇货向来我行我素,不吃就不吃,饿到胃疼也不吃,说来就来,说不走还有谁能劝他走?
“雅公子吃你做的食物,住在药舍……”黑甲人的惊诧不比苏衡小,“这是从未有过的事,苏公子,事态紧急,还请您切勿推辞。”
“……”苏衡更懵了,饿了吃东西,累了找地方休息,这是“马斯洛人类需求层次”里最基本的生存需求,怎么就说得好像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黑甲人继续劝说:“雅公子对大邺极为重要,如果上次他在营地遇袭身亡,我们以死谢罪事小,对大邺是难以估量的巨大损失。”
“有人走漏了雅公子的行踪,他现在真的非常危险;而且,还会危及到他的周遭。”
“苏衡公子,拜托了!”黑甲人恭敬行礼,“末将实在无计可施了。”
苏衡无语望苍天,这算神马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