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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无缘之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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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强烈, 豪宅内的花园里沸反盈天,充满着音乐,香槟, 气球和鲜花, 少年人们刚刚结束了考试, 聚集在林家别墅一起快乐游玩。

    禤晓冬从水里如同一条快活的鱼一般的钻出水面, 抹了一把脸, 水淋淋地扶着泳池的扶手上了岸,阳光下蜜糖一样的紧致肌肤闪闪发光, 少年人手脚纤长, 仅仅穿着泳裤赤着的身子在阳光下纤毫毕现。他转头看到林亦瑾不知何时坐在了泳池旁的遮阳伞下盯着他,便对他笑了一下, 林亦瑾却忽然转过了头, 脸色沉了下来,站了起来,将一屋子的朋友丢在了庭院里, 一个人回了房间。

    禤晓冬一怔, 却已习惯他阴晴不定的性格,知道他一会儿就好了,而其他的少年们也都沉浸在欢乐胡闹的氛围里, 根本没有注意主人家的离去。

    然而这一次冷战却莫名其妙的开始了。

    从那一天开始,一起上学的林亦瑾在车里几乎不说话, 虽然他一贯冷冰冰的不亲近人,但是禤晓冬仍然感觉到了疏远和厌烦来。明明之前仿佛已经得到了他的友情了啊,他不明所以, 只能加倍地讨好, 然后发现得到了更明显的厌倦和冷落。

    是远在异国的妈妈做了什么得罪他的事吗?他不敢问, 他也没有资格问,在这个家他是彻彻底底的外人,一个寄托在主人慈善心下的寄居者,一个没有办法选择自己何去何从的弱者,他只能尽可能的讨好所有人,来让自己过得舒服一些,许多年后有人告诉他他这是讨好型人格,他该活出自己,然而这个时候他仍然太过弱小,并不知道如何改善自己的处境,只能凭着直觉生活。

    无所适从动辄得咎的他最后只能沉默了下来,做一个安静的能够让所有人忘记他存在的背景,上学无法可避,只能同车前往,放学却可以谎称班里还有事,避开和林亦瑾同车回家的尴尬和拘谨。

    幸好之后林亦瑾得了一次出国交换学习三个月的机会,他终于暂时得以从这几乎窒息一样的处境中解脱,和几个玩得好的同学浪得飞起,在他们的引导下到网吧玩上了一款新出的狙击游戏。

    网吧的气氛让他放松而沉醉,他有着神乎其技的手速和反应速度,很快就在这款游戏里博得了服务器玩家们的崇拜,网吧里更是瞩目于他,热衷于与他组队打竞技。

    他沉迷于游戏好一段时间,成绩急剧下降。

    然而林亦瑾回国后,忽然一反之前疏远的态度,又恢复了从前的亲近,放学后专门带着司机去网吧里把他揪了回家,拿了课本来一课一课重新替他补习。

    他满心纳闷,却早玩野了心,荒废了几个月,哪里学得进去,林亦瑾倒是不厌其烦,问了他在网吧玩的哪个游戏,大方地许诺完成一套练习卷,就给他玩,并且真的拿了自己的电脑来下了那个游戏。

    禤晓冬有了游戏这个香饵,沉下心来,果然细细写完那张卷子,然后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游戏。

    林亦瑾拿着卷子替他批改,错的不少,他一般拿着红笔圈着,心里反而却并不觉得厌烦,他时不时看一眼正沉浸在游戏中的禤晓冬,禤晓冬平时大部分时候是沉默的,但打游戏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却分外丰富,盯着游戏屏幕的眼睛几乎是闪闪发光的。

    他忍不住逗他:“你如果下次年级测验能前进50名以上,我给你买一个能打游戏的电脑吧,你想要什么牌子?彗星?”彗星是有名的昂贵的游戏专用机,优越的性能,宽广鲜艳的曲屏带来最佳的游戏体验,当然价格也很昂贵,是所有爱玩游戏的玩家心中的神机。

    禤晓冬听到彗星眼睛一亮,然而还是摇了摇头:“算了,我这个学期成绩又是倒数,下学期就高二了,到时候我妈肯定要骂我,搞不好还要没收,还是就偷偷在你这儿玩玩过过瘾好了,等毕业了,随便考个外地的学校出去,到时候就自由了。”

    林亦瑾笑了下:“你好好学通用语,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出国。”

    禤晓冬一怔:“出国?”他知道出国需要很多钱,却也知道这在林家不成问题,但,一无所有的他凭什么?

    林亦瑾眸光落在他薄而殷红的唇上:“没问题的,你认真学,能跟上的,我给你补习。申请学校什么的我都教你,到时候出了国,我带着你,不用怕不习惯。”

    禤晓冬沉默着没说话,林亦瑾不知道这一刻禤晓冬却在想,林亦瑾对他忽冷忽热的,自己在人生地不熟的国外,外语学得也不太好,真出国只能事事仰仗他,到时候如果他像前些日子一样翻脸,他该怎么办?

    还是想办法拒绝了吧,但是他不知道如何拒绝林亦瑾这一般人家看来太过贵重的恩惠,直接拒绝太不知好歹,因此他回避了这个问题,沉默着继续玩游戏。

    林亦瑾已经习惯禤晓冬从来不会拒绝他,笑道:“那就慧星了?”

    禤晓冬摇了摇头:“算了,人家都说彗星是灯大灯亮灯会闪,人傻钱多才买呢,差不多配置的别的牌子的价钱只有一半,根本不值那个价,性价比太低,你也别买了。”

    林亦瑾一哂:“穷人才看性价比,关键是你喜欢吗?喜欢就值得。”

    禤晓冬道:“知道你有钱,但是真的划不来,就为了那几个闪啊闪的灯。”他快速地按着键盘:“就你这个也很好了,就是屏幕小了点儿。”他因为专心致志盯着屏幕,低着头,露出了光滑的后颈,灯光下肌肤细腻,薄薄衬衣下背肌紧实,林亦瑾盯着那背,喉结微微滚动:“能用钱买到的喜欢,已经很好了,就怕喜欢的东西,用钱买不到。”

    禤晓冬啪啪地按着鼠标:“知道了,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真是有钱人的调调。”

    林亦瑾看着他玩游戏的时候脸上表情变得分外生动的脸:“游戏真的这么好玩吗?”

    禤晓冬道:“好玩,我枪神可不是白叫,枪不虚发!里头还有好多好朋友,都很讲义气,你也来玩吧?我带你,保证让你上钻。”

    林亦瑾嗤了声:“游戏上瘾的人,就是因为生活中缺乏即时奖励,所以才会沉迷于游戏,随便完成个任务,立刻就有奖励反馈,多么美妙的多巴胺。然而科学研究证明,只有能够忍耐长久的努力,不会沉溺于即时奖励,为了达到目标,学会延迟满足的人,才能够取得成功。”

    禤晓冬笑了声:“是啊,你说得对。问题是,万一等你努力啊奋斗啊等到奖励的时候,你发现那个奖励你不想要了怎么办?又或者那个奖励没有了,那不是会很后悔。还不如先爽一把呢!”

    林亦瑾许多年后回忆起来,都觉得禤晓冬一语成谶——他以敏锐的直觉,在那个时候就意识到了他们的未来。

    那一年他们两人都刚刚升入高二,父亲和继母带着两个孩子一直在国外,主要是为林亦琪治病。因为林家的家族基因原因,双胞胎中的妹妹林亦琪有着遗传性的先心病,一岁以内做了三次开胸手术,下了无数次病危通知书。林若飞心有内疚,便带着续娶的妻子和双胞胎一直长居国外给她治病,别墅里只有他们两人带着司机、保姆居住,这也让林亦瑾得以便利地实施了自己的计划。

    林亦瑾花了很多心思在提高禤晓冬的成绩上,一门课一门课的补习,禤晓冬很快沉溺在这非同一般的温柔和体贴,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

    他细腻小心地让对方习惯自己的照顾和控制,禤晓冬已经习惯在林亦瑾房间补习到深夜又玩了一把游戏后,两眼迷离被林亦瑾拉着就在他床上睡到天亮,习惯所有的生活,每一天的日程,都由林亦瑾安排,什么事都由林亦瑾做主。

    林亦瑾仿佛充满耐心的猎手,慢慢地引诱着猎物踏入自己的控制圈。他细水长流的让对方习惯和自己的肢体接触,给他买所有物品,书籍、饰品、衣服。他细心制定补习计划,他决定对方的发型和每一天的衣着穿搭,他将对方一点一滴塑造成自己最喜欢的样子,便是内裤,袜子,都是自己亲手挑的,他用的沐浴液也是自己最喜欢的香味。

    他像在酿一坛酒,而在这个缓慢发酵的过程中,禤晓冬越来越让他沉醉——少年原本就相貌出色,被他细细琢磨后,长得更是夺目,在校园里行走,时时被人瞩目,被无数女生觊觎,但无人能够接近属于恶龙的珍宝,他完全的在自己的监管下。

    只有他能靠近他。在无数次对方陷入沉睡后的深夜,他抚摸过他鸦黑柔软的发丝,触碰过柔软的薄唇,贴紧他微凉细腻的肌肤,抓着他的纤长手指在手里揉捏把玩,看着他沉睡的一无所知的面容,他心里的凶兽日渐一日的咆哮。

    他温水煮青蛙的带着他去看同性题材的外国影片,带他看相关的书籍,杂志,图片,含蓄地引导对方发现自己的性向,又在禤晓冬茫然失措的时候妥帖从容地安慰了他。

    当禤晓冬颤抖着,通红着脸闭上眼睛,不敢面对在他帮助下身体难以置信的失控和快乐,难堪地想要避开他滚烫带着薄茧的指尖,他心满意足地低下头,轻轻吻他的唇,收割这长达一年自己最满意的作品。

    到高二下学年的时候,他们在外人眼里已经好得形影不离。

    但禤晓冬太过羞涩了,始终不肯和他做到最后一步,他不太满意,但也很有耐心,时间越久,酒才越甘香。

    但高二升高三的那个暑假,父亲和继母忽然带着双胞胎回了国,说是亦琪的病情得到了些控制,林亦瑾要高三了,回来陪陪他。

    禤晓冬仿佛受惊的蜗牛,瞬间就缩回壳子,回到了那沉默寡言木讷的状态,迅速疏远了林亦瑾。

    林亦瑾刚刚食髓知味,十分不满。但禤晓冬十分固执,他也不能勉强,面上还要对继母以及刚刚回国的同父异母的双胞胎弟妹和颜悦色。

    看在禤晓冬面子上,他难得地对路晓竹有了些尊重,对林亦瑜和多病体弱的林亦琪,也多了些耐心。

    这让路晓竹很是受宠若惊,她是知道自己这个继子的母家是京城高门,她嫁进来就一直对他小心翼翼,但对方一直冷若冰霜,性子矜淡,没想到如今居然对她颇为尊重,还对两个弟弟妹妹甚为照顾,称得上是体贴温柔了。

    路晓竹越发投桃报李地对林亦瑾小心翼翼极尽一切的讨好,她鼓励着林亦瑜和林亦琪多和这个大哥交好,多与这个大哥接触,林亦琪的病这些年耗费了她太多精力,而她也将所有的希望都灌注在了唯一健康的林亦瑜身上。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她自然疏忽了一直沉默寡言仿佛隐形人一般的禤晓冬。

    双胞胎对林亦瑾的接近,让禤晓冬越发害怕蛛丝马迹被弟弟妹妹发现,躲林亦瑾更远了,几乎每天都沉默地将自己关在房间内。

    这让林亦瑾很不满,而一件事引发了他的怒火。

    林家人的晚餐一直是安静温馨的,禤晓冬往往是快速吃完便回房关门,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但这天志满意得只觉得家庭和谐事业顺利的林若飞,难得地关心了下继子的前途:“晓冬现在考试成绩也还不错?亦瑾说了要一起替你申请学校,现在可以开始着手给你办理护照什么的,考完试可以提前出国和亦瑾一起去那边旅行,提前体验一下。”

    路晓竹脸上涌起了笑容:“真是让亦瑾费心了。若是时间对得上,亦瑜也一起去看看吧?”

    林亦瑜微微抬起如洋娃娃一般的脸,有些期待地看向林亦瑾,林亦琪委屈道:“我也想去。”

    林亦瑾温和道:“亦瑜还是陪着亦琪吧,以后找机会我再带你们一起去度假,找个适合亦琪去的地方。”

    路晓竹堆起笑容,连忙推一旁的禤晓冬:“快谢谢你林伯伯和亦瑾。”

    禤晓冬抬了眼,心里有些惶恐,但仍然鼓起了勇气:“谢谢林伯伯,但是我不想出国,我想考军校。”

    饭桌上的气氛陡然冻结了。

    林亦瑾看向禤晓冬,眸光冰冷,仿佛什么东西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林若飞笑道:“当兵?那很辛苦的,管得又严,你还是太年轻啦。你和亦瑾出国读书,将来毕业出来就在公司里任职,正好能帮帮他。”

    禤晓冬并不敢看林亦瑾,他背上的汗湿透了衬衣,但他还是坚持着道:“谢谢林伯伯,但是我觉得军校就好了,我外语不好,对商科也不感兴趣,还是算了。”

    军校什么都包,学费全免,分数也不算非常高,他私下和老师打听过,他目前的成绩考军校问题不大。他不想再欠林家更多的情,需要一辈子还那种人情,他不想再欠了。这些日子,继父和生母回来,那种令他窒息的沉重再次包围着他,每时每刻提醒着他欠着这家人多么大的恩情。

    他们才是一家人,双胞胎基本不和他说话,也没有叫过他哥哥,他们的哥哥是林亦瑾,他不配。他迫切渴望独立,渴望离开这个家,他会还恩情,当然这个恩情太大,他知道很难还,所以他不想再欠下去了。

    和林亦瑾的隐秘的感情更让他坐立难安,一旦事发,林伯伯会如何看自己?他和林亦瑾那点甜蜜已经变成了让他彻夜难寐的惊吓,那令人毁灭的可能几乎让他不顾一切想立刻逃离这个家,他和林亦瑾不会有什么将来,他也不想和他有什么将来。

    林亦瑾忽然将筷子一放,起身离座,满脸冰冷回了房间。

    路晓竹始料未及,难堪又带了些生气对禤晓冬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我听阿姨说了亦瑾天天都替你补习,你怎么不识好歹呢?”

    禤晓冬垂了睫毛,上头林若飞倒是宽和笑道:“孩子长大总有自己的想法,慢慢来吧,晓冬你再考虑考虑,申请学校不容易,亦瑾还找了他外公那边的人情,说通了国外的颇有名望的教授替你出担保信,全是看在亦瑾外公的面子上,以后很难有这么好的机会了,你还年轻,不懂机会珍贵。”

    禤晓冬一言不发,沉默着吃饭。

    林亦瑾再次与禤晓冬爆发了冷战。

    他在这个家庭中的地位超然,他母家尊贵,林若飞也要依仗岳家,手里有着握着母亲留给他的巨额遗产,对他也摆不出什么父亲架子。继母和双胞胎都对他的地位毫无威胁,只能百般讨好于他。

    他一生气,整个家庭的气氛瞬间就变得僵硬起来。

    路晓竹找了禤晓冬来百般劝说:“去国外有什么不好?你读了商科回来,林伯伯的公司自然会有你一席之地,你可能不知道你林伯伯的公司有多大……你在里头做高管,帮着亦瑾打理公司,前程无忧,到时候你弟弟长大了,你也能帮他一些。”

    禤晓冬只是沉默着,从未松口。

    路晓竹脾性柔弱,但也生了气:“你这孩子,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她气得却又说不出更多,但这句白眼狼却已足够沉重,禤晓冬抬起眼来看她,眼圈慢慢变红。

    路晓竹被这样的目光看着,不知为何心里一抖,忽然觉得不了解自己这个大儿子,但她此时盛怒之下,只是对禤晓冬道:“我不管你什么办法,你自己的前途,我管不了你!但你必须和亦瑾道歉。人家待你是如何的?你不是不识好歹吗?你若是不和他和好,这个家你让我们这么立足?你让妈妈怎么面对他?你没看到这两天你弟弟妹妹多么难堪吗?”

    禤晓冬沉默许久,低声道:“我去和他道歉。”他确实对不住林亦瑾,但是他真的不想出国,一想到母亲替他安排的路是永远依附着林家,他感觉到更窒息,这不是他想要的一辈子。

    路晓竹道:“明天是你林伯伯的生日,家里会有很多客人,你尽快道歉,不要让你林伯伯不高兴。”她说了一半忽然也觉得委屈,自己倒落了泪:“晓冬,你不懂妈妈的难处……妈妈也要为你弟弟妹妹考虑……你妹妹身体不好……”

    禤晓冬看着美丽而陌生的母亲落着泪,虽然已年过四旬,生育了三个孩子,但她仍然美得惊人,身上穿着考究的奢牌衣物,落起泪来楚楚动人……其实并没有那么打动他,也许他真的是白眼狼吧,他垂下了睫毛:“我会去道歉的。”

    第二天果然客似云来,禤晓冬早晨去敲了林亦瑾的门。

    林亦瑾打开看到他,一言不发,转脸就往里头走,坐回了自己书桌前,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禤晓冬反手将门关上,将手里的一碟点心放在了门边的圆几上,靠在门口看着林亦瑾冷漠的侧脸,愧疚涌了上来:“来和你道歉——刚做的千层苹果酥。”

    刚烤出来的苹果酥带着黄油和苹果交织特有的甜香味,林亦瑾从前挺爱吃的。

    林亦瑾转头看了他一眼:“答应出国了?”

    禤晓冬语塞,过了一会儿低声道:“亦瑾,我不想出国。”他难以启齿自己想要脱离林家的心思,却又觉得愧对林亦瑾,母亲那句白眼狼敲得他那仅存的一点自尊心全碎裂开来,但他仍然卑微地期望能拥有一点自己的人生。

    林亦瑾转过脸去:“出去。”

    禤晓冬垂下睫毛:“对不起。”多说无益,林亦瑾是天上的云,他是田里的泥,他没办法让云了解什么叫云泥之别,他的想法,在林亦瑾这里也从来都不重要。

    或者说,对谁都不重要,但是,他仍然卑微地想要坚持,想要保留自己那已经岌岌可危的自尊心。

    他转身要开门,林亦瑾却忽然道:“等等。”

    禤晓冬转身,林亦瑾淡淡道:“那边沙发上的电脑,买给你的,我答应过的,你拿走。”

    禤晓冬看了眼休闲丝绒沙发旁的几上果然放着一台电脑,外包装上醒目的彗星标志。

    他心里涌起了一阵酸涩,无论如何,林亦瑾对他确实非常好,但他一无所有,无以为报,又不能答应他出国,这是他唯一的坚持。他手按着门把手,低声道:“除了出国……其他的事,我都依你。”

    林亦瑾冷冷道:“禤晓冬,你这人没有心,我带你出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你却一心想要撇下我,离开我。”

    禤晓冬垂下睫毛,他确实于心有愧。

    林亦瑾看他垂着睫毛,脸上委屈难过之极,却偏偏一寸不让,心里被揉得像一团皱巴巴的纸,又恨,偏偏又放不下他,想着这人忽然死倔起来,怕不能和从前一样好拿捏,过去只要他生气,禤晓冬当日就会来赔小心,绝不会让这气过了夜。

    这次他是认真的,正因为如此,林亦瑾心里那点狂戾才不可抑制。他盯着那薄薄的红唇和垂着的长长的睫毛,恨不得上前立刻把这人给办了,让他知道,他是自己的,从头发丝到脚趾头,每一寸都是自己的。

    得慢点来,换个方式哄,这人吃软不吃硬,林亦瑾深吸了口气,放柔了声音:“真想我原谅你?你过来。”

    禤晓冬缓缓走过来,看着林亦瑾,林亦瑾坐在那里,微微抬头看他:“你过来亲我一下,就不和你生气。”

    禤晓冬有些不安:“门没锁。”

    林亦瑾沉下了脸:“你很怕?”他的房间,谁敢随便进来?

    禤晓冬看他沉了脸,他最怕他不理他,只好走上前,微微快速垂下头,在林亦瑾唇上吻了下,却一把已被林亦瑾扣住了腰,压向自己怀中,狠狠啃噬着这可恨的人的嘴。

    年轻人的火气太容易撩起,更何况林亦瑾正在气头上,对方的味道又实在是太清甜,他另外一只手用力按着禤晓冬不许他挣扎,一边狠狠吻着对方。

    门开了,林若飞的声音传来:“亦瑾,你舅舅来了……”

    声音戛然而止。

    那天晚上书房的爆发了父子之间有史以来最大的争吵。最终林亦瑾冷冷对生父甩了句:“你管得着我吗?”摔了门出去,大宅里安静极了,他带着盛怒冲出了大门,自己开了车去了舅舅那里住着。

    后来他才知道,当夜路晓竹就割了脉,林亦琪心脏病复发。

    他想起应该带上禤晓冬离家,回去林宅的时候,禤晓冬已经不在。

    他不知道禤晓冬是如何面对生母自尽,妹妹发病的局面,也不知道禤晓冬如何面对他盛怒的父亲。

    他当时一走了之,没想到会将他置于如何的境地,他无数次后悔那天晚上,他应该带着禤晓冬一起走。

    但是他再也没有见过禤晓冬。

    林亦瑾再如何孤傲,他仍然只是一个没有独立的高中生,当他的生父和他的外公心照不宣地联手瞒起他,是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一个人从他的世界里抹除的。

    而这一点,他在一年以后申请了国外的学校,经历了一年的戒断期,在新的学校里认识了无数的人,那个少年的面目甚至已在记忆里模糊。那些曾经他视之为珍宝的情感,仿佛也变成了年少时不负责任的幼稚冲动。

    他也某一天才忽然幡然醒悟,他用舅舅的人手,是不可能找回来禤晓冬的,没有自己力量的他,已经注定失去了他最渴望的珍宝。

    长辈们认为他只是一时冲动,等时间过去,等他认识不同的人,就会忘记那个让林家夏家都会卷入不体面的少年,他们只能是平行线。

    他彻底放弃了这些,出国,读书,然后开始了漫长的和父辈、祖辈对抗的叛逆期,他已经决心定居国外,把一切都放下。

    他本以为时间已经抹淡了一切,人生已经不可能回头,直到那个视频将鲜活的禤晓冬忽然抛在了他的跟前,他变了,却又没变。

    因为他和从前一样,那样轻松地重新挑起了他内心的渴望,他仿佛死去的心忽然重新跳动,强烈的渴望和属于人的焦灼欲/望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那些他以为已经埋葬了的感情全部重新复苏,并且来得又强烈又快。

    他迅速地拒绝了教职,办理了辞职,打包家具,托管出售房子,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国。

    这是不可思议的缘分,他想要补偿他,他还想重新拥有他,他还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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