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呆瓜
上好的炭在炭盆中噼里叭啦的响着,整个屋子都变得暖和了。
一男子蹲坐在床榻上,身着熊皮披风,玄色的披风将本就高大的人,显得更加凶神恶煞,让人不敢靠近。
脸与身子长的极为不相符,身形高大魁梧,偏偏生了个娃娃脸,圆眼薄唇,笑起来还有两颗虎牙,颇有几分小白脸的意思。
此时这男子抱着个大羊腿,津津有味的啃着,时不时的抬头望着房顶的玉佛,皱着眉头也不知在想什么,想不明白了便低头狠狠咬上一口羊腿。
嘴旁和唇瓣都因为烤羊腿,而变得油光锃亮。
呼廷元一进屋便看到这一幕。
眼见男子在自己的床榻上胡作非为,脸色当即一沉。
男子听到动静,眼中飞速闪过一丝喜悦,连羊腿都顾不上了,从床上飞速跳下:“哥~”
呼廷元脚尖一点用力,从原地腾空至右侧,顺手拿起一旁的佩剑,随意一挥便拦下了男子的动作,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沓。
男子脸上展现处尴尬的笑容,看着胸口处未脱鞘的剑,讪讪收回自己想要拥抱的双手:“怎么还是这么冷漠,咱们都这么久没见了。”
听到男子的话,呼廷元脸上露出一丝波动,当然仅仅只是一丝。
呼廷元走至宫帐另一侧,将自己的巾帕从架子上取下,走至男子身侧递给了他。
目睹一切的男子,唇角缓缓咧开,展现出吊儿郎当的笑容:“我就知道哥你还是对我好的。”
虽句句不离哥,可这人同呼廷元着实是没有亲缘关系。
眼前这人名为扈犇,是幼时呼廷元从路边捡来的。
没错正是捡来的。
按着大邬的习俗,三年便要进行一次迁徙。
便是从一个久居的地方,跋涉迁徙至另一个地方,等到天气转暖春回大地,再次寻找新的居住地,这便是游牧民族,大邬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
呼廷元不受人待见,便一直待在叔父处,下雪天暂缓迁徙,偷跑出来玩耍,在路边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扈犇。
当日雪掩盖在扈犇身上,少说都有一尺厚了,若是再晚一炷香,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费劲力气将扈犇扛回车帐里,幸得叔父及时救治,这才捡回一条命来,一个孩子是养,两个也是养,于是两人才能有共同长大的情分。
呼廷元只当扈犇为幼弟,而扈犇将呼廷元试做救命恩人,不止一次说过,若是来日呼廷元称帝,自己必定成为最强硬的后盾。
“我就两个月没回来,怎么变化这么大,你这屋子里多了好多东西,哎?这玩意有意思。”言语间扈犇已然走至玉佛旁,瞪大了眼睛疑惑的看着。
好奇的伸出指尖,未曾等到触碰到物件,眼前一阵恍惚,呼廷元一个步子上前,率先将玉佛揽在怀中。
扈犇眼神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呆滞的转身看向呼廷元,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没什么,就是个小摆件。”
苍白的解释,略微有些站不住脚。
“你这么久没回来,带回来的消息必定多,咱们先说这个吧。”飞快转身将玉佛另寻个位置放好,呼廷元便匆匆说道。
扈犇眼神在呼廷元身上打转,这人都快把我不正常,几个大字刻在脸上,扈犇若是看不出,那才是真的瞎了眼了。
到底是多年一起长大的兄弟,扈犇也是了解他的,若是呼廷元铁了心的不说,谁都不能说出。
扈犇撇了撇嘴,好不容易生出的好奇心,最终却只能活生生咽下。
”消息没多少,还是一无所获,年代太久了,周遭部落对这件事也有些印象,但也只是个大概,只说你娘长的很美,来历什么的他们也说不出。“
呼廷元有些沉寂的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挡住眼中的失落,本以为这次会有其他收获,不曾想还是一无所获。
长的美?怎样的美?有那个娇娇弱弱的契安人美吗?呼廷元对这些一无所知,自己的生身母亲,自己未曾见过一面。
“大邬知晓你娘事情的人,原本就没几个,外族没有收获也是正常。”扈犇出声说道:“这次和亲的不就是契安人嘛,契安人那个尿性,肯定会有什么劳什子记录,不妨你去问问她。”
扈犇说的也不失为个法子。
呼廷元凝望着玉佛,不知为何就是不想麻烦她,说来也是原本正常的事情,怎么一碰上她,就变味了呢。
扈犇起身走至门窗前,伸手将门窗一一掩好。
将一切都处理妥当后,扈犇快步走至呼廷元身旁,压着嗓子悄声说道:“我这次不止查了这些事,还有个大发现。”语气中满满的故作玄虚。
呼廷元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还不等发问,扈犇倒是没沉住气。
“周遭部落中,藏里部落出了大事。原先的王生了重病,到现在都没醒过来,继承人年纪尚小,有人撺掇着要上位。”对于此处的行程收获,扈犇十分满意。
“藏里是离咱们较近的部落,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此时正乱作一团,兵权尚且在你手中,天时地利人和,这不就凑一起了嘛。”
呼廷元侧目看了扈犇一眼。
一个眼神让扈犇摸不着后脑勺,只觉着莫名其妙。
“既然消息隐蔽,你又是如何知晓的,你怎知不是个幌子,莫不是你又去扒人墙角了。”与扈犇不同,面对同样的事情,呼廷元总是要谨慎些。
陈年旧事被人翻起,扈犇脸上微微有些挂不住:“你他娘的管这些做甚。就一句话打还是不打,老天爷都快把东西塞你嘴边了,你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啊。”
“不打”呼廷元并未多想一口回绝。
“他娘的为什么啊,多好的机会啊,你现在什么处境,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啊,不赶紧趁着呼廷翼没醒,咱们把兵权握紧在手里,否则他醒了就又是以前那种日子了。你都忘记了吗。”扈犇着急起来,什么都顾不上了,恨不能自己能把呼廷元一口骂醒。
伏在膝上的双手不断攥紧,呼廷翼尚在的日子怎么敢忘,三天两头的便闯进自己的宫帐,像吩咐手下将屋中的东西,砸的砸摔的摔,宛若疯狗一般。
明明已然是一国之首,却还是将自己当做孩童一般,任性妄为。
身为祭司的叔父想要阻拦都无计可施。
“没忘,藏里内部的事情尚且没有处理完,我若在此时举兵攻打,是趁人之危。”呼廷元薄唇轻抿,没有一丝犹豫说出。
扈犇脸色涨红,对于这位兄长,此时真是无话可说。
此人便是这点最难搞,认定的东西便真认定了,任何道理皆是如此。
“你这会儿有什么驴脾气啊,大家知晓你是君子,君子咱们现在先忙着自保行不行。”扈犇恨不能撬开呼廷元的脑子,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玩意。
与面红耳赤的扈犇不同,呼廷元才懒得争吵,不慌不忙的为自己斟了杯茶,整个动作行云流水风轻云淡,甚至还不忘给扈犇斟上一杯。
目睹呼廷元的动作,扈犇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自己费劲口舌巴拉一大堆,当事人就跟事不关已一般,这感觉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
“行行”扈犇被气的站起,双手叉着腰:“你可千万别后悔,白瞎我好不容易打探到的消息了。”
“待到藏里安定下来,一切在说吧”
三言两语就能把扈犇气成这幅模样的,唯有呼廷元了。
扈犇叉着腰,脸色阴沉细看还有些涨红,在屋中来回的踱步,本想直接摔门而出的,一只脚已然迈出,却悻悻收回。
将手伸进衣兜中,摸索了半天,掏出个东西来,甩在呼廷元面前的桌案上。
听到动静,呼廷元诧异的睁开眼,本以为扈犇会摔门而去,早早便做好了防御声音的姿态,却不想竟杀了个回马枪。
一切尽收眼底的扈犇,这次是真的有点喘不上气了。
“这信件是从东边拦下来的,我就过去转转,一眼便瞧见有个老头鬼鬼祟祟的不对劲,那老头将信件交给暗线后,便被我拦下了,我一看这上面的字是契安语,想着交给你。”
扈犇一边说话,眼睛险些要翻到后脑勺去了。
事情交代完后,扈犇才憋着气大步离开呼廷元的宫帐。
凝望着桌案上的信件,呼廷元竟不知该如何下手了。
平日里但凡是有可疑信件,无疑都是要经过呼廷元之手,如今扶锦的信件摆在眼前,却不知该如何。
也不知什么为何,知晓这信件是她的,便有了份于心不忍,仿佛动了信件,便是对她不尊重一般。
呼廷元如深潭一般沉寂的眼眸,终于掀起波澜,喉结上下滚动,最终还是选择拿起信封。
大邬,呼廷元赌不起。
小心将信封上的火漆翘起,将信纸从其中抽出,缓缓展开,专属于女子的娟秀字迹展现在眼前。
字写的极为细致,一笔一划,透过纸张,呼廷元已然想起扶锦认真写信的模样了。
草草两眼一目十行,信件上的内容,呼廷元全部都知晓了。
并未有什么大事,不过是查人和嘱咐照顾亲人的家书罢了。
知晓信件内容后,呼廷元小心翼翼将信件恢复成原貌,郑重的放置在桌案一旁。
低垂着眼眸,修长的指尖轻放在信件处,缓缓摸索着上面的火漆印子。
“啧”从呼廷元口中发出,看来心情还是不错的。
若这是靠人力将信件从大邬传回契安,东西还未到便被人发现了,哪里还称的上密信。
轻笑声从喉中传出。
果真还是个小呆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