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番外四
耳旁是断断续续的雨水滴落的声音。
四周环视过一圈, 陈铭辰发现他正站在一处山洞里，是下午和云野避雨时的那处山洞。
和下午不同的是，山洞外原本的暴雨变成了秋日里细无声的蒙蒙细雨。
雨声变轻了, 于是山洞里的呼吸声就变得过分分明了起来。
原本安静的山洞里只有一个人的呼吸声，忽然间, 出现了第二道有些急的呼吸声。
陈铭辰顺着声音传来的的方向看去，发现身旁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是云野。
他看过去时, 云野正弯下腰在捡掉在地上的湿衣服。
眼前这一幕复刻了下午山洞里的画面, 陈铭辰心底里隐隐升起几分古怪, 还没来得及去深究，思绪就被眼前的画面拉走了大半。
下午的时候，云野捡起掉在地上的湿衣服以后, 几乎用了不到五秒钟的时间, 就迅速把陈铭辰给的白色t恤套到了身上。
然而此刻, 云野套t恤套得似乎不太顺利。
因为陈铭辰的衣服比较大，衣服又是十分宽松的版型。
再加上云野的一只手需要拎着湿掉的脏衣服，因此能帮助套衣服的手就只有一只。
于是一顿忙乱下，他的脑塞不小心塞进袖口里, 衣服卡在脑袋上，拔不出来又穿不进去了。
陈铭辰看过去时，就发现云野的整个脑袋都被衣服罩住, 他唯一能动的那只手在脑袋上抓半天，都没能把套在头上的衣服拽掉。
青年身上的皮肤都挣扎得泛起了红, 因为刚才弯腰的动作，裤腰的位置比寻常时候往下了好一大截，能看见清晰的延伸过暗处里的漂亮线条。
陈铭辰少有的，连他自己都说不太清楚原因的, 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注视着云野，没有主动上前帮忙。
直到好半晌过去，云野似乎放弃了挣扎。
青年因为深呼吸，胸膛起伏得比平时厉害上许多，呼吸声在山洞里也变得更加分明。
好半晌过去，他大概是平复下来两分呼吸，才轻声开口：“你……可以帮我一下吗？”
开口的声音软软乖乖又有点怯怯的，和云野平日里说话的语气完全不同。
但陈铭辰似乎并没有察觉出异样。
他在云野出声后，终于上前一步，抬手帮云野将卡在脑袋上的衣服拔了出来。
云野的头发被衣服弄乱了几分。
大概是刚才在衣服里闷的，他整张脸涨红得厉害，那双漂亮的圆眼睛里甚至氤氲出了水汽。
陈铭辰垂眸看着面前的云野，眸色暗暗的，叫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这时候云野把另一件湿衣服挂到了手臂上，将刚才套乱了的白色t恤重新翻整齐，很轻地对陈铭辰说了一声“谢谢”。
翻整完，大概是吸取了第一次的教训，云野转身看向身后的墙壁，似乎想找个可以暂时将湿衣服搭一搭的地方。
不料山洞里太滑，空间又小，他刚一转身，就脚下不稳，整个人往后栽去。
陈铭辰反应及时，一把拉住云野。
然而结果不太理想，他不仅没有将云野拉住，甚至跟着云野一起，两个人一同往地上栽去。
也就是在这时，周围的场景忽然发生了改变。
原本有些许幽暗的山洞忽然变成了灯光明亮的民宿浴室。
而摔倒在地上的云野和傍晚时一样，整个人仰躺在地上，因为没有毛巾，身上都还挂着水珠，一张白净的小脸被浴室的热气蒸得通红。
和下午不同的是，陈铭辰此刻，正拽着云野的一只手，倒在云野身上。
而云野也没有了傍晚时的紧张害怕模样，只是氤氲着雾气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紧盯着陈铭辰，灯光下泛红的嘴唇小幅度地张合着，呼吸轻洒在陈铭辰的脸上。
两人似乎谁也没有觉得此刻的姿势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在雾气蒸腾的卫生间里，谁都没有动作打破这一僵局，只是就着近到就差负距离的这点距离，互相凝视着彼此。
最后打破这一僵局的是躺在地上的云野。
他忽然抬起一只手，将陈铭辰往下一拉，紧跟着毫无预兆地吻住了陈铭辰。
不是浅尝辄止的吻，也不是毫无章法的乱吻。
是带着一点点引导和诱惑的亲吻。
面前人的脸分明是最少年气的干净长相，此刻却探出了一点粉红的舌尖，像是多数人品尝冰淇淋前会做出的一个试探性的动作，轻轻地品尝了一下陈铭辰的嘴巴。
品尝了两下后，他才一点一点整个撬开陈铭辰的嘴巴，开始从里面搜刮更多。
而陈铭辰仿佛被定住了一般，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垂眸紧盯着近在咫尺的人，近乎是放纵地任由他胡作非为。
浴室里的温度似乎有攀升的迹象。
墙壁的白色瓷砖上若隐若现着地上正在忘我亲吻着的两人的身影。
原本是居下者在引领主动，慢慢的形势有了转变。
最开始那个穿着衣服的僵硬着没有动作的人一点一点地开始做出了回应。
陈铭辰的手在云野的初步带领下，渐渐无师自通的，从青年圆润的肩头一点一点往其他地方而去。
一片平坦中忽然触碰到的不一样的某粒叫两人都是浑身一怔。
躺在冰凉瓷砖上的青年很轻地哼了一声，那声音一瞬间引燃了整个房间的空气。
两人的位置一下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身上还挂着水珠的青年坐了起来，反倒是变成了陈铭辰仰躺着垫靠在地上。
青年白皙的长腿搭伸长了随意搭在两侧，两只手往后抵在的身后陈铭辰曲起的膝盖上。
明亮的白炽灯下，他整个人全数展现在陈铭辰面前，浑身上下几乎哪里都是粉红色的。
偏偏那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又泛着状似无辜的水光。
他慢慢呼吸着垂眸看着陈铭辰片刻，再一次俯身，亲吻上了陈铭辰。
这一次和亲吻和几分钟前的亲吻全然不同。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炸开，彻底点燃了两人。
不知道过去多久，陈铭辰身上的衣物也不见了踪影。
他将云野抱起，小心地抱到浴缸边上将人放下。
两人暂时停下了接吻，一个仰头，一个低头，互相看着彼此。
就在空气逐渐升温，陈铭辰再一次弯腰打算亲吻云野的时候，周围忽然地动山摇了起来。
云野坐着的浴缸一点点碎掉，原本的浴缸忽然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深渊。
一股无形的力量突然间将云野猛拽了下去，没给两人任何反应的机会。
陈铭辰瞳孔骤缩，尽管已经最快反应地伸手去拉云野，但还是没有抓到分毫。
云野就这么当着他的面，消失在了巨大的深渊里，消失得彻彻底底，了无踪影。
一贯没有什么情绪起伏的陈铭辰，此刻面上却满是痛苦神色，他似乎是想要痛呼出声，然而声音仿佛被整个世界屏蔽了一般，丝毫都发不出来。
安静，空荡，整个世界可怕得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
陈铭辰猛地从床上惊坐起，浑身发冷发僵，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屋子里黑漆漆的，仅有一点月色从窗外照进。
旁边传来很轻的鼾声和顾亨玉偶尔的一两句梦话。
陈铭辰这才慢慢地从梦中回到现实，意识过来他现在正在顾亨玉订的民宿的十人间大通铺里。
他抬手抵住发痛的额头半晌，才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凌晨四点。
难怪天都还没亮。
梦里的内容在最开始内心本能的惊惧慌乱过后，一点一点变得清晰起来。
陈铭辰的眉头也随着慢慢锁紧。
他闭眼坐在床上好一会，才扭头，看向和他隔了一个空床铺睡的云野。
云野睡得很安静，也很乖。
几个小时前陈铭辰怎么把他抱过去放好进被子里的，云野现在就是什么样的，睡了那么久似乎连翻身都没有过。
想起几个小时前，陈铭辰又忍不住抬手抵住了额头。
嘴唇上一时间仿佛着留着一点温度和柔软的触感，他一时间甚至分不清是梦里的云野留下的，还是几个小时前的云野留下的。
过了好一会，他才收回落在云野身上的视线，动作很轻地掀开被子下了床。
他走到房间的饮水机旁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端着温水人已经走到了沙发旁，要坐下时，忽然又换了路线朝大通铺走去，最后走到云野睡着的床铺旁坐下。
他一边小动作地喝着温水，一边借着月色细细打量着身旁熟睡的人。
睡着的云野和平时的云野不一样，和喝醉了酒以后的云野也不一样。
清醒时很冷淡，醉酒后爱耍赖，睡着时又是安静乖巧的。
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云野？
还是说其实都是。
杯子里的水喝掉大半，陈铭辰倏地想起一个星期前云野第一次亲他的那晚。
那晚他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他自己本身也有几分醉，醉得大脑和身体反应得都比寻常时候慢了很多。
再加上第二天起来，云野把接吻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他便自动把那个吻算作了一个意外。
后来的一段时间，他也观察过云野，云野的的确确没有任何要想起来的迹象。
虽然这件事就这样揭过，但陈铭辰对云野多了一些观察的这段时间里，却发现了一些别的东西。
云野对他比对其他人要回避一些这件事，陈铭辰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了。
两人的交集原本就不多，陈铭辰也一直都没怎么放在心上。
但最近，他在仔细观察以后，发现云野对他的回避，似乎和他想象中的回避不太一样。
人总是会回避自己不喜的东西，这是多数人都认可的常理。
可是谁又会在回避掉自己不喜的事物后，又耳后泛红甚至神情紧张的呢？
陈铭辰第一次发现云野会这样，是在云野亲他那晚后的第二天傍晚。
那天宿舍四人难得一起在食堂吃饭，便去了三楼的小炒区点小炒。
等菜的时候几人一起去拿。
陈铭辰在云野前头，见老板递了盘凉菜和一盘刚炒熟的热菜出来，便将两盘都端过，而后转身将手里那盘凉菜递给了云野拿。
递过去时两人的手不小心碰到。
陈铭辰很明显地感觉到云野的手轻颤了一下，而后才从他手上端走了那盘凉菜。
云野端走那盘凉菜后，陈铭辰的视线追了过去，跟在他身后注视了他一路。
这是陈铭辰以前从不会做的事情，因此他也是第一次发现，一贯冷淡的云野，耳后竟然会泛红。
如果只是这么一次，陈铭辰就当做是巧合了。
但很明显，这不是巧合。
从陈铭辰开始观察以后，几乎每一次两人有肢体接触，云野的耳朵都会变红。
有的时候肢体接触稍微多一点，云野那张白净漂亮的脸甚至也会比平时要红润上一点。
还不只是这样。
除此之外陈铭辰还发现，云野偶尔会偷偷看他。
而今晚，喝醉酒的云野，又一次亲了他。
一次是巧合，两次……还是完全概率的两次，就很难再让人觉得是巧合了。
种种迹象指向的方向太明显了。
这么多因素里，但凡有其中那么一两条让他捕捉到，放在从前，他都已经开始自动疏离那个人了。
但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他不仅没有疏离云野，反倒是对云野的关注越来越多。
水杯里的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喝光。
陈铭辰喝了一下没再喝到水，便将水杯放到一旁，整个人往床上坐了一点。
离云野更近了一点以后，他再一次开始打量起云野。
其实不对的地方还不是只有这一点。
没有原因的事情太多了。
比如他为什么要一遍又一遍那么仔细地去确认着云野面对他时的所有不同寻常的细节。
比如他其实很清楚，就算是喝醉，也不是谁都可以随便亲到他的，第一次不可能，第二次就更加没有可能。
但这些所有的异常仿佛都在出现在他脑海中的一瞬间，就被潜意识强行装进了黑匣子里扔进黑暗的角落。
陈铭辰收回落在云野身上的视线，整个人往后仰，靠到了身后的墙壁上。
他抬起了一只手遮住眼睛，陷入了死寂般的安静。
他好像又能想起，第一次从云野身上察觉到对他的回避是什么时候了。
a大的大一军训有整整半个月，学校各个组织和社团的宣传，都在那半个月里的晚上。
认识的学长将院学生会的报名表给陈铭辰时，陈铭辰其实并没有想好要不要参加。
那天一同来宣传的，还有学校的推理社。
顾亨玉似乎对推理社很感兴趣，兴致冲冲地给全寝室的人都领了表。
晚上回了寝室，顾亨玉就拉着几人极力宣传，甚至还要带着几人玩两把线上剧本杀。
军训的几天因为白天太累，晚上多数时候也都有训练，因此几人几乎都是回宿舍后就匆匆洗了澡睡觉，接触的机会并不多。
但顾亨玉一贯自来熟，就算一点接触都没有的人，他也能处得跟认识了八百年似的。
于是那天晚上，宿舍四人被顾亨玉拉着围在一起挑选起了剧本杀的剧本。
陈铭辰和云野的床挨在一起，走过去时不免站在了一起。
顾亨玉又是拿手机放在中间给几人看的，因此刚站定的时候，因为挨得太近，陈铭辰不小心踩了顾亨玉一下，他反应过来往旁边退开时，胳膊不小心在云野的肩膀上搭了一下。
虽然只是那么一下，但陈铭辰清晰地感觉到云野的身体在那一瞬间紧绷了起来。
他扭头看向云野，发现云野的眼睛似的也睁得比平时圆了一点，眼底有不太明显的一点惊吓。
在触及到那抹惊吓时，陈铭辰也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他当即收回了不小心搭到云野肩上的手，正思索着要不要道歉的时候，云野却先一步垂下了眼眸。
陈铭辰便没把那声道歉说出口。
那天晚上，学生会和推理社的报名表他都填了。
但推理社的第一次活动正好和院学生会的活动撞上，他便没有去推理社那边。
第一次没去，后来也就再没去过了。
陈铭辰仰靠在墙上，捂着眼睛不知道过去多久，忽然发出了很轻的一声叹。
许久过去，他才松开捂住眼睛的手，再一次看向身旁熟睡的云野。
云野睡的位置正好不能够被月光照到，因此他几乎是整个人掩在黑暗中，叫人看不清晰。
梦境里云野掉入深渊的画面忽地在眼前闪现。
漆黑不见底的深渊和眼前的人开始交替闪现，又慢慢重合。
陈铭辰的眉头逐渐拧起，整个人也慢慢紧绷了起来。
片刻后他像是忍到极致，终于抬起一只手，似乎想去拉云野放在被子上的手。
可就在要触碰到的一瞬间，他五指收拢，将手收回了。
方才还汹涌的眼底逐渐归回到他独处时常有的死寂。
他垂下眼眸，慢慢从床上退开，拿过一旁的杯子放回到茶几上以后，就转身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