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时光倾慕
所有的缘分都是最好的安排。
就像所有的分离都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北尔无比庆幸，庆幸自己那天帮了任姣姣，也无比感谢，感谢缘分能让她遇到任姣姣，从而得知她就是任楠兮当年说过的那个小侄女。
只是这场天大的发现对她来说实在是过于惊喜，一时间无法自控，又有了热泪涌上眼眶的冲动。
任姣姣有所察觉了，她才压回去，装作若无其事地找了个借口带过，将捧在手心的教科书慢慢放回原位。
放回的时候，贴在影碟上的小标贴引起了她的注意。
定睛一看，是《长青》。
并且紧挨着教科书。
紧挨着。
教科书？
“哦对了。”光顾着找想看的影碟，任姣姣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这些影碟都是小叔叔按照时间顺序一一排列的，如果要拿，得记得位置，轻拿轻放。”
北尔:“……嗯。”
原来，是按照时间顺序排的。
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不是她以为的任老师没有忘记自己。
但就算只是摆着，又有什么关系？
她已经来到了这座城市，现在又遇到了小侄女，距离重逢还会远吗？
不会。
不仅不会，还越来越近了。
近到今晚，她就想见到任老师。
重新触摸到那片星光。
当然，这仅仅是想想。
再是迫切，她也不会去打扰任老师的工作。
而是会耐心地等在这里，以小侄女家教这一全新的身份，开启这场期待已久的重逢。
……
同一时刻，省外的某座名城。
任楠兮穿着定制的黑色礼服，从颁奖典礼的后台出来。
身旁，陪同过来的隋汴穿着一样正式的西装，微笑着挡住了还想采访的媒体，护送任楠兮上了商务车。
嘭——
伴随着重重的一声落下，车门隔绝了外面的灯光与嘈杂。
隋汴一下子瘫靠在真皮座椅上，扯了扯领带，带动几根定过型的短发散乱下来，释放出满身的不耐烦。
“早知道不接这次活动了，看看这群媒体，疯狂得跟什么似的，不就一年多没出现？至于吗？”
任楠兮早已习惯，习惯在各种灯光和注视下。但许久没有参加活动，他的脸上露出些许疲累，微微往后仰头，将后脑勺靠在了椅背上。
车外，灯光和媒体在景物的快速后移中远去。
城市的夜景也被拉上的窗帘断了霓虹之色，开着空调，安静下来。
就是这份安静有点过了头，隋汴瘫了几分钟，感觉整个人恢复了大半，便稍稍坐直身体，把散下来的头发抹上去。
“睡了没？”
一起多年，隋汴见证了任楠兮从一举成名到退居幕后，也陪他参与了每一部作品的拍摄，几乎可以说是朝夕相处。
同样的，任楠兮也熟知隋汴的方方面面，眼神都不用瞟一眼，直接就能知道对方想做什么。
“没有。”他闭目养神道，“什么事。”
隋汴啧了一声，对他这态度不甚满意:“没事就不能找你聊天了？”
又忍不住吐槽:“没有，什么事。这么多年过去，你这话是越来越简短了，连该有的正常语气都不见了。”
任楠兮不为所动，回了一句:“你也变了。”
“哪里？”隋汴立刻饱满了精神，“是不是变帅了？”
任楠兮:“越来越聒噪了。”
隋汴:“……”
他就知道不可能从这人嘴里听到什么好话。
可谁叫他们“真情与共”了这么多年，他又成了自己的老板呢。
再者，今晚的颁奖典礼绝对会上热搜，隋汴清了清嗓子，言归正传:“这次老江能夺得视帝，又有你这个大老板亲自为他的作品颁奖，《长夜》的播放量应该能在各大网站又增加一波。”
“不过再好的剧，时间长了，热度也会下去，你又是拍电影起家的，下一部制作，选择电影比较好。正好小海这几个月休假在家，等回了省城，我联系她来一趟公司，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剧本。”
任楠兮:“嗯。”
隋汴:“……”
我说了这么多你就一个嗯？
好歹说句你决定就好或者隋汴，不对，是随便吧？
算了。
来一句随便还不如嗯呢。
就当做老板信任自己吧。
隋汴拿出手机准备看看微博的情况，打开前想到省城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又本性难改地聊了起来。
“这次出来这么久，姣姣不会又偷跑出去玩了吧？”
“不会。”任楠兮缓缓睁开眼，眼里的疲累缓和了些许，“前几天是月考。”
“我说呢，你怎么会这么爽快地参加这次活动。”隋汴连连啧声，“原来是有月考压制。但初中月考最多也就两天吧，你就不担心考完了，她又跑出去？”
毕竟以任姣姣那鬼灵精的性格，又处于青春期，爱玩的天性只会增加不会减弱。
任楠兮清楚这点，也不像自己大哥那样天天管教手下，所以没有约束得过严，没有适得其反。偶尔抓到一次，教育几句，乖了一阵，就过去了。
被隋汴这么一提，他想起自己这趟出来确实挺久了，随手拿过隋汴的手机，拨了个视频电话。
“……”
行吧。
你是老板，你高兴就好。
而沉浸在原声影碟中的任姣姣并不知道小叔叔来视察了。
手机突然响动，她一点没有发觉，一边吃着零食，一边贼亮着眼，发出赞叹。
“真帅！”
嗯。
真的很帅。
北尔默默在心里赞同。
看着房间里的电视大屏，嘴角流露出无限的怀念。
就是这份怀念中好像出现了什么噪音。
北尔眉头一惑，挪开专注的目光，扫向大床。
发现有一片亮光闪烁在枕头旁，她俯身拿过来，映入眼中的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应该不是自己的。
但铃声响个不停，说明对方应该是有事情，就轻拍了下任姣姣的肩膀，把手机递过去。
“姣姣，你有视频电话。”
任姣姣嗯嗯两声，眼睛半点没有从电视上挪开:“谁打来的？”
“随，便？”
“哦，那不用接。”
“……”
不用接？
确定看都不看一眼就不用接？
还有这个名字。
随便？
有谁会起这样的名字？
还是说是备注？
不管哪一种，一直响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北尔思索了一番，觉得还是有可能是对方有事要说，细嫩的指尖轻划，接通了电话。
接通的那一瞬，屏幕里跳出一张熟悉的脸。
北尔心尖一颤，手机从指缝抖落，闷咚一下掉在了床上。
反观任姣姣，依旧没有察觉，继续欢快地嘎嘣嘎嘣嘴。
细细碎碎的，传入那头的任楠兮耳中，眉峰微微蹙起:“姣姣？你在吃什么？”
“吃薯片啊。”任姣姣转头回答，却看见北尔保持着指缝张开的样子一动不动，后知后觉过来这声音好像是男的，还特别耳熟，心里重重一惊吓，暂停电影扔掉吃了一半的薯片，端端正正扑到手机屏幕前，“小叔叔~”
小叔叔没有接受亲昵的波浪音，神情越发严肃:“怎么这么久才接。”
任姣姣:“在复习。”
复习以前的电影，瞻仰小叔叔光辉高大的帅气形象，完全没毛病。
怕小叔叔不信，她又补了一句:“复习完有点饿了，就拿了一包薯片吃。”
也幸好，有过以前的经验，任姣姣没有手忙脚乱，解除了任楠兮的严肃，眉峰轻舒。
还没全部舒展开，他又发出了疑问:“刚才怎么回事？”
“刚才？哦，是那个啊，因为我在吃零食没听见电话，是我的家教老师帮我接的。”
“家教老师？”
“就是——哎哟，疼死我了！”
任楠兮:？
画面里的人莫名其妙消失，他重新拧紧眉头，刚要询问，又看到一只小短手艰难地探出来:“我，我还有事，先挂了。”
说罢，视频便被挂断。
任楠兮却是放心不下，不明白小侄女说的还有事是什么，这么着急。
尤其是那一下消失和痛呼，太过突兀和怪异，有种什么人故意为之的感觉。
再联想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家教老师，他眉头紧得可以夹硬币了，点开手机软件，直接订了一张最快回省城的机票。
_
实际上，任姣姣的消失纯属意外。
纯属是趴得太久腰塌了，导致下巴没有防备，磕到了床垫。
可明明房间里的床垫也没有多硬，又有床单铺着。
任姣姣不懂自己怎么会那么痛，思来想去都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不去想了。
另外，这一下将北尔停滞的大脑唤醒了过来，进到房间里的卫生间拧了一把毛巾，敷在任姣姣微红的下巴上。
“怎么样？好些了吗？”
任姣姣点点头，嘴巴张开，牵动下巴微扯，又不得不闭了回去，小脸蒙上一层郁闷。
见状，北尔不再多问，坐在床边，望着窗外不知何时变得深黑的夜色，回想起任楠兮的声线和容貌。
褪去了以往的那种柔和与温暖，变得低沉而清冷。
温润的面庞经过岁月的沉淀，深沉了棱角线条，多了份成熟感，比电影里更让人着迷。
着迷到哪怕隔着屏幕，产生了些许距离感，她都没有任何的失落，反而愈加期待，期待这场重逢。
不过看通话时的背景，任老师应该是在车上。可能是在去往工作地点的路上，也可能在返程了。
究竟是哪一种，北尔确定不了，看天色也该回去了，于是拿出自己的手机给艾乃茶发消息。
正准备发，大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
北尔和任姣姣听到噼里啪啦的落点声，一齐扭头，看向了窗台。
见顷刻的工夫，窗面已是水珠覆盖，都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怎么下雨了？天气预报有说今天要下雨吗？”
不清楚。
哪怕是有每天看天气预报的习惯，此时此刻，北尔也忘了回忆，就这么望着越来越模糊的窗面，失去了行动能力。
难道，这是在暗示着，任老师即将回来了吗？
还是说，这和当年，离别之际，那一场大雨一样。
只是短暂性的，不会一直一直下？
应该吧。
或者应该说，还是不要一直一直下的好，那样的话，任老师就能早些回来。
可惜老天向来不遂人愿，下了将近半个小时后，这场雨没有一点减小的趋势，相反，噼里啪啦的声音愈发清晰了，打在窗台上，颇有种会穿透的感觉。
饶是任姣姣向来胆大，也有点怕怕的，捂着沾上了体温的湿毛巾，眨巴眨巴眼，发出请求。
“北尔姐姐，你今晚能不能留下来陪我？雨这么大，我睡不着。”
北尔想说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心念微转，想到万一任老师回来了，自己却离开了，岂不是白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那如果没有万一呢？
也没关系。
明天上午是三四节的课，完全来得及。
何况这是任老师的小侄女，小侄女提出请求了，她能忍心拒绝吗？
不能。
更不会拒绝，和艾乃茶说一声不回去了，留下来陪过夜。
“我睡哪里？”
“这里！”任姣姣积极地拍拍自己的床，“我的床很大的，睡四个人都没问题！”
“四个人？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每天晚上我都会点至少两个爱妃，想象左拥右抱的美好生活。”
“……”
原来是想象的。
北尔松了口气，看着任姣姣享受的小模样，无奈一笑，生不出任何反感。
有任老师的小侄女这一层身份，只要不是真正出格的事，她都会爱屋及乌。
也正是这份影响作用下，简单洗漱过后，北尔被任姣姣拉上了床，一起看电视剧的颁奖典礼。
典礼是直播回放，是任姣姣觉得电影看了一半不过瘾，又不好继续看，免得谎言被小叔叔拆穿，便选了这么一个帅哥众多的。
其中一个还是比较面熟的，是任楠兮公司的艺人。
勾起了任姣姣零碎的记忆。
“好像……小叔叔这次，就是去参加什么颁奖典礼？”
“真的吗？”北尔立时凑过去，“是这个颁奖典礼？”
“可能……是吧。”任姣姣想了想，“我记得之前，小叔叔还没出差的时候，接到了随便叔叔的电话，说是什么颁奖典礼邀请……”
北尔心下了然，此随便即彼隋汴，原本打算睡下的念头抛之脑后，挨着任姣姣，目光专注地凝在了小小的屏幕上。
啪嗒啪嗒——
屋外的大雨下得越来越欢快了，打在模糊得已经看不清夜色的窗面上，流下一串又一串湍急的小溪。
屋内，连体婴似的一大一小，眼睫都没有动一下，一个挑选新任爱妃，一个耐心等待任老师的出场。
终于——
在主持人报出获奖作品是年度古装权谋大剧《长夜》之后，剧组代表上了领奖台。
台下一片欢呼，都觉得这个奖项，《长夜》剧组实至名归。
没想到更为激动的，是主持人对颁奖嘉宾的介绍:“我们都知道《长夜》是一部精彩绝伦的大剧，那么如此精彩的大剧，谁作为颁奖嘉宾，才能配得上这份殊荣呢？”
“看样子大家已经猜到了一些。”主持人听着台下那变大的响动，脸上的妆容都跟着笑起来，“所以接下来，就让我们有请，任楠兮任影帝，也是《长夜》的制片方，为《长夜》剧组颁奖！”
叹号一落，现场爆发出疯狂的欢呼与叫喊。
北尔捏紧靠在胸前的手，一瞬不肯错过地看着屏幕，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踏着星光而来，点亮了整个舞台。
一如当年，踏入自己的世界那样。
不，应该说，星光更加璀璨了。
特别是当任楠兮走到主持人身边，对着话筒说了句:“大家好，我是任楠兮。”
现场的观众彻底沦为了土拨鼠，除了尖叫，发不出其他的声音。
“哈哈，不愧是任影帝，一出场，就让大家兴奋成这样，不对，应该叫任总了。”主持人调侃了声，又说，“我们都知道任总是光芒万丈的影帝，从出道开始就只拍电影，那么这次，为什么会选择电视剧呢？”
“……”
沉静片刻，任楠兮缓缓道:“电影和电视剧没有好坏之分，只要有合适的剧本，好的演员和用心的剧组，都能出彩。”
说的时候，镜头扫向了台下的新晋视帝江净酒和《长夜》剧组。
主持人肯定地应了一声，看现场那丝毫不减的分贝，顺从众意多聊了一会儿:“不难看出，《长夜》真的是各方面都非常棒的一部作品，而任总的成名之作是《长青》，两者有没有什么联系呢？或者说，当年为了饰演长青这个角色参与的那场扶贫工作当中，有没有给你留下深刻印象的人或事？”
有吗？
如果有，会是谁？
会是……
心里隐隐生出期待，北尔不自觉屏住呼吸，没等到任楠兮开口，四周黑了下来。
速度之快，反差之大，配合着风吹雨打，把任姣姣吓得叫了一声，手机啪的一下翻落，倒扣在了被子上。
唯一的光亮跟着熄灭。
整个房间彻底陷入了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任姣姣害怕不已，心想不会是撒谎遭到天谴了吧，嗖的一下缩进被子里，连带着手机一起滑了进去。
“不敢了，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北尔倒是没有怕，然而播放到关键时刻，突然间来了这么一下，就像憋着一口气没提上来，怪不舒坦的，于是掀开被子下床，看看是怎么回事。
想到家里也曾有过这样的情况，她先试了一下台灯，再摸黑打开房门，试了试外面的灯。
都没有反应，便根据这两天的了解去找电闸所在的位置。
找出去的那一刻，客厅的灯光骤然亮起。
北尔眼睫一扇，侧眸看过去，对上了任楠兮出现在电闸旁边的脸。
那么近。
又那么真实。
仿佛穿过屏幕，穿越漫漫长夜，重新降临在她的世界。
以至于，后来的很多年里，每当回想起这场重逢，她都会用《长夜》中那句经典的台词来形容。
——经此长夜，时光倾慕，东风不散，岁岁年年人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