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马车行驶了很长时间，中途那位侍者就停车离开了，并且还顺便取走了宿脖子上的项圈。
年老贵族并没有再开口说过话，他之前之所以会那么说，似乎仅仅只是为了确认一下宿的反应。
很显然，宿惊讶的样子让其很满意。
当天空微微露出白昼的时候，马车才到达目的地。
宿走下马车，看到的是一座相当豪华的庄园，从大门一直到内庭的道路上铺着白色的碎石子和并不常见的鹅卵石，庭院中的树木花草一看就知道受到过精心的照料，显得整齐而优美，花坛的布置显然也花费了不少功夫。
庭院外则是一圈高高的剑形铁栏杆围墙，统统用红白相间的漆漆过一遍。
至于那座建筑，则处处透露着主人的不凡，大理石堆砌成的地面，两个人才能合抱住的汉白玉廊柱，这几乎是要赶上城里大教堂的建筑规格。所有的墙壁都雪白一片，不知道是使用的建材本身是白色的，还是用漆砌成的。
随着开门一声清脆的铃声，穿着得体的管家和仆人早已经等候在大门口。
宿一路打量过来，看着架势，眼前的这位老年贵族很有可能是一位大有来头的人物。
当宿在观察四周的时候，那些仆人也在观察着宿，从她们的眼睛里，宿能感受到法尔娜技术的高超，他现在的形象可不怎么好。
“等等他会和我一起在书房享用早餐，把他给我弄干净一点。”
老人明显已经看穿了宿的伪装，所以他并不反对这样的安排，很配合的跟随女仆下去。
那两个分配到任务的女仆显然觉得这是一个苦差事，等到了没人的地方就开始抱怨。
“不知道这个又是老爷从那里捡回来的，居然这么脏！”
“黑头发，是东方人，据说老爷年轻的时候曾在东方探险，所以一直很喜欢东方来的东西。”
“不会是买回来的奴隶吧，天哪！今天又轮到我们俩打扫浴室。”
两名女仆显然将宿当成了语言不通的异族人，从他们的交谈中宿收获了一大堆无用的信息。
让人意外的是，浴室居然是由一座天然的温泉改造而成的，半露天设计，外面的热水会通过铜管引入房间内的浴池，再从另一端流出，所以浴池内的水永远是活水，并且温度适中。对于宿这样的“脏东西”，两位女仆当然不会选择让他进入浴池，而是在浴池外清洗。
宿很习惯于被人服侍，所以对女仆们的工作并无抗拒，反倒是两位女仆清洗的时候嘴巴张的越来越大，因为法尔娜施加在宿身上的种种疤痕污迹，随着热水越变越少，露出了其本来的面貌。
宿倒是不反对泡温泉这样的物质享受，但眼下对于此地主人的好奇心占据了上风，十分配合的将自己收拾干净以后，在女仆的帮助下，换上了主人特意为其准备的衣服。
黑色的丝绒软背心配上雪白的丝绸衬衫，宽松的黑色长裤配上一双软底鞋，加上湿漉漉的头发，清秀恬静的面容，如果不考虑发色和肤色，简直活脱脱一位柔软温和的上流社会的贵族公子。
两位女仆几乎是依依不舍的将宿交还给了管家，临走还要多看两眼。
一路上，宿不断的打量着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里的装饰低调、奢华、内敛，主人显然并不想炫耀自己的财富，但种种的生活细节无不透露着在这里生活的人有着极高的生活品质。
书房内已经布置好了餐桌，仅仅两人份的早餐已经准备完毕。
书房的墙壁上挂着两幅巨大的壁画，其中的一幅描绘着巨大的城堡从空中解体坠落的景象，另外一幅画则是很多人跪在地上，祈求着望着天上的流星雨，折断翅膀的天使不断从天空中坠落。
宿对第一幅画简直看得入迷，似乎丝毫没有发觉房间内又多了一个人。
“纳瑟文明的陨落，诸神时代的终结。”
这句话同样是用宿所熟悉的语言说出的，所以宿也用同样的话回头问道：“您去过东方。”
“正确的说法是极东，穿越沙民控制的东方沙漠，再走过一段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就到达了一众东方国度的起点。”
听到这里，宿心中的澎湃无与伦比，因为眼前这位老人解答他一直以来的疑惑。
宿于是顺势问道：“您去过东方的哪些国家？”
老者却微微一笑，反而反问道：“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来自于哪个国家？”
言语间的试探到此为止，宿知道如果他不说出他来自于哪里，那么老人也不会向他解答更多的疑问，他们都试图探听对方的底细，同时又很谨慎的隐藏自身的底牌。
“因为战争，我的祖国已经毁灭，所以我才会流落至此。”
这句话其实也是宿故意设置的言语陷阱，他打赌老人不会比他更加了解东方文明，想借此误导，以便获得更多这个世界的相关信息。事实上宿一直在为此努力。
这个世界名义上都受到教会的统治，教皇是神于俗世的代行者，但实际打开地图，会发现绝大多数地方都拒绝遵从教会的号令，而教会又有一个十分不好的习惯，那就是喜欢对历史上的一些关键内容多做删改，所以宿在猎魔人的图书馆中，看到了很多自相矛盾的记录，并且由于种种地名以及称呼并没有完全统一，看起来简直一团乱麻。而此刻，通过眼前老者的见识，他都可以借此推断出本世界更多关于东方世界的讯息。
然而让宿感到失望的是，老人并没有接他的话。
“我对于你来自那里其实并不感兴趣，极东太遥远了，中间相隔的距离让人感到绝望，我之所以看中你是因为其他的缘故，但我不得不说，我没有看走眼，你比我预想中的还要优秀。不过在此之前先让我们享用早餐，一切等填饱肚子再谈。”
这一顿早餐非常丰盛，熏肉、煎蛋、炸蘑菇、炸番茄、煎肉肠、黑布丁、黄油面包以及燕麦，宿甚至喝到了久违的鲜牛奶。
看着眼前的刀、叉以及调羹，宿忽然明白，这其实是又一次的试探。
一个人的用餐习惯能够说明很多东西，不过宿并不打算掩饰，熟练的运用起刀叉吃了起来。
宿吃的不多，而老人则吃的很快，一顿早点很快就吃完，摇了摇铃，仆人们迅速的出现将剩下的东西收走。
吃饱喝足的老人似乎心情也好了很多，只听他终于笑着说道：“很抱歉我还没有自我介绍，我是弗雷得力克·马克斯韦尔·海德男爵，你可能听过，也可能没听过这个名字，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要请你帮我一个忙。”
“很抱歉，男爵阁下，在我看来你既富有又有权势，甚至不乏智慧，很难想象我能帮上你什么忙。”
听到宿这些貌似恭维实则推辞的话语，海德男爵放声大笑，只听他接着说道：“如你所言，我确实有钱有势，但这仅仅是相对而言，就在不久之前，我遇到了一个一样有权有势的家伙，并且我们之间闹的很不愉快，你可以理解为我们之间爆发了一场没有公开的战争，而且我还落到了下风，我不想这样，所以我一直在考虑是否应该满足他的一些怪癖来让双方和解。”
“怪癖？您是指……我？”
宿皱起了好看的眉毛，如果当真如此，那可真是既傲慢又无礼，但宿又不是很确定，之前印象中这位充满智慧的老人会选择这样“低级”的方式来讨好敌人。
“很欣慰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冷静，而且也更聪明，我承认最初的时候我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但自从进入这间房间以后，就再没有这么想过。我想要与之和解的是一位魔法师，一位天才的魔法师，跟他相比，这世上其他那些号称天才的家伙都像园子里的小丑一样可笑，所以一般人很难通过奉送一两件礼物来讨好他，你要知道，自身的权势一旦超过到了一定限度，就很少能有什么事情引起我们的兴趣。”
宿听到他用了“我们”这个词，显然在老人的心中，他所掌握的权势并不比他口中的那位魔法天才差，只听他继续说道：
“我之前得到消息，那一位突然对黑头发黑眼睛的人类感兴趣，所以他这段时间收到了很多类似的礼物，但没有一件能够让他满意。”
“您的意思，是让我成为你说的那位使唤的奴隶么？”宿越来越不懂了，于是出言问道。
“不不不，一个单纯的奴隶哪怕再怎么美丽，那也仅仅是一个奴隶，贵族中一直流传着一句话‘高贵的灵魂只会为另一个高贵的灵魂所吸引’。”
这其实还是让他去勾引他，不得不承认这老头的口才真不错，同样的事情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变得不一样了，宿想到。
“很抱歉，我并不是在说你，事实上我在东方旅行的时候也当过一段时间的奴隶，那还是一段令人怀念的时光……”
“…………”
听这位男爵说了半天，宿大致理解了他的打算，那就是他需要一个人去帮他在另一位挑剔的大人物面前说好话，当然不是那种低三下四的求肯，而是靠个人魅力去……把对方的注意力引导到其他地方。如果按照东方的说法，那就是老头打算靠他来施展一条“美人计”，而他就是被他选中的那位“美人”。
正当宿打算亮出教会的猎魔人身份，严词拒绝的时候，又听海德男爵继续说道：
“我会找专人教你学习上流社会的一切知识，文学、绘画、历史、礼仪、音乐、地理……我会给你找最好的老师，而且我并不需要你向我保证任何东西，我完全不会强迫你干什么，你完全可以就当在学习的过程中认识一个陌生人，只是在那一位同你产生友谊或是其他方面的感情以后，我需要你在某些关键的时刻能把他的注意力引导到其他方面。”
“……”
听到这里，宿明显犹豫了起来，这个条件似乎他很占便宜，尤其是考虑到学习文字的时候，他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位克拉克牧师的脸。
但这些话中也难保没有陷阱，比如什么时候才算是“关键”时刻，那位天才魔法师是否会对他造成危险？这些都是他所不能控制的。
“能给我时间考虑考虑么？”
他听到自己这样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