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碎语
及至曾府门口，曾思琪把众人放下了，开着车一溜烟地跑了。
陈鸿晖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表姐每次都这样，闯了祸就跑，害我背黑锅。我真是前世欠了她的。”
这时，曾太太正坐在明亮干净的书房里，专心致志地看着最新一期的妇女杂志，听闻他们回来了，不禁有些诧异，连忙走出来。
“哎呦，你们怎么了？”曾太太看到宁敬涛半干的衣裳，乱糟糟的卷发，惊讶地问道。
瞧了瞧众人，发现少了一个。
“思琪呢？你们怎么这个时候回来呢？不是说要吃斋菜的么？”
陈鸿晖面露尴尬，把姑妈引进正厅，压低嗓子说道：“姑妈，请您坐下，听我慢慢说。我们在山上跟别人发生一点摩擦，闹得不太愉快就提前回来了。表姐她，她有事出门去了。”
“什么？你们跟谁发生矛盾了？”曾太太心一惊，料想着，准是思琪惹祸了！
陈鸿晖知道这事瞒不住的，免得别人在姑妈面前添油加醋，只好如实说道：“我们在一家茶馆里喝茶，刚好隔壁房间里的，是曾二太太娘家的人，是她的那个小外甥，像是叫什么，嘉良的。他带着两个好友，口出狂言，正说着表姐跟姑父的坏话时，被我们听个正着。表姐跟我一生气，就把他们给教训一顿了。那些话，实在是难听至极了”
陈鸿晖探过身体，挡着嘴巴，在曾太太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曾太太一下子就被激怒了，脸庞涨成了猪肝色。
陈鸿晖观察一下她的神色，顿了顿，继续说道：“听他们的口风，似乎是曾二太太想为她的外甥保媒，想娶表姐来着。这叫嘉良的小子，嘴上无德，还跟学校里的女同学暧昧不清，实在不是良配。”
曾太太站起身来，握着手绢儿，走了两步，缓缓说道：“原来是他。哼，我们家思琪何曾看得上他呢！他也配得上我们思琪？就来我们大房做客几次，竟然起了这种心思。这事我万万不会答应的。更别说这人品行不佳，比长舌妇还不如呢！癞皮狗一个！”
霍文勇等人听了，总算知道，曾思琪为什么这么胆大妄为，原来背后有这么一个娇惯着她的母亲。
宁敬涛在心里咯噔了一下，低下头，掰着手指在玩。
曾太太紧握双拳，眼睛里含着怒火跟屈辱。
心想，可恶！可恶！好你一个赵嘉良，想攀附我们家的权势，在背地里还嫌弃我们思琪。现在闹出这种事，平白无故地害了我们思琪名声。
曾太太沉下脸，心里堵着难受，连带曾二太太也怨恨上了。
二弟妹也是的，明知道自己外甥品行不佳，还想来坑蒙我们思琪。亏我之前见那小子，长得斯斯文文，说话进退有度，还以为是个好的。我呸！这些烂人！
她皱了皱眉头，对着陈鸿晖说道：“这事我知道了。你们一大早出门，跑了这么一趟，估计也累得很呐。先回房间里休息一会儿，换身干净衣裳。我吩咐人准备午饭，你们待会儿再过来。”
曾太太急着打听消息，就想把他们打发回院子里。
陈鸿晖知道她心情不好，不敢打扰，便带着众人离开了。
曾太太站在高大的银杏树下，用手挡住额头，往上看了看。
碧空如洗，淡云飘逸，两只鸟儿从屋脊那里飞了出来，挤在一根树枝上，互相啄着羽毛，时不时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曾太太暗地里叹息一声，心想，有时候做人，还不如当只雀儿呢！当只雀儿，时常欢天喜地，无忧无虑呢！
虽然心情低落，她还是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事儿。先是打发厨娘，准备好众人的午饭，再是派人出去，打听一下事情的经过，同时，让亲信出门，往曾思琪名下的几处房子走走，看看她藏在哪儿？若是找到人了，就让女儿消失几天，避开风头再说。
曾太太只有这么一位亲生女儿，自然是爱得如珠如宝了。
过了两个半小时，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曾太太这才知道，原来他们在山上的动静闹得这么大，如今市集里，都在传曾思琪因为不满意新的未婚夫，要当众划花对方的脸，好让婚事作废。
那位长得丰神俊朗的美少年，脸上带着一条血淋淋的伤痕，从眉心划到下巴，见了骨头，流了一地的鲜血，现在正送去医院抢救呢。
“外面竟然这般说？”曾太太吃惊道。
亲信安抚道：“太太，请您放心，赵家少爷没事，除了手掌受了点轻伤，并无大碍。他身边的两位朋友，确实被大小姐划伤了脸，但是好好医治，最多留一道浅浅的疤。外面的人，都在以讹传讹，吓唬人呢！只是那两位少爷的身份有些麻烦，一位是东昇酒家的，一位是万星船运的少爷。”
曾太太竖着眉毛说道：“我何时怕他们两家？东昇一直跟我们酒楼抢生意，只是有点面子情而已。倒是万星，有些地方还要依仗他们家。
不过，我听晖儿说，他们在背后诋毁思琪在先，还辱骂我亡夫，就算他们家打上门来，我也不怕！这天底下，还没有讲理的地方么？”
亲信继续说道：“太太说的是。还有一件事，外面说，居住在我们府上的宁少爷，因为知晓大小姐有了未婚夫，为情所伤，要跳湖自杀。”
“宁少爷，你是说，那个圆脸大眼睛的男孩？我倒是没怎么留意他他怎么跳湖呢？”曾太太问道。
亲信面露迟疑，把心一横，直接开口道：“据店里的伙计所言，大小姐问宁少爷，是不是喜欢她？若是的话，他就跳进湖里，证明给她看。宁少爷听了，虽然不会游泳，但是麻利地跳进湖里，后来被人救了起来。这件事，倒是千真万确的。”
曾太太睁大眼睛，震惊极了。她心里明白，就思琪的个性和手段，长得再美，也没什么男人喜欢。没想到，竟然有人为了曾思琪跳湖！
还是真事，不是假的！
她苦思冥想了一会儿，对宁敬涛的印象，还停留在圆脸、年幼、安静、寡言、害羞。她跟这年轻人也没说过几句话呀。
曾太太心想，思琪这孩子，脾气也太大了，现在我都管束不了她。从小就调皮，没个定性。还整天打扮成男人，难怪之前都没有人心仪她。
只是，多亏了鸿晖，千里姻缘一线牵，带来了自己的好友。这男孩子，怎么说，也长得周正，还是个大学生。更重要的是，他对思琪痴心一片。这看着多么合适啊！
思琪那孩子，看着精明，其实是个傻的，想知道男孩子是不是真心，也不用这样剑走偏锋。要是把好孩子折腾没了，岂不痛心！
她又想到，山上的寺庙，向来求姻缘灵验。这样跑了一趟，倒是出现一个乘龙快婿！
她的心忽然甜滋滋的，恨不得把宁敬涛抓到眼前，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把他的祖宗往前数十八代，都问个明白！
曾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定了定神。追着亲信，问了许多细节，才放过了他。
她正了正脸，眼里寒光一闪，吩咐道：“外面传了这么多流言蜚语，都是对思琪不利的。你倒是派人去咱们家酒楼，给思琪洗清冤屈。究竟是谁，挑事在先。什么该说，不该说的，你都事先考虑好。那起子小人，休想把责任推到咱们身上。思琪可是个女儿家，还要清清白白嫁人呢！”
亲信犹豫地问道：“那，那赵家少爷，还有二太太那边？”
“他们赵家跟我们曾家大房，又有什么关系呢？”曾太太那亲切和善的脸上，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
她在心里想到，老太爷临终前，可是亲自分了家。她作为大嫂，怜惜他们，才让他们继续住在老宅里面。
平时吃喝拉撒，都花我们大房的钱，我都不计较，还老说我们家思琪。还不是因为当年，她只生了一个女儿，二房倒是有三个男孩，还想过继一个到大房。
他们想得美啊！幸亏后来有了思贤。
曾太太心情好转，打起精神，对着亲信细细嘱咐。
等亲信离开后，厨娘走了上来，问她是不是可以开饭了？
曾太太看了一眼手表，见已经是一点多了，连忙派女佣去请“香雪堂”的人。等宁敬涛出现以后，她眼前一亮。
这孩子长着一张小圆脸，两只黑漆漆的大眼睛里，透着一股伶俐劲。她见了，心里便有几分喜欢。
不过，他看着文弱，性子也太过安静了，有些不够大方。
曾太太以为他是读书人，性子淡泊，见识不多，才这样拘谨的。
其实，她哪里知道，宁敬涛的本性活泼跳脱，狂傲不羁得很。跟她的女儿曾思琪，反而有一点相像。
曾太太暗自点了点头，虽然宁敬涛个子不算太高，但是也不算矮。看着跟思琪，倒是十分相称呢。
女儿脾气臭，找个性子软的也好。
众人察觉到曾太太的目光，便知道，跳湖的事传到她的耳边了。气氛顿时有些凝滞。
宁敬涛羞红了脸，双手交握，如同一个木头人似的，跟着众人入座。
今日，徐姨娘带着儿子回娘家探亲，少了曾家姐弟的存在，反而比平时安静了一些。
等摆好饭菜，曾太太笑眯眯地说道：“来，来，来，今天有事耽搁，开饭晚了，真是对不住了。大家快吃！起筷！起筷！”
曾太太偷偷观察着宁敬涛，心里忽然想到，这圆脸大眼睛，不就跟思琪的亲奶奶，亲姑姑，长得一模一样么？怪不得看着眼熟！
果然是前世注定的姻缘，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曾太太越想越起劲，看见宁敬涛夹起一块笋干，便温和地说道：“这笋干好吃，你多吃一点。”
宁敬涛感觉到她的优待，心里慌得很，使劲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曾太太见他面容稚嫩，行为举止透着一股憨气，倒是没有挑剔他。反而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满眼的欢喜。
“小朋友，看你瘦的，多吃几块肉。”她按捺不住，又说了一句。
陈鸿晖用饭碗挡住自己的脸，懒得理会这桩事呢。
反而是霍文勇，察觉到曾太太的态度以后，心里藏着几分不乐意。
曾思琪纵然有万贯家财，能力超群，这惹是生非的性子，也不会是一位好妻子。且她比敬涛年长三四岁，还不把敬涛欺负死了。
霍文勇把宁敬涛当成自己的弟弟，由于敬涛的不省心，一直以来，他都主动帮忙善后。习惯成自然，如今，连宁敬涛的婚事，也要出面管一管。
众人吃得七七八八，正吩咐女佣把桌子收拾好。
这时，传来一叠声的叫唤：“老爷，老爷，您冷静点，别冲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