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心凉
自取其辱？
什么自取其辱？
任老师怎么可能自取其辱？
看清楚任楠兮眼里的自我调侃后，北尔终于理解了话里的意思，耳朵腾的一下红了。
不，不是。
茶叶蛋先送给卓老师，是为了把获胜的那一颗放到最后，鱼汤先盛给卓老师，是卓老师好心邀请，又那么迫不及待，就顺手盛了。
……不是故意把你放在最后。
也没有那个意思。
在我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
可这话不能说出口，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低下头，耳朵越来越烫。
而引发这一切的卓老师显然没有察觉到，一边帮着竺老师把锅碗瓢盆整理回家，一边抬起手掌，朝着发热的脸颊扇风。
“好热，怎么一下子这么热了，一会儿回了宿舍，我得买根冰棍解解暑。”
冰棍？
解暑？
捕捉到这两个词，北尔灵机一动。
等两位老师一前一后走远了，她直起脑袋，细声询问。
“任老师热吗？”
任老师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如果热呢？”
“我就请任老师吃冰棍。”
“真的？”
“真的。”
怕他不信，北尔竖起手掌发誓。
指头并得紧紧的，小脸板得正正的，仿佛在说:我对你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再配上那睁得圆圆的小眼神，任楠兮成功被戳中萌点，清朗地笑出了声。
“看来任老师和卓老师同样重要。”
北尔心说这是当然，而且任老师明显更重要。
但这话还是不能说出来，能够成功挽救，她已经很满足了。
“那我们快走吧，走得晚了，太阳会更热。”
任楠兮:“好。”
只是到了小店外边，北尔的好心情就如同大风刮过一样没了。
原因是她发现自己没有带零钱。
那么去家里拿一趟呢？
不行，不能让任老师干等着。
何况明明是自己说要请客在先，却没有带钱，说出来岂不是又要让任老师怀疑这份诚意了？
所以不行。
一定不能说出来。
加上冰箱已经近在眼前，北尔想不到其他办法，就借着挑选冰棍，偷偷摸了自己身上的口袋。
这一摸，还真摸出了五毛钱。
应该是口袋有点深，洗衣服的时候也没有发现和漏出来，这才成功留下的。
具体到底是不是，不重要了。
有了这五毛钱，北尔挑了一根旺旺碎冰冰，带着恢复得更为盈盈的笑脸，送到任楠兮手中。
“这款冰棍很好吃，任老师可以尝尝看。”
虽然价格便宜，但碎冰冰不同于其他的冰棍，可以一冰两吃。
只不过比起软软的状态，冰过的碎冰冰更为可口，也更适合消暑。
一接触到包装，那股清凉便漫入掌心，赶走了暑热之气。
再撕开来一看，会发现里面是长长的扁葫芦状。
中间有一个小小的接口，应该是可以掰开来的。
于是他问:“热吗？”
北尔想说不热，话没成形，任楠兮已经掰开了碎冰冰，一半留给自己，另一半给了北尔。
“一起吃吧。”
刚才被烫到了手臂，没能喝到鱼汤，又花了一小番工夫捉鱼炖煮，就算没冒出汗，小姑娘肯定也热了。
反观北尔，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任老师会分一半给自己。
以至于被动接过来，又缓了好一阵，她才清醒地意识到，这是任老师送给自己的。
主动。
送给自己。
也就意味着，任老师愿意和自己共享。
嗷呜！
果然。
今天出来是对的！
北尔笑意盎然，眼眸都弯成了柳叶，肆意飘扬。
稍稍收敛过后，她轻轻嗯了一声，吸了一小口碎冰冰，觉得这个初夏前所未有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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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归甜，尝到甜头欢喜一下没问题，正事还是不能忘。
而随着初夏覆盖了整个山村，墙上的日历也翻得一天比一天快。
转眼就到了毕业前的儿童节。
一个专属于小学的节日。
同样也是毕业班所有同学人生当中的最后一个儿童节。
过了这个儿童节，他们就将正式成长为青少年。
为此，学校特地举办了一场活动，希望能在节日的欢庆中，缓解一下过度紧绷的考前氛围，同时给学生们送上一份难忘的毕业礼物。
当然了，毕业礼物不是那么好拿的，必须要闯过所有年段六个班级里设下的关卡。
如果全部过关，就能拿到一等奖，如果过了一半，能拿到二等奖，其余都是三等奖。
概括起来就是只要参与，人人都能拿到奖品。
至于奖品是什么，学校并未透露，只说了一句非常丰厚。
成功调动了所有人的积极性，争先恐后地领取闯关卡。
闯关卡，顾名思义，就是用于记录闯关的情况。
每闯过一关，负责那关的老师会在相对应的关卡上面盖一朵小红花。
具体的闯关顺序如何，没有特别规定，可以凭各自的爱好和所长以及闯关人数的多少决定。
但这些，都不是北尔关心的。
全程没看到任老师出现，她找了负责水中夹弹珠关卡的卓老师，说出满脸的问号。
“卓老师，你知道任老师在哪吗？”
问的时候，卓老师刚结束了对关卡规则的介绍。
见北尔郁闷着小脸，她笑了一声，朝教室外边努了努下巴:“喏，他在奖品处呢。”
“奖品处？”
“对啊，这次的奖品……”说到这里，卓老师紧急打住，“看我，差点给忙忘了。”
言罢又凑近北尔，贴着她的小耳朵小声透露:“这次的奖品，是任老师自掏腰包准备的，前两天准备那会儿，我还看见不少好东西，羡慕得我都想装成学生参加了。不过这些，其他同学并不知道，任老师也要求过不要对外公布，大家高兴就好。”
毕竟是难得的一个节日，奖品好坏，谁准备的奖品，不是重点，重要的是欢庆的意义。
之所以告诉给了北尔，一是卓老师觉得她不在对外的范围内，二是完全不担心她会泄露出去，反而很有可能会把嘴巴捂得紧紧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
听到奖品居然是任老师准备的，北尔郁闷的小脸一瞬间容光焕发，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昂扬的斗志。
我一定要第一个拿到奖品！
赶在所有同学之前第一个从任老师手里接过！
抱着这份斗志，北尔火速排队加入了夹弹珠大军。
好巧不巧又跟侯楷森对上了。
不同的是，这次，两人是一个在左边的水盆里夹，一个在右边。
卓老师一声计时开始，两人齐齐拿着筷子出手，夹住了一颗弹珠。
速度之快，精度之准，看得后边的同学还以为这是在比拼呢。
不过要说完全没有比拼，那倒也不是。
特别是在自己喜欢的女老师面前，侯楷森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展露出自己的实力，势要把旁边那人给比下去。
然而小小一颗弹珠，干燥的时候玩得贼溜，入了水就跟泥鳅似的，怎么都夹不住。
导致的结果，是旁边完工起身了，侯楷森还一颗都没夹到，不禁陷入了自我怀疑。
是他实力退步了吗？
还是旁边作弊了？
不管哪一种，侯楷森都不会承认是前者，拿着筷子跳起来，恶狠狠地凶向左边:“你——”
你了个开头，一张笑吟吟的脸闪瞎了凶得老大的眼睛。
侯楷森立即闭上，睁开后，眼前已经换了个人，哪里还有北尔的身影。
“？？？”
是他出现幻觉了吗？
应该是。
不然怎么可能看到那么惊悚的笑容。
完全忘了，前几秒，他还在怀疑人家。
被这么一惊悚过，侯楷森再不敢有什么动作了，蹲回去，老老实实对付水里的弹珠。
除了夹弹珠，其他关卡有古诗词默写，解应用题，跳皮筋，吹泡泡等。
娱乐与学习相结合。
这样，闯关的总体难度就上升了，也能借此激发学生的全面发展，进而提高学校的培养能力，追上扶贫的脚步。
北尔的脚步却是无人能追得上。
从弹珠关卡出来，她马不停蹄地转向了下一关卡，算上排队的时间，五分钟都没到，就又转战下一关了。
如此进出循环，一直到征服最后一关，还有一大半的人停留在各自的第一二关。
其中包括侯楷森。
好不容易过了弹珠这关，他整个人都虚脱了，靠在走廊的栏杆上，一脸怀疑人生。
结果眼角不经意一瞥，瞥到北尔踩着蹦蹦跳跳的小步子开心地奔向奖品处，一个惊愕过度，差点摔下去。
“这是开了挂吧！！！”
开挂本挂北尔小朋友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恐怖”，看着奖品处越来越近，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更值得灿烂的是，奖品处除了候着的任楠兮，没有其他人。
北尔嘴巴都快笑露齿了，趁着节日的欢庆，她也没有刻意收敛，任由自己释放出内心最真实的一面，第一个抵达了奖品处。
“来了。”
“嗯。”重重点了下脑袋，北尔举起双手，把盖满小红花的闯关卡交出去。
任楠兮却是没有看，小姑娘这么高兴的样子，他也不需要看，拿出一早准备好的奖品，递到她面前。
砰——
只听微重的一声，奖品落在了铺着红布的桌面上。
北尔眼睫一颤，脸上的笑顿时变为了好奇，歪下脑袋仔细打量:“这是……我的奖品？”
这么大。
又不轻。
会是什么呢？
“是一本新版汉语字典。”
字典？
北尔甚是讶异。
要知道，字典是学习必备的用品。
之前因为家里变穷，北尔舍不得花那么多钱买，又不能没有，就借邻居家孩子用剩下的小字典。
没想到……
而且这本字典虽然像礼品一样被包着，可大小远超自己见过的所有字典，给人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所以北尔就问:“这真的是字典？”
“如假包换。”任楠兮笑着说，“也是送给你的升学礼物。如果不喜欢……”
“喜欢。”北尔一把抱起字典，“我很喜欢，真的真的很喜欢。”
喜欢到，等不了回家，她直接拆开了包装，指尖轻柔地抚摸崭新的封面。
那么真实。
又那么沉甸甸。
就像这份意义一样深远而厚重。
也让本就因努力闯关而泛了一层薄红的脸颊桃花朵朵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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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这份礼物过于珍贵，又许是节日的氛围得以延续，儿童节过后，时间如同被装上了加速器，一下快进到了毕业考试。
开考前，北父北母特地做了加油早餐——一根油条两个荷包蛋，寓意门门满分。
而北尔这段时间补了些营养，胃口也没有以前那么小了，吃下爸爸妈妈的祝福，带着整理妥当的书包，踏入了人生第一次大考。
考试的地点在原来的班级，由每一门的任课老师负责监考。
考虑到学生们可能会紧张，老师们商量了一番，决定都比以往的期末考提前五分钟进考场，早些分发好试卷，以免出现什么临时情况，耽误了考试。
因此，作为第一门考的语文，任楠兮早早过来了。
先张望一圈教室，确定全员到齐，再拆开密封袋，取出考卷进行分发。
分发的过程没有多余的响动，只有试卷传递产生的摩擦声，给原本安静的教室增添了一种实质的临场感。
“小心——”
发现试卷即将滑落，北尔低低地喊出声。
前面的同学急忙醒过神，双手稳住试卷，而后抽出自己的那一份，转身往后传递，并道了个谢。
北尔浅浅一笑，表示小事而已，接过考卷也抽出自己那份，继续往后传递。
回身的时候，目光不期然对上了站在讲台上，默默关注的任楠兮。
和往常没有什么分别，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只微微蠕动了双唇，应该是想说什么，又不好在这种场合直说，便转了话锋，吐出三个无声的字调。
——紧张吗？
北尔:唔……好像有点。
毕竟是人生当中第一次大考，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任楠兮用眼神鼓励，她回以安心的笑，表示一定会用平常心对待，发挥出自己应有的水平。
……
窗外，东升的太阳随风和煦。
一株株百香果经过几个月的精心培育，开始绽放出美丽的花朵，沁人心脾。
但北父北母都没有心思去闻去欣赏，牵挂着身在考场的女儿。
从上午到下午，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欣慰的是，女儿考得不错。
根据估算出来的分数，考进镇上的好班应该没有问题。
再看北尔，考完一身轻松。
休息了一晚，第二天难得起迟了。
并且不仅仅是起迟，还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才穿上拖鞋，拿出书桌里的字典。
有了这本字典，从邻居家借的那一本小字典，北尔已经还回去了。
还回去的时间在考试前一晚，是为了给这六年的小学一个完整的终结，也给新的学习生涯一个好的开始，更是舍不得这么早启用任老师亲手送的礼物。
如今终于考完，北尔依然没有开用的打算，抱着崭新的字典，脸颊贴着微凉的封面，开始计划接下来的暑假。
首先要等考试成绩出来。
其次要帮着爸爸妈妈照顾果园。
最后要继续努力养长发，争取在升入新学期之前给任老师一个惊喜。
想到马上就是端午节了，她又将字典小心存放回去，走出房间，端出家里存着的糯米。
五月五，端午安。
吃了端午粽，一年都能平平安安。
只是粽叶没有和往年一样备好，应该是忙着果园，给忘了。
再瞧一瞧外边的天色，还早着，北尔不想打扰父母，就先倒出足够的糯米，端着木盆出屋清洗。
刚走到院子里，门吱呀一声开了。
北尔顺着扭头，见来人是北母，沉浸在喜悦之中的小脸化为了惊讶。
“妈妈，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北母说:“任老师要走了，我回来送他一程。”
“哦，原来是这样。”北尔点了点头。
下一秒，她猛地惊醒，眼睫高高翻起，喉咙止不住地绷紧，拉动声带刺刺发疼，近乎快要失声。
“什……么？”
“任老师要走……”
砰——
重重的一声，木盆承受不了这份噩耗，猝然从手里滑落。
打断了北母的复述，搅翻了那满载着喜悦的米粒，也，落了一地的心凉与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