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婚礼
扶锦也未曾想到,待自己梳妆完毕,天色依然泛黑了。
借着屋中微弱的烛火光,扶锦才勉强看清了自己的面容。
因着早起的时候上过妆了,所以妆面上再无改动,发髻和服饰都是按着大邬的习俗来的。
“他还昏迷着,婚礼如何进行?”扶锦微微抬头,好让婢女更好的为自己整理衣服,在此间隙扶锦歪头看向床上的那人。
“祭司大人说,会找人来暂时来顶替王上,待到婚礼结束。”
听着婢女的话,扶锦心中的隐患也算是少了一个。
扶锦不由得的庆幸,幸好大邬这地方养不了鸡鸭什么的,若是按着契安的规矩,让自己同公鸡拜堂,那出主意的人便不会有好下场。
在婢女的搀扶下,扶锦总算是出了屋子。
一整天扶锦所吃过的唯一东西,便是早膳的几块糕点,而自己就用着这么几块点心,挺了整整一天。
婢女搀扶着扶锦来到了一处空地,空地的前方是房屋,房屋的前面不断有人声传来,人声鼎沸极为热闹。
想必就是在哪里举行的吧。
“为何不过去?”
“您还要再等等,未到您出现的时候。”
听着这蹩脚的语言,扶锦只得嘟起嘴“哦”了一声,按道理说明明是自己的婚礼,可却让新娘子独留在冷风中。
婢女退下,偌大的场地只留扶锦一人。
凉风吹过夹带着丝丝寒意。
一片空地扶锦连个挡风的地方都没有,伸出单薄的臂膀围住自己,如此还好受一点。
扶锦抬头看着头顶繁星硕硕,莫名的情愫郁结在心中。
扶锦设想过自己婚礼的状况,可从未想过会这般潦草,没有凤冠霞帔,没有亲友祝贺,父母不在身旁,嬷嬷尚也在契安,甚至于连个新郎官都没有,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他人促使,自始至终身为新娘的自己,却宛若局外人一般。
望着天上的繁星,扶锦内心也在不断盘算着事情,希望越桃她们,将事情做的滴水不漏些。
如同黑幕一般的天空上,散落着繁星硕硕,扶锦依然记不清上次看星星,是多久的事情了。
就在扶锦看的出神间,身旁传来了动静,似是有人走来,随后定在原地。
扶锦只以为是刚才的奴仆。
“不是说还未曾到我出现的时候吗?”
扶锦眼中只放得下繁星硕硕,剩下的都不曾上心,说完话后便静静等着婢女回话。
可等待扶锦的,却是久久的沉寂。
疑惑投去目光,这才发现站在一旁的并不是婢女,而是呼廷元。
此时的呼廷元也是一身红衣,双手环绕饶有兴趣的看着扶锦。
扶锦眼中飞速闪过一丝错愕和惊艳,随即便镇定了下来。
也对兄长病重,身为弟弟的,替代一下走过过场,也算是情理之中了。
扶锦也从未想过,世间有男子可以用上惊艳二字来形容。
一身红衣将人显得更为妖魅,满头青丝束起,将面庞毫无保留的展露出,明明是一样的样貌,同白日里的人相比,书生气消散多了份妖气,却给人两个人的感觉。
白日里的呼廷元吊儿郎当,纵使旁人看不出,可扶锦却能一眼看穿,他是刻意为之。而夜晚的他,褪去伪装,深沉了不少。
一丝错愕也被呼廷元捕捉到了,已经做好了回答问题的准备。
可最终等来的也是一片寂静。
“你就不问问为何是我来吗?”呼廷元盯着那张白的发光的小脸,话语里的好奇险些就要掩盖不住了。
那双极具风情的双眼,明明是在看着你,可眼中毫无波澜,如同沉寂了许久死水一般。
扶锦煞有其事的给了个眼神,却没说任何话。
明明只是个眼神,呼廷元却硬是看出了话语来,这小丫头是在嫌弃自己明知故问。
先前的屋子时,因着时间仓促,只是将她看了个大概,知晓是个美人。
如今细细观看,加之换上了大邬的服饰,看着比白日里的更加勾人些,也更顺眼些。
那束目光太过炙热,扶锦庆幸现在临近傍晚,若是白日里的话,加上日光的照射,自己的脸就真要烧起来了。
“即是替代,为何你的头发,不梳成大邬的样式呢?”
呼廷元的眉头不受控制的挑了挑,本以为今夜都不会同自己说话了呢。
“都说是替代了,若是所以都按着规矩来,你嫁的郎君便就是我了。”
听到这般话,扶锦的脸腾一下的便红了起来,这人怎么说话惯会给下挖坑呢。
呼廷元噙着笑意,安静的看着眼前的扶锦。
头上的赤玉织坠随着少女的晃动微微摇晃着,像极了水面上的波纹。少女红着脸庞,眼间眉宇皆是属于这般年纪的娇嗔。
脸上的酡红还未曾散去,扶锦手中猛然被塞了个物件。
是对面的呼廷元递来的。
扶锦不解的看着手中的东西。闷黄色的纸将东西包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摸起来还是温热。
油纸慢慢褪去,包裹着的竟是烤羊肉。
鲜嫩的羊肉,此时正安静的躺在扶锦手中,上面还撒了用来调味的佐料,看起来十分有食欲。
扶锦腹中休眠一天的馋虫,此时此刻全部蜂拥而上,恨不能现在就大快朵颐。
“你身边的奴仆都是随意拉去充数的,能服侍你穿好衣裳就不错了,自是不会想到你吃饭的问题,你就先拿这个垫垫肚子吧。”
扶锦没想到,草草一眼,呼廷元竟能将自己的情况,了解的这般清楚。
白天还拿着钗子要取人性命,如今怎么如此好心,这人怎的这么奇怪。
话虽这么说,可最终食物战胜了理智。
待到扶锦狼吞虎咽将东西吃完后,原先那位婢女便也回来了。
前面由着婢女带路,扶锦攀着呼廷元的手臂,缓慢的跟在身后。
“我这一生,从未想过自己的婚礼,会是这般模样。”扶锦冷不防的说出了话,
扶锦不在乎呼廷元会如何想自己,眼下不吐不快。
“人生所有的事件,都是如此,若事事都顺从自己的心,那离死也就不远了。”
扶锦清楚的明白,从前自己的枷锁是那深不见底的皇宫,而如今的枷锁便是大邬的王妃娘娘了。
人生便是这样,有得必有失。
“呼廷翼的生母尚在人世,婚礼上必定会同她碰面,此人难缠,你多加小心。”呼廷元嘱咐道。
“多谢。”扶锦垂头小声答谢道。
草原上阵阵微风吹过,卷起两人红色的婚服,裙摆交织在一起,形影不离难舍难分。
身旁有了呼廷元,扶锦的心也安定了许多。
在他的牵引下,两人来到了人群间。
繁多树杈层层垒起,燃起汹涌火焰,火光直冲上空。
王的婚礼,族人自然是不能错过的。
族人拖家带口团团围在篝火旁,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井然有序的形成了一个大圈,载歌载舞欢快热闹到了极点。
大圈的正中间便是主持婚礼的祭司。
场地正中的大祭司,用特制的颜料,将脸涂的花花绿绿,只看一眼便让人不寒而栗。
大祭司站在正中,身旁站着五六个人,个个手持火把,脸上涂着图案,形形色色的围在一起,跳着大邬独有的祈福舞蹈。
而在一旁的音人手持大邬独有的乐器,同其他的音人相互配合,弹奏音乐。
扶锦同呼廷元一出现,便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大邬的臣民对这位新来的娘娘,也是抱有十二分的期待。
大祭司自然也看到了这对“新人”。
那群人踏着有些滑稽的脚步,不知何时围在了两人身旁,口中也振振有词的哼唱着什么。
看着面前个个骇人的脸,扶锦打心里的恐惧,布满颜料的脸庞,像极了画本中向人索命的地府无常。
看着眼前的一幕幕,扶锦只觉着脚下都要站不稳,眼前也开始泛黑。
两人挨得极为近,呼廷元也感受了扶锦的情绪。
于是在众人的注视下,衣袍下的手缓缓牵住了那颤抖的玉手。
同夏日的冰窖一样凉。
“这些都是祈福礼,不必害怕,若真是紧张,抓紧我就好。”
扶锦稍带僵硬的扭头,转身对上了呼廷元的眼睛。
在篝火的照耀里,加之没有了青丝的遮挡,扶锦看清了这双眼。
像是冬日里被冻上的冷泉一样,清冷淡泊且不带一丝感情,可就是在这双眼中,扶锦透过它看到了自己。
不仅仅是靠到了自己,扶锦觉得自己还看到了万千星河。
许久扶锦才缓过神来,花色的软唇上下交叠,半响才缓缓说出:“多谢”
手臂交叠十指相扣,如此不合规矩,可若是没有他支撑的话,扶锦真不知自己能不能撑过今晚的婚礼。
若是当着众人丢了脸面,那不仅仅是扶锦的脸面,要知道现在扶锦身后便是契安。
这一幕被不远处的女人,全部目睹在眼中。
如此滚烫的目光,扶锦自然也是感受到了,刚想回头看看情况,便被呼廷元制止了下来。
扶锦向呼廷元望去,眼眸中满是疑惑。
呼廷元投来稍安勿躁的眼神。
大祭司一群人忽然停止了舞步,乐人也停下了手中的乐器。
扶锦更加一头雾水了,大邬的婚礼都是这般不讲章法的吗?
祭司们将燃烧的火把高高举起,口中再次喃喃念起咒语。
随即统一将火把抛起,一一有序的投掷在地上。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火把上的火沾染在地上,也不知草地上事先放了什么,火苗统统都按着形状,竟在草地上变成两条火路。
此情此景极为壮观。
祭司对着呼廷元行了个礼。
扶锦还没想明白呼廷元的话,耳畔只听见呼廷元的一声抱紧我。
还不等扶锦弄明白言情状况,只觉着一阵天旋地转。
在扶锦眼前只觉着天和地都颠倒一片,眼前恢复正常时,自己已然安安稳稳躺在呼廷元怀里了。
四目相对,呼廷元对着扶锦笑了。
同时扶锦的脸再次不争气的红了。
“大邬的礼制中便有这一条,以火引路视为阻碍,郎君抱着娘子过路,意为不让妻子受苦,在路的尽头祭天地拜父母,以表孝心。”呼廷元看着怀中的扶锦,极为耐心的解释道。
这是扶锦人生第一次,离男子这般近,这男子还是自己的小叔子。
两人离得极近,近到扶锦可以闻见呼廷元身上的气味。
是扶锦从未闻过的味道。
这种味道不同于契安传统的熏香,更像是多种味道混合在一起而成的。
有草原青草的香气,还有棉麻衣服本身的草木气息,还混合着一股太阳的味道。
多种味道混合充斥在扶锦鼻息中,扶锦也形容不了这般味道,只是觉得这种味道闻着极为安心,比扶锦闻过所有的味道都要好闻。
扶锦也未曾忘记刚才的事情。
在呼廷元较为高大的身躯的遮挡下,扶锦的一些小动作,旁人并看不见。
扶锦勾出小指,小心翼翼的扯了扯呼廷元的衣服,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语气问到:“你为何不让我回头?”
“你看看路尽头坐着的是何人。”
扶锦按着呼廷元的指示,投去目光。
只见路的尽头,正襟危坐着一名有些上了年纪的女子。
头顶翡翠羽冠,身着大邬服饰,衣饰也是金线钩织,将雍容华贵发挥到了极致。
可到底是上了年纪,眼角和眉宇间的皱纹,即便隔了这么远,扶锦也是瞧得清清楚楚。
“这便是你说的呼廷翼的生母。”
“还不算太笨。”
扶锦唇角勾起一丝笑意,本以为草原生活会极其无趣来着。有了这位,还有什么好愁的。
“你笑什么?”呼廷元看着扶锦也来了兴致。
要知道这位娘娘,可不是好惹的,偏偏自己怀里这个看见她,还能笑出来。
“我笑她和契安的皇后有的一比。”
一样的刚愎自用目中无人。
看着怀中笑靥如花的少女,呼廷元也笑了。
短短的一段路很快便抵达了尽头。
呼廷元轻手轻脚的将扶锦放下。
待二人站好,大祭司便也跟了过来。
而扶锦对面的女人,直勾勾的用着较为凶狠的眼神,视线从呼廷元身上,转移到扶锦身上。
在遇上此人前,扶锦在宫里早就见惯了大风大浪,自然也不会有所恐慌。
莆布俶十二岁嫁入大邬,先王妾室众多,却没有一生下孩子,十五岁便生下了呼廷翼,一举夺得先王的宠爱,成为大妃后便更是风光无两。
加之手段狠辣,暗中早就将先王的其他女人下了药,常年暗中服药的女人们,先要怀孕生子简直是天方夜谭,即便是有那么几个漏网之鱼,结局也是一尸两命。
莆布俶防了大半辈子,从未想过会只差临门一脚,竟会活生生的冒出个孩子来。
更加可恨的是,这孩子还是个卑贱的中原女子生下的,王的位置更是险些被夺走。
自此莆布俶便对中原人厌恶至极。
而如今当年的那个孩童,和自己厌恶的中原女子,就笑靥如花的站在自己面前。
这二人的举动,在莆布俶眼中,同打情骂俏没有任何区别。
分明是自己儿子的妻子,却对着旁人嘻笑玩闹。
全部是些混账,莆布俶脸色难看,胸膛上下起伏,肺险些都要气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