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疏离
少年落到了地上，手上的剑即将落下的一刹那，一道白光从主屋□□了出来，直直地奔向少年。
在接触到少年身体的瞬间化为一条白练，一圈一圈紧紧地困住了少年的双臂，“哐啷”一声，少年的剑掉在了地上。
少年体内喷涌的魔气被白练所催出，源源不断地从少年身上发散出来，消失在天空之中，少年也因为痛苦，停在原地，挣扎仰天嚎叫。
“凌姐姐，快吃下这药。”
逃过一劫的凌初，还没反应过来这一切，嘴里就被塞进一粒药丸。转头看去，白正半跪在她身边，脸上又恢复成了平和的微笑，递给凌初一杯水。
她听话地喝下水，吞了药，体内的剧痛竟在转瞬间就开始缓解。连连吐出好几口乌黑的血液，她好不容易才说的出话来，侧头问一脸笑意的女童：“小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凌姐姐，这是琨羽大人的法器，可以逼出入魔之人体内的魔气，使人回归清明的。”
“可琨羽他不是”
话音刚落，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主屋门前，琨羽脸上依旧是温和的微笑，看着在庭院中央挣扎着的少年，身上的白衣依旧是凌初最初看到时的样子，完全不见任何血迹。
怎么回事？她明明亲眼见到琨羽被言璟桓给
似是看出了凌初的疑惑，琨羽缓缓解释：“言道友有些话说得还是有点道理的，他个筑基修士想要杀我还难了一些，凌姑娘方才看到的景象只是鄙人所做的幻象而已。”
“凌姑娘可好些了？”不过几分钟的功夫，体内的剧痛转瞬即逝，白搀扶着凌初，慢慢站了起来，继续解释道：“刚才给姑娘吃的是琨羽大人特制的丹药，能治疗普通的内伤。”
庭院中央的少年慢慢停止了挣扎，凌初看到少年的神色渐渐归为了平静，瞳孔中的红色也渐渐退去，变成了剑修平时的模样。
言璟桓回来了！
喜悦溢出了凌初的心头，却没有持续太久。
少年呆滞的脸上写满了茫然。
还有悲伤。
白练自动松开了言璟桓，回到了琨羽手中。
“言道友可清醒过来了？”没有得到言璟桓的回复，琨羽也见怪不怪，“感谢言道友方才为这座宅邸的上千魂魄消灭了怨灵，这下他们终于可以升天了。”
“言道友也莫要怪我方才了逼你出手，使了激将法。”
趴在地上的少年慢慢地坐起了身，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默不作声，许久，他才回道：“既然已经为你除了怨灵，可否放我们离开？”声音里已经没了平日里的活力，哽咽着、沙哑着。
“那是自然，”琨羽手一挥，在庭院西侧的墙壁出现了一道淡蓝色的光圈，似乎便是传送门，“从这门里出去就是了。”
他没再回话，机械地转过头，看了眼角落里的凌初，转身，步履蹒跚地、头也不回地向那门走去。
“言道友如若还想知道些你父母的故事，还可随时过来找鄙人，鄙人会一直在这结界中等你。”当他走到传送门前时，琨羽又出声道。
少年脚步一顿，但也只是停顿了一下，随即又走进了传送门之中，消失不见。
凌初连忙站起身，向白与琨羽鞠躬道谢，追着言璟桓就要走入那传送门之中。
“凌姑娘，璟桓目前还不成熟，还请你多担待他一些。”在她离开之前，琨羽喊住了她。
没有再称呼他为“言道友”，这声“璟桓”中饱含了一个长辈对一个晚辈的关切。
凌初点点头答应了。
“也不知道璟桓什么时候能够理解他父母的苦心”琨羽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哀伤，但这股哀伤转瞬即逝，随即又是一脸笑意，“凌姑娘觉得，鄙人是什么样的人。”
凌初思考了一会儿，认真地答道：“琨羽大人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聪明得显得有些狡猾了，但也是个很重视责任与承诺，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
无关乎魔修与否，她客观地评价琨羽这个人的本身。
“不过，琨羽大人也很坏心眼，”觉得不够全面，她又补充道，“明明可以有更温和的方式和他说，非要这样欺负他。”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复，白衣修士脸上温和的笑容头一次僵住了，随即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美人一笑，万物皆动容：“凌姑娘若真是这么认为，那以后一定能成为璟桓生命中的那个贵人。”
在即将进入传送门的时候，她听到了琨羽的最后一句叮嘱。
“凌姑娘，我们璟桓以后就托你照顾了。”
一阵白光过后，凌初回到了最开始的那座寺庙内，面前依旧是那尊威严的佛像。
外面依旧在下着雨，只是雨势没之前那么大了，正在渐渐转为小雨。
在那结界中凌初感觉过了好几个时辰，但外头的天色依旧是明亮的，看样子并不受结界内的时间影响。
身着绀衣的少年面朝着屋外，背对着凌初，站姿依旧是那么挺拔，身上的衣服与头发已经干了，静静地垂在少年的身后。发现凌初回来了，也没有回头，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
气氛太过于沉寂，但凌初的脸皮也没有厚到在对方明显不想搭理时还能主动上去找话说的地步，只好默默站在言璟桓身后，陪他一起看窗外的雨。
沉默压抑得空气都变沉重了起来，凌初最受不了这种情况，却无可奈何。
她肩上还披着言璟桓给她的毯子
明明不久前两个人也在这里躲雨，那时候的凌初还因为两人共处一室而脸红心跳，如今却
心中渐渐涌起一股苦涩来，她好讨厌这种疏离。
“你是不是也瞧不起我？”
言璟桓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看向他，但他依旧没有转过头来。
“作为正道修士，但体内却流着魔修的血，甚至还因此入了魔”
在玄清尊者雕像的注视下，没有任何人敢在此地造次，唯有少年的声音回荡在这寺庙之中。
“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厉害修士，你很失望吧。”
凌初沉默半响，缓缓开口，说出了心中最真实的答案：“我的确有些失望。”
少年攥紧了拳头。
然而她又接着往下说。
“但不是因为你体内流着魔修的血，是因为，琨羽没做错什么，你却杀了他。”
没有厌恶，没有怜悯，只是一个人在对另一个人说，这件事你做的不对。
攥紧的拳头松开了，但少年还是没有松口：“魔修常年被魔气荼毒心智，迟早都会去害人的，世上魔修都是如此，我也是如此。”
她本想出口反驳，却感觉言璟桓现在不想听到任何劝说。
“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改变我体内流着魔修的血的事实。”
这块固执或许便是言璟桓心中最扭曲的那一部分了。
好奇许久的阴暗面总算是被她窥见了，凌初却并不高兴。
这部分的恩怨并不是她这个凡人能随意干预的，她无法做到感同身受。
于是她没有再开口，两人再次沉默了下来。
外头的雨渐渐变小了，直到再也不下了，言璟桓这才转身，收起了凌初披在身上的毯子，推开门向屋外走去。
转身走开前，凌初听到了他哑着声，轻声地在她耳边说：“刚才伤到你了，抱歉。”
下山的路要比上山的路轻松了许多，然而正如言璟桓之前所担忧的，暴雨冲刷地的泥石流将大部分下山的路全堵住了，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
前面的山路异常陡峭，跟着言璟桓走了一下午，等到日落西山时，两人才走到较为平坦的地方。
虽然气氛和在寺庙中时相比要轻松了不少，但一路上两人仍是以沉默为主，凌初偶尔会鼓起勇气开口说话，但言璟桓只是会平淡地应上几句，然后就不再说话了。
这一次又是凌初先开的口：“言道友你看，那边有河。”说着，指向了右侧出现在树林旁的一条宽阔的河流，因为白日里的暴雨，河流的水量很大，流速也相当快。
“嗯，时候也不早了，今天就在那儿安营扎寨吧。”
言璟桓回复了一句以后又没声了，径直走向了那条河。
凌初暗自惆怅，也不知道言璟桓这小脾气要发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连忙跟上了他的脚步。
吃晚饭的时候也依旧是沉默。
言璟桓刚在河里抓到了鱼，所以今天的晚饭是烤鱼。
吃腻了烤兔肉的凌初早就期待着改善伙食的那一天了，然而那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她却开心不起来。
两个人一言不发地吃饭，这氛围也太尴尬了
本来就因为旅途临近末尾而很伤感了，要是这种沉默的尴尬要持续到旅途的尽头凌初光是想想就有点想哭了。
“言道友，这烤鱼烤得好香呀。”凌初都想给自己发个旌旗来表扬自己的坚强勇敢了。
“谢谢。”
然而她的坚强勇敢又一次打了水漂。
又一次吃了闭门羹，少女有些气恼，言璟桓不知道一个内向社恐的人能做出主动找话题这个行为需要多大的勇气吗！
她还找了这么多次！
每次言璟桓还都不领情！
凌初越想越气，正想破口大骂，下一个瞬间，言璟桓却一个健步来到了她的面前。
“？”
没给凌初疑惑的机会，少年一把把她扑倒在了地上。
耳边突然传来了猛烈的风声，紧接着一个巨大的黑影就从两人身上划过，带起了阵阵飓风。
下一个瞬间，言璟桓利落地从凌初身上跳了起来，拔出了羲和剑。
凌初也赶紧站起身，看向了空中的巨大身影。
停在空中的，是一只巨大的鸟。
全身上下长着肉色的羽毛，整只鸟让凌初想起了现实世界的老鹰，但是这只要比老鹰大了十几倍，和那巨鬣王一般大，此时正张大了翅膀，对着言凌二人咆哮。
“这是什么？”
“这是琼鸟，是上品灵兽，”言璟桓终于说出了一下午来凌初听到的最长的一段话，“上品灵兽本应在妖界，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凌姑娘，小心！”没给两人发呆的机会，琼鸟再次从空中俯冲而来，言璟桓赶紧带着凌初又是向侧边一扑。
“既然是送上门来的灵兽，我收下便是！”
又一次躲过攻击之后，言璟桓迅速起身，对着琼鸟就挥出了一道剑气。
然而琼鸟看似柔软的羽毛却异常坚韧，金色的剑气打在它身上不痛不痒，很快消散成点点金光。
言璟桓没有气馁，在琼鸟再次俯冲过来的时候抓住空隙，一跃而起，一下跳到了琼鸟的背上，拔出剑迅速聚气：“第二式·光玄之击！”
和对战巨鬣王那一夜不同，现在的言璟桓灵力充沛，金色的灵力迅速凝聚起来，然后顺着言璟桓向下一刺，猛地打在了琼鸟的背脊上。
然而那一剑却被琼鸟坚硬的羽毛给弹开了。
“！？”就连羲和剑法都打不破！？
羽毛反弹的冲击打得剑修一下没稳住身形，接着琼鸟只在空中飞快地翻了一个身，就把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少年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带起重重尘土，咳出了好几口血。
而琼鸟则在空中灵巧地转了个弯，再一次俯冲下来，探出尖锐的鸟喙直冲言璟桓的胸膛。
情急之下也容不得犹豫，凌初直接拔出了弓，搭上箭，没顾得上瞄准，随手一拉，一箭却正好射在了琼鸟的脸上。
琼鸟的面部不像躯干那样坚韧，带着灵力的箭矢直接灼得琼鸟头一歪，锋利的鸟喙划过少年身侧。它退而求其次用鸟爪抓起他，陡然翱翔至湍急的河面之上，抓着言璟桓的鸟爪伸入水中，淌着水沿着河一路往山下飞去。
凌初急忙拉弓又射出几箭，但箭矢皆被琼鸟的羽毛弹飞了。见状，凌初赶紧收回弓，抬腿追了上去。
被琼鸟囚禁在水下的剑修胡乱地挣扎着，在湍急的河流中撞上一块大石头，彻底昏了过去。
琼鸟这时已经飞到了河流的尽头，一座四层楼高的瀑布。
飞过瀑布时，琼鸟松开了爪子，昏死的剑修无助地，直接落入了飞流的瀑布之中。狡猾的上品灵兽在空中绕了一个圈，飞身冲凌初冲来。
凌初远远地看到了前方的景象，也不迟疑，选择了自己的强项，跳入了河中，随着湍急的水流，也一并冲入了瀑布之下。
琼鸟猛地回身飞向瀑布之下，尖锐的鸟喙再次对准瀑布中翻滚的白色身影。
然而灵兽再快也还是比不过急速下垂的水流，白衣少女随着水流一下子坠进了瀑布下方的湖泊中。
然而上品灵兽却是具备智慧的生物，没有捉住逃走的两人，它便放弃了。退而求其次，它缓缓落在湖泊边上，堵在了下山必经之路的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