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
隋武周所料没错,自宫营来到枢密院,这里果然热闹了起来。
这次悬赏问计晋王裴盛共招了两个人来枢密院。
一个是宫营,另一个是王嘉。
对,就是当日从茶座来到酒座,问宫营你笑什么那位仁兄。
其实据隋武周向裴盛汇报,当日王嘉表现十分一般。
怎么说呢,无功无过,就是非常平凡普通。
实在不够入选枢密院军师的资格。
隋武周随裴盛一起征战多年,裴盛十八岁上沙场时就是隋武周他爹镇远侯隋日知在旁照应辅佐的。
抛却君臣名分的话,隋日知与晋王裴盛多少是有点儿如父如子的师徒之情的。
当然,两年之后,隋日知就发现自己这王爷徒弟实在是一点就透,甚至不点就透。
如今不仅学有所成,而且连他这大周第一名将都被这年方二十的少年,狂甩了不知多少条街。
没办法,隋日知摇头叹息,这世间就是这么不公平。
他那一文一武两个儿子就是再回炉重造八百年,也赶不上裴盛一半。
这世上是有天才这一说的,这晋王分明就是。
而且还是天才中的天才,天才中的全才,文武兼备,文治武功均出类拔萃。
隋日知时常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惆怅地想:“我怎么没生出这样的儿子呢。”
也就想想而已,哪敢说出来,那是天子血脉,自己敢比吗。
这不过是隋日知感叹自己衣钵没人承继,着急的吗。
其实隋日知实在是谦虚了,他大儿子隋文渊、二儿子隋武周是王侯子弟当中非常拔尖的。
他这参照物选的就不对,大周朝上上下下有谁还能和晋王比上一比的?
任意选出一样,哪怕单论模样呢,就根本比无可比。
只可惜晋王裴盛为宫婢所生,这出身委实太差了。
而且没有母族撑腰,争储夺嫡之事他想都不要想。
晋王生母在他七岁时就病死了,当今太后心地仁厚,将他接到自己宫中抚养。
因此他与皇上感情甚笃,虽非同母所出,胜似同母所出。
隋武周都没看上的人,裴盛自然知道王嘉虽然名字为嘉,并非嘉选。
但王嘉父亲光禄寺卿王黯在朝中人缘不错,此次又难得太后对裴盛开了口。
他如果不招一人也就罢了,可连宫营这不第秀才他都招进枢密院了,王嘉无论如何已中了进士,也只好一并招进来。
王嘉得知自己入选枢密院一阵狂喜,以为他多年夙愿终于梦想成真。
摩拳擦掌就等着自己到了枢密院大放异彩。
结果当得知与他同时入选的,还有当日那个半疯不傻的秀才之后,王嘉立马抑郁了。
不是,这次枢密院选拔的标准倒底是什么?
能否遴选成功全靠疯癫指数吗?
他那日在枢密院表现正常,除了当中有一阵儿想揍一揍那个叫花子一样的秀才之外,毫无发疯的行为和迹象啊?
不管多么心不甘情不愿与宫营同时入选,王嘉进了枢府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
准时上执,经常加班。
孜孜不倦地阅读了枢府对他开放的全部卷宗资料。
每日不是向前辈请教征伐攻略,就是跟着前辈们研究沙盘演练、战例图说。
为人也温良恭俭让的,枢密院上自院事,下至都承旨、副都承旨,连看门的守兵都对王嘉交口称赞。
与此完全相反的,就是宫营了。
得益于就住在枢密院侧院,无所谓上执不上执的。
宫营每日都是日上三竿而起,起床后先发一阵儿呆,磨蹭到午饭时分。
振奋精神与枢府大小官员们一起用个午饭。
如前一日睡眠不佳,也许再补一个午觉。
反正不是家就在枢府的院里吗,宫营充分利用了这个以单位为家,以家为单位的好处。
下午再四处晃晃,然后就是下执的时辰了。
每日宫营都是踩着下执的钟声准时带韩真冲出枢府。
看门的老兵无奈摇头,这说明宫军师的精彩夜生活又开始了。
丰京但凡有点儿名的茶馆、酒肆、点心铺子,都有宫军师的身影。
而且这一去不到夜半是甭指望他回来了。
枢府守门的老兵几乎每夜都是睡梦中被宫营拍门叫醒的,简直苦不堪言。
如此不到半月,枢密院上上下下对宫营都不是略有微词,而是群情激奋、怒意汹涌了。
这样的人怎么配呆在枢密院。
大周立国一百余年,在枢密院见过摸鱼混饭的,但哪里见过这么明目张胆摸鱼混饭的。
这不第秀才何曾将枢密院放在眼里。
晋王朝中的宿敌们一本又一本地将此事参到了皇帝面前。
选个不第秀才入枢密院就已经够惊世骇俗的了。
而这不第秀才还不守本分,何止是临事简慢、所莅无状,简直就是尸位素餐,大大丢了朝廷官员的脸。
仁安帝看了这一本本痛骂晋王和那不第秀才的奏折倒是很淡定。
这些吵吵闹闹的京官、谏官们哪里知道,裴盛已偷偷将宫营浮桥过江的计策报与仁安帝听了。
仁安帝自然知晓这不第秀才并非凡人,能献出此等奇谋巧计,在枢密院横着走也是应该的。
再说他就是不信这秀才,还不相信晋王裴盛吗?
那些弹劾奏章仁安帝均一笑置之。
不过裴盛也觉得宫营闹得有些不像话了,专门派隋武周给他定了上执、下执的时辰。
并派专人按时辰催他早起,兼护送他上执。
这下宫营那些甜蜜的早觉、午觉、回笼觉之类的,全体玩完了。
一下多出这么多工作时间,宫营实在不知道做什么好。
好在他很快想到了一个绝佳的消磨时间的办法。
他逐一找这些院事、都承旨、副都承旨们聊天。
这些枢密院官员们虽然在背后没少骂他,但一看连位至三师、三公的大官都参不倒他,这宫军师自非一般的背景和道行。
见面之时都份外谨慎起来。
心中也微微好奇,也许这宫军师是真人不可貌相呢?
不妨借此探探这位晋王着意招揽来的军师的底。
可这些官员探底探得云里雾里的。
宫军师每日来长谈的内容与军政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他感兴趣的都是些奇谈怪事、闺房秘闻以及京城八卦什么的。
官员们百思不得其解,宫军师又不是写话本的,关心这些倒底有什么用?
莫非大象无形、大音希声、大巧若拙、大智若愚,这人聪明到头了,就应该是宫军师这副样子?
可这宫军师目前是晋王面前红人,也不能得罪啊。
那就展开说说吧。
他们当然不知道,宫营还真就是为写话本收集素材的。
宫营计划了一下,经过他在枢密院这一番霍霍,不出两个月,裴盛就会将他赶回他那个小院。
提前为自己的话本生计做做准备,还是很有必要的。
为了回馈这些官员们搜肠刮肚告诉他的那些奇闻异事,宫营把自己每月俸禄多少也诚恳地告诉了这些枢密院官员们。
果然,百分之八十的官员都拍案而起,脱口而出:“什么,七十贯,我一月才五十贯/四十贯/三十贯/二十贯!!!”
宫营心满意足,转战下一家,顺便再把在上一家探得的别的官员的每月俸禄告知下一家。
在大周的枢密院有个心照不宣的规矩。
整个大周只有这里的官员每月俸禄是保密的,唯有枢密院使和本人知道。
这是为了防止别国委派奸细行贿或离间,也算是用心良苦。
拜宫营所赐,这下可好。
在裴盛派人押着宫营上执下执后不到半月,全院官员都知道了全院官员每月俸禄多少。
整个枢密院因此简直乱做了一团。
这下与晋王交好的文官武将们也纷纷坐不住了。
镇远侯隋日知第一个找到晋王,言辞委婉地劝告裴盛,这不第秀才打死也不能再留在枢密院了。
这分明就是个祸害啊。
还是妖气冲天的那种。
裴盛不胜其扰,在送走了一批又一批来劝谏的亲朋故旧之后,终于让隋武周传令宫营。
他也不用上执下执了,半月内他也别想再走出枢府半步。
不要问缘故,为何有此令,他自己心里清楚。
如果他想安稳拿到本月他七十贯的俸禄,就乖乖呆在他枢府侧院的住所里。
涉及到银两了宫营自得当真。
不出门就不出门吧,正好这些日来他搜集的素材需要好好整理整理。
于是枢密院暂时清净下来。
一日裴盛想到宫营问起隋武周,隋武周道:“派去的兵士说,每日都在奋笔疾书,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裴盛不相信宫营就此不作怪了,这突然安静下来,也是有些可怕。
沉吟了一下道:“你让人寻机把他写的东西拿来我看看。”
隋武周派去的人从宫营堆得满坑满谷的书稿中随意抽取了几张偷了出来。
裴盛展开欲看,发现隋武周神情古怪,吞吞吐吐道:“我看,王爷最好还是不要看了。”
看来他之前已经看过了。
裴盛心中叹气,你如此说我不是更想看吗。
展开书稿读了下去。
首先,这字就不怎么样。
接下来这内容——
“第八章
西门庆悄悄走入潘金莲的卧房,掀开被子,发现潘金莲一/丝/未/挂。
潘金莲见西门庆来了,嘤咛一声扑入了情郎的怀里。”
接下来,接下来裴盛也不想再看了。
原来宫营每日把自己关在房中,就在写这些东西。
也不知他从哪里听来的西门庆,还有什么潘金莲。
还至少写了八章,这笔力还很强健吗!
只是数量虽达标,质量可不怎么样。
这内容就算是作为最便宜的话本卖出去,也是没人看的。
裴盛揉了揉眉心,看来他再也不能放任不管。
有必要去会一会这祸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