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私聊
耳边狂风的呼啸声渐渐停歇，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换来的是少女气喘吁吁的吐息。
他缓缓睁开了双眼，没有看到逼入胸膛的刀刃，只看到了少女熟悉的背影。她的头发已经长到脊背了，随着白色的衣摆在风中摇曳。她看上去有些吃力，但是她的背却依旧挺得那么直，就连举起的双手也直得宛若青松。
凌姑娘
“阿初，你脑子是摔坏了吗？找死啊！我差点就砍到你了！”
两人身前的宇文缪漪也是气得不行，方才凌初突然挡在言璟桓的面前，若不是她反应快收刀也快，不然就真砍上去了。
凌初自己也是一副不知所从的样子，那一刻她在冯伯背上看到宇文缪漪挥刀冲言璟桓砍去，但他却一动不动的时候，只知道心里涌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焦躁，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从冯伯背上跳了下来，奔到了言璟桓面前。
还是宇文缪漪那不可思议的表情将她拉回了现实，但她没有放下平举着的手，而是认真地对她说道：“缪漪，现在只有言道友一个人，你让他一个人对付你和那石像，这太不公平了，况且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天，你不可以现在就下杀手。”
她声音颤得很，方才她也亲眼看着赤珵往她身上砍的，那股逼近死亡的悸动还没散去，敲得她的心怦怦直跳。
宇文缪漪眼里却满是醋意，恨铁不成钢般地咬牙切齿：“你个笨蛋！命都差点没了还在想那剑修！”
这话说得一点没错，就连凌初自己都觉得自己怪蠢的，为了一个前暗恋对象搭上自己的性命。不，其实她现在也不清楚自己对言璟桓到底是什么想法，虽然早已不如先前那样喜爱，但她依旧会情不自禁地去关注他。无论如何，唯有不希望他死是真的。
“缪漪，对不起，我没办法看着言道友就这么你要是实在不解气，可以单独让言道友和你的石像打一架，你在旁边看着就行。”她退而求其次。
宇文缪漪只是咬着牙，恶狠狠地瞪了凌初很久，最后还是满不情愿地松了口：“那行，那我就让他和我的小石头来打！”说罢，她毫不客气地把紫色水晶丢给身后的秦超，吩咐道：“自己在上面滴滴血，替本公主去和他玩玩。”
正当秦超接住紫色水晶，不停地感恩道谢时，小公主却指了指凌初。
“你，跟我过来，我们谈谈。”
突然的邀约让她有些诧异，但也只是诧异，凌初点了点头，便要跟过去。
“别去。“像是思索了很久才鼓起的勇气，身后的言璟桓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剑修方才坦然赴死的样子，一下激起了她的怒火。凌初回过头，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厉声道：“言道友刚才为什么不躲开？”
“我”
“我们还没有输，言道友为什么要放弃！”那股焦躁感越发强烈，灼烧着她，“言道友真是蠢到无可救药了！”
“抱歉”似是被她说懵了，少年的眼里闪烁着泪光，在颤抖着，“我以后不会了”
“眼下还没到无计可施的地步，我们不会输的。”焦躁感冲得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昏了头，但她还是义正言辞地对他说，“那石像的后颈上或许有操控屏障的机关，言道友待会儿可以去证实一下。”说这话时，凌初压低了声音。
“嗯，我知道，楚姑娘前些天和我说过了。”
“那就好，”凌初安心地点点头，远处的宇文缪漪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传来了焦急的呼唤声。“那我先和缪漪走了，言道友自己小心。”
“别。”少年再次牵住了她，他的脸上没什么情绪，只是直直地看着她：”会有危险“
凌初这才发现剑修早就委屈得眼眶通红，让她才刚硬气起来的心微微一颤。但她还是摇了摇头，安抚般地笑了笑：“没事的，言道友放心，缪漪不会害我的，你这边才要加油。”说着，她冲自己的后颈比划了一下。
言璟桓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但心里奇怪的情绪波动却久久不能平息。像是劫后余生的心悸，又像是对凌初安危的担心，又好像都不是。这情绪像那日的一样，叫人捉摸不透。
剑修依依不舍地拉了她，似乎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地放下手，看着冯伯搀扶着凌初远远地同宇文缪漪离去了。
宇文缪漪并没带她去很远的地方，小公主找了块视野开阔的高台，正好正前方便可以看到正在对战的言璟桓与石像，就吩咐仆人放了两把椅子让二人坐下了。
楚未央还是碍于家族与宇文缪漪魔域公主的身份，便在秦广宫附近候着，于是跟着凌初来的只有冯伯一人。在安置好凌初后，他便也退到远处去候着了。此刻，高台上只剩下凌初与宇文缪漪两人。
远处的言璟桓正在与秦超操控着的石像酣战，战场上少了宇文缪漪之后，少年也的确更放得开手脚了，轻而易举地躲开了石像的所有攻击。
看到言璟桓这边如此顺利，凌初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我发现他和你一样，都是固执的蠢蛋。”身旁的少女突然发话了。
“一个固执地不肯跟我走，一个固执地不肯投降认输，都输了三次了，怎么就是不肯放弃呢？”宇文缪漪没好气地冷哼一声，“他早上来找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他终于看清现实了，没想到是来求我把你送出去的。”说着，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
凌初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言道友对待比试，的确是很认真的。”
“但是看着就是很碍眼！”仿佛是小孩子在闹脾气一般，宇文缪漪不屑地撅了噘嘴，但是视线却又不受控制地落在了远处正在空中御剑飞行的言璟桓的身上，情不自禁地喃喃道，“不过不得不承认，他作为剑修是挺有两下子的。”
“对啊，言道友真的很厉害！”像是自己家的idol被路人夸了一样，凌初迫不及待地点头认同。
而宇文缪漪只是无语地白了她一眼：“这么奉承他干吗？恶心死了。”
迷妹的情绪被直接点破，凌初只好尴尬得笑了笑。
无语的小公主皱了皱眉，转过眼又看向了言璟桓那块，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话说，你不愿跟我走，就是舍不下你那情郎？”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你若实在舍不得他，我可以破例想办法把他也带去魔宫，只要你跪下来求我。”
？这都哪跟哪儿啊！宇文缪漪语出惊人，吓得凌初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先不说若是把言璟桓带到魔宫，他肯定得恨到分分钟切腹自尽。首先，她的情郎是什么鬼？
“不是的！言道友和我只是普通朋友！”
这个答复也不在宇文缪漪的预料中，她疑惑道：“只是朋友你还那么关心他？”
问题问到了点上，凌初的脸“腾”地红了，扭扭捏捏地承认道：“是，是我单相思。”
“这么说来，你还是舍不得他才不愿跟我走，”宇文缪漪明显更迷惑了，“那你为什么不跟他告白，让他赶紧甩了你，好断了你的念想。”
口无遮拦的魔修理直气壮得凌初都不知道如何回答了，她叹了口气，像是无奈，又像是在悲叹自己逝去的爱情：“就是没办法在一起，所以才不说的”
“得，你别说了，我都快吐了。”向来随心所欲的魔域公主自然无法理解青春期少女心里的小九九，嫌弃地摆了摆手，“既然如此，那你不是更应该跟我走，好让你散散心了？那人到底有什么好的，不就是脸好看吗？我魔宫也有的是帅哥！”
“还是说，”少女的眼神又凶狠了一些，“你也和那些仙界的人一样，讨厌我们魔修？”
“当然不是这样！只是他”
凌初语塞了，宇文缪漪虽然语出惊人，但却问到了关键。
其实她也不明白少年到底有何魔力，让她始终无法放着不管。那么他对她而言到底是什么，是救命恩人还是暗恋对象？
“他对我来说，有点像是归宿吧。”犹豫了许久，凌初缓缓开口。
“啊？什么归宿不归宿，奇奇怪怪的。”宇文缪漪相当不理解，“说到底，你一个凡人是怎么和修士勾搭上的，你俩不该完全没有交集么？”
她的话虽然犀利，却一针见血，也逼着凌初去思考那些她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事。
“你说的对，如果我是普通的凡人的话，我和他完全没有见面的可能。”
“你不是普通的凡人？也确实，在这个世界对魔修没有偏见的凡人恐怕就你一个了。”
“所以缪漪你才这么执着地想带我回魔城？”
“也不是只有这点啦”任性的小公主反倒害羞起来，扭扭捏捏地半天，才坦白道，“你也知道的，我在魔城做公主，身边很少有像你这样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就算有那些人也是怕我怕得很，和那些凡人一样怕我，到现在，也就只有你敢在我身边这么放肆”
“原来如此，所以缪漪才那么珍惜我这个朋友么？”
“是啊是啊，好了好了别问了丢死人了！”真情的告白让宇文缪漪红透了脸，偏偏凌初坏心眼地去挑逗她，气得她一把转过了身，“别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你和那修士怎么认识的？”
凌初突然能够理解面前这任性的魔域公主为何能在原书中能与小天使穆显儿一较高下了，这样真诚直白而又敢爱敢恨的女孩，没有人会讨厌的。也多亏她的直率，让凌初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她隐约相信，如果是宇文缪漪的话，一定会帮她保守那些秘密。
下定了决心，凌初直视着红衣少女的双眼：“缪漪听说过穿越么？”
“你是说传送阵那种？”
她摇了摇头：“不是，是从一个世界穿越到另一个世界。”
到一个全新的名词，饶是见多识广的魔域公主也有些懵，不过凌初也完全能理解。看着红衣少女呆呆地望着自己眨着眼睛，她继续解释道：“其实我也没弄清其中的原理，但某天早上醒来时，我突然出现在了这个世界的古木群山。”
“古木群山？”宇文缪漪吓了一跳，“那里不是充满妖界的凶兽么，你一个凡人在那里？”
“嗯，我一开始确实差点被巨鬣杀死”想到这段过往，凌初也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还好我后来遇到了言道友，就是他。”少女说着指了指两人正前方同石像打得不可开交的剑修。
时至今日，纵使已经过去了半年多，但是少年那时挥舞宝剑的模样依旧刻在凌初的心中。从他的动作中，回忆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时。
“言道友救了我，一路上照顾我，告诉了我很多事。”她一边回忆着，一边诉说着，“后来他将我带到了青玉山，我才定居了下来。”
越回忆，少年在她心中的印象也越明晰，想到最初的种种，她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因为想帮他的忙所以我才会去学各种各样的技能，因为不想给他添麻烦我才会开始尝试独立生活，这么说来言道友算得上是我在这个世界的起点吧。”
说到这里，脸上腾起一股热气，虽然羞涩，但她还是说了出来：“所以我不想离开他，我怕我会忘记我做过的一切，那么我曾经犯过的错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原来你还经历过这些”一番真诚的话下来，宇文缪漪倒有些不知所措，原以为凭借自己的力量没有办不到的事，但这次她确实做不了什么。“你也怪辛苦的，一个人来到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怪不得你会这么依靠那剑修。”说着她懊恼地挠了挠头：“啊好烦啊，你说得我都不好意思和你们继续比试了。”
“要是握手言和自然是最好的，只是”
“只是我们好歹也都是有骨气的金丹修士，不可能中途认输的。”宇文缪漪自然地接上了话，似是对这帮修士遵守约定的“坏习惯”很是自豪，嬉皮笑脸地对凌初吐了吐舌头，“不过你的话我倒是可以先把你送回仙界去”
“不用了，”凌初先一步打断了她，“虽然这么说很大言不惭，但是我想留下来，和言道友一起战胜你。”
小公主呆滞地眨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她好一会儿后，“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哈哈哈你个凡人在想什么呢！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让你产生了能打过我的错觉？”
“我知道我很废物啦！你别说了！”本来就很羞耻的凌初被她一激后脸更是红得像苹果一般，抓狂地拽着宇文缪漪的衣摆，而后者银铃般的笑声变得愈发放肆。
“不过来这里以后我真的明白了很多事，包括魔修之中也有像他们一样的好人。”消停下来后，凌初的余光瞥到了站在不远处，耐心等待着她的冯伯。
宇文缪漪却有些不爽，嘟起了嘴：“你什么意思，我不是好人吗？”
“说到这个，”脑海里一下想起了那天宇文缪漪全然不顾秦广宫中的百姓的场景，凌初一本正经地看着对方，“缪漪你不该如此草菅人命的，再弱小的生命也是生命。”
“啊？你咋又开始说这事了？”她有些烦躁，皱了皱眉，“你果然和你那个情郎一模一样啊，固执！”
“可能是因为我看到了各种各样弱小但是善良、同时又很努力活着的人吧，”凌初会心一笑，站起身，“缪漪你等着吧，言道友和我们这些被你看不起的人不会输。”
战场的另一方，剑修的战斗已经步入尾声。
两人回到石像那块时，言璟桓已经御着剑落在了两人的面前。
他这次倒没有受伤，只是身上落了些灰尘，而他身后的石像也同样，没留下任何伤痕，唯独秦超操控石像半天，累得一头汗。
少年一落地就飞快地赶到了凌初的身边，将她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个遍。
“你放心好了，我没害她。”宇文缪漪翻着白眼，不屑地冷哼着。
言璟桓依旧不放心，关切地问道：“凌姑娘身体可还好？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言道友放心，我没事。”他这副关心她的样子虽然很好玩但也让她很暖心，凌初摇了摇头，开朗地笑了笑，“你呢？这次怎么样？”
“回去再和你说吧。”言璟桓安心地露出了微笑，神色较先前的要好上了许多。接着，他转过身，冲宇文缪漪微微点头，说道：“感谢宇文道友今日退让一步，在下为先前的无礼向你道歉。”
没有任何的阴阳怪气在其中，是非常真诚的道歉与道谢，这个反应就连凌初也没想到过。
作为道歉对象的宇文缪漪也同样惊讶，一直被他无礼顶撞，这下突然讲礼貌了，让她反而有些不适应。扭捏了半天，最后还是故作刁难道：“我那是看在阿初的面子上，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而少年却毫不在意她的这点刁难，释然地笑了笑：“那么我们先走了，宇文道友，两天后见。”
“哼，都输了这么多次还要打啊。”
“宇文道友确实值得尊敬的对手，正因如此，在下才不会放弃，在下会堂堂正正地战胜你，告辞。”剑修炯炯有神的双眼直视着她，露出了言璟桓招牌式的灿烂笑容，说罢，他便牵住凌初的手拉着她离开了。
“等等！”
鬼使神差下，宇文缪漪叫住了他。
言璟桓有些疑惑，回头问道：“还有何事？”
“你的，你的名字叫什么？”她紧张得满脸通红，到现在才发现自己还没知道对方的姓名。
少年莞尔一笑，清朗的声音便飘了过来：“言璟桓。”
三人的身影慢慢远去了，宇文缪漪紧紧地看着几人的背影，尤其是黑衣少年的背影，久久没有动静。
可能都怪凌初的话影响了她，她突然也觉得言璟桓挥剑的模样很帅，就连固执的地方，也同凌初一样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