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释怀
予你今岁,也只是与你今岁。——《胆小鬼日记》
2018年秋天,是比以往都寒冷的秋季。
苏矜最终被b市的c大录取。祁筱筱和陈束帆暑假的时候在一起了,两个人一起去了d市的不同学校。路亦韵和季遇也在d市,季遇如愿以偿进入国内顶尖空军学校。周北错最终没有选择和苏矜一个学校,他远走高飞去了e市,那天以后他和苏矜再也没有说过话。
十月国庆假期,丹桂飘香,祁筱筱坐火车去b市看苏矜。
祁筱筱在车站一见苏矜就开始叽叽喳喳得说个不停。
“陈束帆这个死猴子死活不和我一起来,果然我看走了眼。”
“坐火车好累,今今下次你来d市看我吧。我绝对不会重色轻友,24h在您身旁为您效劳。”
“看我的新项链,这可是薯片送我的一个月纪念礼物。”
苏矜帮祁筱筱拿着行李箱,无语地看着这个自从谈了恋爱就放飞自我的小姑娘:“筱筱,我耳朵说她想歇会儿。”
祁筱筱不觉得疲倦,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这么久没见,老实交代,有没有动静?”
苏矜从开学以来就是一直处于忙碌状态,军训、适应新环境、和室友打好关系、搞明白怎么在大学里出类拔萃忙到她忘了自己还是一个母胎solo。
见苏矜一声不吭,祁筱筱又开始自说自话:“你是不是还想着那条狗啊?”
虽然苏矜不说,祁筱筱也不知道是谁,但祁筱筱总觉得那天她在自己怀里哭就是因为这个放不下的人。
“一条狗有什么值得我记挂的?你说的啊,下一个更乖。”苏矜爽朗一笑,阳光撒进她的眼眸里,眼波流转,明艳动人。
祁筱筱不得不承认,从高考后留起长发的苏矜更好看了。
“要不你啃啃老草?周北错我可是一直看好他的。”两人已经进了出租车,祁筱筱边滑着手机边跟苏矜说。
“我俩早就不联系了,各自安好着呢。”
“对了,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季遇和路亦韵分手了。”
“不知道,我和季遇不熟。”苏矜听到她的话时大拇指甲扣在食指上,食指一小块被捏白。
“你俩好歹前后桌你俩不熟?亏他还喜欢过你呢。”祁筱筱放下手机,看了看好像有点僵住的苏矜。
“你也知道?”听到祁筱筱最后一句话,苏矜的心脏停跳了一拍。
“我怎么不知道,他高二的时候跟我打听过你,还亲口承认过喜欢你。”
苏矜沉默了。她清楚地知道为什么祁筱筱没跟她说过。
因为这个秘密,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道。
“其实我也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突然就不喜欢一个人了。不过也说不准,季遇可能是觉得你太难追了。”
“哎呀怎么扯到这上面来了。我要说他俩分手,你说也奇怪,两人都考一个地方了还能分开。我听陈束帆说,季遇高三下半学期可能是太焦虑了,一时脑热把感激误以为成喜欢,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路亦韵。在一起以后两个人磨合季遇才发现自己并不喜欢路亦韵,就和她分手了。”
“所以说,今今我也不催你,你一定要找到真正喜欢的而不是合适的。”祁筱筱拍了拍苏矜,语重心长。
全程苏矜没有说话,只是最后的时候淡淡地回了一句“哦”。
后来学业逐渐繁忙,尤其是大一大二,苏矜依旧是那股高中时候的劲,投入到科研和学习的一片大好河山之中,大有“智者不入爱河,寡王一路硕博”的态势。
苏矜唯一还在联系的高中同学只有祁筱筱了。两人偶尔分享一些日常,日子如流水一般轻轻地淌过。其余的同学也仅仅是朋友圈里有些浅显的了解,而像季遇这种从来不发朋友圈的同学,苏矜也只是能从祁筱筱嘴里听到只言片语,知道他后来没有再找过。
苏矜记忆里那个校服里爱穿蓝色衬衫的男孩的样貌已经逐渐模糊,她已经很久不曾想起这个人了。她突然发现自己还没放下,是大三和舍友聊天的一天。
当时舍友在准备一场辩论赛,题目是“从未在一起遗憾还是得而复失更遗憾”。舍友来询问宿舍里其他人的一些见解。
苏矜几乎没有思考,当机立断地回答:“从未在一起遗憾。”
舍友闻言立马用“这姑娘身上有故事”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苏矜,苏矜吐吐舌头,将当年的事第一次宣之于口。她也觉得奇怪,藏了这个多年来的秘密,那天晚上自己竟然说了出来。
那天晚上和室友聊到很晚,苏矜后来又一个人在宿舍阳台站了很久。
其实她后来还见过一次季遇,那是大一的寒假。
她和季遇都是去母校给学弟学妹们介绍各自的院校,两个人在叶老师办公室匆匆见了一面。
苏矜看着季遇,风格依旧地跟他说:“回来见爸爸了?”
苏矜知道,通过时间忘记的人,经不起见面。她能做的最大伪装,就是一如往常的打趣他。
季遇褪去了青涩,如今是寸头,整个人骨相感十足,飞行员的气质也由内而外,看起来在军事化的大学训练得很有成效。
他看着苏矜眼神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但语气一如既往的皮:“是啊抱紧我金主爸爸的大腿,苏矜你应该会发家致富然后分我一半财产的吧?”
时间过去了很久,好像突然又回到了学生时代,季遇坑蒙拐骗苏矜叫爸爸,苏矜气急败坏地反击。少年早已不再是少年模样,却依旧带着彼时的光。
等到苏矜回过神来,季遇丢下一句:“我先走了。”就匆匆离开了。
此刻,苏矜在阳台上凝望着窗外,头顶一轮明月高悬在墨蓝的天空中,金色的光芒柔和清澈,提着灯笼的星星们在浩瀚无垠的夜空中璀璨夺目。宿舍楼后是一片葱郁的树林,夜风过林梢,撩拨起树的叶片,叶片簌簌作响。
夜色暗涌,一些深沉的情绪也在发酵。
终于,苏矜拿起手机,熟练地拨出了祁筱筱的手机号:“喂,筱筱。我想跟你坦白一件事。”
那天祁筱筱正好在外面吃饭,所以苏矜半夜打来的电话没有吵到室友。
祁筱筱静静地听完以后,没有很吃惊,而是问她:“现在呢,你是不是还没放下这只狗?”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了。
一阵缄默。
良久,电话那头传来了女孩的声音。
“我觉得我可能早就不喜欢他了,所以我妄图用时间埋没我的遗憾。最终发现,跟他有关的事,都会轻易地挑动我敏感的神经。其实我难过的不是从未在一起,而是差一点点。”
“高考完那个暑假,我的耳机里单曲循坏着《起风了》。我反复地告诉自己,他不值得,我放下了,我再也不要记着他了。可是每次想起来又觉得不甘,为什么只差一个结局我却要重头再来一遍?”
“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像这样纯粹的喜欢一个人了。这几年,我并不是刻意地记着他,是我遇见的所有人,都不如他。”
虽然祁筱筱看不到电话那头的苏矜,但她知道,这个时候的苏矜,很脆弱。
她很冷静地回应苏矜:“今今,该遗憾的不是你。你要明白,长路漫漫,同行的人是不会走散的。”
“你又是否可以确定,沧海桑田,现在的他还是你喜欢的那个模样?你无法释怀的原因,有没有可能,是怀念那个时候感情纯粹、敢爱敢恨的自己?”
一通输出猛如虎,别说苏矜,连祁筱筱自己都有些震惊。
祁筱筱什么时候摇身一变,成了情感大师的?
但不得不承认,她的字字句句,直扣重心。
2022年苏矜大四毕业,依旧单身,家里和学校都有一大堆东西要收拾。
程沐晓在房间里帮她收拾,搬东西的时候,苏矜某个练习册里突然掉出一张写满“季遇”的纸。
那是苏矜高二的时候心思杂乱的时候写的,如今上面墨水早已晕染开来,除了苏矜也没别人能分清上面写的字。
苏矜看到立马想要捡起来。
程沐晓比苏矜先一步捡起来,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瞟了眼苏矜:“不会是你的桃花债吧?”
苏矜笑笑,没有逃避大大方方地承认:“是我喜欢过的男孩子。”
程沐晓又仔细看了一遍那张纸,欲言又止没再多问,抱着那一摞书出去了。
苏矜转身,去找那箱她放旧书的箱子,在箱子最底下翻到了当年扔进去的日记。
她拍了拍本子上的灰尘,本皮上鲸鱼的蓝色早已褪去光泽,小女孩的脸却依旧清晰,她莞尔地笑着,圆乎乎的小手还在不顾一切地触碰冰面。
时隔四年,她再次拿起笔。这次不一样,她心如止水。
苏矜提笔在扉页写下了五个大字——“胆小鬼日记”。
然后她翻页,在自己四年前那段情绪崩溃的文字后加了一句“予你今岁,也只是与你今岁。”
苏矜写完以后把本子安稳地放在了书架上。
她拿起母亲的手机,给季遇编辑了一条短信。
“你好,季遇。我喜欢过你。
但是,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了。因为不重要了,我不喜欢你了。
村上春树有一句话:
‘我告诉你我喜欢你,并不是一定要和你在一起。
只是希望今后的你,在遭遇人生低谷的时候,不要灰心。
至少曾经有人被你的魅力所吸引,曾经是,以后也会是。’
谢谢你出现,惊艳我时光;谢谢你离开,教会我成长。
爱会让人变胆小,你很好,但记得以后要勇敢。
祝你岁岁长安,万事胜意。”
窗外,那栋曾经苏矜无数次观望的季遇家的高楼还岿然屹立着。
校门口那趟南北的公交车仍不知疲倦地运行着。
热火朝天的足球比赛还在薪火相传着。
南枝市的雪年年都在下着。
有些东西变了,有些东西还在原地。
各自故事的主角已经更替了姓名,我们都要抬头向前走了。
青春就是用来遗憾的,有些人反复多少遍还是会错过。
在看不到边际的喜欢里,
胆小懦弱的暗恋者会失望,谨慎克制的观望者会煎熬,理智清醒的沉沦者会痛苦。
但遗世独立的释怀者会释然。
世界上有太多遗憾了,能抓住就牢牢抓住吧。
如果抓不住遗憾呢,那就,释怀吧。
【仅以此文献给那段青春和那个男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