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手段
约莫着走的够远了,扶锦才卸下自己强撑的伪装。
膝盖及腿部源源不断的传来痛感,宛若有千万只小虫子嘶咬,扶锦都不知自己坚持了有多久。
从对莆布俶行跪礼的一瞬起,便一直痛到了现在。
扶锦强撑着身子,用手支撑在一旁的墙壁上,慢慢的挪动着。
咬紧牙关狠心伸手覆上膝盖,膝盖连着小腿的裙摆处,早就是湿漉漉的一片,抬手一看都是血迹,一抹红在软白酥手上显得格外渗人。
鲜红的血迹凝聚在火红的嫁衣裙摆上,加上夜深天黑,根本看不出什么。
越桃和月丹远远便瞧见了扶锦。
两人脸上本都挂着笑意,可看着公主走路的姿势,立马便意识到了不对劲,一路小跑至扶锦身旁。
“姐姐怎么了这是?”越桃着急的询问道,小脸上皆是着急。
月丹眼尖,一下子便捕捉到了扶锦手上的血迹,加之扶锦走路的姿势,一下子便猜中了是腿上的问题。
月丹接过扶锦手中的物件,同越桃一左一右,搀扶着扶锦慢慢的走回去。
“姐姐,好好的怎么会这样?”越桃的心像是被人拿线给提了上去,担心的不成样子。
扶锦紧咬着牙关,滴滴汗珠凝结在发额处,轻拍了拍越桃的手:“回去细说。”
短短的路程走下来,扶锦发间额间皆是汗珠。
“莆布俶是有什么事情同我讲吗?”
“大妃娘娘身旁的人来说,邯翼王身子不适,近期需静养,给咱们另指了一处院子,月丹和我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越桃一边心疼扶着扶锦慢慢的走着,说着说着心里便发酸了。
原在契安的时候,公主便不收人待见,怎的到了大邬,成为王妃了还是不受人重视。
扶锦听到这话莞尔一笑,宛如深夜中绽放的昙花,遗世独立傲然绽放。
“姐姐你笑什么啊”越桃险些都要郁闷死了,可转身看向自己家公主,公主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
“你不懂,这是好事,她倒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在主仆的谈话中,脚程也快了许多,院子很快就到了。
越桃和月丹搀扶着扶锦坐到了床榻上,撩起裙摆褪去衣裤,两条藕段玉腿展露了出来。
原本洁白无瑕的玉腿,满是血迹不说,膝盖及小腿上还嵌着许多细碎的,如同石子一般的东西,这些尖锐的东西深深扎进扶锦腿间。
扶锦指使二人取来镊子,将腿间的尖锐,一个个的□□。
即便扶锦极力忍耐,越桃和月丹的动作都轻之又轻,可将全部的尖锐都清理干净后,也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这些物件不知是何东西,即便月丹和越桃十分小心,可这东西奇怪,用镊子将它夹出,越用力反而镶嵌的越深。
此时扶锦背后的婚服,全都被汗给浸湿了,不合身的婚服早已汗津津的一片。
越桃看着扶锦的腿,眼眶里的泪花就跟止不住一样。
“都是些野蛮子,真是欺人太甚,哪里有这般欺负人的。”越桃是个沉不住性子的,当下便气冲冲的下床,眼眶里还噙着泪,便想要找人理论。
月丹接收到扶锦的眼色,即使将人给拦了下来。
“她这是吃定了我会咽气吞声,要给我个下马威,这个下马威不仅是给我的,更是给我身后的契安的。”
除了蒲布淑,此处也没有第二个人会如此敌对扶锦了。
扶锦知晓自己不会受莆布俶的待见,因此一开始便决定了不同她交好,可扶锦着实没想到,还会有阴的这一招。
大邬的纺织并不发达,一些衣物的布料用的还是老久的棉麻,极为粗糙不说,布料缝隙极大,那些小石子便是这般扎着扶锦的。
拿起小碗细细端详碗中的尖锐。
有些是极为普通的石子,而有些在烛光的照耀下,泛着五彩光照。而让扶锦受伤的便是这些东西。
扶锦一眼便认出,这些小石子都是莆布俶裙摆上点缀的装饰。
点缀在裙摆上,大邬纺织业不发达,衣物的水平本就低下,更何况衣物上镶嵌这种工艺,待到扶锦行跪礼前,随随便便整理下衣服,这些装饰便都尽数落下地上。
一等一的好手段。
扶锦将小碗递给月丹,让她小心保存。
月丹按着扶锦的吩咐,将这些小碎物仔细的整合好,放置在自己香囊中。
“那咱们就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被阻挠的越桃还是气鼓鼓,只要看一眼扶锦的腿,越桃就难受的不行,眼眶里的泪花子就止不住,
“咱们不吃黄连,吃些好东西。”扶锦神色冷淡的看向自己的腿:“明天就将这些东西,原封不动的还给她。”
将石子都取出,痛感明显就减轻多了。
越桃取来湿帕子,小心翼翼的避开伤口擦拭血迹。
扶锦注意到呼廷元给自己的东西。
绳子解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来,是两个玉瓷瓶。
捧在手心细看,玉瓷瓶的瓶身各贴了个纸条,似乎还是新写的,墨迹都不怎么干,字迹末尾有些墨微微晕开。
将瓶子转过来,分别写着创伤药和玉容膏。
扶锦浑身一愣,像是被定神了一般。
创伤药这种东西,习武之人都是常备的,可是这玉容膏都是用于祛疤或是防止疤痕出现,呼廷元连这一茬都想到了。
他怎么知晓自己受伤,自己是何时露出破绽的,婚宴上离开的那一会儿子,就是为了这个吗?
青葱般的双手攥着瓷瓶,扶锦心中思绪万千,这人实在是太奇怪了。
明明这人就站在你眼前,可就像个隔了层雾一样,让人什么都看不清,时不时对你冷若寒霜,却还是会送来温情。
扶锦斜靠在身后的软枕上,伸手扶了扶自己的额头,不免对自己有些无奈,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笑自己都成这样了,还有心情去管旁人的事情。
“公主您将药给奴婢吧,奴婢帮您上药。”月丹在一旁轻声细语的说道。
“这药是您从外拿回来的,用着放心吗?”越桃从此刻起,对于扶锦的任何事情,都是提起万分警惕。
扶锦垂眸渐渐的望着手中的瓷瓶,瓷瓶身用的是最好的瓷料,握在掌心些许凉意从瓶身传来。
玉瓷瓶是凉的,可里头的药却是暖的,就像它的主人一样,一样让人安心。
“大邬也就只有他可以信了吧。”扶锦喃喃自语到,说这话扶锦将药递给了月丹。
月丹从整理的行囊中,拿出竹木条,小心从瓷瓶中挎出一小勺,仔细的涂在伤口处。
药膏接触到肌肤,显示阵阵的刺痛,随即便是冰凉,缓解了极大的疼痛。
桩桩件件扶锦都记在心中,总有一日会百倍千倍的奉还回去。
“我瞧着后院还有处屋子,越桃和你收拾收拾便住下了。”
月丹猛的抬头,眼神中皆是不可置信,这不是只有贴身侍女,才可以做的事情吗?
那妙语怎么办?
月丹愣神的停下手中的动作,惴惴不安的站在一旁。
“那妙语住在哪里呀?”越桃一边收拾着手中的东西,一边回头望向扶锦。
凝视着自己腿上的伤口,扶锦缓缓说道:“她有了更好的归宿,明日即可返京。”
一时间房间似是被冻住了一般,冷的不像话。
越桃手中的东西,猛然落下,掉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落在每个人的心尖尖上。
“她怎么能回京呢?”越桃呆滞的问道,连掉落在地上的东西,也都不曾理会。
做婢子的誓死都要追随主子,主子尚且困在大邬,她如何能返京,更何况得知公主陪嫁消息之时,便是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人忽的一愣一愣的,她怎能说走就走。
撂下这句话后,越桃转身便向着屋外跑去。
月丹拿着竹木条,神色慌张的看着越桃离去的身影。双脚几乎是本能的想要迈开,却不知该做些什么。
月丹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变成这般,但内心隐约觉得同自己有关,看着越桃的身影,想去寻她却不是用何身份。
“有些事情总是要说明白的,越桃她自己能行的。”扶锦望着月丹的脸,淡淡的说道。
听到扶锦的话语,月丹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不过是个奴婢,这般事情自己没有资格去管,接着拿起竹木条为扶锦涂抹伤口。
在微微摇曳的烛光下,扶锦就这般端详着月丹的脸,恬静夹杂着有些怯生生的脸,在扶锦脑海中反复闪烁,不免让扶锦想到幼时的自己。
在皇宫中长大的自己,自小也是这般谨小慎微,小小年纪便懂得察言观色。
可那都是以前了,现在扶锦只顺从自己的心,世间万物唯有自己最重要,活着是一切一切的根本。
药膏涂抹完,月丹从行囊中拿出香扇,轻轻的在腿间扇着,使药膏早些被吸收。
扶锦对着月丹招招手,示意她坐下。
月丹坐在床榻边时,整个人依旧处于惴惴不安的状态中,甚至于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
拘谨的坐在床榻边,猛然觉得指尖一凉,抬眼便发现公主正牵着自己的手:“公主”
“你无需想那么多,妙语离开,越桃必定是忙不开的,所以我才将你调在我身旁。”扶锦轻声细语的对月丹讲着话。
“陪嫁的人里多数是充数的,背后的主子是谁,咱们也说不准,我信你,将你调在身边,你也不用太拘谨,时间长了便好了。”
话一字不差的进入耳中,月丹的眼中已然蓄满了泪。从未有人将自己看的。
“公主?”月丹哽咽着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张口却不知说些什么了。
扶锦伸手攀上月丹的脸,柔和的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时间也不早了,你也快去收拾后院吧。”
月丹强忍下眼中的泪,呜咽着点了点头。
将公主的屋子打理好,月丹站在桌子前,话顶在喉咙处,却不知该怎么开口:“越桃”
“她会回来的,你安心等她就好。”扶锦耐心的说道:“我记得陪嫁单子中,好似有一尊白瓷玉佛,今晚寻来明日交给我。”
望着月丹离去的身影,扶锦内心有什么东西在翻涌着,世间万物事实如此,旧的离去便会有新的补上,东西如此人亦是,别无例外。
以前的自己是这样,未来或许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