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田夏从没想过要搜集齐夫人的替代品。
虽然魏子确实让她除了她亲娘就再没想到别人。
主要还是头一次在鬼楼外听到的琴曲,跟她妈哼过的小曲儿,是同一个调子。
明明姚将军比刘夫人先到唐国,按说早该把人放出来。
为什么要一直等到刘夫人过来给他掣肘?
那唯一的理由就是——人家自己不想出来见人。
那为什么刘夫人一下令,她就愿意出来见客献艺?
连姚将军面子都不给的人,难道真还就能把刘夫人当根葱?
田夏想了想,不就是因为自己也到场了吗?
魏子弹的那曲子,八成是弹给她听的,铁定是要给她传达什么讯息。
可惜她啥都没听懂。
所以,要当面问个明白。
依照姚将军的指示,这任务,就交给乌肃了。
乌肃天生的劳碌命,一贯以劳动为光荣。
不管是挑柴运货、开山挖石、池沼刮脂。
还是在二院马队探路跑商。
只要让他干活,他就特乐意。
这是他们一族男人的传统美德。
所以宫里的日子,简直无聊透顶。
说是看家护院,也没什么卵事。
天天叫个俏丫头给他端汤送饭,洗衣擦鞋。
大爷一样伺候着。
害他白长了没用的膘。
犯得着吗?
那是他姐,这里就没有比他更亲的。
还生怕他害了不成?
忍到不能再忍,终于来活了。
乌肃精神抖擞,拿了信物,一路狂奔到鬼楼大门口。
哥姐的意思都是:先礼后兵。
但他一不留神,就忘了怎么“礼”,先给地府发去两个鬼差。
那对侍卫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就被前一刻还憨态可掬的“阉人”,一刀抹颈,一刀贯喉。
安乐上路。
乌肃杀了两人,拿起其中一人佩刀,拉开一看。
不愧是阳山的兵,刀身铁铸的。
他用铁刀去砍门上铜链,“铛”的一声,刀上崩出一个缺口。
乌肃竖起刀查看,应该是铸炼不成熟。
随手摔了刀,从怀里掏出他姐给的阳山铁匕。
照着铜链接头处砍下去,轻轻松松,链子应声而断。
乌肃收好刀,拆了链锁,推开大门。
把两具尸体拖进去,投入虫坑。
顺着阶梯一路跑上楼顶。
楼顶砖台四面高栏,形似一个巨大兽笼。
外设环形游观台。
使看客可以隔着笼子欣赏内景。
以着砖台的规模,足可容纳二三十人。
姚将军来后,已全数释放。
只留了魏子一人。
乌肃来至入口处,门扉紧闭。
他见墙壁和楼顶错落挂着许多人高的空笼子。
不由心头火起,一脚踹开门。
只见魏子在里头,面向着他,抱琴而立,似是早有准备。
乌肃见到魏子,只愣在门口,呆呆盯着她的脸。
魏子没了面纱,全脸露在外面。
见乌肃发懵,冷冷说道:
“你是梁人,却不知他们上姓的爱以贱族凿颅纹面烙身吗?”
乌肃听了,双膝跪下,把头碰地:
“小人……晚、晚辈名叫飞骊乌肃,却也是阿兰的后人,我爹是飞骊的一个小族领,我娘是阿兰的……阿兰的族人……”
魏子听了,把琴抱紧了些,淡淡问道:
“你爹娘呢?”
乌肃也不抬头,只道:
“迁徙途中遇上沙暴,我爹为护我死了,我娘……与族人失散,我那时还小,已记不得我娘样貌。”
魏子默然一阵,叹了口气:
“上一辈恩怨,与你们小辈无关,快起来吧。”
乌肃慢慢爬起身,低头走到魏子面前,从衣袋里取出一块叠好的纱巾,双手捧托给她。
魏子伸手在乌肃头顶抚摸了一下,接过纱巾,把脸蒙上。
乌肃鼻子一酸,险些落泪。
听魏子道“走吧”,才回过神。
赶紧在前面带路,一路顺顺当当,把魏子领进了九月观。
乌肃大清早动的手,当时刘夫人还在行馆。
等得到消息,已临近傍晚,只气得两眼冒金星。
“莽夫莽行!岂有此理!”
姚管事擦去满头的汗,说道:
“那监人实在凶蛮,探子不敢拦阻,只能请示君母,是否要去拿人?”
刘夫人抠住桌角:
“他是奉我那好孙子的命令,不奉君令便该死,你能拿他怎样?只是老妇万万没想到,他敢动他父亲的人!”
御喜道:“魏子是前唐姬妾,便是不在鸾子阙,也不该在外人手上,拿人总是要拿的,便拿不住,也要人知晓是谁坏了规矩。”
刘夫人想了想,吩咐姚禾:“你带人去找齐女,就说是老妇要询问事由,她不肯交人也由她去,传出风声,叫内外都知道,他们主君为一个女子滥杀宫卫。”
姚禾领了命回宫,带了众多壮仆前往九月观。
他这回倒不是为了示威,单是壮胆。
却不想连院门都没跨进去一步,就叫乌肃给一把薅住,反勒在胸前。
弯刀利刃逼上喉间,立时划出一道血痕。
其他人哪还敢动?
“小人只是奉君母之命,来问情况,绝无冒犯之意!”
“主君有令,除君母外,非请不得入内,入内者死,你还问不问?”
“不问了、不问了!壮士手下留情。”
乌肃撤开手,顺势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滚!”
姚禾屁都没敢放一声,连滚带爬逃走了。
那乌泱泱一干仆从,谁也不敢造次,全都跟着滚蛋。
乌肃揩净刀刃,没事人一样,还回他站位去了。
田夏特意带文姜和锦儿在院壁后观看这一幕。
锦儿记恨被打的事,眼见乌肃替她出了口气,说不出的爽快。
文姜却默然无语,仍是忧心忡忡,看着还不减反增。
田夏见解不了她的忧,虽然能理解,一时也没办法。
只能让锦儿陪着她,自往阁楼上去了。
魏子在楼台上等着。
笔墨纸砚都备好了,全铺在桌上。
见田夏过来,取出一个盒子交给她。
田夏打开盒子,发现里面空空,什么也没有。
拿在手上却沉甸甸的,想是有个隔层。
魏子不说话。
田夏只能自个儿顺着盒子摸索。
盒子上有一排凹陷浮凸装饰图纹。
其中三个内嵌物似乎镶得不牢,摸着有滑动感。
她依着不同的顺序摆弄了几次。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听“咯”的一声。
盒子层面松动。
田夏把盒子往桌上一扣。
“哗啦啦”掉出来一堆零碎。
拿在手上一摸,是骨片。
每个骨片上都刻有不同的图纹,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
但她知道是什么。
“魏姑姑,这是要我学母家的话吗?我娘从来不肯教我。”
“叫我名字,不要叫我姑姑。”
田夏见魏子眼神里露出嫌恶,连忙一叠声的“好”。
而且考虑到文姜姑姑的心情,这称呼也确实不能混用。
魏子看田夏对自己想要亲近,又小心翼翼唯恐得罪,免不了动容,叹口气道:
“是主君要你学的,不能他会了,你还不会。”
这些骨文,本来是齐夫人给姚将军的。
其中有对照用的字牌。
姚将军为防意外,自己学会以后,就把那些对照用的字牌给销毁了。
只因魏子两边语言都通,才让她来辅助田夏识字。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田夏哪儿也不能跑。
只能闷头学习。
刘夫人得知姚管事被伤,比之气愤,更加觉得不安定。
当年她亲儿子为了反抗她。
不惜从她丈夫手上抢人,将一个外姬迎作正室。
打破了她全盘的计划。
现在这个流着卑贱血统的嫡长孙,也有样学样,一心想要摆脱她的掌控。
姚家是靠她刘家财富和先王对她的支持,才能起家。
成了气候,就要把她刘家一脚踢开。
想都别想。
赐婚是吗?她也能!
王城宫堂内。
天子平看着灰头土脸的阮大夫,笑得不行,抖着手中布条,问他:
“你是监国啊,那老太太给了你多少?能叫你不辞辛苦来为她讨这个赏?”
阮大夫无奈:“臣是奉了唐君之命,回来述职,君母意旨,不能不捎带,哪得一分子儿?王若体恤,给臣来回路费就成。”
天子平把两封讨赏信并排放在桌上。
“你看看,我那兄弟又要我赐婚,只要齐家女儿,不要旁人,老太太倒好,一下要我赐三个,你说我是听谁的呢?”
阮大夫赶路赶出一肚子怨气,还得憋着气回话:“这臣可没法说。”
天子平叫人带阮大夫去领路费。
阮大夫一听拿钱,立马精神就来了。
大谢天恩,屁颠颠跟了出去。
天子平退了众侍,又问:
“你说,我该随谁的意?”
旁边屏风后靠着一人,在阴暗处,也不露脸,只出声道:
“大公子在西北构筑防线,抵挡黎人内侵,他还不可替代,我王斟酌。”
“是啊,劳苦功高,那就多给他发几个美人儿作犒赏吧。”
于是大发圣意,修书一封,赐三女为夫人,齐家女儿作大。
特意注明:婚礼由君母持办就算成事。
意思是:人到不到场,无所谓。
连着旨意带着厚重赏礼,一并发去唐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