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八月二十日(4)
“但都是得宠的,”褚长玉接话道。
“近日朝上屡议立储之事,”闵舅舅插了一句话,“多数人拥立长德公子,但也有些人认为应当立长子。”
“父皇曾对我说,长平文弱,长德愚顽。”褚长玉的脸色越发难看了,配上她那沙哑的嗓音,简直就像做惯了恶事的幽灵。
“文弱愚顽的人可做不了皇帝,”闵老爷子说。
“所以孤就是一块磨刀石,”褚长玉咬牙切齿。
磨刀,刀磨快了,石头也废了。废了,就能扔了。
这两千兵卒果然是个烫手山芋,书房内的三人想。烫手却也不能丢,丢了,她马上就是块废石头了。
褚长玉还没想好该怎么办,闵老爷子就把话题扯开了,“长玉,你难得出宫,不如去将那人接出来。”
褚长玉皱眉,想了又想,才恍然大悟,“裴南风?”
闵老爷子点头。
褚长玉正好想问到底怎么回事,“这人有什么特殊的,外祖父为何不直接将他救出来。一个小卒而已,应当不是难事。”
闵老爷子微不可查地叹口气,拄着拐杖从椅子上站起来,“若是闵家出面,那他便是闵家的人了。长玉,这个人,必须是你的。”
“必须是我的?为何?”
闵老爷子再次叹口气,“个中情由不好细说,总之,你身边多个人没坏处。”
褚长玉沉思片刻,“也好,现在公主府内人手不多,多一个人也不错。此人现在城郊何处?”
闵老爷子拉开一处抽屉,从里面翻出来一张纸,上面画着简单的路线,和一个名字,是城郊一处死牢,倒不是什么要害之所。
褚长玉接过纸看了一眼,折起来收好,便要往外走。
闵舅舅拦下她,“且慢。”说完便叫人去前后门看看,果然回报说,前后门各有面生的人盯着。
“咱们这个皇帝真够足智多谋的,”闵舅舅冷哼一声。
褚长玉揉揉额角,“舅舅倒提醒我了,出府不是难事,换身衣服混出去便是。只是这来回一趟,就算是骑快马,回宫也得傍晚了。”
“时间上说不过去,”褚长玉皱眉。
眼看一时无计可施,只能打道回府,只听闵老爷子慢慢说,“人老了,不行了。”
褚长玉一惊,扭头一看,只见闵老爷子瘫在了太师椅上,这唬得她差点三魂飞了两魄,却又见老爷子微微一笑,眼睛睁开精神奕奕,哪有突然病重的样子。
福至心灵,褚长玉掏出腰牌来,唤进细珠来,“拿着孤的腰牌,去宫里请个太医来,就说外祖父突感不适。记住,一定要让父皇也知道。”
交代完,褚长玉就行了个晚辈礼,去找闵家几个哥哥要衣服去了。闵舅舅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内五感杂陈,“若是阿宁有长玉一般的心思,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闵皇后闺名舒宁。
“往事多思无益,去安排吧,”闵老爷子脸色差了些,“方才长玉在,我没敢多说,皇帝怕要对闵家动手了。”
闵舅舅又冷哼一声,“她那个小人精会想不到这个?”
褚长玉确实想到了,闵皇后一个无宠的皇后,能有多少权势,还不都是靠着背后的闵家。莫说只是幽禁,哪怕把闵皇后废了,只要闵家还在,她褚长玉最大的倚仗就还在。
要知道,闵家早期可是靠军功起家,也就是到了闵老爷子这一代为了表忠心才转成了文官,但就是这样,闵家的故旧也散落在了全国的各个军队里。时人重义,不说一呼百应,有个什么需要,总能拉拢到一些人。
要想让她的好二弟无险无忧地坐上王位,闵家必定不能留。
褚长玉一边往大表哥闵恩所住的院子走,一边思索。
启泰帝讲究个师出有名,比如说这次幽禁皇后,硬生生弄出个巫蛊之名出来。闵家自从成了外戚,一向爱惜羽毛,不知道会找什么名头行事。
她拉着一张脸见到了闵舅舅的大儿子,闵恩。
闵皇后只有闵舅舅这么一个哥哥,名叫闵文东。闵舅舅倒是开枝散叶了,共有四个儿子,分别是闵恩、闵泽、闵诺、闵珂。
闵恩和闵泽是文官,分别任散骑侍郎和尚书郎中,一个五品一个六品,在年轻一辈中不算高也不算低了。闵诺和闵珂打算走回行伍的路子,正丢在地方历练呢。
闵恩正夹着一本书边看边晃悠,一脸愁思。看见她来,抬起下巴一指边上,“喏,准备好了,换上吧。”
他早听说前面的事了,衣服也备好了,是他早年穿过的,估摸着身量能合适。
他比闵家两个大人还愁。
闵老爷子和闵舅舅只知道褚长德个性狭隘,但是他们终究是长辈,褚长德这货在长辈面前装的还算有模有样。
但是他们同龄人可知道,褚长德吃喝嫖赌可算得上一应俱全,不是什么好东西。要真是被这么一个货色踩着褚长玉登上王位,闵家逃不过一个满门抄斩。
愁啊!
褚长玉换好了衣服,出来嘲笑他,“愁成这样,褚长德那个家伙,能有多大本事。”
闵恩回呛她,“再没本事,皇帝也想传位给他。”
“嘁,他可是万如莲从小教出来的,别说不一定能坐上去,就算侥幸坐得上去,也未必能坐得稳,”褚长玉不屑一顾,日后她才知道,可算一语成谶。
闵恩继续泼冷水,“可别忘了,别人看你也不过是个一穷二白,只知道哭哭啼啼的落魄公主。”
褚长玉冲他皱了皱鼻子,带着细珠,俩人一身男仆扮相从后门跟着送菜车溜出去了。早在书房说话的时候,恰好菜农来送菜,闵舅舅就安排他稍后再走,正好将褚长玉捎带出去。
门口盯梢的两个人果然没看见褚长玉,她们在菜筐里蹲着呢。闵家人多,菜筐颇大,藏一个女子绰绰有余。
闵恩是看着她蹲进去的,还嘲笑她一番,“又矮又小,真是个穷苦公主,可怜极了。”
褚长玉有封地,但她也有心眼。封地进上来的钱物被她做个个亏得血本无归的惨相,只给自己留了一星半点。别人说起她都觉得,真是个身无分文的穷酸鬼,都不如大臣家的小姐们阔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