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我以前啊,很早以前……总之就是很早很早以前,家里的电视机上总会播放一档综艺节目。”
“叫什么名我记不得了,就记得主持人之一是个戴黑框眼镜,一本正经的大叔。”
“那个大叔会向参加比赛的选手提问——‘你的梦想是什么’?曾经有一整个暑假,我都在听他追问别人的梦想,现在想起来真的无聊得要死。”
“但是观众很喜欢,因为站在舞台上的人被问懵实在太好笑了。如果答不上来、或者瞎说八道,观众笑得越厉害,收视率越高。”
“再后来,那些选手都有心理准备,变得侃侃而谈了。可是舞台效果却变得一般,观众不再买账……最后收视率暴跌,那档综艺被砍掉,再没人记得这个梗了。”
“你……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禅院直哉喘着粗气,挣扎着抬起上半身。“你到底想怎样?1
“嗯,这么快就没耐心了吗?”我从前世遥远的记忆中回过神来,“扯得有点远了,我刚说到哪儿,想说什么来着……?”
“…………”
我与黑发少年目光相对。比起他的一脸崩溃,我这么悠哉好像有些不合时宜了。
“不好意思,现在好像不适合回忆杀的样子?”
“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告诉父亲大人你的恶行,驱逐你……1
“干嘛这么麻烦啊,你现在就可以。”我说道。“要我开个门吗?晚上大家都睡着了不容易醒,你得喊大声点才行。”
“……”
“或者我可以帮忙,要不叔伯那些长辈都喊过来怎么样?”我推了推他扭动的后背,确定这家伙没把脸埋进被子里不听不听。“嗯?怎么不喊了呢?”
“……你去死吧,禅院茉莉。”禅院直哉的语气恨不得咬死我。“你还是给我去死吧。”
穿着薄薄一层浴衣的少年,在这稍显凉爽的秋夜里翻来覆去的挣扎,早就跟落汤鸡似的汗流浃背了。
他一定是在想报复、报复、满脑子黑泥满满的报复。但又对自己的处境紧张到了极点,所以只能虚张声势,用尖锐的话语企图刺伤我。
如果真的有人在此时步入卧房搭救,我用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也一定会想着戳瞎对方的眼睛——因为禅院家的嫡子、继承家主术式的天才、未来势必继承家业的直哉少爷,决不能暴露任何被动、束手无策、焦急难耐的丑态。
所以他才会这么倔强,哪怕近半个小时都在试图自救、手腕被勒得红肿一片也依旧咬着牙不松口。不过这个模样就看起来很可怜了,于是我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拍了拍他不住扭动的后背,真诚地提议道。
“别费心了,我用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这玩意儿越动缠得越紧,你解不开的。”
“去死!我一定要杀了你!禅院茉莉!1他吼道。“快把我松开1
“你都威胁要杀我了,我还有可能松开你么?”我沉默了一秒,慢慢问他。“你脑子是不是开始缺氧了碍…”
少年吸气吐气,吸气吐气。胸口起起伏伏,像个拉足了气的风箱。
被绑成粽子这么久,这家伙也不剩什么涵养,跟他讲话也开始变得费劲了。不过对待俘虏,我向来仁慈。给他倒了杯水,我示意他张嘴喝一口。这小子立马把头扭过去抵死不从,像喂他的是毒药似的。于是我耸耸肩,自己一饮而荆
“ok,我想起来要说什么了1
一杯水灌下肚,我啪的一声把杯子放地上站起来。被褥一掀枕头一踹,榻榻米上离开只剩下一个无处可逃、来不及摆出惊悚脸的禅院直哉。
“禅院茉莉你要干……喂停下!给我停下!1
他惊恐的声音几乎走调,在我扯开他腰带撩起浴衣下摆时几乎飚出海豚音。少年穿着的是纯白色的棉质胖次,只起到半秒钟的抵抗效果后就遗憾败退,被我不留情面的恶魔之手一扒到底,干净利落。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禅院茉莉你休想……拜托你住手1
“——是【梦想】!我怎么可以忘了这个1
一巴掌拍在那白白/嫩嫩的屁股上,少年刺耳的喊叫终于戛然而止。“我开始想和你讨论的就是梦想!我有一个梦想,ihaveadream!1
……
生平第一次用打屁股的方式教训男孩子,我的打后感又是什么呢?
首先——嗯,手感不错。
紧接着——完了我竟然徒手碰到他的屁股,手要烂掉了。
随即而来的——竹板到底跑哪里去了?哦被直哉蹬到被子里了,好家伙差点没发现。
最后——这小子终于消停了。真安静,早知道就早点上硬菜了。一会得记着洗手……
“说到梦想,现在社会上好像很多人都觉得提到烂、没必要再讲了,但我觉得温故而知新也挺好的。毕竟人活着就要有个目标嘛。”
“不说我的梦想,直哉弟弟应该一直都有想做的事情吧?”
我从被子里找出失踪小半刻的竹板,满意地挥了挥。臭小子以为悄咪咪的藏起来我不会发现,怎么可能,我很爱惜对臀宝具好么!这玩意有特攻,专攻薄脸皮。
“那种很早就扎根在心底、一直以来想追上、想完成的东西,一想起来就澎湃得不得了、浑身都烧得慌的目标……”
我停了一停,“哦,你现在就挺烧得慌的。”这里指他的屁股。凉风吹得有点久,留在上面的掌印越发明显,小少爷也开始越来越害臊了。“要我把你的胖次穿上吗?”
“……我要杀了你……”
“哦,那我们继续。”
我抬起竹板,不轻不重地拍了拍热身,再是一击。除了条件反射地抽了抽,光腚少年选择继续脸朝下躺尸,如果不是看到他反绑住的手在悄悄地握紧成拳,我几乎看不出来他对眼下事实的任何回应。
说起来,这大概就是贵族人家的天赋技能吧?
只要闭上眼没看到,发生在眼前的就“没有发生过”;只要堵住耳朵听不到,进行过的交流就“不曾存在过”。
每一个完全体禅院都是优秀鸵鸟精,脑袋埋进沙子就一问三不回的类型。虽然很有潜力,但直哉到底没修炼到家。从他渗着汗的后颈、勒痕渐重的手臂、握紧的拳头就能看出,他无法假装屁股上的凉风不存在,疼痛和羞耻一直都有。
“说什么梦想、目标……你要动手就快点,不要再啰里啰嗦了。”
“你不就是想看到我这么失态的样子么?恭喜你,姐姐,你成功做到了。”
放弃挣扎后的禅院直哉显得格外平静。但太平静了也不好,起码不符合我的心理预期。所以我不客气地一板子敲上去,突如其来的一击让直哉全身一震,侧颜耳朵连带屁股,瞬间染上红晕。“你……”
“你什么你,少来这套。”我用竹板戳他屁股,就当戳穿他虚假獠牙下的不安和被动。
“你当你是英雄就义呢。认真听着,废话少说。”
……
深更半夜,(未成年)孤男寡女。一个光着腚躺在床铺上神色莫测,一个坐在旁边环抱手臂十分严肃。
“所以你到底想怎么样?”
“帮你确定一个目标,一个【梦想】。”
——唉,我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
我在心里哀嚎凭什么给扭曲少爷做免费的心理辅导,一边毫不迟疑地说。“我不管你怎么想,总之我已经很厌烦了。三番五次就要和你打起来,真的很伤脑筋。是时候找个好用的解决方法了。”
“你是想找解决方法……还是在找方法解决我?”
“当然是前者啦,傻瓜1我直接一板子抽在他屁股上,成功地让探头出洞的小蛇又缩回去。“我话还没说完,不许阴阳怪气啊1
“我不知道你的梦想是什么,长大之后除了围着家族转以外还有什么……说实话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因为目前你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挑衅惹事、惹人厌恶。”
“难道堂堂嫡子少爷,以后就天天想着霸凌?惹得别人背地里唾弃骂你傻逼?”
又一板子上去,这回打在另一瓣屁股上。禅院直哉嘶的一声吃痛,在那里低咒一句。“告诉我,这就是你真正想要的吗?”
“这种事怎么可能……1
黑发少年的嘶吼像极了某种受伤的野兽。我停了下来。看着他耸起的双肩半晌才道。“信不信由你,但我确实从记事起就知道这辈子的梦想了。”
“我不是为了低人一等才出生在这个世界的。”
家乡的群山、森林,邻居的同伴,随意行走的乡间田野,还有无限广大、一切都在未知中的世界。穿越重生的我看过不一样的风景,自然想着这一生不受约束,尽情去享受。
“我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开心,比任何人都自由。”
当然,是在法律允许的范畴内。上次的售货机事件就雷得够呛了,我还没无法无天到变成潜在犯的地步。
我在心里补充完,又去问了一遍。“除了霸凌、不着边际的排挤、惹是生非以外,你还想做什么?”
“你的梦想呢,禅院直哉?是时候想想看了哦?”
……
被点名的少年花了很大的精力去忽略下半/身的凉爽感。他甚至有点后悔,为什么不在先前禅院茉莉问的时候点头同意,让她把下着拉上多好。
错过了一次机会,茉莉就再没有问第二次了。少女就是这样的人,用最猝不及防的方式敲碎他的防御,然后将他狼狈不堪的一面暴露在外,不闻不问,犹如最赤/裸的嘲讽——她就是这么残酷。
而现在,这个半夜穿着浴衣戴着咒具、敲开门就搞偷袭的少女还没有离去。她打了个哈欠,又给自己倒了杯水,显然在等待他给出个让出题官心满意足的答案。直哉心烦意乱,他知道自己不该低头,不能服输,但他实在难以控制自己的眼睛,盯向茉莉的手。
禅院茉莉歪了歪头,举起杯子。“……渴了?”
他迟疑地点点头。
“哦。”
茉莉跟没事人似的点点头表示已阅,然后仰头把水喝完,放到一边的小台桌上。
这就完了?禅院直哉瞬间怒了,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你居然敢这样对我1
“我先前也问过,还好心想喂你。是你自己不想要的。”
而茉莉也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她振振有词道。“你在我这永远只有一次机会,用完了就没有售后。”
“……真不知道哪个男人能接受得了你1
她怒极生笑。“巧了,这句话我同样返给你——以后你老婆要逃婚我举双手支持。”
他和她怒气冲冲,瞪到一半茉莉才想起来她的竹板,直哉也才意识到他还有暴露在外的屁股。
“……啧。”
竹板抽上来的时候,直哉已经学会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了。他强迫去想些积极向上的东西。让他开心的事情并不少,比如父亲信任的目光。长辈们的夸赞,私塾中那些同龄人的羡慕……
还有别的什么,仔细想想,其实还有……
【“你就是禅院直毘人的儿子?”
那个身着黑色和服的男人俯视而来,正是禅院甚尔。
同样都是绿色的眼瞳,甚尔的眼睛却更像孤狼,幽深锋利。第二次的再遇,七岁的禅院直哉依旧是老样子,被压迫得完全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甚尔移开视线,最后说了两个字。
——当时他说的是什么?
甚尔说的是,他说的是……】
“你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
略带沙哑的声线,就这样穿过回忆的迷雾,在现实世界蓦然响起。禅院直哉怔愣着眨眼,他勉强抬起身体,就看见记忆中的男人面朝着少女,很不客气地说。“大半夜的不睡觉,你疯了?”
……是甚尔君。
全身的温度都降下来了。直哉忘记了呼吸,连眼珠都无法移动。
“嘿嘿,我不知道你会回来……你不也是半夜来找我的么?”
“如果你在房间好好睡着觉,我自然会等到明天再来找你。”简略带着命令的口吻,禅院甚尔和茉莉比他想象得还要熟悉对方。“看来你以后就是想变成短腿,或者熊猫。”
“我都说过了,我肯定会窜到一米八的个头啦……”
黑发灰眼的少女挠着头发,这时也反应过来了。她跳将起身,手上的竹板背到身后,有些不好意思。她支吾着想解释眼前的一切。然而男人的一句话就将少年少女的不安与踌躇都给打散,再没有人开口多说一个字。
“——玩闹也要有个限度。”
绿色的眼瞳掠过榻榻米上被缚的狼狈少年,那两道锐利的眉仅是微微蹙起,之后再没有别的反应。禅院甚尔没多停留,而是转身走向门口。
“跟上,茉莉。我有话跟你说。”
“嗯……不能在这里说嘛?”
“跟上。”
“知道啦,这就过来。”他听到少女嘀嘀咕咕的念叨。“看来甚尔今晚的心情不怎么美丽,缺美容觉么……”
“……”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伴随着禅院茉莉拉开门又关上后的声响渐渐远去。直哉的卧房似乎终于回到了原有的平静。
他没有动弹,而是保持着原先的姿势,目光依旧落在合拢的纸门上。
再没有比现在更冷的夜晚了,空荡荡的风在心口刮过,刮得鲜血淋漓,少年的羞耻与彷徨,就这样破碎笼统的漂福它们一点点的落下,落了满地,直到又有一阵风将它们刮起。
“咚!1
他吓得一震,呆呆地与出现在门口的少女对视。
大概是小跑着折回来的,禅院茉莉的额头上还有点汗意。
“我吓了你一跳是吧……抱歉!刚才跑太快没刹住,话说你这门是不是太灵敏了啊?”
她一边抱怨,一边风风火火地上前,禅院直哉下意识地后仰倒退。少女二话不说就将手放在他的后背上。
只是顺着脊背轻轻的一摸,捆仙索就跟抹了油似的顺滑落下——舒畅的空气再次充斥肺间,直哉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重获自由的手。
随即他就把裤子提拉上了,速度之快几乎让人怀疑用了投影术法的那种。
“现在知道被这玩意儿捆着有多痛苦了吧?我第一次禁闭关完,有两个晚上手臂都抬不动的。”
“……为什么你还要再回来?”
穿好衣服的禅院直哉终于想起来问话了,可惜先前又是吼又是叫,声音干涩得不得了。“甚尔君还在等你……”
“我告诉他我得回收咒具,甚尔给了我半分钟。”
茉莉把捆仙索收好,别在腰上。她满意地拍了拍。在直哉以为她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见少女毫无留恋地朝着大门走去,头也不回。
“哦对了,记得花时间想想你的梦想。我先走了1
然后她就真走了,连再看直哉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少年想起茉莉所说的,抬头又看了眼钟——半分钟,真的就是半分钟。
……直到最后一刻还要提醒直哉,让他好好思考所谓的梦想吗?
禅院直哉缓缓站起身,走到小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他在黑暗中看着茶梗起起伏伏,最后倒立着沉下。
少年曾经有个梦想,而且正如茉莉所说,是深深扎根在心底、让人心潮澎湃、一想起就充满力量的梦想。
他不确定的是,可能今晚实在太冷,发生的事情太多。他感受不到那股热力了。
也可能他的梦想悄悄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