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洛飞阳穿着一身员工服，他似乎在哪个饭店打工，头发被压在反扣着的快餐店鸭舌帽里，终于露出了那双冷漠又厌世的丹凤眼。
少年有着浓墨重彩的眉眼，一双黑眸极深极沉，偏他肤色又白，强烈的对比感教人晕眩，以至于让看见他的人第一反应不是觉得他好看，而是害怕。
被他阴鸷的视线扫过，众人心头顿生寒意。
几个男人上前将洛飞阳团团围住，刀疤脸往地上啐了一口，“好小子，可算逮着你了，兄弟们，给他点颜色看看。”
一旁的鱼知意闻言比自己被打还要焦急，哭喊道：“哥哥快走，我帮你拦住他们1
少女娇弱的身躯，就这么硬生生地挡在了少年身前。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鱼知意知道这一年放高利贷的，除了杀人放火什么都敢干。
刀疤脸一把推开碍事的女孩，几个人一拥而上，对少年拳脚相向。
洛飞阳并没有站着任他们打，只是双拳难敌四手，很快本来就带着伤的脸上又添了新伤。
鱼知意哭得稀里哗啦的，“我身上的钱都给你们，你们不要打他……”
站在一旁的刀疤脸拿着从鱼知意包里摸出来的红票子，似乎勉强满意了，让人收了手。
临走时还警告洛飞阳，“打你是让你记住下次按时还钱。”
鱼知意看到洛飞阳身上的伤，边哭边骂：“他马今晚必死一帮孝子贤孙披麻戴孝出门灵车漂移大合葬骨灰坟头高高挂&……”
饭圈女孩被誉为嘴臭界的王者，个个拉出去都能口吐莲花，以一顶十，鱼知意当然也不例外，以前撕对家的时候还因为战斗力惊人被群里小姐妹拉去外网冲锋陷阵。
洛飞阳听着耳边一连串自己都没听过的脏话，开始怀疑自己一开始认为女孩是富家千金的判断。
他生在阴沟里，什么肮脏污秽都见过，因此也不觉得对方的话有什么。
女孩脖子上还带着被拽下项链时勒出的红痕，脏兮兮的小脸上又是眼泪又是灰尘，然而这一切并没有在洛飞阳的心里掀起任何波澜。
他冷冷地看了鱼知意一眼：“他们拿了你多少钱？”
“啊？不知道……”
洛飞阳皱了皱眉，在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摸索了一番，找出了几张皱巴巴的纸币递给鱼知意，然后捡起掉在地上的帽子走了。
鱼知意追上去，抽抽噎噎地道：“我，我不要你的钱。”
洛飞阳嗤笑一声，接过对方退回来的纸币，他这种人，可以跟任何东西过不去，但是不能跟钱过不去。
他以为女孩是看不上，神情带上了一丝哂意，“你的本子呢？”
鱼知意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少年，“什么本子？”
洛飞阳语气嘲讽，“你一开始要我签的东西，拿出来吧，借条还是卖身契？”
鱼知意愣了愣，嗫嚅道：“我不是来收账的。”
少年带着青紫的双眼皮一掀，似乎不信，“呵。”
“我就是来看看你，看你过得好不好……”只是想看看你，快乐也好，悲伤也好，想和你一起分享，想和你一直走下去。你的人生应该绚烂又漫长，而不是像上辈子一样戛然而止。
准备离开的洛飞阳被女孩娇软的话语激怒了，他的声音像是冰与火的矛盾产物，“那你看到了，你觉得我过得好吗？”
他这十八年，就不知道过得好三个字怎么写。
“我觉得不太好，”鱼知意深吸一口气，“但是洛飞阳，加油，你会越来越好的。”
我一直都在看着你，你会成为接下来红遍大江南北的天团核心，你会成为圈内最难搞的导演都赞不绝口的表演天才。
荣耀席卷而来，少年载誉而归。
这些，鱼知意只能藏在心口没说。
饶是同龄人中最冷硬的少年，也在女孩的天真面前败下阵来，洛飞阳打发对方道：“够了，你走吧，哪来的回哪去。”
女孩走后，洛飞阳抬头看了看老城几十年如一日的灰败天空，漆黑的眼睛像是浓到化不开的墨。
……
鱼知意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发现自家门外停了不少豪车，别墅花园里人来人往，隐隐能听到女人的说笑声。
董雅嫁进鱼家大门不到半年，正迫不及待地想要融入上流社会的圈子里，因此隔三差五就在家里开宴会，邀请京市的太太小姐们喝下午茶。
此时的她化了妆，又精心做了发型，身上的衣服也是怎么贵怎么来，全然没有了上午那副狼狈的样子，俨然又是一个阔气体面的鱼太太。
殊不知，女客们都是看鱼总的面子来的，不少人暗地里嘲笑她没有品位，穿搭艳俗老土。
董雅完全没看见其他太太眼里的不屑，正拉着被自己打扮得同样花枝招展的女儿程燕宁向众人炫耀。
“京美私立的老师都夸小宁在学校很努力呢，这孩子，做什么都不用我操心……”
有太太问起鱼家的另一个女儿，董雅面露难色，掩唇笑道：“小意那孩子已经好久没去过学校了，成天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其他太太惊疑，“是吗，知意那孩子以前学习不是很好吗……”
“唉，小意昨天跟人飙车泡吧，喝得烂醉回来，把她爸气得不轻。”
太太们听了这话顿时脑补出了一场豪门大戏，后妈磋磨继女，把继女养废这种事，在她们这样的人家也不算罕见。
“唉，知意那孩子可惜了……”
“燕宁在京美是尖子生，以后肯定有出息。”
程燕宁得意地笑了，只觉得能把原来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踩在脚下，自己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京美私立是一所贵族式教育学校，她刚转过去的时候也手忙脚乱了一阵子，好在咬牙坚持了下来，勉强跟上了学习进度。
就在这时，鱼知意进门了，老管家注意到她，连忙带了不少佣人迎了过来。
“大小姐回来了，怎么弄成了这副样子？”
院子里所有佣人都围了上去，连在董雅这边伺候茶水糕点的侍者都走了。
看着被人前呼后拥着上了楼的鱼知意，董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太太们见状，顿时明白了董雅和她的女儿在这个家里的地位。
董雅面子挂不住，身上那点小家子气再也掩盖不了，她语气尖酸刻薄地道：“让大家见笑了，弄成这副样子回来，不知道又在哪里闯祸了。”
太太们抿嘴，今天确实看了好大一个笑话，有人在这摆阔吹嘘，却连家里的佣人都不买账呢。
另一边厢，鱼知意勉强从心疼爱豆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换了衣服下楼应酬。
花园里有世交家的阿姨，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作为礼数她也是要打声招呼的，更何况一些人家里还和鱼家有生意上的往来，是商业合作伙伴。
女孩下楼时，不少客人都惊艳了一把。
鱼知意穿着一件白色的大衣，里面是镂空设计的碎花裙，柔软的发丝垂在肩头，脖子上简单地束了一条白色丝巾。少女五官温柔无害，精致美丽，眼尾微微上翘的桃花眼如同一江春水，有着这个年龄少女独有的风情。
只怕任何人见了都会怦然心动。
再看看程燕宁身上仿佛要出席晚宴一般的红色礼服，太太们嘴角抽搐，努力压抑住上扬的冲动。心好累，今天的表情管理真的好困难。
程燕宁不是不好看的，得益于能当上鱼太太的亲妈董雅，她当然也有几分姿色，拿到娱乐圈都能做个外围小明星了。
然而，外围女终究不能跟大家闺秀比，程燕宁的长相乍一看漂亮，但是不耐看。
如果太太们能穿越到十年之后，一定会知道，这样的长相有一个贴切的称呼，叫网红脸。
鱼知意回忆着十年前的人际关系，上前寒暄，“郑阿姨，好久没见到您了，梓轩弟弟的小提琴最近练得怎么样了，怪我，这段时间都没空指导他。”
赵梓轩是赵家的小魔王，作天作地的熊孩子一枚，京城富二代中就鱼知意管得住他，小屁孩最听她的话了。
赵家夫妇得知鱼知意小提琴过了十级，每学期小提琴课期末成绩都是a，于是请了鱼知意教导自家熊孩子。
郑太太拉住鱼知意的手，“有你这个老师，梓轩的小提琴能不进步吗。不过你这孩子，这么久都不上阿姨家做客，快让阿姨看看……”
有太太怜悯鱼知意小小年纪没了亲妈，父亲还续了弦，安慰鱼知意道：“小丫头，学习不好也没什么，咱们不比普通人家，以后在你爸爸公司谋个闲职也是不错的。”
还有太太让鱼知意放平心态，向妹妹学习。
就在这时，一个原本坐在园中百无聊赖的少女跳脚道：“小鱼儿1
鱼知意有些惊讶，认出了自己中学时的好友，“晨晨，你怎么也来了？”
圆脸女孩扔下快被自己搅断的咖啡勺，“你不来上学，手机也联系不到你，我自然到你家来逮你了。你知道吗，没有你这个得意门生帮忙做西语课短对话陪试，大魔头快疯了，又哭又闹耍赖让我们找你呢1
京美的西语课老师是一个正宗西班牙壮汉，鱼知意想象对方哭闹耍赖的样子，忍不住恶寒，“好啦，我会给老师打个电话的。”
一旁的程燕宁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那个老是为难自己的西语课大猩猩，竟然对鱼知意这么看重！
叫晨晨的女孩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转身对程燕宁道：“对了，西语老师让我转告你，你的西语对话太糟糕了，他期末不会给你过的。”
程燕宁气得美目扭曲，春季学期才刚开始，那个大猩猩就说期末不会给她过！
太太们互相使了个眼色，亏得刚刚还有人夸下海口，现在谁是学霸谁是学渣，一目了然。
程燕宁脸涨得通红，再也待不下去了，头也不回地跑上了楼。
……
晚上吃饭的时候，出了一天洋相的董雅给鱼自明上眼药，她一心想把那个碍眼的继女送走，“小意前些日子不是闹着要出国吗，这种事情还是尽早做安排比较好吧。”
鱼总没说话。
鱼知意放下筷子道：“我不想出国了。”
“什么？”董雅的音调尖得有些变形。
鱼自明虽然一直不希望宝贝女儿出国，但也见不得对方想一出是一出，“怎么又不出国了？”
开玩笑，该学的她都学过了，再拿一次mba学位证书也没什么意义。而且不在国内盯着，等着这个女人连同她的凤凰男初恋情人给你戴绿帽，还一起坑了你的公司，送你车祸殡葬一条龙服务么？
鱼知意在心里吐槽完，也不解释，“反正我不出国了，我要去七十一中。”
鱼自明有些狐疑地道：“不出国的话确实没必要读国际学校了，不过为什么要去七十一中？”
这个七十一中听都没听过，想想就不是什么好学校，鱼自明有些不满。
鱼知意伸出两根指头，掰数道：“您有两个选择，一，让我去七十一中，二，让我当无业游民。”
鱼自明气得饭都少吃了两碗。
临睡前，他给自己秘书打电话，让秘书安排鱼知意转学的事。
董雅听他打完电话，扯过对方的衣领，趁两人正情浓的时候，继续锲而不舍地吹枕边风。
她委屈道：“自明，我在这个家里待得不自在。”
鱼自明喘着粗气，“怎么了？”
“这么久了，家里佣人眼里只有大小姐，根本没有我这个太太。”
鱼总有些不悦，“宝贝，他们做什么惹你生气了？”
“大小姐一回来他们就围在她身边，根本不听我的。”
鱼自明满脸茫然，“这有什么不对吗？”
董雅：“……”
这对见鬼的父女！