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中秀才赏菊宴
转眼间,八月即至,阎淳早早从书院请假回家,准备好考试用具等,到府衙报名,填履历,另同其他四位同窗找了书院中熟悉的廪生师兄作保。
院试这日一同到考场外等候。院试分为正试和复试两场,分别考实务策和试贴诗以及书经默写。考试的这段时日,天清气朗,万里无云,秋高气爽,正式考试佳期。此次实务策题目为:“致天下之民,聚天下自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义”,题中议“何为商、何为市,何为治国之利器乎?”此题和历朝历代的“重农抑商”思想背道而驰,要求学子严明“商”的重要性。
阎淳对此表示赞同,故答曰:“商,商之为言章者,章其远近,度其有亡,通四方之物,故谓之商也。尧之治天下也……以所有易,以所工易所掘,舜贩于顿丘,就时负夏,散其邑粟与财物,以市虎豹之皮。商者不顾关梁之难,盗贼之危,奔走四方,以其所有,易其所无,……,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所需……兴商也,则朝廷无此后顾之忧,戎马无南牧之儆,边氓无杀戮之残,师旅无调遣之劳也”。阎淳感受到自己文思如泉涌,下笔如有神,无半点迟滞,一气呵成。
之后院试结果很漂亮,第一轮草案出案,阎淳名列第一,而后,复试出案,照旧第一。
此时,案首花落阎淳,八年的刻苦学习,终于有所寸进,取得了秀才功名。
阎淳得中秀才的消息传回阎府,大厅中的阎父淡定地说了句,“三子此次尚可”,就转身出门去上早朝了。
对于老爷这般冷淡的态度,阎夫人也没有生气,此时心中的欢欣激荡不可抑制,连声吩咐下去,“赏,赏全府上下三个月月钱,着厨娘,好好采买,务必备好三少爷回来后家宴庆祝的酒席”。
阎淳回来后,府中全家摆宴大大庆祝了一番。
童年玩伴魏国公府的世子李迦铭,此次也得中柳州府案首,还是“小三元”,此次回都后,邀请了阎淳一起参加他婶婶安平长公主办的赏菊宴。
这位长公主殿下也是一个传奇人物。据说,幼时长相肖似先太后燕氏,兼其冰雪聪明,故先皇甚宠之。幼年即获封号安平,食邑南阳郡。成婚后,帝授其私兵数千,归安平公主号令。
李驸马是先魏国公嫡次子,年轻时貌若潘安,冠如宋玉,又兼之其才华横溢,深深地撩动了安平公主的芳心,公主后央求先皇,故先皇给两人下御旨赐婚,安平公主遂下嫁李驸马。新婚燕尔,两人确实蜜里调油了一段时间。然,李驸马风流浪荡本性不改,最初顾忌先帝,行为处事还算收敛。待先帝故去后,便常常到烟花柳巷处,怜香惜玉、拈花惹草。然安平公主性格嚣张跋扈,常亲自带私兵到花楼捉奸,弄得李驸马颜面尽失,两人碰面经常是闹得不欢而散。两人没有合离,所以算是一对怨偶。
安平长公主好享乐,常常会邀请皇亲国戚、诰命妇人等人到公主府赏花游园。府中还养了一个戏班子,戏子们经常给公主表演戏曲。偶尔兴起时,安平公主还会亲自创作戏剧,让其宠信的伶人演给她看。就连玄都城的梨园里也常常会出演安平公主创作的戏剧,这些戏剧在梨友中口碑不错。
赏菊宴的这天,阎淳按照约定的时间,骑马早早来到了公主府前街等候魏世子。远远见着魏国公府的马车迎面而来。
“驭”,马夫认识阎淳,看到他在路旁,叫停了马车。
只见马车帘被一直白皙修长的手拉开,只见马车中出来一个面如冠玉,鼻子高挺,薄唇微勾露出一股温文尔雅之态,身穿靛蓝色长袍,腰束祥云锦带,身材欣长的男子,眉目优雅如画,一双细长的桃花眼含笑看了过来。
“贤弟,久别重逢,别来无恙啊”!魏世子李迦铭含笑问道。
只见骑在棕色骏马上的少年,一身绣着青竹的月白色长袍,稚气未脱的脸上,容貌俊秀,剑眉斜飞,目光清朗,一派文雅而空灵的气质。
“仁兄,托你的福,一切安好”,阎淳此刻心中很是震惊,却道如何?原来四年未见的魏世子居然是自己梦中的仇敌。可奈何不可对人言,尽管心中动荡不已,阎淳仍然强笑着回道。
“贤弟,时辰不早了,要不上马车,我们叙叙旧”,李迦铭道。
“仁兄,我就不上马车了,我在前面骑马,一会儿到了宴会上,再慢慢叙旧,可好?”,阎淳扬了扬马鞭道。
“好吧!那我们出发”,李迦铭回道,然后返回了马车里。
阎淳此时的内心是混乱的,怎么也没想到,幼时玩伴,近些年书信不断的好友,会在不远的将来,污蔑构陷自己和他的妻子有染,害的自己落到那般不堪的地步,而他却步步高升,娇妻美妾在怀。
阎淳告诫自己,现在一切都还没发生,如今和李迦铭还是无话不谈的好友,不能露出一丁点的异样。就算要疏远,也得循序渐进。
一路到了公主府前,待魏世子下了马车,和公主府的管家打了招呼,阎淳的马也由小厮牵走了。魏世子李迦铭带着阎淳一路往赏菊宴的院子走。一路上亭台楼阁,池馆水榭,假山怪石,花坛盆景点缀其间,尽显其富丽堂皇之气派。
赏菊宴开在公主府中很大的一个庭院里,此时长公主邀请的诰命妇们和公子们正在庭院里观赏菊花。今天其实是一场相亲宴,长公主的独女常乐郡主楚湘仪前阵子刚举行了及笄之礼,正是相看的年纪,特邀请了一些亲近的小姐妹作陪。
此次菊花宴,长公主和驸马主要是为了近距离了解一下各府门当户对、适龄未订亲的少年才俊。宴会不远处的阁楼,常乐郡主和小姐妹们正笑谈着观望。
其中有一个身量未足满脸稚气的贵女正蹙眉专注地看向宴会上的两人,只见其身穿鹅黄纱裙,只十一二岁年纪,肌肤胜雪,娇颜清绝,顾盼之间,可见未来倾城之姿,墨玉深潭般的双眸下,一张娇嫩欲滴的樱桃小嘴,嘴角一颗红痣格外亮眼,平添了几缕别样的风情。
这位贵女是渭南郡王的嫡长女楚麟仪,不远处的宴会上的那两人,一个是她前世的夫君,一个是她的“奸夫”,经历了坎坷游离的前世,楚麟仪的心中的恨浓郁的发酵,特别是她那披着人皮,人前温文尔雅的“狼君”,最是该死。
大概是楚麟仪的注视的时间太久,眼神杀伤力太强,阎淳敏感地捕捉道了她的视线,顺着望过去,看到阁楼窗口,一群衣着华丽的贵女正站在阁楼处张望,那股视线的源头,来自于一个面貌有点熟悉的贵女,第一次见,样貌又如此出众,对了,唇下那颗痣,到底在哪儿见过呢?
楚麟仪直直地盯着那名贵女,时间稍有点久,就见对方狠狠地剜眼瞪了过来,眼神不善,然后美人嘴说了什么,太远了,也不知道是什么话,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言好语。特别是那个恨恨的眼神,太像了,对,像的是梦中的“□□”。
虽年纪幼小,脸庞稚嫩,但看眼神,那颗红痣,那天生丽质的模样,就是她!
楚麟仪心中涌起了一股复杂的情绪,那女子的命运因为自己,彻底改变,早早消香玉陨,罪魁祸首到底是谁?是自己,还是李迦铭,还是这该死的朝廷争斗。
眼见着女孩投射来的眼神越来越冒火,阎淳只得移开视线,假装看向周围的菊花。
楚麟仪此刻心中火到暴躁,男人明晃晃的盯视,让她浑身不自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可恶!
这时,长公主吩咐下人,请常乐郡主一行贵女到庭院参加宴会。
不一会儿,常乐郡主一行贵女就到了赏菊宴上,众人一起给长公主和驸马行了礼,然后各自落座。
在庭院里闲逛的公子们,看到众多明艳端庄的贵女到场,便陆续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接下来,公主府上的伶人们,依次出场,在戏台上唱起戏来。
阎淳望向对面的女孩,近距离的看,更美了,也更确定了,只是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叫什么。自己到底该不该去接触她?梦里由自己带去的噩运,无论怎么辩解,都无法消除,让一个女人背负那样不堪的名声死去,最后落得草草埋葬的结局,是自己的失败,更是自己造的孽缘。这辈子,还什么都没有发生,就这样,不相识相知,才是最好的结局吧!
台上咿咿呀呀的唱曲,丝毫没有吸引楚麟仪的注意力。扫了眼对面的男人们,大都是假装看戏台子,时不时瞥向贵女这边的视线不少,落到自己身上的视线更多。
特别是魏世子李迦铭装的一副人模狗样,泛着一双桃花眼,唇角含笑,不时地向着自己颔首。楚麟仪更是厌烦极了,这狗男人的嘴脸,上辈子自己真是瞎了眼,咋就一头陷了进去。
阎淳看着女孩一脸厌恶的表情,还以为是自己的眼神冒犯了她,顿了顿,终于不再看向那边,假装看向戏台上的表演。不得不说,中间的那个伶人的嗓音条件优越,唱腔饱满,长的俊美,不愧为台柱子。
阎淳认真地看了一会儿戏,再次看向女孩的方向,蓦然发现,女孩子不见了。再一看,前排的魏世子李迦铭也不在位置上,顿时有点着急了。怎么两人都不见了,会不会在哪儿碰面了。李迦铭眼瞅着就不是良人,这辈子,女孩不会再次栽到这个坑里吧!
阎淳看了看周围,没什么人注意,悄声站了起来,来到庭院里,下意识寻找起来。
“栖霞县主,留步,小可乃是魏国公府世子李迦铭,县主安好!”李迦铭向着面前停步的女孩拱手作揖,自我介绍道。
“魏世子不知有何要事?”楚麟仪强压自己的心绪,冷淡道。
“栖霞县主,冒昧打扰,还望见谅,小可只是觉得县主面善,可见彼此有缘,忍不住叨扰一二”,李迦铭彬彬有礼含笑道。
“本县主跟魏世子你可没有缘,要有啊,也是孽缘,世子声名在外,可见名不副实啊,别一副登徒子做派,令人恶心”!楚麟仪傲慢不屑道,转身大步离去。
“县主,你,……可恶、贱人,总有一天”,李迦铭望着远去的女子背影,气的面红耳赤,阴沉着眼神发狠道,自己向来在女人面前无往而不利,哪家贵女在他面前不羞涩忸怩,眉目含情,居然第一次在一个小丫头面前丢了颜面,可恶,要不是看在其有几分颜色,身份地位高贵,此番绝计不能轻饶了她,总有栽到自己手心里的时候。
楚麟仪何尝不知道,应该忍下一时之气,暂时先忽悠过去,可惜,看到假山旁的阎淳后,积蓄已久的怒气,终究没能压住,直接冲着罪魁祸首怼了过去。只怕好面子的李迦铭,此刻已恨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